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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飞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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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偷窥你爷爷我办事,受死吧!”
接下来的情景出乎所有人意料,醉鬼好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两眼熠熠生辉,看着提住自己衣领要夺自己性命的江洋大盗,眼里竟充满了崇敬,语气更是激动得不成声:“你、你是独行万里,劫富济贫的飞天大侠吗?”
“呸!”那黑影朝她喷了口,骂道:“什么飞天大侠,你们乱取的名字纯粹自个儿叫得开心,把我叫得越奇怪,你们逮着我以为功能就越大,你这小子,今天落在爷爷手里,看爷爷怎么收拾你!”
小子?她活了二十一年,虽有被误认成男子,但一个大侠不至于眼光这么差吧?是了,自己一激动就要变声,赶紧道:“如此豪气万千,肯定就是我最崇敬的飞天大侠了,请受小的一拜!”
飞天弹指打中她膝盖,将她定格在要跪不跪的途中:“小子,你也是混这行的?”
“啊?”
见她这样,飞天差点没气出血来,“啊啊啊,啊你个铲铲,啊?想引你爷爷上勾,啊?以你这德性,啊?简直贬低你爷爷水平!”说完,一脚踹过去,带着十足十的力道,直踢她心窝子,竟在这时,她就能动了,双手双脚攀住踹向自己胸口的脚,“飞天大侠!”这一声喊得极致凄婉,她将那臭脚当至宝捧着,拿脸摩挲上去。
飞天打了个冷战,抬脚撂飞她,向角落人拱拳施礼道:“小道长,多有得罪,我将他收拾了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原来角落里还有另外的人,能令飞天如此恭礼,肯定是个更厉害的人物了?可近了才发现,那人不及她肩头高,怪不得叫“小”道长。
“给我回来。”
手臂一疼,飞天反过她手压在背后,制止住她再动弹一步。她叫起来:“飞天大侠,我是真的崇敬你,你锄强扶弱,惩恶扬善,蜀城百姓提起你,莫不扬大拇指,夸你一句侠盗仁心,我……小的仰慕你已久,想……”
“想什么?”
“想跟着你!”
飞天邪邪一笑,“跟着我做什么?我可没那种嗜好。”
她眼珠一转,脚蹬一堵墙,“大侠,我可以领你入这家宅子。”
飞天顿时乐不可支,“你还真够胆,你凭什么领爷爷我的路?难道爷爷这身本领是你教的?”
她配合着低笑,奸诈之色浮出水面,“大侠可知这是哪户人家?”
“祖上曾上京受赏封官的薄家。”那个“曾”字发音很重,充分表明他看不起薄家。蜀城的大户人家大多数是经商起家,算是真正的有钱在手,而封官受赏得以高升的人家,又不会在蜀城,薄家就属高不成低不就那类,三拳打不出个屁来,洗劫也劫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乐呵呵笑着,讨好地低声下气:“大侠有所不知,薄家虽算不上富甲一方,但也是家底殷实,祖上受赏,后辈也并没把祖宗的东西挥霍掉,据我所知,其中就有你想要的东西……”
飞天淡哂,“什么叫做我想要?我想要的,他能有吗?”
她微诧:“大侠近来不是在收集夜明珠猫儿眼这类的吗?”
角落里“呀”的一声,飞天转向角落,征询买主的意见,得到角落里人答应的示意,再转回来,态度客气了不少,言语也变回本来的面目,竟是一股斯文之气,“那就有劳了小兄弟了,事成之后,我们按规矩办事。”
她不清楚那办事是不是指分赃,但能巴结上飞天,她就达到目的了,朝角落看了一眼,那人还在,飞天好像打算和自己同伴里外接应,提气一跃,独自跃上墙头。
飞天跑出几步,后方无人跟来,跃回墙头查看,却见那贼眉鼠眼的人正在一级级爬一架长梯。
飞天略感惊讶,这人连工具都光明正大拿出来,可见一定是觊觎薄家宝物已久,准备如斯到位,这不,竟没惊起任何响动,说不准薄家的人都给他放倒了先。遂大胆潜入正院。
一踏进去,四周果然静悄无声,路过一间间居室,连个呼噜声都听不见,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主院,飞天慢下脚步。
后面跟上的人道:“大侠,就是这间。”
飞天静止不动,眼里精光四射,透过窗栏,连一只值夜的灯都没有,惯盗的本能马上回笼,他沉声道:“小兄弟,你说的宝物在哪?”
