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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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日光普照，贺天毓坐在病床边帮王易霓削苹果，水果刀很锋利，有几次都险些划破了他的手指，他只是低头，沉默着，不吭声。
王易霓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她朝贺天毓笑了笑：“儿子真是孝顺，知道心疼老母亲了。”
贺天毓的嘴角艰难地挤出一个笑，他把苹果递过去，有些局促地起身：“我出去给你买午饭。”
慢慢地走出病房，贺天毓觉得自己的脚步像棉花一样轻，落在医院光洁锃亮的地板上，软的没有重量和声响，昨晚贺钧和医生的对话在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出来。
“怀孕三个多月，又是高龄，这次幸好没有摔出什么毛病，下次可就难说了。”
“不会有下次了！真的是怀孕吗？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检查多少次都是这个结果，你要是信不过我，就换家医院。”
“医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太惊喜了......”
医院附近的一条街都是小餐馆，贺天毓打包了一些饭菜，走到半路，迷蒙的细雨突然飘了下来，他跑到一棵树下，抚落皮肤上一层细密的雨水。
头顶是一棵老榕树，翠绿的树冠亭亭如盖，粗壮的树根裸露在外，盘根错节。贺天毓半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雨幕，神色有些恍惚。
他掏出手机，给薛铭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提示无法接通。薛铭又消失了，但是，正所谓夜路走多了，碰到鬼也懒得怕，贺天毓这回反而没那么心慌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过的挺不错，即使知道自己不是贺钧和王易霓亲生的，除了心里有些膈应，其他的其实并不会有多少变化，他想，至少，我比张唯强。
如今，又强得到哪里去呢？
不过是半年多以前，漫天烟火下的海岸边上，有个人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好像他提前预知到了往后千般的际遇交错、风云突变。
他会陪着我的，贺天毓想，他说过不会骗我。
“喵！”一团毛茸茸的生物钻到了贺天毓的脚边，是一只脏兮兮的流浪橘猫。
“你饿了？”贺天毓看着小猫，它黑不溜秋的鼻子使劲地嗅着打包的塑料袋。
“给你吃，多吃点。”贺天毓原本是用筷子挑了几块肉喂它，他看着小猫伸出舌头狼吞虎咽地舔着肉，便轻笑了一声，将所有饭菜的包装盖子都打开，摊在原地：“都给你，别急。”
沉重的心突然松快了起来，他仰头看向医院的住院部，紧密有序的窗户，像一座座困心的囚牢。
他自嘲地笑笑，起身走进雨势愈大、空荡荡的街道，给王易霓发了条短信：困，回家睡觉了。然后擦干手机屏幕上的雨水，埋着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贺天毓回家后，也顾不上满身的雨水，直接倒在了床上。一觉醒来，窗外月华如雪，夜色撩人，他打开手机，看到了王易霓的五个未接电话和八条短信。
他懒得点开看，作为一个好儿子，深受父母养育之恩多年，如今母亲住院，他理应陪床照看，但是他不想去，他不想看到王易霓，也不想看到贺钧，他们脸上对新生命的期待和对贺天毓隐隐的愧疚交织在一起，那样的表情，刺痛了贺天毓的心。
给薛铭打电话仿佛成了一件例行的公事，听着电话里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也似乎可以做到心如止水，贺天毓打开衣柜，想拿件睡衣洗个澡。
翻翻捡捡了半天，衣服没找到，倒是翻出了一堆化妆品和首饰，都是王易霓之前要他送给女朋友的，贺天毓记得自己当时没要，那应该都是王易霓偷偷塞进来的。
贺天毓哑然失笑，将所有的纸盒袋子都拿了出来，翻到最后，薛铭送他的生日礼物安安静静地缩在衣柜的角落里，焕然如新。
送礼物的人却不见了。
打开礼盒盖子，玩偶们物种齐全，从猪到猫，从羊到狗，脸上都缝着五颜六色的嘴巴，咧的很开，眼神却空洞无波，在一片漆黑的深夜，无声地笑着。
贺天毓睹物思人了半晌，又抱起盒子，想塞进回衣柜，刚起身，脚下就被化妆品盒绊了一下。
双手一撒，满地都是笑着的玩偶。
还有一个橙色的小盒子。
是从大盒子里面滚出来的，贺天毓皱起眉头，他借着银白的月光，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包装得厚厚的信封，一个用小布袋装好的玉镯，一块红色的不知名的石头，还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文华设计——文铮，后附了一个电话号码。
梦里不知身是客，若不是梦，还能以身为客，跳出棋外吗？
