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100、第100节 镜里乾坤

　　除了多出来的那张桌子，镜里镜外，无不雷同。
　　林染心中的惊奇，不能用言语形容，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头脑中一阵迷糊。过得一会，他忽然明白，这不过又是幻术罢了。
　　一方池塘，可以变成汪洋大湖；万丈深渊，也仅仅在一步之遥的隔壁。种种骇人听闻的景象，说穿了一钱不值，都是幻象而已。幻视、幻想、幻听，没有一样是真的，自己何必跟一张桌子过不去？
　　如此一想，便即释然，心忖还是及早寻找出路为妙，一转身，腰间碰触硬物，用手一扶，竟然正是那张桌子！
　　林染大惊，低头一看，那桌子正方方正正摆在自己面前，桌上笔墨纸砚，摊开的一幅画上，画着一座虚无缥缈的山峰，峰顶直入云霄，这是在镜子里看不到的。
　　难道这又是幻觉？林染赶紧回头，只见镜子里仍是美女桃儿，但是她的身侧，却已没了桌子！
　　林染背上一股凉气，嗖嗖地冒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镜子两面，到底哪一面是真实的。究竟自己是镜中人，还是镜中人是自己
　　林染做出种种怪相，镜中人无不照做，不差分毫。难道就在那一恍惚间，自己已与镜中人掉了个个儿，自己来到了镜子里？
　　林染用手狠狠掐了把自己，疼得他一咧嘴，始信这不是在梦中。
　　林染回过头来，不再看铜镜，却见石室内的景象，除了多出一张桌子，其余与先前并无不同。桌上那幅图画，在浮云和山峰之间还题着两行字：何谓天上客，峰顶可摩云。字画皆可算得上乘手笔。
　　但林染此刻哪有心情欣赏字画，他在思索，门外的林泉呢，他还在那里么？自己若真的置换到了镜里，二师兄会不会也跟着到了这边的世界？
　　这一切都太玄了，林染忽然想到，或许林泉，才能证明这一切是真是假。如果他还守在隔壁，那如此种种，包括那张桌子，都是凭空生出来的幻象；如果连他都已消失，则这张桌子的来源，便得好好深究。
　　主意已定，林染悄悄来至门边，又以极轻的手法，将房门轻轻开启。
　　一面开门，他一面心中祈祷，二师兄千万不要在这时候，转而寻找到这间屋前，门一开，正好脸对脸！如若如此，那便逃无可逃了。房门开启，透入一些清凉的空气，林染忽有所觉，猛然将房门洞开。
　　一抹曙光正从天际升起，地上绿草如茵，因为天刚破晓的缘故，看上去还带着未褪的墨色。草地上开着些不知名的花儿，几杆修竹从石屋后露出头来，摇曳生姿。
　　天哪，这房门之后，竟是这样一个生动的世界，与那无穷无尽的甬道、岔路，全不相同！
　　这是什么地方？
　　仙境，亦或又是幻觉？
　　林染收回急待跨出的脚，又重新走回铜镜之前。镜子那边仍如刚才一样，枯燥的石室空无一物，一脸惊异的“桃儿”正茫然地看着自己。
　　林染忽然笑了，如果这只是南柯一梦，这梦已经开始好转，由噩梦向美梦转换了，这有什么不好的？当下水袖一拂，撩起长裙，出门而去。
　　他转背而去的一刹那，镜子那边的门开了，林泉先用手在地上按了按，才一脸狐疑地踱了进来。他来到铜镜之前，对着镜中的自己露齿一笑，正了正衣冠，并没有多看，又绕到了镜子后面……
　　林染一脚踏出石室，便如走入了一个新天地，空气清新而鲜甜，从鼻腔里吸进去，仿佛整个身体都因此舒张开来，一夜不眠的倦怠一扫而空。
　　林染大步而行，走出十余丈回头再看，只见一座石头砌就的小房子，孤零零立在原地，繁华的广阳城与醉仙居、看不到头的地道和岔路，都已恍如隔世。或许重新走回石室，在镜子跟前照一照，又能回到从前的世界吧？
　　林染只在心里这么想了一想，便又迈步而行——镜子那边多半又是迷宫般的地道，还有提着尖刀的林泉，他回去干什么，找死么？
　　地上的浅草如同地毯，星星点点的野花便是地毯上的刺绣，一直延展到目力所及的尽头。太阳又升起来了一些，草原蜕去了那层墨绿，颜色更加清新，一切都清晰可见。
　　林染走在草地上，绵软的浅草仿佛有弹力，使他的步子不由自主地轻快，心情也随之更加愉悦起来。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上蓝天白云，一看便觉心旷神怡，左首边则奇峰突起，有座高山横亘在眼前，林木茂密，不知究竟。
　　林泉心道，此处如此奇异，究竟是什么样子，须上峰顶才能尽览，而如此美景，登皋舒啸，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于是兴致勃勃，转而向左，直走到峰下。
　　从石室里行来，一直都是没有路的，在绿色的“地毯”上漫步，也不需要路。但到了山脚下，林染却看到一座石碑，石碑背后，一条宽不过三尺的石级小道，从山地林间蜿蜒至此，不知通往何方。
　　林染原以为这里是没有人迹的，此刻见了石碑小道，心里不由一阵欣喜，快步走到石碑面前。那石碑足有一人半高，字迹斑驳，生满青苔，看来已是年深月久，不过那十个大字龙飞凤舞，还能辨认得出来：“何谓天上客，峰顶可摩云”。
　　林染念了两遍，想到方才那幅图画上，也题着这么两句话，画中那山峰，莫非便是眼前这座？
　　他心中忽然一动——峰顶可摩云，这句话里出现了“摩云”二字，难道此处，便是传说中的“摩云顶”？
　　难怪世人只知有摩云顶这样一个地方，却怎样也找不到，谁能知道它竟藏在一面镜子后面！林染一念及此，心中兴奋起来，在石碑上拍了两拍，拾级上山。
　　入山之后，景色更加清幽。草原上是绿草如茵，一眼望不到边，美则美矣，看得久了不免单调，山中却是移步换景，刚穿过枝繁叶茂的树林，一片散布在山坡上的怪石群落又出现在眼前，嶙峋巍峨，极尽姿态；刚刚还是小溪流泉清新可喜，转眼云牵雾罩，看不出三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