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君芷锍

23、23. 萧灵

　　23. 萧灵——别有洞天的水晶宫以及水晶宫的隐秘。（三）

　　“这……这……”一旁的魏长倾惊地说不出话来，“这是南宫赐干的？？？”

　　我沉默不语，把那树杈甩在水洼上。

　　花小妖趴在魏长倾背上，一脸崇拜：“是树枝吗？真的是树枝吗？！？！？太强了，太强了！以后能不能是他来教我武功？？”

　　我“哼”了一声，道：“四处找找吧，他该也伤地不轻。”

　　这个养蛇的所在十分空旷，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有的积水有一人多高，有的只有不到脚踝，似乎该有七根石柱支撑着上壁，但是倒塌了两根，从裂痕新旧上来看，似乎是才倒下来的，料想可能是南宫赐与这怪蛇大战的时候倒的。几人四处查看了一番，除了一角有一堆牛羊类的骸骨，并不见南宫赐。

　　李全睿道：“我总觉得，前面这个地道机关重重，不可能就是直通这个蛇，这里应该还有路可以继续走，南宫赐说不定就是走进去了。”

　　我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刚刚问过小妖，但他也并不知道这个出口在哪里……恩？你知道？”

　　李全睿笑了笑：“很难猜吗？”说着，指了指那条死蛇。

　　我也失笑了：“是了，是我笨了。”

　　我同李全睿回到那条死蛇旁边，唐岚还在围着那条蛇啧啧称奇：“全睿哥，快来看！这个不是一根链子穿过来，而是两条链子，一根细一些的，是它还没长成的时候穿的，直接钉在它骨头上，这蛇该是半身不遂，啧啧，脊髓都给刺透了……后一条是它长大了一些，养它的人怕它力气太大，所以又给钉了一条精钢的……”

　　“咣——”一声闷响，李全睿叫道：“这里！”

　　果然，在固定铁链的壁上一丈高，有一块光滑的石壁是松动的，被李全睿一推之下，裂开条缝隙。

　　石壁滑开后，壁上现出条黑黑的通道，因为通道在壁上一丈高的地方，水没有漫上去，但是通道口上却是湿漉漉的，魏长倾道：“南宫赐该是走了这里吧，这里空气潮湿，所以在口子上的水渍还在。”

　　唐岚点点头：“我们快走吧，帮南宫赐收了尸就赶快回去吧，这个鬼地方名堂多的很，我是不想再待了。”

　　火把已经泡了水，不能用了，几人摸黑进入通道后万分小心，故而走地极慢。

　　走了不远，通道尽头又是一个葫芦形的空间，唐岚一喜，道：“这回你们靠边，我来推推看……哎呦……”说着脚下就是一个趔跌。

　　我心里惊，叫道：“唐岚——！！”

　　却听唐岚道：“咦——？这里有个死人？？？？？”

　　亮光一闪，花小妖吹亮了一个火折子，魏长倾怒道：“小妖！！你又把鞭炮火具随身带着！！怎么跟你说的！……有火折你刚才怎么不吹？”花小妖弱弱地答：“怕被你骂……”

　　火折子的光亮微弱，在这微弱的光亮下，南宫赐双目紧闭，半依着石壁坐着，他本来的一身白衣全被染成了血黑色，本来面如冠玉的脸上全是黑紫色，双唇惨白，似乎已经不省人事。

　　我出手在他脖子上搭了一下，但觉脉搏微弱，若有若无。我一惊，道：“唐岚！这是中毒了吗？”

　　唐岚一见是南宫赐，就已经搭上了脉，他皱了皱眉，查看了一下南宫赐腰侧和大腿上的伤口，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道：“中毒，他现在是封了自己全身经脉，再用内力护住五脏六腹，然后强行把毒逼在一处。”

　　魏长倾讶异地问：“这……这怎么会中毒？”

　　唐岚面色凝重，道：“他中毒太久了，经脉也封闭了很长时间，这样下去他四肢可要废了，我先帮他把经脉打开，全睿哥，你来推功，从灵台慢慢推内力进去，先把毒逼出来，魏长倾，你也来，从气海推功，护着他心脉。”

　　我犹豫了一下，道：“他……会没事吧？”

　　唐岚瞥了我一眼，微弱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深深：“南宫赐内功深厚，只要毒去干净了，调养些时日就没事了。腰侧和腿上伤口只是外伤，这个你放心。”

