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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沙漠之鼠(一) ...

  •   盥洗房里波纹撞缸壁的水声。瑟卡尔在房间一角黑暗里转过头来。

      他一绺绺的湿发墨黑,发着微光,黑暗中被环境光照出银色的不断滴落的边缘,水被头发紧贴皮肤一绺一绺地引流淌过强忍耐烦地闭着的眼睛

      然后他转身,看见了等在房间里的金棕发的队友。

      夜行野兽式的一纵跃,下一个瞬间瑟卡尔在索恩面前的绒背椅面上高高站着,湿发带着水汽披伏下来。黑发者慢慢头颅前伸,伸进百叶窗帘被揭开的半片光斑里。像在黑暗中展开曝成白色的骨片扇,光在他脸上寸寸推进,近乎残酷地把本来藏匿同化于影子的纯色剪影切割,照亮的部分残酷剖揭出五官形状,眉弓,颧骨,鼻梁一一一场掀掉遮挡的黑纱的羞辱手术。

      索恩知道为什么黑暗精灵被说是最邪恶的智慧生物了。上界称为基因之物被地底辐射烤断、重组过的物种,另一种进化路线的永夜中的生命。瑟卡尔的脸像骨骼反而在肌肉之外,硬质凹凸上只绷着薄薄一层皮肤,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第一次看还是心惊于那些绝对不是人类的棱角和沟壑。视觉可以声音化的话,他的脸扑面而来的第一印象,就像金属条挫磨那种酸牙尖响。

      过于凹凸刻明、干涸而扭曲的黑暗皮肤上两条面纹皮肉翻开,停固在永不愈合的状态。斜向上的尖锐耳朵,长度超过太阳穴,根部段左右各有一道贯穿整个薄柔敏感软骨的疤痕。

      将精灵的耳朵切到人类耳朵长度的疤痕,和记忆里他伪装外貌时一样的位置。索恩不觉中伸手去触那道疤。实感传递到大脑之前瑟卡尔打开了他的手,又马上拿着索恩的手按在自己脸颊。平静地,这张黑与白交割之中的脸在窥视自己。

      “这是我的脸本来的样子。”瑟卡尔用索恩的手掌摩挲还湿润的脸颊,像在观察反应。

      “我以为你会变得更像白精灵。”索恩干笑了一声说。“喵”一轻声,这里已经很接近沙漠了,旅店主人养的负责警戒的沙狞猫,耳尖上伸出两撮极长的黑毛,在两人脚下之间绕圈,尾巴纠缠椅子脚和人的脚腕。

      “很丑吗?”

      “我不觉得你丑陋。”

      “你要是说不丑是因为你们猎人龙性恋,我就打你。”瑟卡尔光着脚僵直地跳下地面,像一段木头,索恩手掌接住瑟用力打过来打到一半就收力的拳头。对方的整个濡湿的手掌侧,皮肤深乌而反光,像黑瓷上的釉。

      “多亏了你,我已经不需要喝药掩盖这种外型了。但我是赌着你看了这张真正的脸,你真正知道‘黑暗精灵’意味着什么,我就会被你返悔抛弃的可能性的。”

      瑟卡尔看上去无所谓的表情,眼睛直直朝着前面,面对面索恩却不看对方走过索恩肩旁。突然他被索恩手臂拦下。矮自己一头的瘦削男人被架在自己手臂里,极其克制地把战栗压抑至近乎于无。

      “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是我想象中你该长的样子。”

      黑发的头颅低着头,本能地缩进两人身形圈出的阴影,睫毛发抖。耳环被魔力催动发出微光,简单的半透明光膜覆盖又消退,黑暗精灵的五官,收敛回无趣得像白水煮白面一样,然而毕竟不引人注目的人类样貌。瑟卡尔的嘴角抿进去。

      索恩由扶着他双肩,将他故意完全扳进光照里,面朝窗户:“瑟卡尔,看看外面吧,第三个月都快过完了。你看看那边在干什么。”黑色的眼睛恍然地从深陷的自身的忧郁里抬起来。

      隔壁的作坊“叮”“叮”响,带着染磨看不出原色的线织厚手套的工人们,在把寒犸兽牙剖成薄片,用来做镂雕英雄故事花纹的凉夏门窗。不断在工地晃动的小灰点是小学徒提着浇壶,到处救火给几台锯齿切片机浇水冷却,水下去就立刻升起白气,然后白色的门框接触水的部分就变鲜红了。新鲜魔兽牙的珐琅质地浸水就鲜润如玛瑙。

