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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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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生同姜姜二人跟着粮草军行了数日,与那几个小哥越混越熟,下午却不知为何忽然被萧副将叫到了先机营。
此时整个大军已经渐渐出了丘陵地带,先机营晚上便驻在河边的一大块高地上,眼界极为开阔,四周少了林声飒飒,偶尔只有些知了闲唱。
与那些将士就地而食,吃饱了他们竟然唱起了不知名的歌谣。血气方刚的小将士们,唱什么都像要吼破了天去,陵生虽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却时而听之心潮澎湃,时而听之内心酸楚。
众人预备入寝的时候,她们两个还分得了一顶帐篷。虽然这帐篷有块地方被鼠兄盗了一个面盆大的窟窿,但这也总结束了两人天为被地做席的生活,只是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睡觉便被唤到了将军帐中。
将军大帐,原来就是几十步外的那顶小山包一样大的帐篷,大帐蓬连同他们那几个小帐篷组成了这营地的中心,帐前虽然无人值守,但十丈外可以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
从打进了帐篷,姜姜便吓得一直低着头,瑟瑟缩缩的模样。陵生但是不怕什么,趁机还看见左手边的衣架上架着的几套精致铠甲,有霸王关那晚穿的黑色甲,还有一套漆成白色的藤甲,竟然与姜姜说的差不多。
陵生用胳膊肘捅了捅姜姜:“嘿,白色铠甲,白袍将军啊。”
姜姜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又小心翼翼地扫了扫四周,终于看见那套白色铠甲的时候,顿时眼中便迸发出无限崇拜,“呀,真是,他真是奶奶说的白袍将军!”
此时执明端坐在案前,似是没有听到二人的窃窃私语一般,径直问道:“之前打算将你们就近捎到濮阳,却未曾问过你们来自何处,可还有家人,何故会出现在颠海关?”
姜姜低着头,两手紧紧地交握,气都不敢喘。还是陵生坦诚答道:“我叫陵生,记事起就独自长于深山并无亲人,她叫姜姜,是我捡的一个孤女,亲人……都死在老林子的野兽嘴里了。“
坐在一旁的年轻军师却笑道:“独自长于深山?那是何人将你养大赐你名字,又是何人教你言语?通晓人事?”
陵生拿起笛子,递到面前:“山中精怪告诉我,这笛子上刻的是‘陵生’二字,我便用做名字了。言语人事,乃是天生就会的,无人教我。”
对于陵生的说法,正坐的二人不置可否,只听执明又问道:“那日突然传出一声嘶鸣,接着狂风大作,蛮人不战而败走大半。当时你们就在那里,可知晓是何原因?”
陵生如实道来:“那并不是什么嘶鸣,是我的笛音,那群人要用箭矢射杀我们,我当时只是想有个声响把你们招过来,未曾料到有这么大的的威力。”
执明将信将疑蹙起了眉头,要说不信,那震彻山林的长鸣和狂风,怎么解释?为何放倒了蛮人一片,唯独她们二人却安然无恙?
待两人出去后,远山摇起纸扇,问道:“将军可觉得问出什么了?”
执明摇了摇头,“并未,我原想着这两个女子无故出现在颠海关,会不会是细作?可是再一想,就算是细作用苦肉计打算打入我们内部,也无需以牺牲自己一小支主力和东图王的儿子为代价。”
远山先生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又问道:“那将军可相信鬼神精怪之说?”
