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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W)HERE(下) ...

  •   「这条螺旋,能一直矛盾下去就好了。」

      若是这话被曾经的我所听到,一定会对那时候抱有着这样的想法的自己嗤之以鼻吧。

      即使是现在,在这样的想法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我也时常会在想,如果那条螺旋继续旋转下去会如何。

      是否,一切就不会那么不可挽回了?

      明明不应该拥有这样的想法,明明早已在朝生暮死的医院中见到过了各种各样的死亡。

      明明我早已知晓了他们会有那样的结局。

      .....

      月见桔梗是我见过的病人里,最不卑不亢的。

      也是我见过的病人家属中,最理智冷静的。

      只是这种冷静,时常令人感到难以言说的悲伤。

      若要问起我是如何有这样的感觉的话,那就要从欧尔麦特的某一次重伤说起了。

      恩?为什么要说是某一次?

      哈,那当然是因为他经常躺进医院。

      无数次的训斥,无数次的嘱咐,以及无数次的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他那柔弱的妻子沉默着的无数次的泪水。

      这次的事件,也是后来导致这样病态扭曲的社会唯一的顶梁柱的倒塌的主要原因之一。

      只是那之后混沌的风景,月见桔梗再也不会知道了。

      ......

      我曾经问过八木俊典,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进入社会之后,繁琐复杂的工作以及各种各样的事情使得我的记忆里已然寻找不到年轻的时候,他的回答是什么了。

      只是他在衰弱之后的回答现在依旧时刻在我的脑海中闪烁着。

      他说,他希望保护这个社会,也希望保护桔梗。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的那双如同天空般透彻的眼睛熠熠生辉,即使此身的圣火在逐步削弱,但是那种光辉,是我一生都不会忘怀的。

      哪怕,那样的熊熊燃烧的圣火,最后只会剩下雪白的灰。

      自从八木俊典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之后,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竭尽所能的去让那逐渐微弱的圣火衰弱的速度减缓而已。

      而月见桔梗也终究是什么都知道了。

      啊。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她终于将这个问题和八木俊典摊在了台面上谈,不再是一个人将痛苦与悲伤隐匿在内心中。

      最终,在路过病房时,透过未曾关严实的房门,我听见了八木俊典对月见桔梗说,我们离婚吧。

      虽然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太好的,但是终究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片刻过后,我听见了月见桔梗异常冷静的回答他。

      她说,好。

      再往后,出于内心那无趣可笑的职业道德,我离开了。

      独自一人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摆放着些许重叠着的白色方糖的糖罐,从里面拿出三块方糖放进了自己的白瓷杯中。

      铁质的勺子随着搅拌的动作与白瓷杯壁发生了碰撞,最终糖块随着咖啡的温度融化进其中。

      片刻后,拿起杯子送到嘴边。

      甜腻的味道下,是愈发苦涩的回味。

      ......

      再后来,我见到月见桔梗的时候,是她来找我看病了。

      她的名字前面不再是「八木」,而是改回了自己的原姓「月见」。

      少见的,在我的停顿下,她主动回答了我未曾问出口的疑问。

      她说,我们离婚了。

      也未曾等我继续问什么,她打趣似的说着,医生不会因为我不是那个人的妻子就不接我的治疗请求吧。

      我笑着回答她,当然不会,你也是我的病人。

      此后,八木俊典总是会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号,隐晦的问我月见桔梗怎么样。

      每每我都会回答他,都是小病小伤,没事。

      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他总是会露出放心了的表情,在我略带嫌弃的视线下,他总是会急急忙忙结束我们的话题,随后跑的飞快。

      让我都担心,他会不会摔着自己。

      总会有那么几次,不出意料的,和平的象征一脚绊倒在我的办公室门口。

      也幸亏因为种种原因,以及关于我的不太好的流言蜚语的缘故,我这里一般是没什么人的,不然和平的象征的脸估计也就丢光了。

      再后来,因为某个缘故,我从医院辞职了。

      在我离职的那一天,月见桔梗来找我了。

      他问我之后准备如何。

      我告诉她,我会自己开诊所。

      顺便将那里的地址写给了她,对她说,有需要可以来这个地址找我。

      她微笑着收下后,便离开了。

      而我也看见了那个远远地躲在电线杆后的高大却又瘦弱的身影,在月见桔梗离开之后,我掏出手机,对着手机中的「八木俊典」拨出了一通电话。

      不出意料的,那个听着着实有些令人烦躁的铃声响起了。

      依旧的,他这次也是努力的拜托着我,不要让桔梗知道。

      没有理会他的回答,我从咖啡店的砂糖罐里拿出四块方糖,扔进了身前咖啡桌上的瓷白色的咖啡杯里。

      金属的咖啡勺在我的动作下与陶瓷制的杯壁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愈发甜腻的味道过后,是愈发苦涩的味道。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我对他说,关心她,就去自己问吧。

