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情劫》彼岸牵手

17、花宴②

　　天空无边无垠，天宫亦是如此。凡真领着玉卿腾云驾雾地绕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也没找着即将开宴的繁花台。
　　作为一个活了有上万年的老神仙，凡真一开始还自信满满地要带玉卿抄近道，带他去隐藏在天宫角落里的神奇景致开开眼，却没想到自己转了个弯儿就迷路了。
　　“唉……星君，再这么走下去，恐怕连师尊的寻踪术都找不着咱们了吧？”玉卿停下脚步，望了望四周遮天蔽日的梧桐树林，决定不再跟这个不着调的路痴神君瞎跑了。
　　“你这孩子，这么不相信本星君吗？我好歹也搁这儿住过几百年……”其实这话凡真自己听着都觉得底气不足。说是住了几百年，但就悯生星君这闲不住的性子，三天两头地往凡间跑，估摸着连自己在九重天的宫殿是个什么样儿都快不记得了。凡真拍拍脑门儿，看了一圈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位仙神的地盘了。
　　梧桐树……梧桐树……凡真来来回回地徘徊了好一会儿，忽然站定，“凤栖梧桐——这是凤灵台啊！”
　　玉卿随即睁圆眼睛，“凤灵台？”他身上的衣服，不正是凤灵台的那位赠与师尊的吗？
　　凡真摊开手，赫然变出随身携带的乾坤袋，解开上头的绳扣，低头认真地翻找起来。
　　玉卿好奇地凑过来，想瞧瞧这位经常下凡游历的神君身上都带着什么稀奇宝贝，谁曾想，凡真就掏出一张破旧的天宫地图？上面做满了记号，有的墨色呈新，有的已经跟着泛黄的纸变得斑驳不清了，看来悯生星君迷路不是一回两回了啊。
　　“啊…对对对，没错，这是凤灵台西面，这片梧桐还是翎华亲自种的……”
　　玉卿不可思议地看着对着地图念念有词的悯生星君，这还要靠着边上写的注释确认吗？
　　“星君，”玉卿小声打断正在琢磨方向、看地图找路的凡真，忍不住笑道，“你这记性，是不是连自己昨夜休没休息都不知道啊？”
　　“胡说！”凡真立即反驳道。明知道玉卿只是夸张地开了个玩笑，他还是和一个小孩子较真了。“我…老夫怎会那般愚钝？只不过是好久没上来了，又那么多飞升建宫的、陨落毁宫的，天宫变化太大，一时转了向也是有的……”
　　玉卿忍俊不禁，心想，师尊也真是放心，竟然就这么把他交给不靠谱的悯生星君了。
　　“行了行了，快走吧，估摸着这会儿都该开宴了。教那帮爱嚼舌头的瞧见，又该说老夫人间待惯了，越发目无天规了。”
　　玉卿笑道：“星君还在乎旁人说的？”
　　凡真耸耸肩，收起乾坤袋，无奈地叹了一声，“老夫倒是想不在乎。你以为所有神仙都能跟你师尊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吗？再说了，就算是你师尊，他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师尊？身不由己……”
　　神仙是这世上最逍遥的存在，他们强大、永生，主宰着世间万物，所以人人都想修炼成仙——戏文里都是这样讲的。后来玉卿就遇到了云瑶天尊，这世间最强大的存在。在他眼里，师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他还曾听闻，就算是众神敬畏、神力无边的天帝，也远不及云瑶天尊。这样的神仙会身不由己？
　　“这酒的香味淡了，换掉。”这时，从树林那头的宫墙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是，神君，我这就去重启一坛。”
　　“算了，等他来了再启吧。”
　　“是……果然云瑶天尊还是最喜神君酿制的琳花酒，每回入天宫都要来尝鲜。上回隔了老远就闻到味儿了，直问我是不是神君新酿的酒……”
　　待墙后的二人渐渐走远，凡真也拽着玉卿往树林外头走。
　　玉卿回头看了看藏在树林里的宫墙，问道：“星君，那是翎华神君吗？”
　　“凤灵台一共就两人，不是翎华是谁啊。”
　　“他……与师尊交好？”
　　“嗯，关系匪浅。”凡真边找路边回应道，“神魔混战那会儿，翎华还是云瑶身边的副将，后来在斩杀裂地兽时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幸得云瑶出手，将他搁在悟心山的药泉里精心养了三年，才捡回他一条命。”
　　玉卿沉默不语，再次回头望向那片已经看不见的梧桐树林。与师尊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摸清了师尊的作息、脾性、喜好，他一直觉得他就是最了解师尊的那一个，但此时他才知道这想法的愚蠢。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师尊的过去，他错过的太多太多了……
