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情劫》彼岸牵手

16、花宴①

　　“玉儿，该起身了。”
　　玉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愣愣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这两天夜以继日地抄书，抄得他甚是乏力；没停下那会儿还好，这一停下来就好像所有的倦意都在一瞬之间喷涌而出，犹如不受控制的洪水，顷刻袭遍全身，整得他是粘上床就再难起来了。
　　玉卿一双蒙上水雾的大眼睛开开合合，好容易找回一点儿神智。他真的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屋子里明明连半个影子都没有，他却听到了师尊淡然如水的声音……
　　“玉儿——”宛如天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再不起身，可就不带你去了。”
　　真的是师尊？！
　　话音刚落下，玉卿便从榻上惊起，星目立时清明，急道：“别别别！师尊，玉儿这就起！师尊等等、就小一会儿……”生怕师尊真的会丢下他，玉卿飞快地跳下床，四处寻找他昨夜随手丢下的衣饰——这会儿再换新衣新物定是要迟了，玉卿几乎都是看到什么就穿什么。
　　“你这孩子——”琏奕颇为无奈地轻叹一声。而后，一阵清冽的香风吹过整间屋舍，银铃声声清脆，一身雪色华服的云瑶天尊飘然现身。
　　“师尊……”穿衣刚穿到一半的玉卿不可避免地看呆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需要外出的缘故，琏奕今天的装束格外端庄雅致。雪白的衣袍纤尘不染，金色的云纹恰到好处地装点着衣袖、衣襟以及宽大的衣摆，不甚耀眼夺目，却尽显高贵。这回云瑶天尊的一头墨发也没有随意散着，梳理齐整，特地戴上了一顶金冠。
　　琏奕走近了些，扫了一眼玉卿胡乱套上的衣服，眉心微蹙，忽地一挥手，将这些不顺眼的衣衫悉数丢开。
　　半身光溜溜的玉卿不由地怔在了原地，一脸的疑惑中还夹杂着那么一点儿慌乱，“哎！师尊、我衣服……”
　　琏奕倒是不管他害不害羞，默然地打量了他一番，而后翻开掌心，变出一件白底红纹的衣袍，“穿这个。”
　　玉卿愣愣地接过。指尖触碰到衣服的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在抚摸温柔的春水，这样奇妙的触感，简直无法形容，“这是……？”
　　“水漓蚕丝。试试，这颜色衬你。”
　　水漓蚕丝？！从云瑶天尊口中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让玉卿不禁觉得自己手上拿着的不过就是一件路上随意捡来的粗衣麻布。可事实上，这一件轻盈似羽的衣服却是世间头等难得的宝物。
　　水漓蚕丝织就的华服只来自一个地方——九重天凤灵台。凤灵台里有一位风华绝代的神君，号“翎华”。这位神君格外得与众不同。他才高八斗，亦骁勇善战。坐于廊下抚琴作画，立于云端杀魔斩妖，文可冠绝天下，武可威震八方。然而，这样卓绝的神君却是以孤僻的性格、出色的制衣手艺闻名六界的。
　　玉卿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小时候好奇。他记得他第一次触碰到师尊的衣服，就几乎挪不开手了。他跑去问空乔，空乔告诉他，师尊的衣饰大部分都是由凤灵台那位亲手制的。
　　不错，性子傲慢、脾气古怪的翎华神君只与云瑶天尊交好。据说连天帝的面子他都不给——天帝惜才，看中翎华神君文武双全，欲为他拜官封神，却都被一一回绝了；后来有一回，天帝想要一件水漓蚕丝制成的金龙朝服，亲自去了凤灵台三回，竟连翎华神君的面都没见到，只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小仙童告知，他翎华此生只为一人制衣……
　　可是，龙之逆鳞不可拂，天威不可触。翎华神君自那以后，便再不得踏出凤灵台半步。
　　玉卿望着手上华丽而雅致的衣服，眼底不禁泛起一阵久久不能平息的涟漪。这衣服上绣着的花样正是悟心山独有的帝语花，这果然是凤灵台那位神君特地做给师尊的。
　　“怎么？不喜欢？”琏奕见玉卿只是盯着手里的衣袍，迟迟没有动作，不禁疑惑道。
　　不喜欢？是不喜欢。虽然这是世间最好看的衣服，但他就是不喜欢，因为这是旁人特意做给他师尊的。
　　玉卿心里别扭了一会儿，绕开了师尊的问题，反问道：“师尊，这是……别人送你的？”
　　琏奕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嗯。”
　　“那为何又送给我？这样会不会……”
　　琏奕似有似无地蹙了一下眉，像是不太理解他此刻莫名的顾虑，直言道：“瞧着适合你罢了，快些换上吧。”
　　玉卿望着神色漠然的师尊，转念一想，管这是不是什么神君送的，反正是师尊疼他，不穿白不穿。
　　玉卿见师尊没有要离开一会儿的意思，倒也很大方的没有避他，快速地换上舒适的新衣服。哇，到底是水漓蚕丝，果然不一样。相比之下，他们平时穿的都是些什么呀……
　　俗话说人靠衣装，这一身将本就俊俏非凡的玉卿衬得更加隽拔了。琏奕似是很满意，略上前了些，看着已然与他身量相当的小孩，美得凌厉的眉目不由地柔和了些。他的眼光不错，这身衣服确实只有玉儿合适。