“就在这间屋子呀。”
她说完,便上前,在门口边踱了几步,伸出手指悄悄穿进门缝。
“兄弟这是……”飞天见她忙乎了半天,却没下一个动作,忍不住发问。
她回头抹了把汗,一脸歉意,“糟糕,他们反插了门闩。”
飞天差点滑倒,上前一脚撂开她,手掌游刃地钻进那纸片薄的缝隙,左右一摆,门喀嚓而开。
她竖起大拇指,如见天方奇谈,“大侠,佩服啊。”
开锁是成为贼盗最基本的技俩,但飞天用的这一招是祖上传下来独门柔骨术,以小窥大,一般的小毛贼见了都要眼红,醉鬼没扭着他要求教授,飞天略感惊讶,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沉得住气,便联想到那些瞻仰他盗名风光,把他做偶像传唱的吃多了没事干的富家子弟,叹了口气,看来还得把他看牢点,谨防拖了自己后腿。
醉鬼全然不知飞天的心思,提步就引人到侧房的一间小屋里,小屋正位供着香火,周围墙上挂着白花花的一片,打量火折子,才看清是一幅幅画。
“大侠请看。”她献宝似取下一副画,举到飞天面前。
画上丹青描绘着一个女子,徐娘半老,眉眼狐媚,飞天捂住胸口,缓定自己气息,“小兄弟,这是一幅画。”
“这不是一幅画,这是薄家现在的主母!她好看不?”
飞天闭了闭眼,“小兄弟,敝人没读过书,不识得美丑。”
“你说谎!”她突然垮下脸,“你这般气质不凡,谈吐不俗,家教肯定比我好。”
听到她道出“说谎”二字,飞天以为她早得以探知得自己的身世,顿起了杀意,万没料她后面扯的那些话,飞天便着实反应不转来,毕竟,还没人跟一个江洋大盗讨论过家教问题。
“咳咳。”飞天扯了扯黑布,黑罩下的脸若有若无露出来透气:“小兄弟,再过些时候就是鸡鸣了,宝物到底在哪?”
“飞天大侠,请看这人手上戴的是什么。”
飞天这才明白她所指是画像上那枚宝石戒指,本不屑一瞧,但眼光一瞄到那蓝盈盈现光的戒指,飞天先是一定,眼中投出不可置信,一手夺过画像,脸往像上贴去。
“小心!”她伸出手想扇掉烛火,但晚了一步,火苗烧着了画像一角,顷刻整张画烧成灰烬。
飞天依然一动不动,保持着手捏画像的姿势,火苗烤着了手,他也没有感觉,只是那画一烧尽,他眼眼眶涌出了大滴的泪水。
醉鬼看着大吃一惊,急忙宽慰道:“飞天前辈,这只是别家祖祠的一幅像而已,看着就知是个赔钱货,你怎么放心上了?”
飞天却以袖拭眼,似同小孩兀自哭个不停。
她突然想起这枚戒指的缘由,是画上那女人在年轻时苛待过她的一个戏班班主那夺来的,那戏班早被整垮,她顿时对飞天理解不已,便四处看探有否能劝慰他的东西。
飞天殊不知自己已露了底细,依旧老泪纵横,待到她捧来另一张像,他看也不看,一手打掉,火光倾斜,照亮画上人头冠,他“呀”的一声,当即顾不得伤感了,拾来画像细细琢磨,再三确认,便是买主口中所述的珠子,急忙道:“小兄弟,这东西现在在哪?”遂一想自己也不是这个的行家,定得要小道长确认了再下手,这才叫万无一失。脚下几个跳跃,跃出正院,朝墙头奔去。
不一会儿,飞天肩上就托着一人远远奔来,近来才看清,那人身材矮小,竟是坐在飞天肩上。
近了落地,她手中烛台哗地熄灭,自是那小人不想被人看清面貌,飞天也意欲保护他。
那被称作小道长的人拿着画像,走到宗祠外,原来天色已露鱼肚白,他慢慢展开画像,不让年久画像有丝毫折损,薄家祖上那唯一被封赏的先人便露真面目于天光熹微中。
她趁机打量,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兰白背影,分明是个侏儒,欲绕去看他的脸,飞天挡住她视线。
“小道长?”
