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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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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缕缕的灵法,轻纱一样扑泄在棕兔身上。
银芒如流水,又像月光,缓慢渗进柯原的身体绒毛间。
地上躺着的柯原,身上的伤痕,随着灵茫的涌入渐渐变得轻而淡。
过了一会,柯原身上深色的血痕,收紧在一起,凝结成一道血痂,在灵法的冲刷下,很快从粘紧的绒毛上,脱落了。
缈缈和神仙一起低头看着已经没有明显伤势的柯原,等待着它醒来。
不多时,兔子的耳朵轻抖了几下,眼睛便睁开了。
它醒来时有些呆愣,定定地看着缈缈和涯轻羽好一阵,才瑟缩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似是因为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它的眼里涌起了疑惑。
“你们…”
两人看向它的眼神都很关切。
“…你们救了我?”他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嗯。”神仙应。
柯原看向神仙身旁的缈缈,发觉她似是哭过,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流露心疼,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为什么?”
柯原不能理解。
“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你。”
柯原神色寂了寂,“要问什么?”
缈缈在一旁静静听着不言语,她刚消耗了灵法,现下身体格外疲惫。神仙在她身旁并坐着,跟柯原说:“捉你们去祭祀的是羽族,你可知为首者是谁?”
涯轻羽回忆过父君每日.操劳的族内事,实在是想不出,这群训练有素的羽族军队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并不曾记得,有外派军队。
是谁调用军队,在这里为非作歹,残害生灵?还布了入魔阵,以血祭阵。
柯原看向他,摇头答道。
“仙君,我只是族长的一枚弃子,根本没机会见到羽族的为首者。你们这么问,是想做些什么?”
“我们要毁祭塔。你在兔族洞内的遭遇我们都看见了,想必你也正有此意。何不挟力合作?”
柯原原本苍然下去的眸子,在听到这话后,亮起来一颗星火,它的头部微微前探着,“你们也要毁祭塔?!”
涯轻羽点一点头,“正是。”
他此次仙劫的谜底,已然全现了。不是同魔族争斗,不是同凶兽厮杀,也不是扛过雷劫,而是——
破入魔阵,剿叛族者。
柯原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兴奋,但过了几秒,又蔫蔫歇下去,他喃喃着。
“可是为什么?你本体不也是枭,明明同属羽族…而且,你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打得过它们所有?”
“我来此地剿叛.党。寻常的枭鸟也许不能敌千军,但你应该听过,烈焰枭?”
柯原的脸色变了几变,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微微发起抖来。
“你、您是……世安仙君之子、涯商羽殿下?!”
“涯轻羽。”涯轻羽对它微一颔首,脸色并无多变。
刚开始还略微有着迟疑的柯原,在听到这句话后,眸子里的情绪复杂又沉重,像是沉重的末路走到了头,终于见到了光明。缄默片刻,它的眼眶里涌出了温热的泪水。
随后,它匍匐在地上,对着涯轻羽道,
“谢殿下赴此行义,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柯原定当,万死不辞,生死追随!”
上方传来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多礼了,快请起。”
“而且救命之恩,也并非我所施。你要谢,谢缈缈吧。”
柯原抬起头,就看见殿下正侧首看着他身旁的女子。心念几番回转,又谢过孙缈缈。
本来只是客套,却听得女子声音甜和地道:“不用不用,你没事就好了。”
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很快,柯原便话锋一转,把一切知道的,都向涯轻羽和盘托出:
“自我出生起,祭塔就在了。每过七日,便会有成群的苍雪枭捉兔去祭祀。枭鸟本就比我们行动迅速,它们一抓,我们根本逃不掉。兔族内的活口数便与日俱减。
直到有一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族长竟然和羽族达成了协定,让它们缓成一月一抓了。而且,还抓得尽是些流落在外的戴罪者。
兔族内的子民自然高兴,便一致同意。
可没想到,没过几年,那些流落在外的兔子就被剿杀干净了。族内又恢复了从前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因为那些枭鸟,开始对族内的子民下手。
而且,还一抓就是一整家。
族长将此称为‘献祭’,即使有不服者,也不敢言。因为一来我们确实无法与枭鸟抗衡;二来,族内有近千户家族,这样的频率,倒也不致使得兔族全族灭亡。”
它歇了一口气,缓了缓,看见两人紧皱的眉色,那个叫“淼淼”的女孩子问道:“那…你之前好歹也是族长的女婿,献祭怎么会…落到你家头上?”
