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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之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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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条腿踏进来,陈百应半边屁股便往后退。可常人都知道,屁股哪里能够腿跑?不一会陈公子已被迫到墙角,而他的师傅气定神闲地,抓起了紫砂茶壶来便往嘴里猛灌着水。
「哈——好水﹗」大疯子拂袖抹了抹嘴,抬手便把茶壶破在墙上。陈公子还未来得及心痛他的玩意,胸口便传来一阵闷痛。
原来这大疯子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展开双臂把自个儿徒弟给搂抱在怀。他的徒弟倒是脸上发红,且有渐变成青紫之势。殊不知这陈公子平常最爱干净,这下子嗅到的不是酸的便是臭的,教他如何受得了?
眼看陈百应就要被一口气憋死,他的师傅倒分了心,半边身扑到桌上去,狂风扫落叶地搜了一轮,倒向徒儿喊道:「叫我﹗叫我﹗」
「呃?师……师傅?」他虽已有师门,可素来明白甚么是长幼有序。就当作是让让长辈,那一声喊出来,大有乃父「能屈能伸」之风。
可他的挂名师傅却不是吃素的,那眉头一皱,一下便把桌子给拍成木屑:「不对﹗」
「哗﹗」这场面陈公子只在说书时听过,可未曾亲眼见得,心里自然是又惊又喜。可此时补命要紧,他张嘴便大声补上一句:「师尊﹗」
「嗯……这个好听。」大疯子听了摸摸胡子,正是要笑的,突然又发起飙来。「不对不对不对﹗叫我﹗叫我﹗」
他这么一闹,可谓声威震天。虽说夜深人静,陈公子的阁子又自成一阁,不常不太有闲人过来。不过此事若是闹大,只怕陈百应从此家破人亡。所幸陈公子年纪小、脑子活,情急智生,倒轻轻唱和起来:「宋、严武﹗嗨哈﹗宋、严武﹗」
「宋‧严‧武﹗哈哈哈哈﹗」这下子大疯子才真个是高兴了,一下子跳到梁上,一下子钻到床下,哗啦哗啦的唱了起来不愿停。
可未待陈公子平喘一口气,这疯子忽然又静住了,两眼圆圆的往他溜去:「我的糕点呢?」
「吓?」
「宋﹗严﹗武﹗我的糕点呢﹗」大疯子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眼看就要一掌把他脑瓜打碎﹗
此时还管甚么个中缘由,赶紧满足了他是正事。陈百应咬咬牙,狠心便从床头的象牙小柜里一摸,一把便把湘湘给他留的凤梨酥给一把掷出。这疯子见了反应比狗还快,那几块糕饼还未下地,在半空中已被他抓在手上咬了起来。
陈百应看着蹲在房间一角的猛兽,正待心思平定之际,那疯子忽然又叫了:「宋‧严‧武﹗还有的呢?」
他满嘴碎黄还没来得及抺,一双大手倒伸出来讨着,乍眼一看,还真像街上的乞儿。这陈公子大概是富贵久了,不常看到别人这般贫贱的模样,一下子也看傻了眼,就愣着不懂说话。陈百应看着他怀内那个花布袋子,剎时便想起当日那个谎言。
是他教他的,说了名字就能拿到吃的﹗哈﹗怎么方才就想不明白?
陈百应一拍掌,正是想得忘形。谁知这份得意却害人非浅,他一回神,便已经耽误了时辰﹗只见那疯子怒目弓张,如箭在弦,双手齐起,眼看就要从他中心穿个大洞……
「——哗﹗啊……嗯?」
陈公子紧抱着头,也打算十八年后,再来当一条好汉。岂料那掌风飘飘,掠到他头上只掠起了几根发丝,一下子却是静住不打了。
他心里奇怪,正抬头窥视时,却看见了疯子一脸为难的模样。「不能打哦﹗徒弟武功弱,一打也就死了﹗」
说罢大疯子在屋内左右踱步,似乎不能打他是件多令人沮丧的事。陈百应见机不可失,趴在地上正想作狗爬逃走。突然一股柔力却绵绵从后背心输来,陈百应硬是被人扳直了背,一下子便连胸中的血液亦不顺着惯例流动,滚滚的就在体内回旋。
陈百应身体火烫,脑袋却是出奇镇静。没吃看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想起说书人曾翻着书页,说的就是世外之人能把内力流转,输此送彼,而柔刃有余。又想起十年前,宋严武的故事也是说书人间热门的题目,说是欺压武林正道、多番杀人掳掠的大魔头宋严武终于伏诛。又说石克和小小年纪以智制敌,威振群雄。再说碧峰刀如何如针似箭,一招便把这魔头从凌山刺落。亦说凌天宫众多妖道是如何损兵折将,又是如何败逃,越说越大快人心……
如今这些故事已经老了,说的人也就少了。可当天蹲在路旁听的小孩却已大了,有一个浑浑噩噩的在江湖闯荡,竟不知自己亦已牵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