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情劫》彼岸牵手

2、追忆①

　　南海有一处仙山，名唤悟心。
　　此山位居海角，四面环水，终年仙气缭绕，云雾朦胧。满山的芳草青碧，落英缤纷，古木翠林如海，苍黛深沉。万千奇峰兀立绵延，琼崖连亘，钟灵毓秀，显出极致壮丽雄伟。
　　天上地下，六界八荒，这一处世外仙境最为难得。不止是这方美不胜收之景，更是因为这山上长着的一种花，一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花——悟心帝语花。此花艳红如血，花开九瓣，传说是由上古真龙的心头之血所化，三百年开一次，极为珍贵。千万年来，世人寤寐求之，却终是求而不得，其实根本连悟心山的影子都不曾真正出现过。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切随缘。
　　若是有缘，随便掉进一处海水里，抬头就能望见；相反，若是无缘，就是踏破铁鞋跑断腿也寻不到一片叶子。
　　“救命啊——救命……救救我……”
　　浓重的妖气蔓延开来，染黑了大片海域。一个瘦小的孩子拼命地挣扎着，艰难地爬上礁石。他身后，浑浊的黑水迅速逼近，一颗巨大的蛇头浮出水面。那绿幽幽的兽瞳闪着诡异的光芒，一眨不眨，盆一般的大小，就这么死死地盯着礁石上无路可退的小人，时不时示威似地吐着信子。
　　这是海蛇精，照体型来看，怕是怎么也有上千年的道行了。
　　“大师兄！快看！”
　　落风定睛，不由地捏了把冷汗。千钧一发之际，刻不容缓。落风立即腾空而起。随着一道凌厉的剑光劈下，赫然发出一声巨响，犹如铁器击在坚不可破的石头上。
　　落风被震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下云端，握着灵剑的手微微颤抖。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的一条手臂已经麻得无法动弹了。
　　那蛇妖一顿，抬起头，伸长粗壮的躯干，恶狠狠地看向空中腾云驾雾的几个小仙君。
　　“大胆蛇妖！敢在悟心山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落风拦住身后的师弟，严肃道：“小心。这妖孽厉害得很，切不可轻举妄动。我去把它引开，你们救人！”
　　“哼，区区一条海蛇妖，怎就让大师兄如此忌惮了？”悟心山二弟子莫深提剑走出，不听劝阻，直接飞身而下，“看本仙君斩了它，剖出蛇胆给师尊下酒！”
　　“莫深！”落风再想阻拦已经迟了。他看向礁石上瑟瑟发抖的男孩，当机立断，转身交代了两句，“单凭我们几个还奈何不了它。空乔，快去禀告师尊！”
　　“是！大师兄。”最年幼的小师弟空乔应了一声，忙御剑离去。
　　“其他人随我来！”
　　有莫深和师弟们诱敌，落风很快便逮着空子，闪身来到男孩身边。小孩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因在水中浸泡久了，不少伤口已经感染。落风刚碰到他，便觉得那被冻得像冰一样的皮肤下，好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将这小小的身躯烧得滚烫。
　　情况不容乐观。
　　落风解下外衫给男孩披上，一把将他抱起。可刚要御剑飞行，海水里又窜出一个巨大的蛇脑袋！
　　刹时妖风大作。那两个黑黢黢的蛇头同时张开血盆大口，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腥气在空中弥漫开来。
　　“怎么有两个？！”
　　“大师兄当心！”
　　眼看着一张大嘴就要拿他们两人塞牙缝儿了。落风平地而起，直接跳入蛇口，将手中的灵剑狠狠扎进蛇妖的下颌。不出所料，这妖怪表皮坚如磐石，内里倒是脆弱得很。
　　一声狂啸，这个蛇脑袋疼得发了疯，乱碰乱撞一气，激起千层白浪碎石。
　　虽送掉了一柄上好的灵剑，但好歹也保住了两个人的性命。
　　落风与师弟们会合，看了一圈，除了莫深的左腿被蛇妖伤得血流不止，其他的皆无大碍。
　　“莫深，你的腿怎么样？”
　　莫深疼得冷汗直流，怒吼道：“少装好人了！你方才为何不来助我？可是有意要我送命于此！”
　　落风眉头紧锁，“师弟这话何意？”
　　“二师兄，你说什么呢！大师兄冒死救人，险些命丧蛇口，你竟还……”
　　“闪开！”落风突然一把推开几个师弟。
　　如浓墨一般的黑水之中，又骤然冒出第三个蛇头，高扬数十丈，血口大开，直逼云端上的众人。
　　左腿受伤的莫深行动不便，无力御剑飞行，师兄弟们慌乱地散开后，他便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众师弟还没来得及回神，落风怀中又抱着几近昏厥的小儿，根本腾不开手，“莫深——！”下方就是海蛇妖的巨口深渊。
　　“二师兄！！！”
　　九死一生之际，不知从哪儿飞出几根银线，细如发丝，莹白剔透，极难察觉。丝线缠上莫深的手腕和腰身，迅疾地将他从即将合上的蛇口中拽了出来。
