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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始 ...

  •   “不好啦,不好啦,城南花家花开纪,给、给放回婆家啦!”
      惨嚎声从城门口一路响进了城中心,绕过闹市,绕过民宅,绕过蜀城所有平头老百姓的上空,带着雷劈的效果,人人纷纷打了个冷战。
      “天,这是花开纪第几次被放回来了?”
      “你说错了,应该是花开纪第几次换婆家了。”
      “唉,我们蜀地四害,非她们四个莫属,好不容易盼到嫁出去了一个,结果比没嫁时还恼火。”
      “是啊,上次花大小姐被婆家休离,撒气毁了城南一条街,我家被踹死的老母鸡,至今还没赔付呢。”
      “唉,都第五次了,看样子花小姐是嫁不出去了,怎么办?她们四个现在又聚在一起了。”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城南花家花小姐,城北秋繁春秋小姐,城东龙家龙小姐,还有城西的薄大小姐,这四个虽说物以类聚,但也不见得就该一竿子打死,比如说薄家大小姐,我们就不该在背后这么说她。”
      “为什么?”
      “上次,江头涨水淹了南边,你知道赈灾的第一个是薄家吧?那就是薄小姐带领的,人家家住西边,哪用管南的事啊,你看,还有上上次,她那几个姐妹骑马撂翻了城东陈老太的烟摊子,她不仅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还贴了钱给那老太婆,叫她别出来做了,好好安享晚年;还有再上上次,我家媳妇难产,半夜找不到产婆,是薄小姐的奶娘赶来给我接的生,还有再上上上次——”
      “得了吧,王二娃,你少帮人说项了,薄家小姐三更半夜路过你门前做什?还帮你接生?你公的么母的?还要人给你接生?我看你怕是把那要饭的陈麻子看做那薄家那大小姐了吧?哈哈哈哈。”沿路街坊笑倒。
      远处茶楼二楼,人们口中正谈论的那几个女子,摇了摇头,其中一个长得格外出挑的女子对茶楼栏杆处站的人道:“小四儿,你请的托就这水准,你就别跟我们一起了,赶紧找人嫁了吧,哦。”
      她的话也引得其他两位随她而立的妙龄女子扯唇讪笑,那个站栏杆处远眺的女子也没生气,回头,并不如其他姐妹那般娇艳动人、各有特色,相反,在其他几张美丽的面孔齐聚一时,她……稍稍有那么点令人失望。
      尽管她打扮得和其他姐妹如出一辙,长靴子,短马甲,一头长发盘在脑后便于戴骑马头盔,但她长相不如她们那般一笑千娇,甚至线条过于硬直,身材修长,高出普通女儿家半个头有余,老远看去,还以为是个男人。
      “你们尽管拿我取笑,来,三位姐姐喝茶,别坏了你们今晚上台庆兴的嗓子。”她言语间颇为洒脱,很容易给人第一好感。
      “呸,听见没有,小四儿拐着弯骂我们是花脸,我说小四,你当真以为你被你家母老虎丢出去,是因为我们累了你名声?”
      她笑,“姐姐们休得嗔怪,我会如此认为,就让天雷劈死我好了,满意了不?”
      花开纪道:“你可是想学我这般,重复我的老路?可告诉你了,小四儿,我这样三番五次不依教,代价就是一辈子的老姑娘,你还想不想学?”
      旁边龙小素插道:“开纪,你还是姑娘啊?你这姑娘豆腐可真厚,今晚磨掉一层,明天还是新鲜的。”
      花开纪翻了个白眼,神色没有一丝在意,“别扯我,你们人前装得好,人后看看谁敢要你们,小四儿和我们不同,她嫁不嫁,是她家那母老虎拿主意。”言下就是,只要不是自愿,一概都得反抗,可见这群女子着实是天不怕地不怕,称霸一方。
      “那咋办?像你一样,把老公气得半死不活,自己就悠哉游哉跑回来了?”
