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

8、之八

　　他猝不及防，才刚被那口血染红了手掌，旁边那个看热闹的倒抱怨道：『唉唷，你武功怎么这样差的？』

　　大疯子在他身旁急急的嚷，陈百应一腔瘀血积压在肺，却早就无力反驳。他武功是不好，可也未算不入流。若换上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被人突然从后偷袭，亦难保不会如此狼狈。

　　『咳……咳……』陈百应想着想着，突然却感到头晕眼花，肩膀一倒撞到泥地上去，可他趴在地上竟再也爬不起来。

　　『小老鼠、小老鼠……』

　　难道我就要死了？

　　陈百应伏在地上喘息，一口气快要换不过来，眼看就要变成丘上的一枝无名墓碑。剎时后背心却传来一度热气，渐渐顺着血脉往四肢扩展，不一会便把起伏不定的心脉给稳住下来。

　　『小老鼠？』陈百应还未回神过来，一下子便被人抓起连打了两个巴掌。

　　那疯子的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却再也无力回应，一头便倒在那个臭臭的身躯上：『我、我想回家……』

　　『回家？』

　　陈百应有气无力地往东边一指，大概不觉触动了伤处，闷咳两声，竟又呕出大口黑血来。

　　『哦，原来西边是在那边啊﹗』那疯子连抓带抱的提了人，一下子便往天边跃去。可怜这陈百应本来就气虚力弱，此际又受了重伤，一番搬弄之下，不觉便昏睡过去……

　　——当然，这只是陈公子用来敷衍众人的说词。

　　「湘湘、湘湘，唉……」都说千呼万唤始出来，这陈百应是个苦命人，自然也就无力再叫唤下去。无法之下，只好草草披上一件外衣下床。

　　陈百应走近窗户时，才发现天色早已向晚。湘湘不知跑到哪儿耍乐去了，只给这当主子的留下一壶冷茶。陈公子唉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当然有些话他是故意欺瞒着不说，可此际想说也无人能听的情况，却让他觉得有凄凉。

　　可这话能说吗？自然是不能的。

　　陈公子坐在酸枝椅上，凭栏静看这夜月色。想他陈家九代单传，他陈百应自然是个宝贝。不要说平白无故受了人家一掌了，单是他满身泥巴摔倒在家门前一事，就足以教他爹娘呼天抢地。想他娘啊，当天一个巴掌便砸在爹脸上，厉声一呼便道：『我看你这当爹，甚么习武强身健体，你看你的崽被打得半条命都没了﹗荣枯草堂若是传到你便断了，我看你还拿甚么脸来见我爹爹﹗』

　　『唉，孩子的娘……』

　　『我看你还狡辩﹗』爹的话根本还未说出口，娘亲倒一把扭得他的耳朵都快掉了。

　　其实说他陈百应九代单传，也有一点不正确，他上头就断过一代，还都是靠他爹入赘才补救回来。可他娘从小便被当男孩子养，不但剽悍果断，有时还真算得上是心狠手辣。拿来当个商人是不错，可娶回家当娘子，可就苦了那个夫君。

　　所幸他爹有个长处，就是能屈能伸。对着他娘时卑屈低下，对着自己倒就趾高气扬。小时候背着娘罚跪罚抄也是常有的了，这一次他遭逢巨劫，当爹的竟马上吩咐账房扣起他的零用﹗明是让他身上无钱，少出去招摇生事，暗里却是公报私仇，他又怎会不知？

　　陈百应恨得牙痒痒，不觉胸前又是一阵疼痛。这番他受了皮肉之苦，他爹娘尚且如此看待。若是教他们知道天下第一大恶人，二十年前曾血洗朱碧峰的宋严武竟然会让他……唉，真不知他们会如何反应……

　　「喂，小徒弟﹗」

　　对啊，若是让他们自己当上了那个疯子的徒弟，真不知会闹成怎样呢……

　　「小徒弟﹗小徒弟﹗」

　　嗯？这声音怎么听着耳熟。陈百应才把心思从月亮转回，突然一个好大的头颅便停住在他脸前。他心下一惊，嘴巴还未及喊出声来，屁股倒一把跌在地上了。

　　「嗨嗨﹗徒弟﹗我来教你武功了﹗」大疯子蹲在窗旁，倒是笑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我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