　　“再后来翎华便不上战场了。他情愿被关在凤灵台，给云瑶制衣、酿酒，做些讨云瑶高兴的小玩意儿。”凡真侧目看向玉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衣服——是云瑶给的？”
　　玉卿如实地点点头，“嗯。”
　　凡真笑了起来，“啧啧啧，这要是给翎华瞧见，非得闹一通不可……”
　　“翎华闹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玉卿立即转头，果然是师尊！
　　只是，师尊的模样有些奇怪——琏奕站在树荫下，俊逸修长的身躯显得有些单薄。阴影洒在他异常苍白的脸上，眼波混沌，从那令人惊叹的美艳中透出的尽是虚弱。他的气力好像已经不能支撑着他的身体了，风若再大些，即使他手扶着树干，估计也站不住了。
　　“师尊！”玉卿赶忙跑过去扶住他，“这是怎么了？”
　　琏奕摆了摆手，眼神绝佳的玉卿立刻就发现了琏奕腕上的伤痕。是一道被利器割开的痕迹，非常深，鲜红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整个手掌。
　　“师尊……”玉卿顿时慌了神，伸手一把抓住琏奕的小臂，紧张地察看腕上的伤口，“是谁伤了你？是谁！”琏奕本就是冰肌玉骨，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手冰得实在有些吓人。
　　琏奕轻合美目，神色倦怠，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事，玉儿别急，过来给我靠一会儿。”
　　玉卿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移步至琏奕身前，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虚弱的师尊揽入怀中。尽管他已经努力克制了浮于面上的戾气，但他还是平复不了心中隐隐高涨的怒火。琏奕颤抖不停，他的心就跟着抽痛不止。究竟是谁伤了师尊？若是让他碰到，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琏奕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将下巴搁在玉卿的肩上，这孩子已经跟他一般高了，正合适他倚靠稍作歇息。
　　没一会儿，琏奕默然睁开已然清明的桃花眼，平静地看向走近的凡真。
　　凡真什么也没说，习以为常地变出一只小药瓶。琏奕配合地张开嘴，由着凡真往口中塞进一粒药丸。
　　玉卿意识到身后有人，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却听师尊命令道：“别动。”玉卿立即定住，乖乖地一动不动。
　　琏奕靠在玉卿肩上轻舒一口气，似是真的放松了些。温凉的气息不经意地擦过玉卿的耳廓，似一片羽毛在轻轻地掠过玉卿的心田。在琏奕和凡真看不见的地方，顾不上生气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红了面颊。
　　凡真施法给琏奕整理了一下仪容，而后握住他受伤的手，大致察看了一番。伤得实在太重了。凡真小心地将手覆在琏奕伤处，蹙眉道：“我给你处理一下。”
　　有气无力的琏奕漫应：“嗯。”
　　“可还撑得住？若是不行，就拒了花宴罢。”
　　琏奕摇了摇头，“不必。应了玉儿的，不便食言。”
　　玉卿不禁顿住，一股奇怪的暖流瞬时注入心田。从小到大，没什么人会与他约定，更没有人会在意与他的约定。但是师尊，高贵的云瑶天尊，他记得、他在乎与他的约定……
　　少年愣愣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复杂的情绪流转其中，久久不得平静。
　　“啧……”看着这骇人的伤口，凡真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无可忍，道，“这是要把你的灵力掏空了吗？你怎么回事儿？就由着那位索取……”
　　这些因为口无遮拦而吐露的话语悉数落在玉卿的耳朵里。他这才明白，师尊这样强大的尊神是不可能为人所伤的，除非是他自愿的。
　　“住口。”琏奕语速平缓，可冰冷的语气里却透出致命的危险。大有凡真再说下去，立马就让他元神俱灭的意思。