柯原将耳朵垂得更低,眼睛也变得哀伤痛楚起来。
“本来一月一抓就已经让族群内兔数削减了,可近几个月,那群枭鸟不知为何,又开始疯狂抓兔祭塔。从一周一次,变为一周两次、三次…甚至十次。
很快,和族长关系不好的那些家庭就消亡了。再后来,变成和族长交情一般的被抓走。最后,就剩下…我们家,和族长的外戚家。
族长外戚如果被抓走,就有可能会连累它的妻子,甚至儿女。
所以…我们被‘弃车保帅’了。”
说到此,它静默了一会,低低叹出一口气。
“这是前因。”
“我也曾尾随过苍雪枭,跟踪过它们。看过‘祭祀’的全程。
它们在雪地上建出高塔来,塔顶留一个小方块作窗口。
所谓的‘祭祀’,就是将活兔……”
它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形容,磕绊了好几遍。
“将活兔…”
“将她……”
“将祭品、生生捏碎了骨肉,挤出血来。滴进祭塔之上的天窗里。直到血流干。”
短短一句话,它费尽力气,水光自它的眼角暗烁着。
涯轻羽和缈缈静静地听着,却做不了任何事。缈缈的手绞紧了衣衫,呼吸紧促。
“等…等血流干了,它们就又把她仍回抓她的原处。剩下来的就只一个空壳子…就像你们看到的…我母亲那样。”
涯轻羽敏锐地觉察到它用了“她”,而不是“他们”或者别的什么词语。他无法多言,对此前发生过的事,他帮不到,于是只问,“你知道,它们最严加防守的是哪里吗?”
“哪座塔?”
柯原的眼里还有泪光,但他克制住情绪,仔细低头回想。过了会,他答道:
“我知道!东北角第三座祭塔!那里有两倍的利眼鸠,苍雪枭每隔三个时辰便换一次岗!换岗频次是其他祭塔的两倍!”
闻言,另外两人眼神俱是一亮。
缈缈和神仙之前在路上时,就讨论过,入魔阵核心阵中,必定有一座塔是阵眼,只要阵眼找到了,摧毁了,那他们破局的成功几率必定翻增数倍。
而柯原这消息,无疑将他们心头的重担卸了下来。
几人安下心来,又讨论了一会,为保安全,决定再视察一番再行动。
篝火燃起,缈缈支着手烤火,柯原有事出去了,涯轻羽坐在一边思考事情。
涯轻羽将入魔阵的阵法从心中推演,东北角第三座祭塔,在入魔阵中并非关键阵局。而经改为阵眼后,它的确能将整个入魔阵带得威力更甚。
那……这入魔阵就是这位布阵高手自行改的阵眼了?
涯轻羽在心底反复寻找。族内究竟是何人,有能力布此阵法,还聪慧聪敏到能自行修改阵法阵眼。
结合之前他和缈缈被鸠军追杀的经历,回想他们那训练有素的军容军仪,完全不是散兵游将,而是精锐异常。
只有精于练兵的人才能练出如此的兵。
他不由得去猜这主谋是族内军队的人。
且这当是个有谋略,有才学的人。
是谁?
是弃笔从戎的暨北将军蔺向笛?是心细如发威震西十郡的镇西候松思兴?还是好招募幕僚的拂南卿昌永逸?
至于没有封名的少将,便更多了。
柏子平,石英华,止曜阳……太多太多。
不,这其中有一个人他可以绝对相信,止曜阳。
这是他自赤焰洲边境救回来的人,彼时他奄奄一息,一身羽翼尽染血,半张脸都被人绞破了皮。
他见他可怜,将他带回军内,自那时起,他便举誓要报答自己。
他一路从最低级的士兵,一阶一阶,向上升调,直至少将,全凭他自己的努力。
往上再升,便是将军、卿候,封号得需军功,而赤焰洲千百年无战,若不是此限制,他早就是一方英杰。
他每升一级,便对他报之一谢,而后将他的所获奖赏分文不剩地捐给贫弱的孤子会。
涯轻羽甚至觉得,若非他出身不合,他当有更大的作为,此性若为卿相,乃大善。
而这样的人,他不该怀疑。
涯轻羽在脑海里筛查一遍又一遍,仍无头绪,只得先将此事放下,转而思考如何破除引阵塔。
他少时学过千百种灵阵的破阵之法,都是巧破。
那时,对着一个阵法图,他只需用指尖轻轻一掸出一道灵力,将阵眼破坏,阵点之间便自然如珠串断线般相继爆裂。
可此时,横亘在他眼前的不再是一张寸余的阵法图,而是——真真实实,数百座祭塔、数千万个亡魂,堆成的入魔阵。
他的灵力还被镇压了,那他该如何引爆阵眼?
他该如何?
……既灵力被封锁了,那他不用灵力,用蛮力,可否行得通?
他想起在界内他可以对羽翅收缩自如,对神火随意操控,也就是入魔阵只能镇压所有与灵力有关的东西。
而他本身体内所带着的神火烈焰,入魔阵并不能改变,抑或抑制。
那他的本形呢?
他的本形释放,并不需要灵力。
他能不能只靠本形所蕴的神火和冲力,将阵眼、阵点摧毁?
涯轻羽心下已有了决断。
他眉宇微舒,嘴角轻扬。
在一旁烤火的缈缈将手合掌擦了一下,见他笑,便也跟着笑。橘黄温热的火下,女孩子的笑容明亮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