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137、第137节 忐忑

　　余鹏飞连忙缩手，将手掌伸至眼前看是否已被灼伤，却见掌心一无异状。抬起头来，只见林染若无其事，裴紫夏却抿嘴偷笑，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吃了个小亏，不由笑骂道：“鬼丫头，你是故意整治余叔叔，显摆来着！”
　　裴紫夏笑道：“如果染哥功力不济，被整治的便是他啦！所以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侄女只是看着不出声，余叔叔可怪我不得。”
　　余鹏飞哼了一声，道：“你戏弄龙太子，谎称桃花涧花月洞中有宝，将龙太子封在里面差些出了人命，自己却偷偷溜出遐思岛，去人间游荡，你爹爹已经生气得很了。后来得汪小鱼回报，说你在外边认识了一个凤鸣弃徒，日日厮混在一起，更加雷霆震怒，若非近来岛上多事，他早就亲自来捉你了。如今你刚一回岛，便存心捉弄余叔叔，该当何罪！”
　　林染知道自己便是余鹏飞口中的凤鸣弃徒，殊觉无趣。
　　裴紫夏急道：“什么叫日日厮混在一起？我和染哥虽然走在一路，却止乎于礼，他是行得正站得端的君子，为什么要这么编排我们？定是鱼腹这小子——”
　　她回头寻找鱼腹神君汪小鱼，却哪里还有他的踪迹。
　　余鹏飞道：“好了，自己女儿如何，你爹爹还是信得过的。但林染这人名声实在太差，你爹爹为你担尽了心。他此刻便在暮雨山庄里等候，你们随我来吧。”说罢转身引路，当先向那灯火阑珊处行去。迎接的岛上人众目送三人远去，各自散了。
　　暮雨山庄便在那高山脚下，依山傍水，极具形胜，虽然是在夜里，亦能看出建造得颇具匠心。
　　林染与裴紫夏一路无话，跟随余鹏飞走到庄门之前，有俩看门的庄丁打开大门。余鹏飞对裴紫夏道：“你跟我进去见你爹爹，”转头对林染却道：“你且在门外等候，岛主愿不愿意见你，那还难说。”
　　林染无奈停步，裴紫夏过来握住他的手道：“染哥，你等我，爹爹最疼我了，会让你留下来的。”声音虽低，却坚定有力，显是充满信心。
　　林染微微一笑，道：“万事好说好商量，别顶撞伯父。”
　　“我理会得。”紫夏在他手心里一捏，回头跟着余鹏飞跨进门去。庄丁放人进去之后，随即将大门紧闭，各自站在一边把守。
　　紫夏的背影消失于门后，林染心中忽然为之一空。他吸了吸鼻子，那股熟悉的紫夏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也已被夜风吹去，仿佛这一切不过南柯一梦，都不是真的。
　　自己怎么忽然就离开了灵剑山凤鸣谷，怎么就到了这陌生的岛上，自己跟谁来的，她去了哪里？恍恍惚惚，如真似幻。
　　林染自然知道，这只是因为紫夏忽然离开产生的失落。这几日来，她在自己心中占据的分量，实在太重了，以至于她短暂的消失，都在他心里产生不适。
　　“现下岛主和四大护法神君都聚齐在庄里，你说他们商议之后，会不会让这小子进去？”庄丁甲忽然开口问庄丁乙。
　　庄丁乙道：“让他进去，就说明岛主同意他在遐思岛留下来了。这与规矩不合，怕不能吧？”
　　庄丁甲道：“岛主虽然执法甚严，却素来仁爱慈悲，何况他是紫公主亲自带来的。紫公主苦苦哀求，岛主爱女心切，说不定便允了。”
　　庄丁乙道：“那也不见得。毕竟兹事体大，据说凤鸣派与穹苍门联合发檄追缉此人，若收留他，却又让江湖上知道了，不啻同时与仙界两大门派为敌，这与遐思岛与世无争的风格不符。况且，这样重要的决定，按规矩是要岛主与四大护法同时商议表决的。四大护法中，人是瑶华天女紫公主带来，她自然同意，鱼腹汪神君却肯定不赞同……”
　　庄丁甲嘻嘻一笑，道：“那是一定的。汪神君对紫公主仰慕已久，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怎肯答应情敌上岛。再说，这人生得又这般潇洒……”
　　庄丁乙道：“鹰翼神君向来疼爱紫公主，他或许会站在紫公主一边，豹尾神君李高轩却稳妥持重，一定会反对让遐思岛涉险。四大护法，反对的机会略多一些。便算岛主态度摇摆，但身为一岛之主，肯定要为大局着想，在此未央山忽现寇仇、云川龙宫态势不稳之际，怎能再树凤鸣派与穹苍门两大强敌？”
　　庄丁乙顿了一顿，见同伴只是听着不说话，便又道：“所以我想，岛主一定不会收留此人，如果换做别人，还有可能将之拿下，送去凤鸣谷示好，以求多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只不过岛主正派慈悲，这却做不到。”
　　庄丁甲啧啧赞叹，道：“你说得有理。但是你这么有见识，为何却仍跟我一样，只是个看门的？”
　　庄丁乙叹息道：“俗话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哥哥我虽然素负智计，奈何生在普通人家，既没读过几天书，也没机会认真练过武，能在暮雨山庄里当个看门人，已经很不错啦。”
　　林染听着两名庄丁“指点江山”，心乱如麻。
　　原来自己跟着裴紫夏到遐思岛，却给人家带来如此大的烦恼。以前他受了冤屈，一想到问心无愧，便即释然，自己原谅了自己，此刻他才知道人在江湖，珍惜羽毛的重要性。
　　如果他名声很好，名门高弟、侠名远播，到了岛上，裴紫夏一定脸上有光，她爹爹与四大护法也用不着还要开会表决，来商议能否让他留下。
　　反过来，此刻面对长辈与同侪的非议与责难，紫夏要坚持留自己下来，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啊。
　　珍惜名誉，一定要从最初的时候就开始。
　　蓦地，林染忽心生警兆，感觉好像有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正在某处窥视着他。他连忙收摄心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见夜色四合，耳边除了两名庄丁的高谈阔论，只闻虫声唧唧，并无半分异样。如此过得多时，心头一直隐隐觉得不妥，却终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林染的心思，便又渐渐转到紫夏与岛主身上来。事实上，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忐忑不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