　　凡真自是听出了他的不识好人心，随即便拉下了脸，“你别不听劝，我也是为着你好……”
　　“不劳费心。”
　　被琏奕冷漠打断的凡真不禁生起气来，一甩衣袖，怒道：“好好好，你愿意折腾自己就折腾吧，我不拦着，算我吃饱了撑的管你的事。下回再冰化了，别想我再舍煦阳丹救你！”经常游历于凡间市井的悯生星君倒是生了难得的真性情——这九重天上的神仙多少都在惺惺作态。作为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六界第一尊神，在云瑶天尊面前，就是天帝的几个皇子也不敢明着与他呛声，凡真这般，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你……”琏奕的一双沉寂美目顿时凌厉起来。
　　“既然天尊回来了，老夫也不必守着玉儿了。”凡真故意用规矩的称呼疏远琏奕。他就是气不过，热心肠被人随意地丢在地上，换了谁也不高兴。
　　凡真转身离开，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玉卿稍稍退开一些，小心地观察着师尊的神情。
　　琏奕依旧冷若冰霜，除了蹙起的剑眉和微微眯起的桃花目，几乎与平时无疑。
　　“师尊……”
　　琏奕不紧不慢地抬起一手，由弱及强的冰蓝色光芒乍现于掌心。只见他一翻手，腕上的银铃发出一声脆响，凝聚掌心的光向下打出，登时云海翻腾，天宫震荡，那冰蓝色的光顷刻便冲破了天际，好似要将一切冻结。玉卿惊得四下环顾，下一瞬，早就没影儿了的悯生星君猛地跌在他面前，形容狼狈，浑身上下已被寒冰严实包裹，只留下个脑袋露在外头。
　　“云瑶…你？！”凡真难以置信地瞪着琏奕，好容易才弄清楚状况。
　　琏奕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高高在上的冷傲不容任何人触犯。仅仅一眼，琏奕没有理会他，拂袖带起一阵寒风，“玉儿，走。”
　　玉卿不敢违抗，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地上动弹不得的悯生星君，快步跟上师尊的脚步。
　　“哎、哎……云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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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随着师尊，只是一瞬间，玉卿便见到了传闻中的繁花台。
　　这真是六界最五彩缤纷的地方了。花灵、花仙聚集，彩蝶飞舞，蜜浆晶莹剔透，酒泉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到底是天宫美景，不染半点凡尘，美得近乎虚幻……地儿是好地儿，但确实不如悟心山惊艳。玉卿也知道，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此时花宴已开，众神皆已列坐，玉兰花灵与海棠花灵正于高台献舞。
　　这一片祥和好像不宜打扰，初来乍到的玉卿不由地思索起与师尊悄然入座的办法。
　　然而，就在云瑶天尊现身的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了过来。位于首座的太禾神君赶忙起身，带头拱手行礼，“恭迎天尊驾临——”
　　“拜见天尊——”
　　琏奕习以为常地略一颔首，挥手示意众神免礼。
　　玉卿头一回瞧见这么壮观的一幕，也是头一回认识到师尊这个“天尊”的地位。
　　这些神仙里头，最高兴的就属太禾神君了。千八百年不赴宴的云瑶天尊竟真的赏了他的脸，这事儿说出去，够他一族几世风光了。
　　“天尊快请，请上座！”太禾神君领着一名妙龄女仙来到云瑶近前，恭敬邀请。
　　“本座来迟，望神君海涵。”
　　虽是致歉的话，可连身旁的玉卿都没听出半点歉意。
　　太禾神君拱手不断，闻言，礼行得越发恭谨了，“不不不，天尊何出此言啊？天尊肯赏脸接了小神的帖子，就是小神万世之幸了。天尊，请——”
　　琏奕本就无意与他多客气，由着他引领落座上位。玉卿紧随师尊身后，寸步不离，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他多少是有些无措的。
　　太禾神君是个识趣的。原想着给云瑶天尊的随侍仙君安排个合适的好位置，可见天尊一把扯住小仙君的手腕，他便立马让人在天尊身侧又加了个位子。
　　这下可是遂了玉卿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