      索恩凝聚了一下视野更远的金瞳。断树木的大锯才能破开象牙板,雕琢并不需要有刀锋的工具。工人刷子刷上蜂蜜样拉丝的粘稠药水,整套的一帧一帧故事版画的镂空模版,人脸、花草、树与天空早已分块好。把模具盖上去,需要去掉的地方刷满药水,已经刷好静置半天的那些象牙板小锤一敲,一块象牙应声凿落,”骑士”的马脸”画”好了,接下来是马脖子形状的腐蚀牙块......如此重复。

      视线稍微远眺。蓝松枝叶转绿,上面已经不见喷冰雾的猫头鹰魔兽。熏风带着花瓣被晒得暖烘烘的、甚至像肉桂味的香气。只要一凝神不说话,轮番的鸟叫的泉水洗耳就灌进来。远处所有的冰河都在解甲。稍显冰冷的皮肤的气息紧贴在身后,那人的双手在肩头。春天过后是夏天,世界又活过一轮了。

      ............................................................................

      索恩展开地图,准备离开这座垦丁国边沿的城市。

      遗迹以后,没有任何危险地走出了锡列罗平原。垦丁国全国平原,密布热带雨林之国的”道”经常被人类重复开拓践踏,危险只有细小的蜂鸟拖着几倍于身长的长尾,如同大群飞掠的金红色闪绸缎带,不断地需要在前路挥手臂赶走。要么就是“啪”地沿路树上绽开一朵真正的繁花,火鸡反刍叫声蓬松羽毛的热带锦鸡,孔雀羽质感的五色翎毛,除了羽毛构成巨大彩虹圆环花纹迷惑人,这些鸟都是食材。只要不去碰被繁密的“道”切得细碎的,多年边浸满绿潮影响的的食人花荒草影区,几乎不可能战损。

      下一个国家是沙与山脉构成的临海的凤灼。

      “......目的地当然是海边。被撕碎成群岛,没有大国的沿海,多的是灰色贩子、奴隶、非人智慧生物势力、血腥的角斗场、赏金猎人、海盗以及他们的私人雇佣军,数不尽管辖不过来的集体抢劫、仇杀、物种倾轧和烧杀抢掠。没有人会在意索恩杀死过一个城主。”蕾娜把最大的一张地图展开,在上面陈列代表目标的“兵棋”,把所有的现状一次性摆开。

      “这座山就是绿地的边沿,西走是内海‘蓝龙心脏’,西岸挨着聚魔之地产生的高强度魔兽进入内陆的入口。直线东走,走商道,跨过阿卡胡特拉沙漠就是最大的海港安多哈尔,这就算到达拜兰瑞德的南半。”她拿出冒险者和军人策划道路时的一卷卷尺形状的线,拉出一段掐断,地图上摆成两条道路的形状——比起用笔,这种一次性划线可以多次调整,而且不损害地图。

      离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

      “那就不修整了。买了消耗品马上进沙漠,只剩跨过一个沙漠就到海边了。”索恩说。想甩脱跟着的人,甩脱那种被虫子和宵小瞪大恶意偏又贪婪的眼睛,扫视着我的一言一行的,让人鄙夷到想吐的感觉。

      “队长,我......我极其不建议走沙漠。”并肩坐的双胞胎,矮小的姐姐抿了抿嘴,“那被称为’被诅咒的死亡之沙’。只有一道垂直纵劈的山脉是阻止风沙入侵内陆的最后的前哨。只有在遥远的西方,沙漠临海的地方,海的恩惠才会把黄沙绿洲化,中间没有办法建立安居点的。我和米珂以前不向东南逃跑去找能接受我们的亚人聚落,就是因为沙漠是生命的禁区,几乎没有生物能控制——是萨满和德鲁伊来的禁地。”

      “有罗盘,有地图。你的鸟可以充当空中侦察者。“索恩说。然后手指经过地图,索恩自己愣了。

      地图上,甚至索恩母亲那张事无巨细的地图上,沙漠区域没有详细的地型图。整个“拜兰瑞德的腰带”部位的阿卡胡特拉和舍尔沙两块沙地,和无人探索的远海一样,只有一个边界线,线框里面全是空白和模糊。

      “米珂。”“啊?”被点名的双胞胎妹妹惊得一后仰。“我们现在就完成你的愿望,穿过沙漠去看海。”索恩把地图折起来说。

      八岁智商的少女眼睛没有焦点,呆呆的,”专门为了我吗?”