　　琏奕拿着折扇的手轻轻地在玉卿发顶上划过，顷刻间，玉卿睡得凌乱的头发便已梳理整齐了。
　　“嗯，这才像个样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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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卿是头一回上九重天，虽是憧憬兴奋的，却也还是对未知的天宫存了些不安。毕竟他从小到大听人说起的天宫都是庄严肃穆、令人敬畏的地方。本来以为有师尊领着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可没想到，刚到天门，师尊就将他丢给了同行的悯生星君，跟着前来迎接的神官去了乾阳大殿。
　　“星君，乾阳大殿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师尊一来就被叫去了？”
　　“乾阳大殿啊？”凡真扭头看向他，故弄玄虚道，“那儿可是个不得了的地方，你以为能让你师尊这么听话、一叫就去的主儿是谁啊？”
　　玉卿睁着大眼睛，似有些不相信。
　　“笨！除了这九重天的主，云瑶听过谁的话啊？”
　　“九重天的主？天帝？”
　　凡真点点头，“自然是天帝啊。”
　　玉卿眨巴着一双灼亮的眼睛，略略思索了一会儿。记忆里的师尊，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那般孤傲冷艳的尊神也会臣服？玉卿从未像现在这样好奇过天地共主，能让师尊乖乖听话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样的……
　　凡真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怎么，不相信天帝能镇得住云瑶？”
　　玉卿斜眼望向他，意思明显，他真不相信。
　　“嘿，你这小孩……”
　　玉卿偏头躲开凡真伸过来要捏他脸的手，“星君就是胡说！我师尊可是六界最强大的战神，就算是修行了千万年的天帝，恐怕也……”玉卿就像是个向旁人炫耀自家亲长的小孩，越说越得意，声调都不自觉地高了些。
　　“哎、住嘴！”凡真赶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臭小子，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玉卿被捂着嘴，嘟囔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他终于老实下来，乖乖地闭上嘴，凡真才缓缓松开这口无遮拦的小鬼，“在天宫议论天帝，就是你那战神师尊也保不住你！”
　　玉卿虽有不服，却也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了。
　　凡真叹了口气，转身拖着云瑶丢给他的小累赘，快步远离那些逐渐汇聚过来的目光。
　　九重天自然不是什么神仙都能上来的地方，对于几百年不见的生面孔，连洒扫仙童都不免多瞄几眼，更别说沿路镇守的天兵天将了。再者就是玉卿这小孩生得实在是妙，俊容绝色，气宇不凡，与他师尊一样，天生一张肆意张扬着美艳的面孔，让路过的仙娥、神女都不禁看呆了眼，一边一个劲儿地盯着瞧，一边窃窃私语地打探，这是哪来的小神君？为何从未在这天宫见过？
　　其实让玉卿这般惹人注目的原因还有一个——绣着帝语花的珍贵华服。在柔和的阳光下，艳丽的帝语花仿佛完全绽放开了，鲜红的花瓣隐隐闪烁奇特的金光，绚丽至极。
　　“水漓蚕丝、掺在里头的是凤凰金羽……嚯，这小孩是什么人呐？”
　　在不远处长廊里悠哉小憩的紫衣仙神正是九重天的三皇子旭昭。他懒洋洋地斜靠着白玉栏杆，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过往人群中最突兀的那个身影。
　　“能穿上这水漓蚕丝的，不是凤灵台……就是悟心山了。”旭昭身旁的菡蕊仙子瞪大了眼睛，惊讶之意溢于言表。
　　闻言，旭昭立马笃定道：“你说云瑶？怎么可能，他可是没有心的，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孩……”
　　“可…传闻中那个云瑶天尊最宠爱的小徒儿，不正是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孩吗？”
　　旭昭不由地一顿，再次侧目看向那个极其好看的少年，“好菡蕊，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菡蕊仙子娇笑道：“小仙可不敢议论云瑶天尊的事儿。”
　　“云瑶一入天宫就被父皇叫去了，他管不着咱们这儿。快同我说说，云瑶那个最宠爱的小徒儿，是这小子吗？”
　　菡蕊只是笑，稍作考虑，还是含蓄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嗯……小仙听说云瑶天尊此次可是接了太禾神君的请帖、前来赴宴的，殿下若是真好奇，何不自己去繁花台一探究竟？”
　　“真的？！云瑶竟接了仙家的请帖？这倒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