《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29、第二十九章

　　“老板，怎么样？还满意吗？”贾元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他寸步不离地跟在大主顾的后面，高声说道：“这个连带后面巷子里的一个大空间阁楼，一个季度才十万块钱，很划算了，之前租这里的酒吧老板就是赚大发了，现在已经移民去美国加州晒日光浴了！”

　　“哦？”贺天毓今天穿......租了一件考究的西装，他随意找了个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这么挣钱他怎么不继续做？”
　　“人各有志嘛！”贾元立马转移话题：“您看怎么样？已经是优惠价了！”

　　贺天毓伸出右手手掌，语气冷静又慢条斯理：“五万一季度，可以的话我一次性付清一年的费用。”
　　“您这砍价也太厉害了。”贾元有些不高兴，真是越有钱就越抠：“您这对半砍，这买卖太赔本了，我很为难啊。”

　　“西城现在房价均价是三万多，市中心租金均价是一两万，你这里是市中心没错，但是离CBD有一段距离，据我所知，上个老板的生意也并不好，你这次转租，八成是那人连这一季度的房租都没给，直接跑路了吧？否则，你这转租的告示贴了两周了，早就租出去了。”
　　贾元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汗都流了下来，他想了想，犹自陪着笑脸挣扎道：“能不能再多点，五万真的有些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容易啊......”

　　贺天毓的手机恰逢其会地响了，他当着贾元的面接了起来：“怎么了？”
　　“最多只能借到15万，多的真没办法了。”张唯在那头有些为难：“我把能借的都借了一遍。”

　　“不用，直接给张总签字，我今年只想休假，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说完后，贺天毓脸不红心不跳地挂了电话，他从凳子上站起身，似乎有些不耐烦：“我不喜欢跟人浪费我的时间，行不行？就一句话！”

　　“那......”贾元心下一转，稍微松了口：“就按你刚才说的，一次性把一年的年付清？”
　　“我什么时候说的？”贺天毓一脸无辜：“万一你这里有些什么问题，我钱都给全了，你还会费心费力给我解决？”他笑了笑，拍了拍贾元的肩膀：“我先给你一半，一年后再给你另一半......诶你先别急着打断我，我打算继续把这家酒吧开起来，到时候给你20%的股份，你好好想想，是股份值钱，还是这区区小十万？”

　　“酒吧哪那么容易做起来？”贾元也笑了笑，来了招以退为进。
　　“哦？我恰恰是觉得这里容易做起来，不然，我为什么要租呢？贾老板，你说是不是，你觉得，这个地段，能做起来吗？”

　　贾元似乎陷入了某种跳不出的诡辩，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
　　这里的上任老板欠了一个季度的钱没给，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工商局都查不到他的信息，而贾元自己运营着一家电商公司，最近资金周转不过来，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他的确很需要钱。

　　想到这里，贾元咬了咬牙：“成交！”
　　意料之中，贺天毓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他随意地对贾元说：“待会儿有人会联系你签合同，顺便付款，你先给我钥匙。”

　　“一把钥匙而已。”贺天毓看着贾元万分纠结的眉头，笑了：“你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偷吗？我只要阁楼的钥匙，你不是说后面还有一个阁楼吗？我去看看。”

　　“哦。”贾元如释重负：“那个钥匙可以给，不过那件阁楼之前有人住过，好像是个......”他努力地回想起上一任老板的样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他甩了甩头，忽略了脑中变成一团迷蒙白雾的“前任老板”形象，只抱歉地说：“我还没来得及请人收拾。”
　　“没事，没收拾......最好。”

　　贾元带着贺天毓一路散步到阁楼，其实地方很好找，只不过贺天毓头几次都是大晚上来这里，七拐八绕的，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
　　将贾元打发走以后，贺天毓爬上那架黑色钢铁搭成的高高的楼梯，来到阁楼门口，薄薄的钥匙片在锁眼中“咔嗒”地转了一圈，铁门应声而开。

　　一室落了灰的陈设，沉静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门口的新主人。
　　贺天毓在门口怔了半晌，他总以为，那座古朴的吧台后面，会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低头擦着自己的透明红酒杯，浅褐色的眸子忽然抬起来看看他，声音冷冷清清，却又藏着克制不住的温柔：“你来了？”

　　“我来了。”贺天毓入魔般地自言自语：“我早该来了......”

　　什么是命？不认命，才该是我的命......