　　“月华银丝？”落风惊魂未定，却也在看清那几根极细的丝线后，暗暗地松了口气。
　　众人仿佛看到了救星，喜出望外，“师尊！是师尊！”
　　落风忽觉手腕一紧，低头发现师尊的银丝也绑在了自己身上。怀中的小孩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南方云端上，俊美绝伦的仙神从天而降。
　　彩云缭绕，仙气凌然，雪白的华服上朵朵金花盛放。
　　这一瞬，小孩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那绝对是他见过最美的人、最美的神。小小的人儿就这么晃了眼，丢了魂，这是他这一世再难忘怀的一幕。
　　神啊，这无尽寰宇间最美丽的神。
　　“叮铃铃……铃铃铃……”
　　他墨发如瀑，随风而舞。绝美的神，生着一张极其俊艳的脸。异常精致艳丽的五官无可比拟。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皓洁白皙的面庞，透着些许棱角分明的冷俊。额间一枚艳红色的咒印，宛若一朵向上蔓延、纵情绽放的花，揽尽世间绚丽芳华，与他左目眼角下的一粒朱砂痣相衬，美艳绝伦。即使被这份刻骨销魂的致命绝色生生灼伤了瞳眸，也完全挪不开视线。
　　飘然出尘的仙神自带祥瑞之气、圣洁之光。他周身散发着隐隐的光芒，张扬着无与伦比的高贵与优雅。倾天覆地的绝妙姿容，只消懒懒地一抬眸，竟颠倒芸芸众生，毁灭无数宇宙时空。
　　那一袭雪衣华服，清高孤傲，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彰显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小孩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悟心山的神——云瑶天尊，琏奕。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如同万里晴空一般纯净，纤尘不染。胜过星辰璀璨，赛过宝石瑰丽。很大，很美，即使总是半明半寐、半睁半合着，也异常硕大明艳，妙不可言。只是，那双美到极致的桃花眼，空洞无神，毫无生息，宛若一泓清澈的深潭，一片沉寂，不起一丝涟漪……
　　就像是，死人的眼睛。
　　只见高高在上的神一挥衣袖，轻而易举地便将他们提起，稳稳当当地转移到平坦的山石上。
　　这海蛇妖也是识趣的。见着这位神尊亲临，立马就准备逃遁。凭它那小千年的修为，怎么也不可能与眼前的这位相抗衡。说的明白点，连捡回半条命的余地都没有。
　　阳光下，那些熠熠生辉的银丝像是活的一样，松开落风等人后，立刻紧紧地缠上海蛇妖。方才还龇牙咧嘴的三个脑袋顿时像被冰封了似的，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想走？”不见神君开口，却听见一个美妙动人的声音，悠然回荡在山水之间。空灵飘渺，透着让人如坠冰窟的寒冷。
　　震耳欲聋的哀嚎声响彻天际。
　　“叮铃铃……”
　　那十根纤长嫩白的玉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似是在轻柔地抚拨着铮铮琴弦。晶莹的丝线不急不慢地收紧……
　　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空气中的血腥味骤然变得浓烈，蛇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冒着绿光的眼睛倏地暗了下去。那三个蛇脑袋无力地动了动，继而一个接一个地掉落，重重地砸进被血染成紫红色的海水里。
　　黑沉沉的妖气散尽，海面上飘浮着大大小小、血肉模糊的海蛇尸块。
　　神尊抬手，从蛇妖残破的尸体里取走最后一点有用的东西，一颗绿色的灵珠——那蛇妖修炼了上千年的心丹。
　　“师尊！”
　　“师、师尊……”莫深方才被师尊用丝线封住了经脉，现下只能靠师弟们撑着，吃力地站起身来行礼。
　　宽大华美的白衣翩跹，风华无限。琏奕轻盈地落下，绝艳美目懒开，悄然流转。大致看了眼莫深的腿伤，便转向落风怀中那个命若悬丝、气息奄奄却依旧瞪着一双大眼睛痴痴地望着他的小孩。
　　“伤得这么重……哪儿来的孩子？”
　　美丽的神面无波澜，一如他半开的美目中万万年不变的死寂。依旧是那般不真实的声音，他似乎从来不开口。
　　落风颔首低眉，摇了摇头，道：“弟子不知。巡视时见北方妖气横行，赶来便瞧见这孩子险些落入蛇口，性命不保。弟子惭愧，拼尽全力也不敌那妖怪，不得已劳动师尊……”
　　琏奕一摆手，腕间的银铃叮铃作响。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孩子，一言不发。
　　随着琏奕的走近，小孩闻到了一股沁入心脾的草药幽香。他费力地抬起小手，似乎想要触碰眼前这个美得像梦一样虚幻的神明。他浑身是伤，疼得开不了口，那双格外讨人喜的大眼睛呆呆的，其中蕴含的光辉绚丽而灼亮。
