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春光》漾漾轻云

3、第3章

　　魏卓然恍若未闻，抱着柯基狗两步迈上台阶，冷漠地看了许笳一眼。

　　他怀里的小东西见了许笳，耳朵突地立起来，身子歪向男人撒娇，又是一阵嘤嘤宁宁的呜咽。

　　待一人一狗走到修车小店门口搭的雨棚那里，小柯基朝着黑暗里的一把红色大雨伞汪汪叫。

　　然后，就听到修车店老板的声音：“小魏，伞还你。”

　　魏卓然接了伞，夹在腋下，小柯基去啃伞柄，勾不到滑溜溜的布料，又是一阵细碎的吠叫。

　　“这小东西。”
　　夜幕降下，起了风，雨没节制地浇到地面，万物生灵都变得焦躁不安，这呜呜咽咽的狗吠听在耳朵里，许笳心情down到了极点。

　　“棉棉，窝头吃不吃？”
　　修车店老板笑吟吟地从兜里摸了个黄澄澄的玉米面窝头逗狗，男人也摁不住它，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弯腰松了手。

　　小东西看来是真饿了，扑向修车店老板手里的窝窝头，小嘴巴先是蹭了蹭，然后鼻子再闻了闻，抬起爪子护住窝头，一下子就抢走了，躲在男人背后吃起来。

　　“李叔，今天没看见婶子？”
　　“到镇上哩，照顾我妈，最近小崽子也要上学了，两头忙。”
　　“忙了好，有账进”
　　“哪有什么账进，小生意赚不到钱，哪像你哟”

　　男人递过去白沙，修车店老板熟练地插在耳朵，摸出上衣口袋的打火机给男人点火。
　　男人拒绝了，“在戒烟。”

　　“戒了好，抽多了伤肺。”修车店老板笑呵呵。

　　小柯基吃完了窝头，又跳进了男人的怀里，修车店老板识趣地不再攀扯。听见店门口有拖拉机开进来的声音，他向后瞥了眼，招呼了一声马上就来。

　　抬脚要走，雨棚下面一抹白色顿住了他。
　　“小魏，那人要修车。”修车店老板顺口递了句话。

　　男人看向雨棚，怀里的小东西舔他的手背，他手轻轻拍在小柯基脑袋，似在考量。

　　许笳则在打电话，甚至考虑给市区的4S店打电话，在向闺蜜诉苦得到了同情和安慰之后，许笳心情更复杂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跟前。”周小小叹气，吸溜了一口螺蛳粉，追着闹哄哄的网综吐槽她。
　　许笳没做声 ，盯着地面又一朵爆开的水蘑菇。

　　“单位那么多人，就你逞能，早就跟你说了，基层工作不好干，你头铁非要去。”
　　周小小呛到了，捏着鼻子揩嘴角的红油，边咳嗽边说。

　　许笳吸了口气，眸光似墨，“那是我觉悟高，你也别diss我了，专心嗦粉。”

　　林小小那头，一副你又知道的表情。

　　许笳放开交叠的腿，脚踝搭在一起，活动了下麻木的脚掌，勾着唇笑，“你不是在嗦粉，就是在去嗦粉的路上，那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是真香。”电话那头，周小小满足地说。
　　“我是接受不了。”，许笳笑得委婉，铺天盖地的螺蛳粉营销，她没敢吃。

　　“许笳，吃一次就爱上了。”周小小如数家珍，给许笳科普市面上好吃的螺蛳粉品牌，侃侃而谈：“这就像挑对象，有人爱清汤寡水的，有的呢喜欢浓艳妩媚，有的倾向圆盘大脸，这选螺蛳粉可是一门学问......”

　　周小小说得唾沫星子乱飞，不愿放过碗底的一点汤，仰头喝下，辣得吐舌头，“说吧，喜欢哪个口味的，我屋里还有几大箱，给你邮过去。”
　　许笳忍不住笑：“小小，你不去婚介所上班，屈才了”。

　　“我拍婚纱照的，小心伺候，尽量赞美，能撮合一对是一对，不然费了半天劲，照片修出来，人家散了伙，找我退钱什么的，引起不必要的纠纷，那多影响心情。”

　　周小小说到这里，电话里的声音小了几分，神神秘秘道：“许笳，听说你和赵局子的公子，进展颇为顺利哇？我可跟你讲，必须得到我这里拍，给你五折预定。”

　　“没有的事。”
　　许笳撑着太阳穴，立即否认，“你别听我妈瞎说。”

　　周小小颇为意外，“真的假的，都在传。”
　　“都在传……”许笳眉心突突跳。

　　“就上回，我开骊山路的分店到市里办事，遇到林清清。她在银座买包，遇到我非要拉我一起吃个饭，我是听她说的。”

　　周小小说完，嘴巴撅得老高，“一餐饭吃了我一千块，现在想起来还肉疼。”

