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情劫》彼岸牵手

18、花宴③

　　“哇——师尊你看！”
　　伴随着青鸟的一声啼叫，漫天花雨洒落，丝丝缕缕的清香扑鼻，一朵巨大的白牡丹于空中绽放。
　　永生不灭的云瑶天尊早已瞧惯了这九重天上的花哨把戏，他稍稍后仰，斜倚在坐榻上，一手把玩着青玉酒盏，一手撑着头，姿态慵懒，有些兴味索然。他似有似无地抬了抬薄如蝉翼的眼帘，比起即将惊艳登场的什么东西，他倒觉得眼前异常兴奋的玉卿有趣多了。
　　什么都是新鲜的好。时常被关在悟心山的玉卿早已看腻了“一日一景”的法术，今个儿跑来天宫开眼，连小道旁的一草一木都让他觉得十分新奇，更何况是华丽无比的花宴。
　　众目睽睽之下，玉卿闹着闹着就凑到了琏奕跟前儿。他坐上了云瑶天尊的坐榻，拿起了奉给云瑶天尊的仙食，毫不避讳地在云瑶天尊耳边低语着什么……
　　周围瞧见了这一幕的神仙都不免瞠目结舌，他们震惊的不止是这无名小仙的无礼，更多的还是云瑶天尊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虽然天尊仍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但每当身旁的小仙开口，他都会略低下头，静静地倾听。他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反应，神色淡淡的，却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
　　“真好看——咱们悟心山就没有这些艳丽的花。”
　　琏奕似有似无地蹙了蹙眉，似是不满玉卿拿天宫与悟心山比较。
　　玉卿向来聪慧，察言观色是他从小就会的。而且对于师尊，他可是用心探究了许久，十多年的努力，使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师尊脸上细微的变化。
　　玉卿笑着转向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高台，故作漫不经心道：“只有个玉雕成的美人，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好生吓人。”
　　闻言，琏奕不禁睁大了一双眼波朦胧的桃花美目。不用想也知道，玉儿这拐弯抹角的，无非就是在内涵他。
　　果然，冷冰冰的玉美人问道：“……何处吓人？”
　　玉卿笑得更加灿烂了，“师尊风姿超然，模样更是无与伦比，千万年也难得一见——如此，可不吓人么？”
　　这回答实在是有些超乎了琏奕的预料，他顿了顿，眉心略略蹙了起来，“……油嘴滑舌的小子。”虽是嗔怪，却一点儿也不见怒意，反而像是一轮暖阳照进了冰冻万年的窟窿里——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自云瑶天尊的唇边溢出，不仅看呆了有意撩拨的玉卿，也让不停偷瞄云瑶天尊的仙家们彻底丢了魂儿。
　　“哪是什么油嘴滑舌，不过有一说一罢了。”玉卿歪着脑袋，模样俏皮，惹得席间众女仙纷纷侧目。
　　与小徒儿玩笑一番的云瑶天尊似是恢复了一些精力，不再恹恹欲睡，仿佛脸色也好了些。
　　“殿下可瞧见了？小仙说的没错吧？”从台上退下还未换下舞衣的菡蕊端着酒盏走近，一双杏眼几乎没法从云瑶天尊身上挪开了。
　　“嗯，一点儿也没错。”旭昭挑着一边的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分外陌生的弟弟，“云瑶这副样子……我都快不认识了。这小孩儿到底有什么能耐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耐，能让断绝七情六欲、冰霜一般的云瑶变得像春水似的柔和？
　　旭昭勾了勾手，示意菡蕊靠近，而后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师尊，那花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自然有东西，不然今日这宴不是白摆了么。琏奕抬头淡淡地瞥了一眼花台，无甚兴趣。
　　牡丹花瓣一层一层地绽开，一只纤纤素手缓缓地探了出来。
　　在场的小仙们纷纷起身，更有快步奔至牡丹花下的。
　　出于好奇，玉卿也站起身，不明所以地往最热闹的那处张望。
　　“想去便去罢。”琏奕轻抿一口新酿的百花酒，看也不看玉卿一眼，随口叮嘱道，“记着，别随便接别人的花。”
　　得了师尊许可，玉卿欢欢快快地应了一声，也跑去凑个热闹。
　　望着玉卿的背影越跑越远，琏奕再次合上美目，任人声鼎沸、百花争艳，丝毫不为所动，像是将周遭的一切都屏蔽掉了一般。
　　“拜见云瑶天尊——”
　　闻声，琏奕缓缓地抬了抬薄如蝉翼的眼帘，一双冶丽的眼睛只是半睁着，慵懒之余似乎又在警惕着什么。
　　“说起来，咱俩之间还真不好论。”来者正是旭昭，他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酒盏，看似漫不经意地绕着琏奕转了一圈，“若说阶品，你是众神之上的云瑶天尊，我得毕恭毕敬地给你行礼；但是论身份，我好歹也是你的兄长……”
　　显然，云瑶天尊压根儿就没把这个皇兄放在眼里，“三殿下有礼，有话不妨直言。”
　　“兄弟一场，何至于如此生疏？ ”旭昭略略俯身，将手中的酒盏递到琏奕眼前，“云瑶，你的脸色实在不好——这是难得的浑元酒，尝尝。”