　　接下来的一个月，贺天毓白天上班送外卖，晚上着手准备着酒吧开业的事。
　　店里的一切装潢都完好无损，可以直接用现成的，重要的是各种酒品的购买渠道，人员的招聘和调度，还有开业的宣传。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开业那天，贾元兴致勃勃，百忙之中特地抽出空过来。
　　当看到当日西装笔挺、成熟稳重的贺天毓，穿着一件某宝九块九包邮的卫衣，和一条九十九块钱包邮的牛仔裤，满脸学生气的稚嫩时，肠子都毁成了青蓝紫色。

　　贺天毓热情地邀请贾元剪彩，他贴在贾元耳边说：“贾老板，从今以后有钱一起赚啊！”
　　“来来来，看镜头，说西瓜。”张唯举着一个老旧的数码相机，“咔嚓”一下，一张意气风发的贺老板和强颜欢笑的贾老板历史性的合影，便永久的保存了下来。

　　几个月后，下午六点。
　　张唯在培训班上完课后，便骑着电动车赶到了“Watiting”酒吧。
　　一月的天，黑的很早，今年西城的冬天，也格外的冷，张唯披着满身的寒气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拿着拖把跪在地上拖沙发底下的贺天毓。

　　“怎么？清洁的阿姨呢？”张唯拿起门口架子上的鞋套套上鞋子：“你怎么自己拖地了？”
　　贺天毓费力地伸长胳膊，力图能清扫到最大面积，他的声音也埋在沙发底下，不是很清晰：“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钱请阿姨。”

　　“哎。”张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在贺天毓对面的矮凳上：：“我们亏了多少？”
　　“还没！”贺天毓扶着腰从沙发下钻出来：“放心吧，目前不赚不赔，就是每个月一分钱利润都没有，不过按我估计......”贺天毓神秘一笑。

　　“怎么？”张唯燃起一丝希望。
　　“我估计下个月就要开始赔了，我们租金花了十万，后来七七八八的一起花了四万，目前还有一万流动资金，下个月员工的工资......”

　　“清洁阿姨走了，我们不是只有两个员工了吗？”张唯提醒他。
　　“四个......”贺天毓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

　　“小天。”张唯不知道突然从哪来了一股斗志：“没关系，只要你想干，我一定支持你，我明天再去找几份家教的工作，再说，万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万一最后还是不行，那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把钱还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天毓没有说话，他整个人都躺进了沙发里，好半天后，才缓缓出声：“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每天该些干什么......”

　　甚至连那个在他心上种了一丛玫瑰的人，那个他顺境时默默守护着他，逆境时踏云而来救他于水火的人，他都慢慢地忘记了。

　　偶有在梦里见过薛铭的脸，却总是隔着一团厚厚的云，再醒来，纵是连昨夜的梦，也忘得干干净净。
　　如果再不能守住些什么，贺天毓不知道，生而为人，自己到底为何而来。

　　“后天是你生日吧，想怎么过？”张唯企图活跃一下气氛。
　　贺天毓兴趣索然地摇了摇头。

　　“你先回去睡会儿吧。”张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我来收拾，晚上九点才营业，现在还早。”
　　贺天毓点了点头，起身回了阁楼。

　　倒头一觉大睡，再醒来，却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贺天毓一拍脑袋，胡乱地刷了个牙抹了把脸就往酒吧跑。

　　一晚没来，倒也没多少变化，他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行人，一时竟有些费解：这里客流量这么大，酒吧的生意怎么就做不起来吗？
　　难道是不能在只在深夜营业？不对啊，薛铭也是只有晚上才开，怎么他的生意就做的风生水起呢？

　　琢磨不透，真琢磨不透，贺天毓将钥匙揣回兜里，在酒吧门口蹲了下来。
　　肚子有些饿，也难怪，几顿没吃了，不过也挺好，贺天毓有些庆幸，省了几顿饭钱。

　　“真的是你。”

　　头顶有个不怎么友善的声音响起。
　　贺天毓抬头一看，而后随意地挥了挥手：“滚吧，我没空搭理你。”

　　易小九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天毓：“看你盘下他的店，还以为你有多惦记着他，
　　结果......”他冷笑了一声：“也不过是想利用他的东西挣钱罢了。”

　　“是啊，你管得着吗你？”贺天毓觉得此人定有精神疾病。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怎么去找他，毕竟，你都住进他的阁楼了。”易小九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白日幽灵。

　　贺天毓的心绪轻易地便被这句话搅乱了，他迅速地揣摩了好几遍易小九的意图，而后猛的抬头，却只能瞥见易小九背影的一尾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