那背影摇摇头,飞天顿露失望,想必是丢了生意的缘故。
她见两人放回画像已有去意,便道:“大侠,难道小的鼎力推荐,都上不了你眼?”
飞天刚要开口,她又截去话,“要不,我们去薄小姐房中,再探她一探?”
她说得太急切,飞天只觉得她比自己更像一大盗,那是什么大盗?她技不如人,兜脸贼相,自是跟某种花有关的大盗。心下正不屑,又听她道:“糟了,好像有人了,我们赶快去薄小姐院中,那里有一个后门可走。”
飞天一听到有人,一把抱起矮子道人,扛在肩上,却不用她说,自行往薄小姐院子方向奔去。
她紧跟后面,他们一进入院门,她心下松口气,慢下手脚关好大门。
薄家小姐的住处面看上去跟一般有钱人家小姐别无二致,甚至更逊,满是花花草草,实致景物却没几样,看着只觉杂乱无章,像一个三岁小儿摆放设计。但是进来,就会发现吃一惊的面貌。
薄家小姐前屋子三面各立一个木柜,那木柜高大直达屋顶,里面盛着三辆马车都拖不完的书。再探里屋,竟无里屋,原来是将里屋的墙与外面打通,至于薄家小姐寝室在哪,天才知道。
“咦?”她后进来一步,就没见那矮道长身影了。飞天手一摆,告知她,“人已经走了。”显然已把她当作了自己人,感慨道:“他这种买主,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实属荣幸啊。”
她点点头,“亲历而为,实属不多见。”其实她想说的是,亲自来偷,还不自量力,实属不多见。
“是啊,我见他不会功夫,竟让他坐于自己身上,现在想来,也不觉后悔。”
她也奇怪,便问道:“前辈何以感恩至此?”
“你可见我来时的坐骑?”
她想起了那只白色大鸟,飞天还未犯案到蜀城之时,已传他如何如何之神,却并没听闻他有这样一件神器,显然是来蜀城后才有的。心下一喜,忙道:“看见了看见了,好漂亮啊。”
她一口娘娘腔的夸赞,飞天不禁多盯了她几眼,“那便是道长所赠。”
“他送你的?”
“是,为了便于……”飞天想说“偷盗”,但骨血里还是不齿自己如今职业。她没追问,自行慨叹:“当真了不起。”
飞天也忍不住得意,偷来偷去,最值钱的宝贝反而是别人送赠,他突然有金盆洗手的念头了,只是…….
“前辈,薄家主母手上所戴戒指,你可还中意?如果不,我就……”
飞天明白她是看穿了自己心思,便笑道:“你这小贼功夫没一样到家,肠子却花得紧。”言下之意,他已认定他是同行,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哪可能轻易判定一件事,只不过觉得这小子缩头缩脑不是个担当,也不像能奈何自己的那块料,英雄莫问出处,便没有深究,况且她一言一行颇得他意,心下想来自己金盆洗手后,留一个子弟在世扬名,也是件好事。便道:“好,戒指要是要,不过不急着要,你我尽快出去,免得打草惊蛇,今晚我再亲自带你来。”
话刚落音,门外突起骚动——
“快来人啊!大小姐带了人进来啊——”叫声凄厉,颇有不闹得所有人皆知就绝不罢手之意思。
飞天一愣,猛拍大腿,“不好,中计了!”
她一听,立即辩驳:“不是我……”
“磨蹭什么!”飞天拉起她,脚下生风,奔至于墙头下,提气一喝,将她一起拖了出去。
“唉哟。”
她手脚发软,飞天跳下墙依然健步如飞,她还摔了个狗吃屎才爬起跟着跑,飞天惦记着巷子里的乘骑,对她道:“我们在此分道,今夜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说完跃步远去。
她望着飞天背影消失不见,才罢手罢脚做在地上,突然背后有人将她提起:“大小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现在跟我到夫人那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