      ......,索恩酷装不下去了,表情烦饶地挠了一把头,“不全是,我自己本来就要向朝海的方向撤退。”

        “真好。真好。我的夙愿是和姐姐一起活下去超过十五岁,如果这个愿望做不到的话,那么第二愿望就是死前看一看海。但是我们从来不被允许走出森林。“米珂自言自语梦呓般说。

      比妹妹矮小两圈的姐姐心疼地抚摸妹妹放在自己膝盖上的、蜷起的手,你的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呀。

      应该听任直觉。但是现在对西边路线的信息太匮乏了,接近于一无所知地去踏雷区。

      “行了,你们先去补给和休息。我再研究一下走西边还是东边,明天告诉你们走哪边的决定。”索恩宣布撵人。

      接近天黑时瑟卡尔走出卧室,看见魔能的桌灯还亮着。又借来了半桌打着冒险者工会标志的资料文献,桌上微微歪斜地展开着索恩母亲的超大地图,地图上摆着四五根弯曲贴道路的棉线。男人巨大的身影像是隐身,和夜,和桌的黑影融合作一体了似的。索恩那一天剩下的时间始终坐在这里。

      他一手拳头撑起头保持箕倨的姿态睡着了,眉尖微微皱着阴云。瑟卡尔心脏抽紧。喊他起来回卧室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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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到达了地图上进沙漠前的最后一处建筑。

      戈壁的强风将地表侵蚀。已经熄灭的火山群给凤灼中部留下大量矿山,风蚀蘑菇、风蚀柱、风蚀垄槽,饱受干燥而带沙砾的风蹂躏的残丘是整个平纸戈壁唯一的地上部分。风的侵蚀留下表面拉丝的环抱沙漠入口的崖壁,拉丝底座顶着坚硬的开裂深色石顶。

      散落孤立于远沙的巨型石蘑菇,百米以上的部分是完好无损的圆石,立在不知道被谁被打磨的歪扭葫芦形细石柱顶端。

      飞扬的的沙砾和剥蚀产生它的板岩山母一样,是一种血稀释于水的淡淡朝霞色彩,瑟卡尔沿途偶尔停下,盯着远山若有所思,既不是不是在观赏云的阴影卷染天际线,又不是计算燥脆的粉橙沙红怎么污染、最终完全覆盖了雨林黑土。

      ”这一切风景都是温度画出来的。”瑟卡尔说,“温度使空气对流,越接近烤热的地面气温越高。贴近地表的风速最快。你看那些被侵蚀得只留下最硬部位的石头。它们是被先凿走贴地部分的,而不是高处。”

      “那么那些像随手扭的面团的呢。”索恩说。

      “那里面是矿,”肥壮的男人走出道路大声说。他大肚子使得脚不方便,几乎是膝盖往前一掘一倔地瘸拐着走出建筑门,一身姜黄衬衣袖子下表面磨成洞网,露出油腻腻的肥汗,外面是纯皮革的包到脚尖的背带连体衣,穿着石底屐,大部分肉身裹在不传热不发汗的皮革保护桶里,一副大胡子。他把手里脏得看不出颜色的一木盆水“哗”地泼在瓷砖浅槽里沉淀,四五只狞猫马上凑拢,等不及地低头舔水。胖男人回答,“坚硬和柔软的部分不是均质的,矿比砂岩硬。”

      众人看着他。他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转头看自己的房屋门顶。这建筑是一大块数十米高的半玉半沙的巨石,顺着圆润凸出的轮廓浅浮雕出五官的抱着自己膝盖,几乎蜷缩成卵型的人,表层完全由侵蚀拉丝线构成的水平肌理覆盖,像巨像从头到脚以风向被一丝一丝横拉的褶纱的丝缕包裹,又像已经被剖成无数水平切面然后松散地叠起来,雕像面容也因此柔昧与模糊不清。

      雕像的大腿正面不同高度,烈日暴晒发白的面上,抠有虫蛀眼一样的深黑凹槽,向内挖空为内室,外面支撑出布帘遮阳光,黑暗影洞里面跳动着人生活的灶火的光。

      “天杀的风。”胡子男人用带钩子的长棍翻下被卷起铁链的门牌。兽爪肉垫图案踩在马蹄铁图案上——驿站的图标。“你们怎么不问这雕的是谁。哈帝,传说中阻止了一场奴蟹瘟疫的的冒险者。”他肿胀的手一手拿杆,一手捏着桶边缘,用双下巴持续指向蜷缩的石头男人。