　　琏奕神色漠然，沉寂的眼眸愈发冰冷。他不急不忙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挡住已然送至唇边的酒盏，“不必。”
　　“啧，好生无情啊，我也是为着你好。”旭昭佯装失落，那副模样，真像是一位一心为弟弟着想却不被待见的好兄长。他面上带着有些委屈的表情，凑到琏奕耳边，低声说道，“你每回从乾阳殿中出来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堂堂天尊犯下了什么滔天重罪，需要父帝一遍一遍地、亲自责罚……”
　　琏奕依旧面不改色，但他低垂的眼帘下，一场难以平息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旭昭直起身，再次将酒盏递到他面前，“云瑶，还是喝了吧，这么多神官看着呢，可别教人生疑啊。”
　　琏奕倏地抬起一双几乎看不出任何情愫的眼睛，饶是自诩看遍了古今六界美色的三殿下，也不免被惊艳得愣住了神。
　　这双桃花美目过分明丽，过分冶艳，明明该是媚惑多情、温柔似水的，却偏生了在这个冷若冰霜、半点不通情意的天神身上。虽说也是绝妙，却难免有些可惜。
　　琏奕始终都没有伸手接过酒盏，他慵懒却优雅，稍稍凑前，就这么借着旭昭的手，饮下半盏浑元酒。
　　旭昭一时竟有些无措起来。
　　“一盏浑元酒有何用？”琏奕的嗓音格外吸引人，他望着别有用心的旭昭，不紧不慢道，“你该知道，本座的药引向来都是龙心。”
　　登时，溺于云瑶天尊眼波中的三殿下慌乱地挣扎起来，一只冰凉的手已然贴在了他的心口上，那修长的五指似有似无地屈起……
　　旭昭后退的动作有些大，难免引起周围仙神的注意。
　　见形势不对，太禾神君赶忙上前，“天尊、殿下，可是小神筹办的有何不妥？若是何处扫了二位的兴致，还请天尊、殿下担待，小神……”
　　“无事。”琏奕重新靠回坐榻上，伸手漫不经心地抹掉唇边的酒渍，桃花眼中，潋滟的澈蓝悄无声息地将一抹愠色卷进眼底。
　　旭昭定了定神，余光瞥见四下聚集过来的目光，有些不悦地摆了摆手，“我不过是与云瑶叙叙旧，有什么好看的？”
　　众神纷纷移开视线，这才将注意都搁在今日的主角身上——牡丹花散，太禾神君的小女儿像是已经选定了夫婿。
　　看完了热闹，玉卿也立即回到了师尊身边。
　　“师尊，你瞧，这花可好看？”
　　万事不理、只顾着闭目养神的琏奕嗅到一缕奇特的芳香。
　　“师尊……”
　　琏奕睁开眼睛，赫然瞧见一朵白里透粉、尚未绽放的莲花，玉卿正小心地捧着，邀功似地呈到他跟前。
　　琏奕随即蹙起俊眉，“你又不听话了，这是接了谁的花？”
　　“不是，这是我自己摘的。”
　　琏奕伸手触了触那柔嫩的花瓣，眉心蹙得更紧了，“何处摘的？”
　　“那边、那边的池子里。”玉卿见师尊脸色不对，心里顿时有些慌了，“有个仙子姐姐说，这花的香气可以安神，我就想着，师尊有时夜里难眠……”
　　看着满脸无辜的小徒儿，琏奕颇为无奈地轻叹一声，“你这孩子……”
　　话音未落，一道柔和的光芒便从微微张开的花苞里探了出来，那半透明的花瓣像是被撑开了似的，就这么在琏奕眼前缓缓绽开。
　　琏奕瞬间睁大了眼睛。
　　玉卿还没弄明白这花的玄妙，耳边便传来神仙们的窃窃私语——
　　“那是……那是露心？露心开花了？！”
　　“真是疯了，竟然将这开了花的露心献给云瑶天尊，这小娃娃是不要命了么？”
　　“好个色胆包天的小子！竟对天尊心怀不轨，这下有好戏看了，云瑶天尊可是六界出了名的心冷手狠……”
　　神仙们说闲话会更加小心些，修为不够的玉卿听得并不真切，但他隐约感觉，他好像犯了杀人放火、诛神灭天似的重罪——只是因为一朵他想要送给师尊的花。
　　“师尊……”
　　重归平静的云瑶天尊一语不发，看也不看玉卿一眼，只是盯着那朵散发着幽香的花，若有所思。
　　忽然，一只白玉一般的手伸出，一把将还未完全盛开的露心捏得粉碎。
　　玉卿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路小心捧着的美好化为乌有……
　　正当众神以为即将天降雷霆之时，云瑶天尊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
　　识趣的太禾神君立即会意，忙起身帮着圆场，“啊、瞧着是小女选定了夫婿，诸位仙友尊长何不一同……”
　　“不急，还是等天尊处理完家务事吧。”开口打断的正是笑意盈盈的三殿下，他这回倒是难得的“贴心”。“嗯……我想想，弟子对师尊心怀不轨、且已当众表明心意——啧啧，看来，云瑶你得清理门户了。”
　　此话一出，方停歇不久的议论声又渐渐嘈杂起来。
　　琏奕薄唇紧抿，神情愈发冷肃，他默然抬眸，眼神分外凌冽，强大的气场威慑众神，犹如沉重的天忽地塌下，直压得毫无防备的神仙们喘不过气来。
　　还未弄明白前因后果的玉卿疑惑地看向动了怒的师尊。四周异样的目光如同生着尖刺的藤蔓，一层一层地交织起来，形成一张大网，而网里头捕捉的，正是他和师尊。
　　琏奕正面迎上旭昭带着挑衅的眼眸，“说的不错，是家务事。本座的家务事，何时轮到尔等置喙？”
　　“是啊，我等自是不敢过问天尊的事儿。”旭昭上前，伸手捏住玉卿的脸颊，强迫他仰起脸来，“但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当众亵渎神尊，于礼于法，我等都不能坐视不理。”
　　“你待如何？”琏奕一改慵懒姿态，漠然起身，他上前两步，若有若无地将玉卿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