　　“林清清？”许笳回味着这个名字，良久没有说话。

　　电话那端周小小又扯到其他话题，见许笳半天没做声，周小小聊不下去，叹了口气，“我也不会修车，要不你报警试试？人民警察为人民，这修车自然不再话下……”

　　那边还在贫，许笳拿开耳边的手机，皱起眉头挂断。
　　车子就在眼前，它安静地停在雨中，莫得感情。
　　并不知道许笳已经到了抓狂的边缘。

　　她走到汽车引擎前面，掀起黑色盖子，雨棚外的雨飘进看不懂的发动机结构，许笳探着手去检查，呲拉一声铁片落到底部，锋利的尖刃险些割破了手。
　　看着双手沾满的油污，再看不能动弹的铁疙瘩，简直要跳脚。

　　雨棚那端，修车店敞开的银色卷闸门旁，一盏灯亮在夜色里。
　　黄黄的灯壁，细小的蚊虫飞舞着，跳跃出的丝丝暖色光线，魏卓然颀长清瘦的身影由那道光里走出来。

　　他脱掉雨衣，随意丢在雨棚下面那张竹质的凳子上，右手向下沉，拎着什么走向许笳。

　　许笳看清，雨衣底下，他穿了件灰色T恤，那种农村集贸市场五十元两件，聚酯纤维含量80%的廉价汗衫。

　　魏卓然走近，也不看她，许笳注意到他拎了一个箱子，黑色、四角磨得明晃晃，把手上腻着黑色机油。

　　“哪里坏了？”，这是男人对许笳话的第一句话。
　　嗓音醇厚如酒，语气带着打探、以及一丝不友好。

　　仿佛，是埋怨许笳给他带来这个麻烦。许笳吸了一口气，随即释然，讲道理，确实是她给他找了麻烦。

　　箱子打开，里面各色工具齐全，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几样常用的扳手、钳子裹了层油亮的包浆，他随意选了两样，捞起趁手工具看许笳。

　　许笳慌忙收回落在男人手上的目光，将他带到了吉普车的引擎盖子。

　　“应该是里面烧了。”许笳拿捏不准。
　　魏卓然睨了眼掉漆的车头，想起了什么，“云雾岭搁半道上那辆？”
　　许笳点点头，划了两下手机说：“你看怎么修，费用我先付给你。”

　　男人似轻嘲一声，许笳还未听清说什么，对方就将凹陷了一小块的引擎盖子归位，侧倚着车身，将手里的扳手投进地面的黑色工具箱，沉着声音说：“车都像这么开，不够造的。”

　　许笳向前走了步，试探地问：“那还能修？”

　　“缸体变形，曲轴和连杆出了问题，打火的时候能听见”，魏卓然看了许笳一眼，走到车头的右边拍，语气颇为严肃，“要更换机油，拆下来看，想再开这么野，摸摸钱包。”

　　许笳有些急，问：“我赶时间，要是能修的话，钱不是问题。”

　　“棉棉--”，小柯基凑热闹，摇着尾巴窜过来。

　　魏卓然蹲下，小东西跳进了他掌中，他也不看许笳，拎起工具箱大步迈向了台阶，过了大概两三米，背对着许笳摆手，“修不了。”

　　言外之意，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就不能抢救一下吗？”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许笳一阵挫败，盯着车子，两看相厌。

　　男人似乎听见她在背后抱怨，走到拐角的花坛停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对许笳的方向说：“出门要看黄历。这场雨照这样下，峡谷会爆发山洪，不要命就去，惜命，算我没说。”

　　许笳愣了愣，待眼睛扫到修车店旁边的一块蓝色广告牌，上面写着‘柞水峡谷漂流’，许笳顿时明白，男人是将她当做了游客。

　　听他那不屑甚至轻蔑的语气，准确地讲，把她当做了那些干扰当地村民生产生活、给消防部门、救援队增加工作压力和难度的非专业驴友。

　　“其实，我是……”，许笳未来得及表明身份，男人扭头消失在了对面的廊檐下。
　　几声期期艾艾的狗吠留给失望的许笳。

　　梁师傅吃好了饭回到修车店，见许笳站在房檐下看着雨一言不发，走过去问。两人一起商量对策，梁师傅的意见是求助洛队长，让他们找人来接。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电话拨过去，是个嗓子夺人的中年妇女，许笳说了半天，对方一头雾水没弄明白，还质问许笳来意、身份，许笳自报家门。

　　妇女磕着瓜子皮，显然喝了点小酒晕晕乎乎的状态，她抱怨许笳不该这时候打来。

　　没拨错电话，许笳核对了电话簿，报了骆队长的全名，那妇女唉哟一声，“早说呀，他到水库去了。”

　　妇女说完，言语中带着喜悦，“原来他说的就是你呀，叫小……小许对吧？”

　　许笳没说话，算是默认，“那麻烦等骆队长回来，您转告他一声，就说小许他们的车坏了，在……”，旁边的梁师傅指了指远处的路牌，许笳着重强调道：“在316国道旁边的永亮修车店这里，麻烦他找人来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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