　　说话间，唐岚已经三下五除二把南宫赐的衣服脱下来，只留了跳单裤，微弱的光线飘忽，南宫赐白玉般的胸膛上挂着条条血迹，左边腰侧有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唐岚从扇子里倒出一点细细的粉末，涂在他伤口上。

　　我看了一会儿，对一旁的李全睿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吧，我再进去看看。”

　　“不行！”李全睿还没答话，一边的魏长倾就道：“太危险了，等把南宫赐的毒逼出来，我们就赶快离开这里吧。”

　　我耸耸肩，道：“这还有好一会儿呢，我内力不济，帮不上忙，不如进去看看。这个水晶殿，怕是大有来头。”

　　魏长倾还待要说什么，花小妖拉了拉我袖子，小声地说：“小灵，我同你一起去吧。好歹机关术我识得一些。”

　　魏长倾脸色一板，斥道：“胡闹！小妖，你怎么也跟着起哄！现在就别节外生枝了……”

　　我一笑，拉起花小妖的手，问他：“你不是怕死吗？”

　　花小妖点点头：“怕，可是我不会死。小灵你怕吗？”

　　我点点头：“曾经我也怕，只是死过一次，就什么都不怕了。”

　　魏长倾一呆，正还要说什么，被李全睿制止住，李全睿看着我，面上慢慢浮上一丝笑容：“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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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葫芦形空间的生门没有被堵，我与花小妖从生门内入，一切安稳，花小妖说，入了生门，便该是不会再有机关了。

　　“呵，难怪你敢跟着我走，原来是算定了不会有危险啊。”

　　花小妖拉着我的手，“嘿嘿”笑了一下：“我只想知道这地道到底通到哪里。是黄泉路还是恶鬼道，总要去看了才知道。”

　　说话间，通道一个转折。

　　“小灵，你觉不觉得这个地道的机关好像是有人操控的，好比那个滚石……”

　　我点点头：“没错，我们刚进那个密道，就有滚石下来，好像知道我们躲过了那些暗箭。不过，会是谁呢？”

　　花小妖握着我的手抖了一下，道：“能操控这间地道的还能有谁……”

　　我也是一惊：“那侯海文和枭他们岂不是……”

　　两人停下步来，对视一眼，各自心惊。

　　“丝丝……”因为停下步来，耳边突然响起一两声极其细微的声音。

　　花小妖握着我的手就是一紧：“小灵……”

　　我一手握着花小妖的手，一手缓缓提起一把长钩。

　　“嘶丝——”

　　“小……小灵……”花小妖声音有点发抖：“是……是不是，那条大蛇还有个后宫三千佳丽什么的……孩子孙子一大窝……”

　　我低声喝道：“你怎么跟唐岚似的，满口胡言乱语！”

　　我话还没说完，花小妖就尖叫道：“小灵——！！！！我腿上有东西缠上来！！！！”

　　他刚一出声，我便感觉有个极快的影子向我缠来，长钩一错，似乎是削断了什么东西，那影子退回黑暗一阵扭动，我也来不及多想，回钩想护着花小妖，却听花小妖又是一声尖叫仿佛极是痛苦。我长钩在他附近一挥，似乎又是切断了什么。

　　“小灵——！哇啊啊啊啊——————！！”花小妖拉着我的手突然一脱，正个人猛地想前滑去，似乎是被紧紧拉着。我一惊，想伸手去拉他，脚上却也是一紧，似乎被一道鞭子紧紧缠着。

　　手里长钩一回，身子一拧，长钩回旋，钩峰钩刃在我四方织成一面墙，这招名为“黄沙漫天”，是以一对多的招式，招式一出，似乎西面八方都有东西被我割断，又缩在阴影里一阵乱扭。我脚下也是一松，便一提气，向前一跃，我这全力一跃几乎是我最高的水平了，大约有两丈多远，我还从来没有如此了不得的距离，来不及得意，黑暗中又听得花小妖在扯着嗓子大喊。我长钩一画，劈开前面的东西，伸手一探，似乎触到一团毛发，“哇啊啊啊——鬼啊——！！！！！”花小妖大哭大叫，四腿乱蹬：“小灵！！！！——有鬼抓我！！！”