　　“睡吧。”宽大的衣袖在小孩面上轻轻拂过。移开时，小孩已经陷入无声的沉睡。
　　“带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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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子未能保护好师弟，请师尊责罚。”
　　小孩被安置在琏奕的楚乐宫，莫深坐在一边，落风跪于堂下，悟心山十八个弟子全部到齐。
　　大师兄领罪，一同作战的师弟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殿中立刻跪倒一片，“与大师兄无关！师尊若怪罪，弟子们愿一同领受！”
　　落风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都起来！”
　　一旁的莫深嗤之以鼻，对于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义，他一向不屑于顾，只觉得矫情得很，虚假得很。
　　“本座无意怪罪，都起来吧。”琏奕坐在软榻边，右手抚上小孩的额头。
　　众弟子面面相觑，站起身来，默默地等候着师尊发话。
　　片刻之后，琏奕挥袖起身。莫深这才敢开口说话，“师尊，我的腿……”他一个大男人，疼得就快哭天喊地了，如今一条腿已经没了知觉，这彻骨的疼痛也没见得消退多少。
　　“去取些药泉水来。”
　　落风领命，刚抬腿又听师尊道，“再，采一株帝语。”
　　在场的皆是一愣。帝语花有多珍贵尚且不说，就是天帝天后想要从悟心山这儿求得一朵也是不容易的。如今师尊竟要用上帝语花，可无论是莫深还是这孩子，估计都是无福消受的。
　　琏奕侧目：“愣着做什么？蛇毒进入心肺，命就回不来了。”
　　“是，弟子这就去。”
　　悟心山的药泉是汇聚天地至清之灵气的仙泉，能祛除邪毒，蕴养仙体。将受伤的躯体往泉水里一泡，不出半个时辰，必定完好无损，还有美容养颜的奇效呢。
　　落风捧着青葱荷叶，取来药泉水。琏奕将泉水凝成一颗颗水珠，在遍体鳞伤的两人身上稍稍滚了几圈，便已有好转的迹象了。
　　琏奕打了个响指，水珠应声而破，淋在两人伤口上，融入骨血之中。
　　“扶莫深下去歇息。”
　　“是，师尊。”
　　莫深气息逐渐平稳，腿上的蛇毒也已清除得差不多了，应是没有大碍了；只是那孩子还没有苏醒的意思，着实令人担忧。
　　琏奕转向落风，“花呢？”
　　落风忙奉上一株新采的九瓣花。琏奕伸手接过，遣了众人退去。落风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师尊……可是真要用帝语花续命？”
　　琏奕淡然若水，懒懒地抬了抬眼眸。
　　落风垂眉拱手，道：“上古真龙的心头血是宝也是祸。若这孩子命不该绝，能活下来养成个仙体自然是好；可若是受不住……”
　　琏奕取下娇艳欲滴的花朵，缓缓置于小孩口上，“左右都是一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你下去吧。”
　　落风不便多说，躬身退去。
　　楚乐宫中回响着清脆的铃铛声，叮铃铃……叮铃……
　　小孩醒来是三日后的事了。
　　三天三夜浑浑噩噩的沉睡，疼痛、灼热、窒息……这一觉并不好过。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子，是生是死、醒不醒来都在于一念之差。小孩自然也想过放弃，就这么睡下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儿，至少轻松一些是肯定的。
　　但在恍惚之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叮铃铃铃……”
　　他闻到了一股淡雅的药草馨香。
　　他想起，他似乎见到神了……一袭白衣，倾天绝色……生得什么样子？记不清了，只记得很美，美得不可方物，让无垠天地、茫茫宇宙都失了颜色……真想再看看啊，他想再睁开眼睛看一次……
　　“……”
　　“醒了？”
　　“神……”
　　“你叫什么？”
　　“……我……我没有名字。”
　　“无名？”
　　“无名……神仙哥哥、神仙哥哥能……能赐我个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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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师徒初遇。
国师大人是真的好命，随便掉进海里都能遇见小奕。(//?//)
接下来请看妖孽国师花式撩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