贺天毓沉声摩挲着那块凹凸不平的红色石头，他偏过头看向窗外，今夜的月色好的有些离奇，月光亮则亮矣，却总有些刺眼。他闭上眼睛，按着额角揉了揉，再睁眼时，周遭却已换了天地。
黑暗的卧房变成了老旧的街道，地上的沥青马路坑坑洼洼，积满了黑压压的脏水，偶尔有一辆车驶过，轮胎轧着水坑呼啸而过，溅起一排泥点子。
下水道的臭味和常年阴暗的霉味交融相映，整条街都被这股气味罩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贺天毓依旧保持着蹲在地上捡东西的姿势，他使劲地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如此重复三次后，他捶了捶发麻的膝盖，认命地站了起来，一般来说，此时，应该找个路人问一句：大哥！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别跑！狗崽子！”
“抓住他！今天我要他一条胳膊！”
“那边那边！”
一群路人如及时雨般朝贺天毓这边跑来，不过，他们个个不是光着上身就是穿着工字背心，手里的家伙什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寒光，看得贺天毓寒毛都竖了起来：要是他挨上那么一下，下半辈子就只能瘫在床上过活了。
这群哥们的前头有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男人，他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脚下却健步如飞，显然，就是那群人要卸胳膊的对象了。
贺天毓慌忙地左右看了看，竟然没有可以藏身的巷子，眼看着那群人就要跑过来，他索性将四肢呈大字型，牢牢地贴在墙上，心想，祸不及路人，这点江湖规矩，不管在公元多少年，应该都是共识吧。
喊打喊杀的声音渐渐逼近，又慢慢远去，眼看着被追杀的男人马上就要拐进街道尽头的巷子里，“哐啷”一声，铁器砸地的声音，掩盖了骨节错位的声音，一个追在后面的光头，将一个大铁链子拴着的铁球直接砸向了前方男人的腿，看得贺天毓的膝盖一阵钻心的痛。
那男人闷哼了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宽宽松松的帽子挡住了他的脸，贺天毓看着他瘦削的身体，总觉得有些熟悉，他踯躅起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个忙。
“小子！”光头的男人江湖人称佛哥，他的牙挺白，一笑起来，有点像弥勒佛：“哥几个没什么对不住你吧？欠债还钱嘛，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不都得天天吃馒头睡大街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贺天毓忍不住想替那个男人回答，不就是要钱嘛，好说！别再弄出人命了！
然而当事人却一直垂着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好半天后，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靠近佛哥的脸，连着唾沫一起嘲讽地“呸”了一声。
“哟？”佛哥抹了抹脸，笑出一口白牙：“有血性，我就喜欢血性人的胳膊，哥几个，今晚宵夜加餐了！”
话音刚落，一声子弹上膛划破夜空的寂静，佛哥那状似佛祖、富贵满盈的后脑勺上，抵上了一支枪，黑漆漆的洞口，仿佛还冒着烟。
“放他走，钱我替他还。”一个阴冷的嗓音响了起来。
这个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在高数课上，老师问起复杂的数学定理时，用来对答如流，或者是在刻意偶遇贺天毓时，故作镇定地撒谎解释，再或者是在除夕之夜，笑意温软地向王易霓和贺钧问好。
唯独不应该在这里，用这样狠绝的声音，去维护另一个人。
贺天毓看着薛铭的手里握着枪，他原本浅褐色的眸子，也黑得像极了枪口，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薛铭，过去种种，都是大梦一场。
“嘿！还钱就好说，谁喜欢动刀动枪的呢？”佛哥向一众小弟挥了挥手，谨慎地将自己的头挪到枪口以外，再迅速转过身，面对着薛铭笑：“都是混口饭吃，都不容易，那明天我再......”
“滚。”薛铭旁边的男人冷冷地吐了一个字。
“好，文远街13号，来找我。”薛铭客气地点了点头，一瞬间，他又变成了校园里寻常斯文的好学生。
佛哥见薛铭这么上道，便笑着识趣地走了。薛铭收起枪，皱起眉头看向身边的人，他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那么冲动，钱的事找我就行，没关系的，小九。”
小九......
梦里散落了一地的珠子此刻似乎慢慢地串连起来，贺天毓站在远处，看着那个男人摘下帽子，露出半边侧脸，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侧脸......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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