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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两人在一处仅有一人高的洞外站定,衣发上满是落雪。前后进了洞,洞内的温度将雪融化成水,自脖颈流入脊背,濡湿了衣襟。
      缈缈这才想起,本该一直呆在她肩上的毛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她边被神仙拉着往前走,边循着记忆回溯……他们第一次呆的那个洞府被炸了……
      可是,《参仙诀》还在那里,还有乾坤袋。
      他们那时候只打算出去一小会的,就没带…天呐。

      缈缈丧气地顿住脚步,小破书怎么样了,它现在还好吗?
      她好对不起它。

      走在前面一直拉着她手腕的涯轻羽,觉察到她的停顿,便回过身来看她。
      只见女孩低着头,嘴巴紧抿住,眉轻皱,弯长的眼睫低垂着,一副纠结极了的样子。
      他微松开她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轻搭她肩膀。

      两人在黑暗里并行了这么久,也有了一点默契,缈缈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神仙在黑暗里的身影。挣扎了下,准备告诉神仙她的担忧。
      刚要开口,唇边立即一指温热压了下来。
      随即耳边传来淡热的呼吸:“耳语吧,以防打草惊蛇。”

      虽是黑暗里,可缈缈能清晰地感觉到,神仙…神仙就轻覆在自己身上,脸颊的绒毛都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神仙的温度,于是整个人都微微发起烫来。

      她想了想,张开嘴,几乎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对着哪里说。就感觉到神仙的身躯从她身上挪开了,变得离她的面前很近,像是侧着站的,将耳朵探近她。
      两人不挨着。也还是看不见。
      可缈缈变得心如擂鼓,呼吸都紧张起来。磕绊了几下,才说。
      “我…我想去取小破书,还、还有乾坤袋。”

      气流被耳廓阻挡,说出后又轻退回来的热度,晕在缈缈唇边。
      令她心脏砰砰跳。
      神仙没有动作。

      缈缈心下懊恼,又添麻烦了,“在第一个山洞里。我们可以去取吗?它们很重要。”
      静待了几秒,神仙并无言语。

      缈缈心虚的:“要不神仙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吧?”

      静静地等待了一会,神仙仍是没有动静。

      就在缈缈以为神仙要拒绝或是生气的时候,耳边又覆上了那片熟悉的温热,似纱似帛,又像猫咪的胡须,呵得她很痒:
      “等明晚吧?如果现在去,我怕那野兔再逃,线索断了。
      而且之前那山洞已塌,应当安全,取回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可现在夜色将尽,即便去了也快要天明,到时候返程难以隐蔽,更是危险重重。
      如果你很着急,那我们就现在去。”

      缈缈瞪大眼睛,没想到神仙已经思虑得这么周全了。
      她忙摇一摇头,一点都不着急,能取就好了!她心里满是感激。
      侧脸在摇头中无意擦到神仙,两个人都微微楞住。暗暗夜色中,不知谁脸上的火烧云又被盖住了。

      片刻后,神仙被摸索着轻扶住耳朵,小蘑菇声音很小的:“都听你的,谢谢神仙!”

      *

      两人在一处凸出的石壁后落脚,里面的谈话声可以听得仔仔细细。山洞内比入口要宽敞许多,于是两人得以躲在一处。

      洞内微光幽幽,不知什么东西在照着明,这使缈缈得以窥见一群绒兔。

      它们围在一起,正面朝着山洞深处,那儿有一张床榻似的石板,要比地面高出一截。塌上正正坐了一只灰毛褐眼的野兔。比他们之前遇到的那只,肥硕了快有一倍。
      明明是兔子,可却就是能从举手投足看出来个“人样”。
      它股背着座,两条肉腿横放在榻上,向着身后草绒密集的靠背上懒懒散散的倚着,耳朵翻在后面,两眼低垂,正不断地用前爪在往嘴里送着些吃的,嘴巴一嚼一嚼的。

      先涌入耳朵的是那只和他们交过手的棕色野兔的声音。
      “族长,你说过的!只要我娶了小尘,就永保我们一家的平安!可现在呢?!我娘死了!我姐姐也不知所踪!我送我娘去祖坟的路上,也差点丧命!您就是这样保我们一家平安的?!”

      那坐在高处榻上的肥兔听得它的话,不紧不慢地看了底下的一众小兔一眼,小兔们没有敢接棕兔话茬的,都低头默默的,一言不发。

      “我是答应过你。”肥兔子又从边上拽了把红草,放进嘴里嚼巴。

      棕兔气结追问:“那现在这怎么说?!我回到家,就只剩我和小尘两个了!”