      花开纪舔舔舌头,暧昧一笑,“至少,他该榨的,都被我榨光了。”无耻□□,几个女子都只是笑,神色倒还不以为然。
      “好吧,不谈这些事了,说说今晚去哪里过吧。”
      她们讨论消遣地,角落里的人惯常不置一词,面带着悠然自得的笑,仿佛也就是因为这样,她的事一拿上台面说,才三言两语就被转了向。
      “哎,快看,那是谁家公子哥出行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外面顿时热闹起来。
      街道不宽,人来人往,突然人潮分开一条道,显是有大批人马结队而来,楼上女眷们纷纷引颈眺望,终于在街的尽头见到几个抬轿子的人,人群两头爆发出欢呼,她们也娇羞虚唤:“万三爷…….陈二郎……”
      “嘿嘿,几个戏子游街这么大阵仗。”花开纪搓着下巴,与众家姐妹相视而笑,她们现在有她领头,什么女子闺训早就不起作用,谁叫花家人多势力大,祖上是连京里的达官贵人都会让三分面子的大商贾,这份恩泽连绵至今,只有更加厚实而无衰败。
      “看来定是我不在冷落了他们,今晚我得去好好会会这几个乖乖。”
      相约去戏院坐头坐,跟戏子去酒楼喝花酒,做得不能再做了的事,蜀城老百姓是对这几个毫无廉耻观点的大家小姐的任何行径,眼皮都不会再眨下了,他们还要祖上烧香,告求这几个姑奶奶别来找事,她们要怎样无耻,喝成烂泥死在路边,都是她们自己的事。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蜀城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更不敢拿去外说事,而她们再怎么放肆,也不过女流之辈,比起作威作福的那些公子哥,生活在她们的风头下的蜀城百姓,倒也相安无事,至少,她们不会抢人家闺男吧?况且,女子自身一些行径,本身还是一种饭后闲谈的乐碴事,这么说来,大家还算相处得其乐融融,至少,她们是生在福中很知福的。
      抛洒的花纸蓬满天上,带着唱戏人特有的悠扬腔调,整个蜀城浸在了歌声之中,人们欢声笑语,如同节庆。
      “你看那后面是谁?”
      “哟,那可不是我们家小四儿的阿娘吗?”
      本来拿着酒杯自得其乐的长身女子闻见这话,脸上瞬息一变,斜眼下去,那几个戏子出行的花架后,屁颠屁颠跟着的,不就是她那待她犹己出的“娘”吗?
      变色只一时,下一刻她又恢复一脸释然,将头迎向飞花之中,享受着春风的洗礼,同时也享受着万众的瞩目。
      “薄冰。”
      楼下有人直呼她名讳,睁眼一瞧,她先是错愕,而后是难掩的惊喜,当即不顾众目睽睽,朝楼下大喊,像个小孩跳起来挥手,“谦叔叔!谦叔叔!”
      楼下那中年美须男子朝她微微一笑,为左手牵着的一个小少年指她,说些什么,她也没听清,待再问,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华服女子突然窜出,她手中折扇掉落地上。
      “死丫头你给我下来!”喝!真不愧是当年科班能人,动作灵敏,眼神更是威慑,叉腰一喊,震惊楼上四座。
      花开纪她们立即喊道:“小四儿快跑!”
      她一听,没有转向楼梯,而是顺着茶楼桅杆,在一片咋呼声中跳向茶楼柱子,轻若雀鸟,楼上那几个姐妹哈哈大笑,她得意地抛了个飞吻,抱着柱子滑下地。
      “小四儿,晚上见啊!”
      她摆摆手,算作回应,钻入人群溜之大吉。徒留一干家丁守着茶楼出口呼天抢地,那个吼人的中年妇女也陷入一堆看戏眼光中,脸白了又青。
      雀跃的身影跑出喧闹的街道,肩膀陡耸,然后深深吐了口气,耷拉下去。
      现在进家门,她那“赛亲娘”也把状告了,不如去吃东西喝好酒,于是她进了一家小吃店,到了月上三竿,她方才抱着肚子满意地走出,再转回上午那条繁闹的街,钻进一家暗门子,花开纪她们果然留着位置在等她。
      几个人比花娇的男人羞答答看了她几眼,正是下午引得无数少女沿街跟随的那几位戏爷。
      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是受不起,那个预备要推给她的脂粉男人就给拉了回去,花开纪特地在那男人脸上亲了一个,搂着他当众表演厮磨给她看,再放开又是划拳喝酒,喝酒她舍命奉陪,不一会儿她就出症状了,看谁都泪眼朦胧。
      “糟了,小四儿醉了。”
      龙小素赶忙推开粘紧自己的兔儿爷,将她一把揪起提到香院门外,拿了点钱硬塞给伺酒的丫环,“看好人,她要是少了根毫毛,你就等着天下红雨饶恕你吧。”不知不觉露了祖传行话,她又改口:“就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满意地看到小丫环惊惶的模样,哼着□□花调,便悠哉游哉钻回酒乡。
      小丫鬟刚开始还仗着钱财听话守人,后来这人突然杀猪一般哭嚎起来,夜晚窄巷子里没几个人,那哭声简直媲美鬼哭狼嚎,小丫鬟胆小,一溜烟就跑了。
