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君芷锍

15、15. 萧灵

　　15. 萧灵——莲花山的隐秘，以及，隐秘下的孩子。

　　“枭，你真的没看错？魏长倾手上真的是副地图？”
　　“没看错~没看错~就在那柄宝刀的刀柄里收着呢。你想怎么办？去偷出来？”
　　“不……我会让他自己交出来，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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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花大阵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哪怕是像“十二生肖阵”这么通常的阵都能变出点新花样来，不少阵法里还有生死门互逆轮转这样的亮点，更不用说它可以阵阵相连，死门叠生门，好不威风。

　　若不是赶时间，我倒愿意留下来，中规中距地破一破这个莲童的莲花大阵。

　　山寨内这个迷幻阵也是莲童根据寨子里原来就有的房屋建筑设下的阵法。我兜了两转，并不识得此阵，只能隐隐分辨出乾兑、坤艮、艮巽几个大的方位。

　　“嘚！来者何人！居然敢闯我莲花寨！”

　　我闻声转头，但见一个穿着艳彩的男童，后面跟着四五个拿刀的男人，男童双手叉腰，下巴高昂，十分神气的模样。

　　我把手上双钩往腰间一挂，微笑道：“劳烦禀报贵寨寨主，就说大哭楼故人求见。”

　　男童眉头皱了皱，道：“‘大哭楼’是哪门哪派，从没听说过！你个妖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能通过我莲花大阵？”

　　我微觉差异：“你是莲童？”

　　男童道：“就是小爷我！不和你个妖女废话，给我绑起来，拿下！”男童身后几个男人听到男童一声令下，立刻左右包抄过来。

　　幸而几个打手功夫平平，我三拳五脚放翻了两个，一脚踏在一个打手胸口上，一边喝道：“莲童！我不是来找事儿的，你别逼我血洗你莲花寨！”

　　莲童站在原地，双目漆黑，幽幽地说：“如果你不束手就擒，我立刻就去杀了，你来这里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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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之前，特意让枭去四周打听过这个莲花山的消息。莲花寨最鼎盛的时候该是在十四年前，那时据说山上一共藏匿了成千上万的草寇，朝廷三次出兵围剿都没成功。但是十年前，莲花寨就突然开始落败了，树倒猢狲散，一帮山贼草寇都各寻良木，空留下莲花寨这个大壳子，然后四年前，九心莲童突然名声鹊起，在莲花山附近部下莲花大阵。但是这个山寨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再也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反而更像是什么猎户一类的。鄂州集市上逢年过节，都会看到有莲花山猎出的野物被人拿出来卖。

　　我与枭仔细一合计，就觉得莲花山当年很有可能是和魔教天门教有联系，它鼎盛那几年，正是魔教开始落败那年；它落败那年，正是武林盟主萧谡死的那一年。

　　所以我才报出“大哭楼”的名字来，想试一试。
　　“大哭楼”是以前天门教培养杀手的地方，老头子就是从大哭楼里出来的杀手。那时，魔教用很严厉的方法筛选杀手，老头子说，一百人进楼，就只能出一人来，楼里终年鬼哭不断，大哭楼也是从此得名。
　　谁想到，莲童居然毫不买帐。

　　我被关在一间牢房里。莲童说：“不要想着逃走，我知道，你破不了这个‘困龙阵’。”他说话的语气淡漠，眼神冰冷，根本不像个男童。

　　所幸的是，我被关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放了出来。

　　放我出来的，是个刀疤脸的男人，右臂被连肩削掉。“十分抱歉，小妖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可否请您移步说话，我等您来，等了十年了。”当时，刀疤脸的男人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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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寨主，这待遇还真是天上地下啊。”我端着碧螺春，半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王寨主。四下山花烂漫，碧树如盖，面前一个老树桩被打磨光滑，放着茶托和几样茶果。

　　王寨主并没理会我话里讽刺的意味，道：“我一直在这里等贵教使者来，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真等来了。”

