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银河速逃星

6、第六章

　　她也许在笑，我听见她哼着歌。
　　是那天她在走廊里哼的歌，我问她：“你能唱歌，为什么不说话呢？”
　　阿琴没有回答我，音乐声仍然响起，人们仍旧在旋转，她仍旧是我的舞伴，她仍然哼着歌。
　　她只是在哼着歌，仿佛我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一样。
　　音乐渐渐地停了，但人们却并没有停止说话。我在人群中寻找我的同伴的心跳，但这里的声音是在是太多、太多，多到我没有办法去分辨哪怕任何一种。如果我能够看见他们的颜色，大抵也会在这样的纷杂之中感到头晕眼花的吧？
　　“你在哪儿？”我大声说，渴望自己的声音能给被听见。
　　但我没有得到回答，我又一次闻到了那奇怪的味道。阿琴摸着我的脸颊，我感受到了她手指的薄凉之意。她仿佛在凝视我一般，手指一直停留在我的脸颊上，最后她发出一个似乎是笑声的气音来，双手向下，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要带我去哪儿吗？我不能走。”我说，“我的朋友还在这里。”
　　她并没有听我的话，而是继续拉了拉我的胳膊，这一次的力气比之前要大一点，态度坚决。于是我跟她，朝着她拉着我的方向前去。我感到我正在离开人群，因为人群中的思想烟火也渐渐地少了。
　　我感受到了光，感受到了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柔和的力量，正一点点地从它所潜藏之处探出头来，抚慰前夜我冰冷的心。
　　我听见流水声，听见动物的声音，接着听见小孩子的声音。他们用不同语调的声音大声地相互交谈着，却出乎意料地都能够理解彼此，孩子们的声音接近了。接着我听到了心跳声，正是我曾经在每一个小孩子的心脏里都能够听到的跃动声。
　　“阿琴！”他们呼唤同样的一个名字。
　　我听到小小的脚步声吧嗒吧嗒地接近，接着扑到了阿琴的身上。他的声音让我看见那是一个小小的轮廓，一个小孩子，接着甜蜜软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说：“阿琴姐姐，你回来了。”
　　阿琴的歌声停止了，那个小孩子说：“今天会有好吃的吗？大家都在等你。”
　　阿琴拉了拉我，意思是我可以跟着她往前走。我发现这段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起来，阿琴沉默地走，孩子们的笑声突然停下来。他们的脚步声吧嗒吧嗒地靠了过来，围在一起，每个人的声音都甜甜软软的：“阿琴姐姐，我们一直在等你。”
　　他们也看见了我：“这个人是谁啊。”
　　我不知道阿琴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但之前看上去还天真善良的孩子现在却像是变了一副模样，他们把我往出去赶，说我是要夺走他们姐姐的坏人，只有最开始的那个孩子拦下了剩下的孩子，但他也不是很高兴：“讨厌鬼跟着姐姐来了。”
　　阿琴可能在和他解释，那个孩子又说：“姐姐说不能把你扔在这里，所以你还是跟我来吧。”
　　那双小小的手握住了我的手，阿琴的心跳声和脚步声早已远去。我跟着那个孩子走过凹凸不平的小路，他让我坐下，我坐下，却摔了一跤，周围人都大笑起来。
　　阿琴走过来，我听见她的心跳声接近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拉起来，像一个对待小孩子那样地对待我。
　　“我没事，”我说，“以后这些小孩子们要怎么办啊。”
　　她放开了我，她的心跳加快了，但是没有离开。她叹了口气，又开始哼歌。很快我问道一种奇怪的味道，很呛，让我连打了几个打喷嚏，小孩子们逗笑了起来，仿佛我是什么怪胎一样。
　　“你吃饭了没？”那个小孩说，“没吃的话可以留下来尝尝姐姐的手艺，我们都喜欢姐姐，如果不是因为小妹生病了，阿琴姐也不会想和你们打交道。”
　　我接着听到了阿琴用餐具敲打灶台的声音，小孩子们安静下来。接着是陶瓷餐具摩擦过木质家具的声音，我闻到那呛人的味道现在就在我的鼻子底下了。但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品尝这种有味道的东西，之前那个说话的小孩子用一种娇憨的声音朝着另一个方向说：“姐姐，你看这个家伙真笨，连饭都不会吃。”
　　小孩子们于是都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感到一丝窘迫，有另一个小孩子责备他：“你不应该这么嘲笑别人，这个家伙看不见。”
　　“我以为他们至少能吃得饱饭呢。”第一个小孩子不满地说，“结果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笨，一想到以后他就会成为阿琴姐姐，我就很难过。”
　　阿琴用力敲了敲桌子，他们才安静下来，我感到一双温柔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同时，阿琴的心跳也接近了我。
　　我感到她往我的手里塞进一种奇怪的餐具。
　　她虽然不能说话，我也看不见演示，但她的心是无比细腻的。不知怎地，我领略了她的意思，于是我学会了这种餐具的用法。第一口与众不同的食物被塞进我的嘴巴里的时候，我呛得直咳嗽，阿琴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止住了小孩子们的幸灾乐祸。
　　在之后，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的家庭环境在父母离开他们原来的环境之后就再也没有和这里有过接触，时至今日，我想到的所有这里的生活和我读过的所有这里的书，实际上都和这里无关。他们倾向于把这里写成一片惨淡一片混乱的地方，人们总是躺在污水里，哀嚎着、呻吟着，等待着野老鼠跑进他们的嘴里。
　　“你在说什么？”那个小孩子大声地说，“我们才不吃野老鼠呢。”
　　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在刚才不经意的时候，我竟然把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抱歉。”我只好说，“因为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从来没有见过。”
　　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便道：“姐姐说让我带你出去转转，好看看我们的世界。”
　　他说着就拉起了我的手，我又一次听见阿琴的轻声哼唱。直到阳光有一次温暖了我的全身，我才想起来，我忘记了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