      肥兔嚼着红草,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咽下去后,才说:“柯原啊,你知道的吧?”

      底下的兔子没有回应。

      “那边羽族抓祭品的时候,都是要跟着血脉抓的,一抓就是一家人。要祭得齐全,灵塔才会高兴。
      倘若漏了一个两个的,坏了大事,那就不是你们一小家人的事情了,会坏了整个兔族的安全。”
      肥兔边说边温和宽厚地看着底下的棕兔,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褐眸里尽是包容和忍耐。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棕兔的声音陡然拔高。

      “柯原,你父亲是为了兔族,和蛇族战死的。这恩德我们都记在心里。
      这些年,族内上上下下都待你不薄,待你们老柯家一家更是有求必应。有了什么佳肴美味,都是先往你们家里送,再分摊给各家各户的。
      那现在,是不是…也轮到你们为族里做些什么了?比如……”

      “比如献祭?!”棕兔尖叫着问出,“你想让我们自甘祭塔?!”

      座榻上的族长赞许地点了点头。

      棕兔看着它的眼神如见鬼魅,长耳都发着抖:“那小尘呢?!她也得祭?她可是您的亲女儿?!”

      肥兔又一次用那种看孩子的目光看着它,“柯原,你忘了?”
      短暂的静默。
      “你们已经何和离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棕兔的声音正在趋近崩溃,它的长耳燥怒地在肩背上绷得笔直。

      “昨晚,你去送你母亲的时候。”
      “你是个不错的女婿。这我承认。但是,你不够机警,小尘跟着你不会幸福的。这不,我就把她叫回来了。也问过她,她愿意陪在我这老头子身边再多待几年。”
      “你不再是我的女婿了。小尘现在仍然是我的爱女,不是你们老柯家的媳妇了。”
      说着族长用厚爪摸了摸它的肚腩,像是在思考,还需不需要进食。

      底下的兔群微微有吸气的声音传来,渐渐地,又被一阵低低的笑声所取代。

      那笑声从最初的自嘲轻蔑,渐渐放大,变得诡异而尖锐,接着又变得愤怒而癫狂。
      洞内的暗色幽焰也跟着摇曳不定,将棕兔立起的长耳拉扯出狰狞的模样,宛如一把刀,来回反复地割着肥兔投在石壁上的影子。
      倏尔,棕兔的笑又极其刻板地收住了。

      缈缈看不清它的脸色,因为它是背对着他们的,但那棕兔的声音,却忽然变了。

      刚开始时,厉声的质问让它听起来像是一个失心疯,或者狂躁症,随时都浸着鲜红的愤怒。

      但刚刚,它的音色,忽然变得脆弱和茫然起来。那是介于青年和少年间独有的干净。
      它说:“我姐姐,是不是,已经死了?”

      肥兔身在高位,和蔼可亲地朝它点点头,“你姐姐,她很有觉悟,自愿跟着羽族走的。她献塔了,她是为全族贡献了自己,我们都将铭记她。
      啊,当然,还有你母亲。”

      少年的声音又响起。

      缈缈在后面偷偷地听着,已经要被这个不要脸的族长恶心坏了,她期待着棕兔的反击。
      可它出口的话却让缈缈愣了。

      “我家就剩我一个了吧……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愿意献塔。”

      什么?!!
      缈缈趴在岩壁上听得目瞪口呆。
      它刚刚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时候,可没这么愿意听天由命!

      她看了看身边的神仙,眼神疑惑着。神仙感受到她的视线,也侧头回看她,眼含深意地摇了摇头。

      二人接着回头看洞内的情况。

      棕色兔子原本极具有反抗性的立耳,此刻像条服软了的哈巴狗耳,了无生气地耷拉在身侧。
      “族长,我还有一个心愿想完成。”

      身处高位的族长眼含笑意的看着这个乖顺的年轻的子民,赐赏一般宽宏大量:“说吧,只要我们能帮你完成。”

      “我想……再抱抱小尘。她现在是我最后的牵挂了。”

      族长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是这个要求,略微愣过,而后宽和地点一点头。
      “小尘?出来,柯原想跟你道个别。”