　　“大爹爹~~~”说话间，一团艳丽衣衫的莲童飞奔过来，直扑在王寨主怀里，扬起一张纯真无害的小脸，道：“大爹爹，你看，小妖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王寨主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脸上皮肉翻滚，嘴角上扬，转而对我道：“小妖今年满十三了，您带他走吧。”

　　莲童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抱着王寨主道：“小妖不要离开大爹爹，小妖不要跟这个坏女人走，大爹爹不要赶小妖走……呜呜呜呜……”说到后面居然抽搭起来。

　　王寨主拉了拉莲童，没拉开，叹道：“小妖，大爹爹不是赶你走，这位萧姑娘也不是坏人，她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不要——呜呜呜呜——她就是个坏女人——呜呜——我刚看过了，她把、把小妖的莲花大阵都毁了——呜哇哇哇……”

　　我抿了口碧螺春，慢悠悠地说：“我是来接人的没错，但是我不是来接九心莲童的。”我放下茶盏，看着惊讶的王寨主道：“把魏长倾交还给我。”

　　“魏长倾？淮扬独秀魏长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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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该想到，常青兄弟都说了自己是淮扬人士，想来淮扬中土，这般俊秀的人物，也该只有淮扬独秀一人。”王寨主无奈地摇摇头。“那这几位……”

　　唐岚抢着道：“我们和小灵还有魏少镖头都是一路的！”

　　我轻描淡写地道：“哦，不相干的路人，王寨主你要是喜欢，就一直留着吧。”

　　唐岚愣了一下，作势就要扑过来：“萧灵！！为什么啊！为了男色吗？我也有！我也有啊！！！”

　　倪幼薇一把拉住他，眼神疑惑地看这我：“萧灵？？”

　　我愧笑两声，对王寨主道：“这位男色不凡的是蜀中唐门唐大少，旁边这位是点苍月下嫦娥，另一位是武当兰花剑。”

　　“失敬失敬……想不到几位都是大有来头的人，这莲花山几日委屈了几位，还请几位海涵……”

　　“客套话就不必了。”我打断他道，“我是来接他们回去的，王寨主你要是肯给我面子的话，我们这就不打扰了。”

　　“不要——”一旁的莲童突然窜出来，一把抱住魏长倾，叫道：“我不要二爹爹走！！二爹爹也同小妖在一起！！”

　　“小妖！别胡闹了！他不是你二爹爹！”王寨主低声喝道。

　　“他是——！！他明明就是——！！我叫他他都会应我的！二爹爹最疼我了，二爹爹才不会像你一样凶我！二爹爹好不容易回来的，绝不可能再抛下小妖的！呜呜……小妖等了二爹爹好久好久……他就是我二爹爹……二爹爹！二爹爹你应我啊……二爹爹……呜呜……呜呜呜呜……”

　　“小妖……”王寨主声音也软了，“过来，让你二爹爹走吧，接他的人来了。”转而，王寨主对我道：“实在对不住，萧姑娘，小妖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我让人把你朋友的衣服兵器取来，你们这就下山吧。”

　　这一句话，仿佛带走了王寨主很多，他直起的背开始驼了，他的额头他的眼角，开始下垂。他慢慢转过身去，拉着哭花了脸的小妖走了出去。

　　我想我知道，他十年的等待，还在等待，漫漫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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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下了莲花山，遥遥一望，还能看见那个小小的，花里胡哨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我们下山。

　　唐岚摇着折扇，叹道：“魏老爹，你儿子还在后面跟着呢，你过去说两句吧。过了江，就真见不到了。”

　　我撇了眼魏长倾，他低着头，看着很沮丧，却默然无语。

　　唐岚又道：“唉，真是个苦命的娃。二爹死地早，大爹眼看也看死了，认了个二爹又不管他~”