      听到我的话之后,他垂下了脑袋,细碎的金发遮住了那双碧蓝的双眼,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问题可能问的不太好。

      转过身看向玻璃窗外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这一窗之隔下,谁又知道那个为了这个世界奉献了一切的男人就坐在我的面前呢。

      他们只是如同齿轮一般运作着,机械而重复。

      不出意料的,在这样无形的齿轮下,还是会出现不和谐的小石子。

      不远处的街道发出了不知是来自何处的惨叫声,我面前的八木俊典毫不意外的对我说了声抱歉就起身离开了。

      而我的无动于衷,也与四周开始骚动不安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一切似乎被透明的玻璃窗隔离在外,一切都似乎与我无关。

      就像是人们总是会在事故发生时,相信着会有英雄来救他们一样。

      麻木而愚蠢。

      让我都有些想笑了。

      ......

      新的诊所开在了一个不算是热闹的地方,不知道的人估计都不知道这里是个诊所吧。

      而没过多久,月见桔梗就找上门了。

      再见时,她比上次所见时脸色苍白了许多。

      只是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恬静美好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是镜花水月般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在那之后,月见桔梗往我这里跑的次数明显是增加了许多。

      在我的办公桌上,属于月见桔梗的档案袋里的病例越来越厚。

      在一旁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修改了无数次的药方。

      我自己十分清楚,是药三分毒。而月见桔梗对于药物的需求确实越来越大,若是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易碎的玻璃瓶会碎掉的。

      终于在一次月见桔梗来找我时,我问了她,不告诉那个人真好的好吗?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无力,只是嘴角的那个笑容依旧。

      她说,不用告诉那个人,不可以再给他添麻烦了。

      我很想告诉她,你并没有给八木俊典添麻烦,他很担心你。

      可是这些,全都如鲠在喉,无法说出。

      这样的双向欺骗,我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

      除了尽职尽责的完成自己的事情之外,我也无法再做更多了。

      毕竟,我终究不过是个局外人。

      在月见桔梗离开后,我独自坐在有些杂乱的书房里。

      面前摊放着许多杂乱的资料,瓷白的咖啡杯停留在这块十分杂乱的桌面上仅有的一角。

      从糖罐里拿出五块方糖扔进咖啡杯中,用咖啡勺随意的搅拌着,安静的房间中,只剩下搅拌咖啡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将这份愈发甜腻的咖啡送到嘴边,仅仅是抿了一口,就有些嫌弃的将它放在一旁。

      已然甜的发苦。

      ......

      再后来啊,月见桔梗的情况已经不太乐观了。

      处于那点仅存的良心,在我的推荐下,她住进了我曾经所工作的医院,由我曾经的同行负责。

      病床上,柔弱的美人笑着请求我,不要告诉八木俊典。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啊,麻烦您不要告诉他,让他担心了。

      在她那倔强的坚持下,我说,好。

      此后,我时常会在工作之余跑去医院看看她。也会从曾经的同事那里了解她的情况。

      为了不让八木俊典知道,我也算是留心。

      只是这时候的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后继者的身上,毕竟那是这个随时可能沉溺的破败不堪的大船的下一任顶梁柱。

      在面对我毫无抑扬的一如以往的话语下,相信了我所说的,她没什么大事。

      八木俊典相信我。

      在他说出,她没事就好时。

      想要告诉他实情的情绪在内心澎湃着,只是在想到了月见桔梗的拜托后,硬是将那股冲动按耐住了。

      毕竟,我没有资格对他们品手论足。

      ......