      很快的,从长绒草靠背后探出来两只光滑水亮的黑耳,一动一动的,格外灵活俏皮。
      紧接着,一颗雪白的圆滚滚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眼睛也是褐色的。再然后,是圆润得像族长一样的庞大的身体,杂花,颜色很混乱,看起来有种难言的脏兮兮的感觉。
      和那灵巧可爱的脑袋和耳朵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画面。

      那身体太过肥润、四肢都快要驮不动、像是团巨型块状污泥的兔子,糅着身子,朝着身形标准的棕兔走去。

      缈缈心里不由膈应到了极点。

      棕兔本来生志渺茫的嗓音,在见到“小尘”后,就像是暗夜里点亮了一颗星子,温柔又不舍,“你别动,我来走这一段吧。”

      小尘“嗯嗯”地点了点头,虽然动作幅度缈缈并看不见。

      棕兔看着族长,又犹豫了一下,声音坎坷的:“可以吗?”

      族长仁慈地说了声“可以。”

      棕兔缓步走到榻边,一跃而上,接着向他曾经的妻子走去。

      行至中点,来到族长的旁边,它忽然趴着向着族长叩了叩首,声音沉厚而郑重的:“谢谢。”

      “谢什么?”族长纳闷。

      “我谢谢你…”

      棕兔礼行得端正。
      族长的眼神又变得高高在上的仁慈和睦了。

      “给我报仇的机会!”

      棕兔凭着自己年轻力胜,纵身一跃,直接咬住了近在身边的族长垂落下来的长耳中段。
      死死衔住,拼力一撕!
      肥硕巨大的兔耳,刹那间被撕扯下一大块,鲜血飞溅而出。

      族长的身上脸上,满是热淋淋的鲜红。象征着地位的长长垂耳,只余半只耷在身侧,了无生机。

      而另一半,被叼在棕兔口中,染红了它的嘴和眼。

      洞内瞬间涌出了无数的尖叫和怒骂,其中当为族长尤甚。
      柯原见一击成功,甩头扔了那残耳就又一次呲牙着扑上去。
      但它被族长肥厚的手臂用力一挥,就飞身出去摔跌在了坚硬的岩石侧壁上。
      恰好撞到的是头部,柯原立即昏沉不醒。

      很快有兔子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撕咬抓挠,打声骂声乱成一团。

      缈缈在石壁后看得心惊胆战,义愤填膺,她想立即冲出去,把它救回来。却整个人都被神仙紧紧拦在了原地,他捂着她的嘴,趁乱对她道:“不要鲁莽!他不会死!!”

      缈缈闻言疑惑地回看神仙,神仙的眼睛也紧紧锁着她,道:“祭塔必用活物。”

      可……即使知道,她也还是心如刀割啊!那兔子一家,都被这个族群野蛮地吞噬了!她……她却要眼睁睁,看着它受欺凌!

      就在这时,本来被包围着踢打的棕兔,忽然竭尽全力地哈哈大笑,声音穿过层层包围,响彻洞府:“我这辈子,值了!你们,愚不可及!唇亡齿寒!今日丧命的是我柯家,来日、来日必会轮到……”你们了。

      族长愤怒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那句未竟言:“给我打!给我打!往死里打!!狠狠地打!最好只留半口气!!!”

      它愚钝迟缓的女儿,也正哭着坐在他跟前,跟着痛骂:“打死他!用力!用力点!”

      更狂乱的围.殴之后,棕兔再发出不一丁点声音了。

      缈缈视线模糊地死死攥着神仙的袖子,不让自己哭出声。

      良久,族长才又恢复了他典雅庄重的模样,高高坐在草绒榻上:“行了,把它拖到外面去。天大亮了自有羽族来收拾它。谁去?……柯维,你来。”

      神仙反应极快,听到此已经拉着缈缈往外开始走了,他步速又轻又快,迅速带着她离开了这可怖的地方。

      两人在洞外寻了会,随便捡了个近处的小洞,蹲在洞口等着。

      没一会,就见刚刚的洞口钻出来一只体型瘦弱的黑兔,嘴里叼着柯原,把它拖出来了。接着,它很快又进去。

      二人又等了一会,四周没有任何异样,寂静无风。

      涯轻羽探出往生索,银链滑进雪里,不过两秒,便裹着柯原的身体回来了。

      它遍体鳞伤,周身的毛被撕咬掉了七七八八,裸.露出来的皮肉青紫交加,头部更是破出血痕。

      缈缈看着看着就捂住了嘴巴。

      眼角酸涩中,她抬起手,和神仙所计划的想到一起去了。
      用愈疗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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