　　“什么叫眼看要死了？”我奇道。

　　唐岚道：“就是王寨主啊，我头一眼看他就觉得他面色不对，后来我找了个机会摸了下他脉门。这王寨主早年断了条胳膊，这外伤不说，内伤更重，伤及五脏六腑。这王寨主也是条硬汉，撑了许多个年头，不过估计也快油尽灯枯了，我估摸着，该撑不到今年过年了。”

　　“你可有法子救一救？”李全睿一帮搭了句腔。

　　唐岚白他一眼：“我们唐门是制毒的，不是治病的。”

　　江水滚滚，我停伫许久，任郁青终于问道：“萧姑娘，怎么了？”

　　我道：“你们等我片刻，我还有点事，回一趟莲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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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到王寨主的时候，他正躺在适才我们喝茶的躺椅上。听见我来，他微微睁开眼：“哦，是萧姑娘，可还有事吗？”

　　我点了点头，道：“王寨主，我也不兜圈子了，您既然知道‘大哭楼’……您是魔教的人？”

　　“不，我不是。萧姑娘既然与点苍武当的高徒为伍，想来也肯定不是了？”

　　我选择用沉默回避这个问题。

　　王寨主便又道：“我才听我手下说，萧姑娘原来是萧盟主独女，武林大会上一举夺魁的江湖奇女子。你又怎么会知道‘大哭楼’？”

　　我耸耸肩：“只不过一个身份而已，没有这个身份，我不可能参加武林大会。算起来，我和天门教也有些渊源，刚才听你说，你一直在等天门教使者，我才特意来问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王寨主沉思许久，摇摇头道：“我等的人，不是你。”

　　“那你在等谁？或许我能帮你传句话。”

　　王寨主看了我片刻，又闭上眼睛，道：“我在等把花小妖接走的人，我也不知道，那人会是谁。”

　　我微微一笑，依然坐在刚才那张椅子上，道：“王寨主，喝口茶，慢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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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有两个好朋友，小甲和小乙。

　　两个小孤儿一路相依为命长大，又学了一身功夫，可惜，江湖混乱，官府昏庸。从抢一个白面馒头开始，两人开始了土贼生涯。无论是一碗白粥，还是一车珠宝，哥倆儿均是你一半，我一半。

　　有我一口吃的，你就不会饿死。

　　再后来，哥倆儿凭着一身本事，占山为王，纠结了一帮喽喽，开始当山大王。但是哥倆儿感情并没有因为富贵而疏离。同食同寝，两人卧房还用一小门连着，夜里睡不着还可以说说话。当然，磕磕碰碰是有的，打上一架，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这样的日子，可惜不能长久。

　　小乙有一天，救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回来。

　　女人还带着一个刚满三岁的孩子，自从救醒，却什么都不说，关于自己，关于孩子。

　　小乙却像拣了个天大的宝贝，对着母子两人无比宠爱。那孩子开口叫了他一声“爹爹”，他便乐地和什么似的，好像自己真的多了个儿子。女人依旧对自己的身世保持沉默，无论小乙做了什么。

　　小甲有时候想一想，很替小乙不值得，名工巧匠的烟花，都城里精致美丽的首饰，名媛小姐千金难买的绸缎，在女人眼里都像一场可笑的笑话，可惜小乙看不懂，满车满车的奇珍异宝依旧拉给她。小甲敲着卧室的小门，小乙再也不来应声，他要去陪他的心肝，他的女人，他的儿子。

　　若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也算美满了。可惜，依然不能够。

　　天门教与武林联盟的争斗越演越烈，有消息传来，天门教教主君残雪被萧谡逼困在芜湖附近，等着决一死战。

　　女人开始像疯了一样要去芜湖，都被小乙一次又一次截回来。

　　女人开始磕头求小乙，女人说，她是天门教一个小小的祭司，伺候在教主身边，现在教要亡了，她要回去，必须回去。她只求小乙，放她走，往年种种，她可以不再计较。

　　小乙喃喃道：“我把我的心全部挖给了你，你却说，你不和我计较……”

