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93、第九十三节 如此星辰非昨夜

　　林怀玉啊了一声，忙道：“原来是阳掌门座下的赏风师兄，真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失敬失敬！”
　　李赏风在江湖上的名头甚响，林怀玉虽是凤鸣派的掌门大弟子，毕竟穹苍门比凤鸣派势大，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弟无礼，不知是师兄在此，却托大请师兄进来相见。师兄稍等，小弟这便带同门过来向师兄敬酒行礼。”
　　不过他话虽这样说，却是端坐不动，静待对方反应。
　　李赏风果然道：“不必，不必！穹苍门与凤鸣谷，素来共御魔教，同气连枝，咱们双方今日意见相左，言谈不欢，还是不要见面为好，以免伤了两大门派的和气。既然是怀玉兄在这里，俗话说先入为主，后来是客，某家绝不喧宾夺主，咱们这便别过吧。”
　　林怀玉道：“赏风兄这是要走？”
　　李赏风道：“话不投机，为何不走。某家只奉劝一句，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我那林染兄弟未必便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言谈之间，须得留下今后转圜的余地。告辞！”他说走就走，实在潇洒已极。
　　林染与李赏风相逢陌路，相交时日也并不多，却听他为自己出头，不惮与凤鸣派未来的总掌门针锋相对，心中感激无已。又听裴紫夏那甜美的声音道：“屏风那面，果是凤鸣谷中的人么？这里有一把贵派一位小妹妹的佩剑在此，原物奉还，请勿见怪。”
　　说罢“啪”的一声，一样东西从屏风顶上抛了过来，平平掉落在地上。
　　林泉抢上一步拾起，定睛看时，却是一柄长剑，抽出来，剑身上刻着“铭心”二字，不由把目光转向九师妹林荫。
　　林荫脸色大变，赶过来一把将剑抢在手里，一脚将屏风踢倒，叫道：“那女子，那女子……”她刚听到裴紫夏声音之时，便觉十分熟悉，待见到这把剑，陡然便想起了铜山镇外的际遇。
　　屏风倒下，芳踪已杳。
　　辰光太晚，大堂里除了打瞌睡被惊起的掌柜与小二，空荡荡并无客人，李赏风与裴紫夏均已不知去向。
　　林染心中失落，却又暗感欣慰。李赏风也还罢了，裴紫夏却与林荫、白公子等颇有过节，若当真见面，便算高深莫测的白公子仍然装作不会武功，只林怀玉与林泉二人，裴紫夏便已大事不妙。
　　至于那柄铭心剑，本来由裴紫夏交给他一直带着，在被白青眉掳来之后，便遗留在了李赏风所雇那艘船上。想是李赏风与裴紫夏二人回到船上，不见了林染，却只看到这把剑。
　　林怀玉见九师妹神情有异，便道：“那女子怎么了？”
　　林荫道：“那女子不是什么好路数。我和白大哥惩戒谋财害命的坏人，她却杀出来横加阻挠。这把剑，便是她炫耀本事，生生从我手里抢去了的！”
　　林怀玉诧道：“难道她不知道你是凤鸣谷弟子么，竟然敢夺你的佩剑？那李赏风是穹苍阳掌门座下高弟，在江湖上颇有威名的，怎的竟和路数不正的妖女裹在一起，且出言为林染开脱？”
　　他思忖道：“这事有些不对。二师弟，你且辛苦一趟，悄悄跟上去，看看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咱们再做计较。”
　　掌门不在，大弟子的话便如同师命。林泉心里不愿离开，也只得答应一声追出店外，默察了一下李赏风与裴紫夏所走方向，轻身追蹑下去。
　　林荫提剑走回座位，见白青眉仍醉意朦胧伏案大睡，呆呆看了剑身上的“铭心”二字半晌，忽然将剑尖斜斜抵在地面上，抬足往剑身上踩去。长剑“啪”的一声断为两截。
　　林染脸上的肉跳了一跳，林翠已惊问：“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林荫抛下剑柄，泪流满面。
　　林怀玉叹了口气，道：“九师妹心里苦痛，你莫再问她了。这剑毁了也好，从此以后，你跟叛徒林染都没什么关系了。唉，刻骨铭心，刻骨铭心，你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叫做刻骨铭心？”
　　多了这场变故，酒席就此散了，夜色已深，白青眉又醉卧不起，显然只能歇在了这家店里。他们来得太晚，店中只余得三间客房，还都是单间，只得大家挤一挤。白青眉独住一间，若林泉回来，便与他同宿；林怀玉与林翠是夫妇，自然住一间。
　　剩下一间在楼上，环境比这两间要清静些。林荫和“桃儿”都是女子，正好共用，如此分配，倒也周全。
　　林荫觉得再自然不过，主动扶了“桃儿”回房。她心情郁郁，将“桃儿”安顿到床前坐好，自己便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托腮沉思。林染一颗心怦怦而跳，眼见得这房里只有一张小床，待会歇息之时，莫非还要和师妹挤在一张床上？
　　过了许久，林荫忽然挥掌，“啪”，原是一只蚊子叮在她手臂上吸血，被她下意识地一掌拍死。她看着蚊子尸体发呆，店外长街又传来一阵梆子响，这才蓦然惊起，推开窗户，茫然看了看夜空，又将窗户关上了。转回身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林染不知道此刻，师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她明为断剑，实为断情，但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是因为已经走出她视线的林染，还是新结识那位潇洒倜傥的白公子？
　　但有一点，林染心里清楚。林荫再也不是那灵剑山上信他不疑，舍死替他挡住追兵，助他逃命的九师妹了。
　　世间再真挚的情感，也经不住那沧海桑田的变！
　　林荫叹气之后，使劲摇了摇头，似乎要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从头脑里面甩出去，不好意思地笑道：“咳，我只顾自己发呆，却忘记桃儿姐姐也还没安睡呢。你中了妖女的暗算不能动弹，这一节，我可全忘啦，该先扶你躺下的，真正对不起！”
　　便在这时，房门上“笃笃笃”传来几下敲门声，林荫喜道：“莫非是白大哥酒醒了，有甚话说？”却听门外小二的声音道：“客官开门，小的给你们送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