      “他杀了很多奴蟹么?”米珂问。

      “不,他的伟大不是从沙漠中战胜怪物活着回来,而是自愿选择死在沙漠中——永远不回来!奴蟹有母有子,他本来是讨伐奴蟹聚成的巨大蟹母的主力,同去的整个佣兵团杀死母蟹只剩他一人幸存。但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砂砾大的子蟹附体进了皮肉。返回城市必然成为英雄,他有这个实力资格而且确实做到了,但同时那是不负责任地有几率把瘟疫源带回人类社会。如果感染着,他只要一进城市,见到他的活人马上就成寄生爆发的新源头,之前将奴蟹赶进沙漠的十年讨伐变成无用功。死在沙漠就是彻底饿死身上的寄生虫。天人交战啊。他不赌,他最后脱掉了所有装备,把自己抱成那样,风化成干尸,’奴蟹’这种魔兽在那一天在拜兰瑞德大陆彻底灭绝了。”

      “圣教通过念写知道这样......后,跨级追封他为圣人。’战斗是为了想活’‘更好地活’,搏一个活下去做富贵英雄,十个冒险者十个都做得到。他逆着求生本能自己杀死了自己。不知道他在最后摆着那个石头姿势时,在想什么?......”胖男人完全转过头去,看着作为自己家的雕像,只把肚子挺向众人,声音越来越小。

      “啊,圣教的册封好像是有这一条记录,但是这不是‘但凡有一个队医没有死’的问题吗?你跟我们讲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蕾娜不高兴地叉腰。

      “抱歉,我话是多了。我没有想教育你学他。我想说的是‘沙漠的魔兽’都是一群一群虫豸,会分裂会增殖,染上一点、剩一只没除干净,就粘到你死为止——’沙漠的麻烦’也是。欢迎使用驿站。”

      索恩的视线飘向稍远处。有人驱使一群黄绿间色的像扭结的草一样的生物,在做很像犁地的动作。

      巨大螳螂蠕动着嘴,原地不停踮动尖脚,深怕踩进热砂多一分,背上壳盾边缘镶着酒红长毛及地,末端泌出非常细的晶莹液体,那其实是极其细长的管道。,并排六到八只驱赶,巨大腹部把红管分泌的粘液铺平成银色路,很快路就干燥、粘液看不见,而经过之途就此变成不会扬沙,不会下陷,甚至可以行使木轮马车的道路。

      伸向渺无人烟的茫茫大漠深处的“道”,全是这样人力地、有周期地驱赶有改变地形功能的虫魔兽铺实的。休眠火山带中的一座偶尔吐出火山灰,乌云遮住阳光然后下雨,形成一小片短暂绿洲,那里就是商旅的落脚点,然后云散去一切又会干涸消失。

      不停短暂生与灭的安居点和道,这就是沙漠没有地图的原因之一。

      “快走,快走。下次沙尘暴来就又要全部重铺。”“沙漠永久安居点,那不是属于我们人类的。快滚啊!”铺路的工人看似粗暴地咒骂,将一队巨蜥拉车的货运队赶上刚补好缺口的路。商旅点头哈腰,被烤得镜子一样的沙丘发着光。

      “不好意思,刚才那队巨蜥就是我们最后的一队魔兽驮兽了。”大胡子驿站员肥肘撑在阴凉室内的木制桌上,隔着窗口对索恩说。进门时门口还有油亮地暴在烈日下,散发打湿缎子光泽的深枣红马,白鼻梁马在刷洗,“但是这些是供回程北方者乘坐的。”大胡子摊手说,“在沙里那些中看不中用。”

      “接下来半年是凤灼的疫病季,地面烤起来黄热病,粮食变贵,大商队都挤着这几天穿沙漠,步甲虫和蜥蜴被最大型的商队和他们的护卫租走了。要租魔兽驼兽只能等他们回来。”胖子说,按在木窗口外的手带着戒指,某种虫魔兽鞘翅做的椭球戒面。

      “沙暴也很久没来了,每天都是在倒数马上要来的下一波,干脆住两个月,等下一波沙暴完全结束再走吧。”坐在窗口里旁的瘦小书记员说。他嚼着槟榔,吐血沫般阴暗地隔一会儿就向旁边吐渣。