　　小甲大怒，乘小乙一个不留神，把女人丢出了山寨。

　　小乙知道后，割袍断义。带了自己一帮兄弟去芜湖。

　　小甲伤心不已，醉酒迷离间，梦见那时还小，他倆抢了一个白面馒头，小甲扮了一半给小乙：“有我一口吃的，你就不会饿死。”

　　小甲带着一帮兄弟，也去了芜湖。

　　芜湖边，血水天涯，残尸遍地。小甲断了条胳膊，毁了张脸，才找到小乙。

　　小乙被女人抱在怀里，喉咙上血糊糊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甲一把推开女人，单手背起小乙就走：“走……跟哥回山。跟哥……回家……”

　　“哥……”小乙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他的话都是一点一点，和着血，和着泪，送进小甲脑子里，“小妖……我儿子……拜托……”

　　小乙还想对小甲笑一笑，笑到一半时，脑袋一偏，去了。

　　一旁的女人突然大笑起来：“说他傻他还真傻！不过真要幸亏这傻子不要命地带着人拖延时间，不然教主怎么逃地出去？”

　　小甲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吼道：“你满意了？你得意了？小乙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得逞了！”

　　女人捂着脸，冷笑道：“不就一条命吗？我陪给他！我才不要欠他的！”说罢，扯下小乙送她的金钗，一钗插进自己心窝。

　　小甲一惊，不过并没有阻止她。女人望着小甲，道：“小妖有半块黄玉玉玦。接他的人，会拿着另外半块玉玦来。请你……”话没说完，不过小甲知道她要说什么。

　　故事里的小甲就是王寨主，那个孩子就是九心莲童。小乙就是曾经的二寨主，莲童的二爹爹。

　　故事的结尾，王寨主守着莲童一天一天长大，而应该拿着半块玉玦出现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我问王寨主，莲童到底是谁的孩子，王寨主沉默许久，说，是我兄弟，和我的。

　　王寨主还说，其实，我没必要非要带莲童走，他可以继续等。

　　我耸耸肩，道：“我就是让你连个等的希望都没有，让你早点去死吧。”

　　王寨主一愣，随即微笑道：“唐公子没说错，萧姑娘还真心狠。”

　　莲童大哭大闹非不肯走是意料中的事，我也懒得费唇舌，一个手刀劈昏他了事。

　　王寨主走前赛给我半块玉玦，道：“除了几本兵法阵图，那女人就只给小妖留下这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找到自己亲生父母……唉，去吧。不要回来了。”

　　“王寨主……那我就不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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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边几人看我提着昏迷的莲童回来，都很惊奇，任郁青问道：“萧姑娘，你这是……”

　　我道：“看着可爱，收来当宠物。”

　　唐岚啧啧道：“看不出来，萧灵居然母性爆发。”

　　我皱眉对李全睿道：“你把你家这口子管牢点，别每天少根筋似的。”

　　李全睿尴尬地哼了两声，道：“对了，你怎么说服王寨主肯放小妖同你走的？”

　　我轻描淡写地说：“王寨主养烦了，放我这里寄养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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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江边村子，南宫赐等人却不见了踪影，几人找了个遍，才在村边一个旧祠堂里找见燕倪偲。

　　“你们走的那天晚上我们就遇到偷袭，”燕倪偲看到我们就开始大声诉苦，“大概来了百来个人，还好我们没人受伤，但是南宫赐说这里很不安全，所以和其它人先去了岳阳，说是去那里等着，单留我下来给你们留个话。哦，对了，萧姑娘，你未婚夫还给你留个字条。”

　　“未婚夫？！？！？！？”在唐岚和魏长倾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我接过字条，展开，上书：
　　南宫赐说，让你甩掉燕倪偲再来找我们。

　　燕倪偲探过脑袋来，道：“萧姑娘，你未婚夫给你写的情诗么？这些个暗号都在说什么。”

　　我一把揉了字条，道：“不是暗号，不过枭的字确实丑到了一定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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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K，13个人，全部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