　　我哭笑不得，道：“我不过碰了下你脑袋，你嚎什么！忘了我怎么教你的？快提气！”口里这么说着，我手上也不敢松懈，长钩四面回护，割断花小妖附近的东西，一只手提着花小妖的领子，喝道：“起！”

　　我手里提着一个人，自然再也跃不出那等距离来，两个起落后，离刚才路过的一个转折不过一丈来长，再有两个起落就能跃出去，但我已经有点三而竭的感觉，脚下一懈，那个鞭子似的东西又缠了上来，我正要腾空，猛然一下重心向前，身子就要倒下去，我喝道：“小妖！提气！”左手全力一推，就把花小妖往前推了丈余。

　　“哎呦”花小妖似乎落地，我却根本无法分心去看他是否安全，我以一推之力，重心稍微回了些，右手长钩撑在地上，一钩落地，似乎又斩断一条，我心一宽，正想回钩把缠在脚上的东西斩断，长钩确是一紧：遭了！长钩被缠住了！正在此时，脚上一痛，似乎是缠在脚上的那个鞭子突然伸出许多尖刺来，幸好我腿上打着绑腿，那些尖刺只是稍微刺进皮肉。

　　这时却哪里还容得我多想，我右手长钩一转，紧紧绷住，左手一把抽出腰间另一把长钩一钩斩去，仿佛砍头一般利落。双钩在手，我顿时底气足了起来，又是一招“黄沙满天”，四周黑影狂舞，端是几分骇人。

　　我双钩护着，一个起跃也落在拐角的地方。

　　花小妖已经又吹起一个火折，正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他的左腿缠着一根青黑色的老藤，从脚踝一直缠到大腿，藤子上面长着细长的黑色叶子，光是看着就觉得诡异。

　　我在他身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这个老藤，藤的一端被我切断了，切口的处正留着粘粘的黄绿色液体，“小灵，痛——！！”花小妖泪眼巴巴地对我伸出手，“抱抱——”

　　我一巴掌把他伸出的手扇开，道：“少在那儿装蒜，我帮你把这个东西剥下来，你做好心里准备。藤缠着你的那一面长着红刺，你忍着点，马上……”我还没说完，拽着藤的右手就是一扯“啊——————————”花小妖扯着嗓子嚎开了，含着哭腔说：“你动手前跟我说一声成不？”

　　我道：“好吧，我数一二三，一，二——”

　　“痛——！！！小灵你耍赖！！才数到二！！！”

　　我看着扯下来的藤，藤上的一侧长着红色的刺，那些刺上滴着花小妖的血，更加鲜艳夺目。

　　“这些藤我听枭说过，”我扯下一截裙边，褪下花小妖鞋袜来，帮他缠住伤口，他腿伤的伤口虽然很多，但都不深，而且血液颜色正常，应该没有中毒，“说是西疆那边的野山深谷里有这种食人藤，长在不见阳光的潮湿地带，如果有野兽人类不小心走进去，这种藤就会把它的猎物缠起来，然后慢慢吸食掉，真想不到这里居然也长地有。”

　　把花小妖包扎妥当，我也把缠在我腿上的一些残藤去掉。

　　花小妖气哼哼地说：“居然敢把小爷我当猎物！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小灵！”

　　我站起来向着那个长满食人藤的地道看了一眼，道：“这里似乎该有另外一条路走吧？”

　　花小妖掐指算了算，道：“哦，难怪，这里还有个‘逆鳞’，过了这个就该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不过另一条路……我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道：“看来，还只有走这条了。”

　　花小妖一惊，道：“这一条？？你如果有爱心要去喂食人藤，那你就自己去！！我死也不去！”

　　我拍了下他的头，笑道：“胆小鬼！不知道用计么？”

　　花小妖白我一眼：“用什么？对着这东西用孙子兵法？！好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们回去吧。”

　　“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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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人藤长在潮湿的地方，不知为什么，却极易着火，一把火放过去，只见地道内老藤翻滚，仿佛群魔。

　　趁着烧藤开路的时候，我同花小妖一起坐在一旁，稍加休息。

　　花小妖看着燃烧的火焰不知在想些什么，两眼发呆。

　　过了很久，他突然那小声说：“小灵，你说你不会救我第二次，你说谎。”我一呆，还真想到他会这么说，且听他又说：“唐岚也是，明明最讨厌南宫赐，怎么南宫赐一伤了，他还全力去救他。”这倒不像是说给我听的，仿佛是他自己喃喃自语。“还有枭，自己撑着，也不去玷污侯海文的小师妹……”

