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205、第205节 花魅吸髓

　　再醒来时，林染处境没有变化，但心头一片空虚，仿似有什么东西正丝丝缕缕，从头顶心离自己而去。正迷茫间，一个倩影在心里面逐渐清晰。
　　紫儿，裴紫夏！
　　林染念头刚往裴紫夏身上一转，那股从胸口到脑门的剧痛又再出现，简直非活人可以承受。同时间，那张凄美绝伦的笑脸似乎也从头顶心上抽离，如烟如雾，飘散在身外无边无际的虚无中。
　　“花魅吸髓！”林染灵台一跳，猛然闪起这样的念头。
　　不，我不要忘记紫儿，我须跟她在一起，生要同衾，死必同穴！刚这么一想，从心口到顶门的疼痛加剧，刚起的念头立刻淡了，清晰起来的娇靥又再迷离。
　　林染此刻终于体会到，裴紫夏当初被幽禁于花月洞中的苦楚了。她有乃父传授的‘清心忘尘咒’护心，或许不会那么疼痛，但那情思从自身强自抽离的迷失感，那才是最难忍受的。
　　如同一个妖魔，它不食你的□□，却噬心。想到自己要变成一个失去自我的人，任何人都会恨不能死去！
　　裴紫夏在这花月洞里竟然幽闭了几十天，也未能将自己忘记，这是怎样一种深情？如此深情，人不能负，天为何却负！
　　林染猛然想起，与裴紫夏一同到桃花涧从地下起出美酒“花涧醉”的时候，紫夏曾给过他一枚药丸，称服下它，便能抵挡桃花涧中花魅的侵袭。当时刚刚雨后，花魅销声匿迹，他珍藏起来未曾服食，此刻连忙往怀中一摸，那药幸未在连场恶斗中丢失，只是已经被自己所流鲜血浸得透湿。
　　林染哪还管得许多，忙将药丸纳入口中，吞咽下去。
　　也不知是灵药被血水浸过之后失效，还是花月洞中的花魅实在太过凌厉，服药之后，情形仍和方才一样，而且那种从□□到情思，细致到无微不至的痛苦越来越强大，林染迷迷糊糊，又再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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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哥，忘记恩仇，忘记我！”
　　林染混混沌沌之间，心中似有一个细微的声音，一直在重复这句话。那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直如暮鼓晨钟，在林染心中回响。
　　紫儿要我忘记她，忘记恩仇，是她若有不测，也不想我为她复仇，因此涉险。可是，这——
　　怎，么，能，够！
　　“不！”林染大吼一声，忽然清醒过来。
　　陡然间，满心满意，头脑中全都是对裴紫夏的担忧和思念，这情思在膨胀，体内仿似已经容纳不下，如同太阳光芒般向四周散发迸射！
　　林染耳中似乎听到“咻咻”的声音，那由心到头的剧痛和灵魂的抽离感却消失无踪。难道连吸髓的花魅，也已被他忽然迸发的热情击退？
　　同时间，林染体内的阴阳二息似乎也膨胀到无以复加，不勃发便足以将他人体撑爆！
　　“啊——”林染一声长啸，身体冲天而起，往上急升。
　　只一瞬间，“砰”的一声，井盖被他头顶撞得四分五裂，四下乱飞，他人已离地七八丈高，待啸声止歇，才轻飘飘落了下来。
　　原来，那无穷无尽地往下堕落只是幻象。林染自以为在万丈深渊之内，其实离洞口，始终只那么一两丈光景。
　　洞外大雨早已止歇，连地上都已是干的。
　　山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他自被紫夏推下井去，便一直迷迷糊糊，林染实不知自己已在花月洞里耽了多久，但知身上的血早已不流了，小腹重创，也大有好转，不但不再流血，且早已生肌结痂，已近痊愈了一般。
　　但马上，林染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他以为放眼四顾，会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象，心中也早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然而却并没有！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桃林不见了，花月洞府旁边的那几座茅屋，也只剩下烧得黑乎乎的断壁残垣。
　　不用猜也能想到，仙界联盟不但屠岛，还放了一把大火，把他们眼中这块□□之地，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火过后，没有尸体，没有血迹，也没有桃花，甚至连一丝绿意都看不到。鼻中嗅到的是焦臭的气息，眼中满目疮痍，遐思岛完全换了一番模样，从世外桃源变成了一块死地。
　　这一切，都是鱼腹神君汪小鱼造成的。
　　他那一刀下去，九天玄女大阵幻灭，就把仙境变成了地狱，活人变成了枯骨！这都是为什么？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背叛裴岛主、背叛遐思岛？
　　四周一片死寂，林染耳里唯有风声呼号，昔日的花香鸟语、沙鸥翱翔，统统没有了踪影。
　　这样的地方，只能称为人间地狱，怎能惹人遐思？
　　林染由惊惶而恐惧，开口大叫道：“有人吗？还有活着的吗——到底有没有人啊！”
　　“紫儿——裴紫夏，你在哪里？”
　　声音暗哑，林染自己听来都是空洞洞的，颤抖而单薄，完全不像一个内息浑厚的人。山谷里除了他自己的回音，什么都没有。
　　林染发疯似地奔跑起来，从花月秘境向外，穿过那条长长的天坑石缝，又沿着桃花涧往山下奔去。
　　沿途之上，没有桃树、没有鲜花，甚至看不见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那座小小庵堂，也已被烧成一片白地。林染一面狂奔，一面呼喊着人们的名字，从裴紫夏到牛儿，遐思岛上所有认识的人，他都呼唤了千百遍，却无一人应声。唯有水声哗哗，伴随他从桃花涧里，一直鸣响到了山脚。
　　说错了。这世间没有桃花涧了，瑰丽灿烂，仙境一般的桃花涧已经不复存在。
　　暮雨山庄之前，林染呆若木鸡。
　　眼前瓦砾遍地，哪有半座房屋的影子？就连庄外那几座新坟，也已被犁为平地！
　　便在不久前，裴岛主还带领着岛上众人，在此携着胜利的豪情，告慰战死的英灵。那时候的热血沸腾，至今犹在流动，可是……
　　再也没有眼前人，悲风呼号，在地上卷起一片沙尘。
　　林染忽然感觉到彻骨冰寒，浑身都禁不住要发抖。存了万一的念想，他又向自己的小屋奔去，再然后是上岛时的船坞……
　　希望次第破灭，所到之处，除了焦土，还是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