      若要问我,那时候对他们这样的双向欺骗没有点破是否后悔。

      我会回答,我不后悔。

      我不是他们,我没有资格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做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解。我做什么,都只是让绳结越来越乱而已。

      后来,神野市出事的那一晚。

      我接到了现在在医院工作的后辈的电话,他告诉我,月见桔梗小姐病危。

      我说了声马上到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距离上一次在公共场合使用个性是什么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这次,我不得不用个性赶路。

      我没有问后辈为什么月见桔梗的第一联系人会是我,只是沉默着,用着这个被人私语了无数次的「有着这么强大的个性为什么不去当英雄」的个性。

      这一路上,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回忆起了尚且还是学生的自己。

      那个被无数人诉说着,「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英雄」,这样的话语如同苍蝇萦绕在耳边的嗡嗡声,烦躁的令我厌恶。

      直到与志村菜奈相识之前,我都是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独善其身也要被人所诟病。

      在与志村菜奈相识之后,我才觉得世界并未那么的无可救药。

      而如今,那个继承了志村意志的青年,在将自己作为延续圣火燃烧的薪柴燃烧着最后的火光。

      即使已然烧却了自身。

      也许真如别人所说的那样,我是个胆小鬼吧。

      等我赶到的时候,月见桔梗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厚重的氧气面罩戴在她的脸上,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

      我问负责的后辈,她怎么样时。

      后辈惋惜的看了看隔离玻璃里的月见,对我解释了许多。

      在他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抬手阻止了他继续的话语,推开病房门进去。

      在看到来人是我之后,她费力的勾起了一抹微笑。她对我说,雪宫医生,那个人呢?

      这时,一切话语如鲠在喉。

      几次张口,都无法编撰好想说的话语。

      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对我说,麻烦帮我转达给那个人,告诉他,我对不起他。

      随后,她看向天花板的眼睛逐渐涣散。

      用着微弱的随时会被仪器的声响盖过的声音,好似自语般的说了一句。

      「桔梗花开了啊。」

      心电图上笔直的线条以及声音,似乎是遮蔽了身后急切的破门而入的声音。

      已经氧化的血液混合着尘土,此时的八木俊典十分狼狈。

      即使如此他也是在那一战之后赶来了医院,哪怕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作为一个医生,我终是用着十分官方冰冷的声音告诉他。

      “你来迟了,欧尔麦特先生。”

      随后,我看见那个永远大笑着向着其他人传播着温暖的金发青年哭了。

      泪水混合着血液与尘土滚落在病床上洁白的被单上,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对不起,哪怕躺在病床上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

      用着塑料吸管随意的搅动着自动贩卖机里所出的黑咖啡,将糖罐里最后六块白色的方糖放进去。

      安静的空气中,只响起塑料吸管与易拉罐的杯壁摩擦的声音。

      明知这是一杯甜腻的发苦的咖啡,我也依旧将它送入了口中。

      甜腻与苦楚交融着,最终舌头都有些麻木了。

      随后我去见了八木俊典,将死亡证明书放到了他的面前,并且表示希望他签字。

      在他沉默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后。

      他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桔梗身体不好的事情。

      我说。

      “因为这是她的愿望。”

      我将来龙去脉解数告诉了他,随后独自离开。

      他能接受多少,已然不在我的责任范围之内。

      ......

      黑发的青年捧着一束紫色的桔梗独立于墓园中,无声的放下那束花,看着墓碑上那个笑容温婉贤淑的女人。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将一朵蒲公英放在了桔梗花旁。

      他对着与他擦肩而过的金发青年说道。

      “八木,桔梗花开了。”

      随后青年便独身离开,皙白的指间夹着一支正在缓慢燃烧的烟卷,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嘴角勾起了讥讽的弧度,似是在讽刺自己,也似乎在讽刺别的。

      他说,“下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条螺旋,能一直矛盾下去就好了。」出自奈须蘑菇的《矛盾螺旋》
    *女主的名字「月见桔梗」,月见指的是九月,这个季节桔梗花会开。而桔梗花的花语是无望的爱。
    *往杯子里放方糖灵感来自《某一家的御茶会》
    *最后在桔梗的墓碑前放蒲公英是因为桔梗曾经有个孩子,在欧叔不知道的情况下流掉了,为了纪念这个被带去地底的秘密,所以在她的墓前放了蒲公英。
    蒲公英的花语是「新生」
    这一篇的伏笔很多,全都解释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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