执明坦然道:“我征战沙场,历来博的是真刀真枪,不过要说我不信,先生也不会在我帐中了。”
这话没错,世人皆知远山先生扬名,要说到五年前。
当时滦县雨水丰沛却连旱三年,河道干涸,全县也不过三口深井尚能有一些打上来一点水。每每降下雨水,用不上一口饭的功夫就全部渗入地底,井里留不住水,河套也已干涸,以致庄稼大半都种不活,百姓几乎无水可用。
县守病急乱投医,为寻求水脉去向,找了无数的江湖术士,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请了当时无名无望年仅二十的远山。
远山不曾扬名在外,他的师傅同样是一位世外高人,二人不声不响,却正经的有一些本事。
远山到了滦县一查,还真就探明了原委。
原来,在三年前北冥曾涌入一拨大图来的难民。这难民原是因为疫病远逃,又被大图的统治者有心引导,上万人过了边境径直奔向栾县。
县守虽不知他们是因疫病远逃,却还是担心大批难民进城,势必要引起霍乱,遂未经上报便自作主张,一道令下将人尽数关在城门外。门外之人,拒不容留。
难民在城门外无水无粮地耗了数日,最终不得不掉头隐入县南的鹊山。不想仅仅数日,疫病便爆发开来,聚在一处的三千难民尽数死于山中。
尸首层层叠叠,铺得漫山遍野。后来,一场大雨将这些尸首尽数冲入了山溪,尸身在夏日里整日里被水泡着,迅速败坏腐烂,很快整条山溪就已经尽是糜烂之物。
事情巧的是那溪中有一泉眼,那泉眼还是一老龙的居所。糜烂之物夹杂着蝇蛆顺溪流扩散,无可避免地流到了泉眼。
那污浊之物乃是无数难民尸身所化,又夹带难民死前的极大怨气,老龙本就不大精纯的修为更因此折了不少。是以,老龙一怒之下,便施法卷走了滦县的水源。
知晓了前因后果,远山便设法将老龙诓骗至县中一眼深井,又用秘宝将其锁在井中。
那深井之前就已经被他败的得没有多少水了,龙无水不得活,那老龙也不是个有气节的龙,无奈之下只好召回了水脉,以求自身能活。至此,滦县之局方解,远山先生也就此扬名,后才被朝廷招用。
“家师曾说,星宿移位,天下大乱,将军可知这是为何?这已经不简单是天象八卦的范畴,漫天星辰主山河气脉,而今朱雀十年未曾镇守南宫,南方的大夏十年大旱,北宫玄武之宿也是十年黯淡于苍穹,我北冥北部死于洪涝的百姓不可计数。”
远山先生说到这里,一把合上,痛心疾首地说道:“如此下去,天下安能不乱。”
执明亦忧心于当下局势,他深知,兵戈相向,有时不过争的只是一块安家之地而已。
“先生今日何以谈到这些?”
远山笑道:“那陵生姑娘身世蹊跷,舍人是担心将军把那两位姑娘当妖精烧了。眼下泰州三郡战局平息,将军想必也不担心她们是细作。家师言,天下必有大造化以慰四海,我瞧那陵生姑娘,很有些缘法。”
执明不解:“先生此话怎讲?”
远山目光突然幽深起来,似乎透过大帐望到了天际:“九州之大,我人族太过渺小。刀兵之力,其可定四海?”
执明反问道:“刀兵无用,又当如何?”
“天下既有龙族,自然该有别的造化。造物之力,我尚不知万中之一,且先看着吧。”
执明眼前又闪过那女子换上红袍的身影,倒是他见过的最适合红衣的女子了。
夜晚,陵生搂着姜姜躺在帐篷里,窃窃私语:“姜姜啊,我讲到那狂风是我笛子引起的时候,那小将军脸色怎么不太对啊?”
姜姜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个……姐姐,我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有话你就直说啊!”陵生追问道。
姜姜苦苦思索了一阵子,总算打了个比方:“陵生姐姐你看,像我们打架,一巴掌顶多把人抽个跟头,断没有把人脑袋抽掉的吧?可是那天晚上,姐姐一吹笛子,就能让那么多东图人都人仰马翻的……还有姐姐这个笛子,我见过人家的武器有砍有刺的,哪里有一发光就死人的呀!要不是和姐姐相处久了,我都会认为姐姐是妖怪。”
陵生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同么,大家不是一样的么?
透过帐篷的窟窿正好能看见星星,世事总在变,唯有星星是不变的,陵生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正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中,忽然听见帐外有人喝道:“就是你这凡人屠戮我虎族?”
陵生被吓了一跳,觉着自己大概是被姜姜压的太死,竟然动弹不得。又觉着自己分明没张开眼,却还是能看见那大窟窿外的星光,唯有开口辩道:
“我为活命,为救人,取它一条性命又如何?你们虎族何尝不是以血肉为食,怎么不见别人同你兴师问罪?我长在深山,若是一花一草皆要怜惜,岂不是要饿死不成?”
帐外那人半晌没有接话,又过了一会,只听那人“咦——”了一声,接着便看见那大窟窿探进了一颗头。黑暗中陵生看不见那人相貌,却听那人又“咦”了一声:
“三妹?”
陵生哪有心思想什么三妹不三的,“啊”的一声便喊了出来。
这帐子一丈来高还是斜坡的,这玩意怎么把脑袋伸进来的?太他娘的吓人了!这军营里全是血气方刚汉子,怎的连个邪祟都镇不住!
不料这一喊之下,陵生惊觉身体竟然能动了。姜姜乍然被惊醒,迷茫了一会,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陵生再看那窟窿,透着的还是繁星点点,哪里还有那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