      然后光秃秃的台阶上,她抽抽噎噎地坐着,嘴里边嚎边道:“爹不疼,妈不爱……想嫁我?没门儿!告诉你!我为薄家做了这么多,你有多大能耐一脚踹得掉吗?不就是个唱戏的!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说得对……连个面都没照过,我能嫁吗?我这样子能随便嫁给别人吗?被婆家害死了谁给我收尸?爹不疼妈不爱,就不是人吗?”衣袖揩掉泪水鼻涕,骂到喉咙冒烟,酒气也缓过来了。
      还是龙小素她们有先见之明,她们中有人这样子在那鱼蛇混杂的地方被人瞧见的话,第二天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醉鬼踉跄起身,随便转了个方向,摸黑走了半截路,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碰着一户人家的门,左手用力敲打。
      门开了,开门人见是她,一脸为难,“大小姐……”
      她挥开人,就想进去,哪料往常听她话若圣旨的人怎么推都推不动,她抬起一双被酒气熏得浑浊的眼睛,“天宝,我好累。”
      开门的正是今日为她说项被人哄下场的王二娃,他人矮矮胖胖,和她差不多年纪,去年年初已娶妻,年底有了个大胖小子,家庭和睦,还不想下辈子陷在被人戳背脊骨的日子中。
      “大小姐…….你以后别再来了。”
      她眯着眼将面前人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王天宝,你想造反?”
      “大小姐,我怎么敢……”见她欲开口,他赶紧低头弯腰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我知道,我知道,大小姐对我义薄云天,一辈子都还不完你的恩,可是、可是…….你老这样,邻居传得很不好,大小姐年底就要出嫁了,还是、还是……收敛得好!”说完就要关门。
      她伸出一脚卡住卡,脸色阴郁,王二娃从小就给这位姑奶奶奴役,深知她的脾性,马上就要合门,她眼疾手快拉住门环,以强制进驻的姿势往里挤,王二娃也急了,死命也不让她进。一个是前任主人,一个是前任长随,三更半夜荒腔走板表演着恩情沽价的拉扯,直到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阿宝,这么晚了,谁啊?”
      “哦、哦,没人!”
      “怎么会没人,我明明听见有人说话,我出来了。”
      卡住门的脚马上回缩,门趁势“砰”地摔上。
      脑袋又给震得发混,如坠云里雾里,她知道酒气上涌稳不住了,一屁股跌坐王二娃的门口,赖着不走了。
      本来就是喝多了撑着,可她算了算,身边也只有一个小翠和一个王二娃,一个是她半贴身丫鬟,为什么说是半贴身呢?小翠要帮着她带孩子,又要忙着给青姨打报告,自己都照应不过来了,莫说是照应大小姐的她,充其量只算个一起长大的陪伴,连身都不能全贴,当然靠不住。第二个则是王二娃,帮是帮了几次,可这王八羔子,亏得她处处护着他,要取媳妇要赎身,她都给他做主,他才回报了她几次,就在这唧唧歪歪不像话,现在她快冷死了,连床破被子都舍不得给!想来想去,她只想再回去喝酒,奈何双腿灌铅眼皮重,想来自己又要宿醉在别人门口了。
      人生真无趣,哎……
      啊秋!好冷,谁在扇风?
      她的上方,一只白色大鸟正捱着天色擦屋檐而过,撩过她头顶时,扇起的风让她骤然一冷,清醒过来,随后抬头看到了大鸟远去的尾翼,马上就联想到最近的传言。
      早在半年前,就有一个神出鬼没,百偷百中的大盗在京城犯案的事,让全国所有富贾夜夜提心吊胆,谣传这个怪盗飞天,已犯案到了蜀城,开始并未引起注意,直到城南花家被窃走价值不菲的猫眼金绿石,蜀城便由此夜夜不得安宁。
      “飞、飞天!”她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拍打王二娃的门,拍了半天,没人应,她兴致丝毫未减,不知从哪打起的精神,睁亮两只猫眼,蹑手蹑脚跟着头上那只白色大鸟,人家在天上飞,她在屋檐下跑,不一会儿,就钻进大户人家云集的巷道。
      周围一片墨色,几盏灯笼的光可以忽略不计,而头上那翩翩飞翔的白色大鸟犹如幽冥使者,最终停泊在一户人家的墙根下,一个人影从大鸟上跳下来,一落地,还没来得及跟角落里的人开口,就发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他嘿嘿冽笑,眸中精光暴长,喝嚓一声,跳上屋檐,下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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