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爱》冷凌

4、第二天

　　有点意外，不是我夸大奇谈，就平时来说，蝶是狗仔队们重点注意的对象，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第一时间被挖掘出来，上新闻头条，而身为乐队鼓手的我变成植物人，各大新闻杂志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从早上开始，陆陆续续地，公司各个部门，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露了个脸，算是探望。每人带来的物品，柜子上放不下，就往隔壁床上堆。
　　从他们一些人的谈话中，得知琮拜托经理封锁消息，经理犹犹豫豫地去请示总裁，总裁爽快地答应了，没想到我们的老大那么好说话。
　　他没有忘记我喜欢清净。即使身为在众人眼里看来嘈杂的摇滚乐队成员，我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没有改变——保留私人空间的清净。
　　我爸妈和琮的爸妈赶到这里，是早上的事。妈坐在我床边，摸着我的脸，默默地流泪。爸和伯父坐在另一张病床上，我爸拿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伯父，又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火还没打出来，查房的医生进来，指指墙上禁止抽烟的图标，爸动作停了片刻，伯母不好意思地向医生点点头，接过他俩手里的烟和打火机收好，三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空气中飘荡着沉闷的气息。
　　我和琮两家是世交，我们没出生前，两家妈妈挺着大肚子，开玩笑说要联姻，亲上加亲。于是，我和琮顺理成章就相识了，再后来，他家搬来我家隔壁，成了邻居。我们干什么都一起，像连体婴儿一样，分也分不开。也没想到，后来真的发展成‘亲上加亲’的关系了。只是，却不是两家爸妈想要的。我想，或许是当时他们少说了一句——‘如果是一男一女’。
　　有些事情，脱轨了，挽回不了，我没想过要回头，所以我也不恨他们，所有的都是我甘愿的，但是琮，我却没办法原谅你。
　　我和他并肩站在窗前，他看着窗外，我看着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看出来，他在回忆。我移开视线，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声不绝于耳，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夏天。
　　那是我五岁，被老妈硬套上了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头上带着公主卷发，神情委屈地扯着裙子。
　　妈喜欢女孩子，没生我前，坚决肯定会生个女孩子，所以家里储备了好多女孩子的小衣服，结果发现是个男的，失望了好一阵，不过，只是一阵子，低谷期过后，她照样开心地把那些衣服往我身上套，说什么‘虽然是个儿子，但是比人家女孩子还漂亮，穿上也很好看’。我想想就钻起牛角尖来了，认为妈喜欢女孩子，不喜欢我！横着眉，更加拼命扯着连衣裙。
　　琮随他爸妈到我家来，他穿着很正式的小西装。我停止蹂躏裙子，妈温和地对我说着话，我没怎么听，因为我被琮的表情吸引住了，呆呆的，好可笑！
　　“好漂亮的女孩子。”他呆愣了半天后，爆出了这么一句。
　　我霎时有种强烈的被侮辱的感觉，憋红着脸，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两拳。老妈惊呼着拉住我，他显然吓到了，想必没见过那么暴力的‘女孩子’，而且对于女孩子来说，‘漂亮’是种赞美，应该高兴才对。
　　“谁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我挣扎着想要脱离老妈的掌控。
　　“男孩子？”他张大眼重复。
　　“对啊，呆瓜！”我奚落道。
　　“你！哪有男孩子穿女孩子的衣服！你才是笨蛋！”确认了我是男孩子的事实，他也意识到不用怜香惜玉，毫不留情地给予反击。
　　我自然不会让自己吃亏，鼓足了劲，掰开了我妈的手臂，冲到他面前，甩手又是一拳。就这样，一触即发，我们幼稚地干起了架来。
　　我们两个就像两头小野兽，凭直觉厮打着。妈在旁边拉不住，叫来了爸，花了一点时间，他们一人拉一个，分开了我们。
　　我们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听着爸妈的训斥，气喘吁吁地怒视对方，直到被对方的丑态逗笑。然后，我们嬉笑地牵住对方的手，互相赞扬了一番对方的打架技术，丢下不明所以的爸妈，快快乐乐地玩游戏去了。现在想来，当时的感觉，是叫‘英雄惜英雄’么?
　　自此，我们两家住在一起，我们整天混在一起，没干过几件好事，坏事倒是一箩筐，两人经常一起受罚。到了初中，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我和琮也不例外，研究起哪个女生瓜子脸，哪个女生腰细，哪个女生腿长之类没营养的问题。
　　初二的时候，琮谈了个女朋友，我挺高兴的挪揄他，但是发现琮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很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有天，看到琮在学校里吻了他那个女朋友，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就像浸入了冰桶里。我控制不住我的行动，怒不可竭地冲上去，把琮拉到身边，一拳揍了上去，那拳力道狠而重。他嘴角滑下一道血丝，吃痛地眯起眼，眼神变得凌厉，满是甜蜜气氛被打断的不爽。
　　我们自相识后的又一场激烈打斗，两人身上挂满了彩。那天后，我有意识的避开了他。因为，我想了一个晚上，确定我那个反应有点不正常，类似于某些学姐曾拖我去看的，她们称为‘耽美’小说漫画里男主角们的心情，我还不想误入歧途；其次，我对琮揍到我身上的拳耿耿于怀，潜意识里认为他是为他那个女朋友出手的，为了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生揍了相处十年的兄弟！虽然这个想法也不正常。
　　隔了几天，他找上我，低着头在我面前忏悔他的过错，我冷淡的撇开脸走了。于是，他天天绕在我身边，我就天天奴役他，不久，我终于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主要原因是他女朋友受不了他的忽视，提出分手，两人一拍两散。同时，我也想通了，不就是喜欢上悉琮这个同性了嘛，喜欢就喜欢吧，我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没人知道，两人照样和以前一样相处。
　　初中考高中，我们进了人人争破脑袋想进的兰陵，选社团的时候，琮说他喜欢电子琴，就进了乐器社。我无所谓，本想和他学一样的，但是他建议我学架子鼓，开玩笑说以后一起组乐团，我想了想，反正在一个社，就依他所言。之后，我们结识了棂和策，我们一起练曲子，成立蝶，在PUB里表演，毕业出道，发行专辑。那段日子，是留在我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
　　“依，你什么时候才醒过来？快醒过来吧，这一次，我一定抓牢你的手！”
　　琮不可闻的低语，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侧首看他，他双眉纠结，眼神闪烁，交汇着复杂的光芒 。
　　我叹了口气，望着病床上的我。
　　“现在……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