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101、第101节 龙涎花树

　　地势越行越高，林染目不暇给，也不知走了多久，竟不觉得疲累，差些把登山的初衷都忘了。
　　脚下石阶顺着山势一路向上，仿似没有尽头。林染忽然想到，此处景色奇美，犹如仙山，那居住在摩云顶上的毒毒鬼却是魔教十鬼之一，鬼居仙山，恐怕不太对头吧？难道自己猜错了，山下石碑上那十个字，只是单纯赞美此山颇有仙气，却跟摩云顶毫不相干？
　　裴紫夏与李赏风寻找摩云顶，好像是往什么白石岭去的，连白青眉也追了去。那么真正的摩云顶，该在白石岭上吧？如此一想，又觉有些泄气。
　　再走片刻，前面居然出现一条岔路。一路向上的石阶分出一道枝桠，从右边斜斜向下，绕到山背后去了，石阶也变得更加狭窄，只一团团比巴掌大些的石面，镶嵌在泥地里。
　　林染两边看了看，正没定出取舍，却见道旁低处有道小溪，在山石缝里琤琤琮琮往下流，甚是清澈可喜。林染感觉口渴，便跳了下来，以手掬起痛饮，水中竟隐隐带着花香的味道，又洗了一把脸。
　　“自古世间客，都被多情恼。既作山中人，凡尘该忘了……”一段歌声忽然飘进林染的耳朵。
　　林染又惊又喜，停止了动作——莫非竟然遇到仙人了。那声音却显得苍老，说是歌声，更像一个老太婆在念叨，只是尾音拖得特别长罢了。
　　林染藏身在泉水旁的石头后面，偷眼看去。只见从峰上下来一个驼背老妪，满脸皱纹，老得没有一百也该八十岁了。她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走到岔路口上，一步不停地向分出来的小道上走去，步履却甚是轻捷，比年轻人还要矫健利落得多。
　　林染正想长身出来唤住老妪，问个究竟，却听她又吟唱道：“如若忘不掉，提刀都杀了。断情须断根，一了方百了！”说不出的凶狠恶毒之意。
　　林染一怔，别说神仙，便是寻常好人，也说不出这样教人为恶的话，这老妪绝非善类。略一迟疑，老妪已隐没于山道之间，走出他的视线。
　　不管老妪是好是坏，总归是有人了。林染有心跟去看个究竟，便也上了岔路，远远跟在老妪身后。
　　那老妪没料想山上来了外人，毫无防备地往前走，口中一路念念叨叨。林染耳聪目明，零零星星听得些譬如“为老不尊”、“小贱人”、“死了方好”等不连贯的词语，似乎意有所指，但她究竟说的什么，却又猜不出来了。
　　除了这突兀出现的老妪，山间的景色仍是极美的，从小道上下到一处谷地，生满了不知名的花树。那花树只比人略高一点，枝条上只发出些极小的绿芽，却开满铜钱般大小的花朵。
　　老妪直入花林，林染跟了过去，却见那花每朵皆开成七瓣花瓣，花瓣粉红和浅紫相间，两两相邻的各不相同，近看精细无比，远看灿若云霞，真是从所未见的奇花。
　　尤其花香馥郁，嗅之使人精神一振。林染隐隐听到有水流的声音，心道难怪山上连泉水都是香的，想来山上这种奇异的花树开了不少，落英缤纷，掉入水中，便连泉水也香了。
　　再往前，便到了花林深处，小路的尽头。一道山崖拔地而起，绝壁上生满苔藓，山上的渗水不断从壁上透出来，都汇集在崖下的一汪水潭里，水满则溢，又成一道山泉。林染听到的水声，便由此而来。
　　那老妪走到潭水跟前，停了下来，弯腰放下臂弯里的竹篮，向潭水中望去。
　　林染悄悄跟在其后，不知道潭中有什么好看的，正在奇怪，忽听老妪说道：“又过一天了，我家主人的话，你想清楚了么？”
　　林染大奇，此处四下无人，这奇怪的老太婆在跟谁说话？但更奇怪的是，老妪的问话，居然有人回答。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道：“你让他去死。”这声音稍嫌沉闷，听来有些怪异，像隔着什么东西。
　　老妪沉默片刻，脸仍是对着潭中，阴恻恻地道：“若不答应他，死的却是你。不瞒你说，老身一直在劝主人，红颜祸水，既然存了修仙的念头，就不该再想着要娶妻。这世间要把任何一件事做好，都必须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更何况是炼丹修仙，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身劝他把你一刀杀了，断情要断根，一死方百了，这才能不影响他修仙的进度。可是他却下不了手。老身又跟他讲，既如此，便停了你的药，结果也是一样，他仍是不听。唉。不过，他不杀你，乃是心头仍存着一分指望，若你始终不能如他的意，老身总能劝得他要了你的命的。你信不信？”
　　那女子的声音道：“他先答应我的条件，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毫无诚意，却以为施展诡计将我囚禁起来，威胁利诱就可以达到目的，我劝他死了这条心！你们杀了我容易，但想我嫁他做妻子，那是千难万难！”
　　老妪怒道：“你明知他志在修仙，每日炼丹，放松不得，却教他去江湖上寻找一个人，而那人究竟在哪里，又无丝毫线索，这不是为难他么？罢罢，这样也好，老婆子索性悄悄结果了你，断掉他的念想，于他只有好处，老身也省了一份心。”
　　那女子道：“那就来吧，我被囚禁在这里，本就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干净。但你不听主人的话，擅作主张，被他发觉了，又会是什么下场？”
　　林染听得好奇，这与老妪对答的女子，究竟在哪里说话？
　　那老妪一直面向水潭，难道水底下，居然能够活人？他趁老妪专心与女子对话，选了株粗壮高大，而角度又合适的花树，悄悄爬了上去。要能看清潭里的情形，距离老妪必近，所以他十分小心，生恐被老妪知觉，露了行藏。
　　花树上的花凑近了闻，更加清香怡人，红紫相隔的花瓣，也是美丽无比。可是林染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花上了，比起他此刻看到的水潭里的奇事，这花树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