　　我很奇怪，道：“花小妖，你在说什么呢？走吧，老藤烧差不多了，我背你走？”

　　他点点头，乖乖让我背着。

　　“小灵，”花小妖趴我耳边，伸手搂着我的脖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什么为什么？”

　　他搂着我脖子的手紧了紧，顿了顿，小声地说：“小灵，我有些怕。”

　　我失笑道：“怕什么啊，这藤都烧死了。”

　　花小妖犹豫了一下，说：“我怕‘巇者成大隙’。”（注：巇者，罅也。罅者，涧也。涧者，成大隙也。巇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却，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此谓抵巇之理也。出自《鬼谷子》抵巇篇）

　　我心里漏，且听他道：“我知道你心里清楚，我大爹爹编的故事满是漏洞，可你依然愿意带我走，一开始我以为你有所图……对，你确实有所图，你想要我二爹爹身上的一样东西，所以你对我二爹爹比之其它人很是不同。可我看地出，我二爹爹很喜欢你，不知二爹爹，唐人皮，李全睿……都很喜欢你。”

　　他顿了顿，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继续道：“那时，我大爹爹说了谎，不是我二爹爹抛弃情谊，而是我大爹爹和我二爹爹皆忘了‘情谊’两个字。他们同时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迷住了七心八窍，转瞬就忘了什么桃园结义的誓言，他们在女人的挑唆下大打出手，刀剑相向。那时我还小，站在山腰看见他们二人双双缠斗落下山崖。那个女人就是我娘。”

　　“其实我不太记得我娘的样子，她似乎有一双和你一样黑色明亮的眼睛，只是她眼里的神情总是忧郁地像不会放晴的天。她知道很多，教我演算八卦，教我五行遁甲，还有星象风水等等等等。在我记忆里似乎就只有她用她那双忧郁的眼睛，愤恨地教我这教我那，我若唤她句‘娘’，她便呆呆看着我，有时运气好，便会笑笑摸摸我的头，有时她则直直落下眼泪来，有时运气不好，就是一阵竹笞。”
　　“我两爹爹为她落下山崖时，她抱着我站在山腰，对我道：‘看，小妖，就这样的两个男人，以为我会爱上他们？哈哈，多可笑！’”
　　“之后，她带着当时莲花山的全部人马去了芜湖，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她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她回来过。只不过我没有见过。死里逃生的大爹爹拼着一口气，去了芜湖，拿了个好小好小的瓷瓶子，装了她的头回来。她留给我的，除了一牛车的书，就是半块玉珏，她说那是我父亲，送她的定情之物，父亲是个英雄，有朝一日，会拿这另一半来找她。她这么对我说的时候，很幸福，很幸福……”
　　“她应该是死的很惨。”
　　“后来大爹爹就心死了，有一次晚上打雷，我害怕，睡不着，想去找我爹爹，看见我大爹爹，怀里抱着那个瓷瓶子还有二爹爹的灵牌，哭地好凶凶。对了，那个瓷瓶子，还有那个灵牌，就在我大爹爹的床头上。”

　　花小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我感觉肩头上的衣服有些湿热，不过我不敢扭头去看他。

　　“小灵，我很怕，我很怕你会不会……你会不会……”

　　花小妖没再说下去，我心里有些恻然。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天，我会不会呢？我不知道。

　　通道又一是拐，不同的是，转折之后，突然灯火光明，通道尽头，那个又丑又肥的殿主拿着一把长柄偃月刀，阴恻恻地看着我：“臭丫头，居然有本事走到这里来。”

　　我立了片刻，把花小妖放在一边，轻声道：“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我取下腰间长钩，双手握着，缓缓走近，道：“果然是你这个肥子，本想上去后再结果你，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猴急，也罢，姑奶奶我今日送你一程！”

　　野狐双钩的寒气似乎四散开来，带着席卷一切的杀戮之气奔腾四散，刃口上对血的不满足，心里对欲的不满足，都如一瓢瓢的烈酒撒在这寒冷的兵器上，燃起焚烧一切的火焰。

　　我只能祈求，那一天，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