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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干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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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长江,长干码头。
一名原裔男子立于码头,江风将他长衫吹得猎猎作响,但他眉宇间的沉重不见丝毫消散。
男子有着比一般原裔人更为深刻的五官,轮廓清癯,是读书人的斯文儒雅,肤色却似北方男儿久历风沙打磨,一眼看去,很少人辨得出他年纪。
他并不老,而且还很年轻,但在这动乱的国家,没有人会对他轻视。三年后,他的通缉令贴满全国,复国之心尚未熄灭的原国人,也并没因他在启蒙党崛起之初犯下的严重过错,而有一人松口他的踪迹。
他是原国的救赎,我早已知道。
我看着他从长干码头向我走来,一瞬间的错觉,他眼里的深情,是在看一个深爱的女人……
“姑妈。”
我回过神来,他的神情分明是看长辈的尊重,我也尽量给了他一个欣慰的笑容,“宣碧……”你终于回来了。
我知道他时间不多,但我带他去了路边茶铺,他也没说什么,神情自然,我叹了口气,接下来,不知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姑妈给你带了些东西。”
茶烟袅袅,我打开桌上手绢里包裹的东西。
他看了我一眼,那波澜不兴的眼神,我从没怀疑过他的定性,缓缓道:“这是阿薰给你的。”
我是真的难过,想着他留洋在外多年,阿熏便一直望不到他,两小无猜的情缘,硬生生就这么扭断,我看在眼里,为阿薰心疼,也怪不了他。
“你长年在外,阿薰她……也是……唉!”
他放下那张泪迹斑斑的信纸,没有看我,视线扫到手绢里另一样东西,眼里出现一丝兴趣,“这是?”
看他这么严肃的人拿着一块花花绿绿的点心,我又尴尬了,那东西花里胡哨,本不是我这年龄的女人该做的,更不是一个长辈该送给侄儿的。“这是我做的夹心酥,但不怎么样,随便尝一个吧。”
有人会在未婚妻跟了别人后还吃糖的吗?我起身跟他告别,没让他送,若无其事拿走了还有一大包夹心酥的包袱,慢慢走入外面的闹街。
道路上灰烟横飞,衣衫褴褛的难民在我眼前来了又去,一辆装载军备的大卡挡住了去路,我耐心停下,因为这是一批支援前线的军需。
这样的动乱,何时才会结束?我也无法想象,从小活在动乱却身在阁楼里的我,又会怎么适应平的生活。
我的丫鬟小翠在对岸,我没有让她来,但我知道她应该就在附近,薄氏一脉除了宣碧,只有我能站出来支撑,而阿薰在这时的行为,无疑是给我雪上加霜。
“姑妈。”
我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我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很紧,紧到我呼吸困难,热烫的体温更是让我喘不过气,这是宣碧?
我回头,那轮廓,坚毅的挺鼻,长年不肯看我一眼的眼睛,这的确是那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宣碧。
无言。
他埋在我的发窝里,我听到他深深地吐纳,像要记住我身上的所有,我同时也感觉到他打从心底的急躁……宣碧从来不会失去理智,等到天下红雨地裂石枯,宣碧也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我拍拍他圈在我腰上的手背,示意他松开。
他松开了我,我继续我的路程,不知他是否有目送,我走了好远好远,才忍不住抚上我的脸,我的眼眶,眼眶下,那里的皱眉……我叹息不已。
也只能怯步。
薄钧,字宣碧,出生于蜀城一个小富人家,自幼学道,以致于后来成为原国上原五将时,门下羽客众多,富可敌国。
他的一生充满传奇,但细细探究,却都是无从考究的乡野杂说。
他的祖上曾得天机暗示,他们家将出一位名垂青史光耀祖宗的旁系子嗣。那位祖先是位名满天下的术士,京城的皇帝都曾招他入宫,专设职位留他做官,被他拒绝,最后他满载奇珍异宝回归故里,衷于子孙后辈的教导去了。
薄学谦的儿子薄钧,字宣碧,降生时薄家主公薄子为得到祖宗托梦,说宣碧便是自己当年遗命所示奇才,并指其母将是宣碧功名成就的最大功臣。
薄氏祖训命后人必须纳此旁族入嫡,谨防肥水流出外人田。
薄家后代谨遵遗嘱,到了薄家第五代,薄氏主公薄子为,生下亲女薄薰,对外称作养女,订婚于旁支宣碧,薄钧正式认祖归宗。
薄钧功成名就之后,孑然一身,无依无伴,世人都道将军命单,才气斗旺,天犯妒忌,让他活该清孤。
她三岁进薄家,成为薄家长女,上有一大哥,薄玉,下有一妹,便是薄薰。
长辈告诉她,是大哥薄玉捡回街头与亲人的她,取名薄冰,意为冰清玉洁,洁身自爱。
事与愿违。
据说这为让薄家断子绝孙的薄家最后一位主母年轻时不像个女人,油嘴滑舌的腔调,下三滥的言行,狗所不齿的脾性,与街头混混无疑,还被一度列入“蜀城四害”。
她欺上瞒下,嫁于别人做小妾,败坏门风,挑拨兄妹间事端,赶走薄家主母,苛待仆役,晚年不知悔改,惹是生非,顷败家产,死时烂席都没裹上一床。
她做的最绝的不仅仅是逼死父兄,强嫁幼妹,还有就是让一桩婚约,如空头支票,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