      “啊......”索恩脸上露出烦躁的表情。

      “骆驼呢,你们有骆驼吗?”瑟卡尔问。、

      于是一队人到了门外,每人骑在一峰骆驼背上。“好,就是这样,你们非要走最好晨昏行路,沙漠的晚上冷得必须火,白天太热了。”胖子调整着骆驼之间。整只队伍用绳子,宽松地从每人腰上,以十五米的皮绳串联前后两人,最后是灵体白豹将绳索咬在唯二对外物是实体(爪和牙)的牙齿中,整个队伍串成一串。

      “进沙漠,潮汐之心是必须要带的。如果你不想多租一倍的驮兽背满淡啤酒桶的话,沙漠可不会随时有小溪给你喝水。”胖子说。

      我们并没有那样的宝石设备。

      “买一颗吧。”阴暗书记在栅栏背后出示四指之间两两夹着的不规则水魔兽结石。

      “多少钱?”索恩说。

      “一枚五年镑。”

      ......

      如果不是对方收钱以后,胖子心胸开阔地附赠了用珠宝获取清水的收集装置并且示范使用方法,索恩真的要揪着胖瘦之一倒过来抖,抖出他们的私产了。收钱以后驿站站员要付费的好意全部解锁,两人对众人说出了之前提都不提的进沙漠必须换装备,外套要遮蔽全身皮肤并且通风,特别要换不会传热和燃烧的鞋。

      “你们带着潮汐之心的话就要当心亚人‘迦楼罗’。”最后整备口嚼中,大胡子胖子少见地认真眯着眼睛说。

      他指驿站内室阴影里残破壁画,青金石颜料涂抹出的蓝色皮肤鲜艳得如同新画。

      “迦楼罗住在海市蜃楼,‘迦楼罗’意思是‘香气和音乐一样无形缥缈的东西’。鸟脸鸟脚爪,三头六臂有翅膀,青金石皮肤。它们的城市被鱼鳍的大鳖驮着,靠鳖魔兽体内的魔法来反重力,极其极其缓慢地像在空气里水漂。他们只有几座城市,可那城市的大啊,城市的洄游做的轮回运动的路线都是固定和算好几时交互,不会相撞的,他们也是沙漠盗贼的信仰。”

      见众人的眼睛集中在自己身上,认真听着胖驿站员说故事又说得兴起,指着画上:

      “云是可以在沙漠形成绿洲的,它们管理和操纵的就是雷云。祈雨就来雨。祈祷不要风沙就用雷电打散造成飓风的云。迦楼罗和人类的最早契约就是和贝因珠人。”

      画上,沉默的包头人类男人带来一件东西,放在膝前的地上:一颗剖成两半,切面圈层如蚌珠,持续涌出清水的魔兽结石。鸟头亚人点头,契约成立了。驭雷的有翼亚人圈出无风有雨的特定地表地带,包头男人身后的人类供奉上大量潮汐之心,以瓮为单位盛装,整瓮整瓮排列成方阵作为祭品,因为迦楼罗的空中城市唯一的水源就是这种半透明如冰糖微霜的宝石。

      “你们会看见他们的庙的,庙的形状像天连着黄沙,黄沙连着天,沙盘里面放着唯一的一颗潮汐之心宝石。取水的时候要小心,如果让迦楼罗发现了你带着潮汐之心,它们会直接认为这是你们献给它的祭品。”

      骑上串联中第一匹拥有忧郁美女式的厚重眼皮褶和睫毛的沉默温顺的驮兽,索恩抬眼望着灰蓝色从头顶逐渐变淡的穹隆,变成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淡淡青烟,远处一抹荒凉而辉煌的金色占据了天际线。朝正西南走,索恩看手里指甲盖大的指南针和巴掌大的地图简图。这个时候,他还没有预感到任何不详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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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面地热,烤热空气的扭曲,甚至要融化贴着地平线的彩虹色淡光晕蜃景。鸟和虫统统上飞取道气温凉爽的高空。

      沿着罗盘向西南走,身畔的树丛早就稀疏,常绿树被枯枝树稀释,枝树被醉倒一般的枯萎胡杨稀释。如果是马蹄踩进酥软的淡红沙里,每一步都绝对要艰难地从深陷的黄沙中拔出,稍微开始有点庆幸骆驼的脚掌面积。

      索恩勒驼四望,四周万里不毛,连零星的树下有动物白骨的的胡杨。偶尔经过悬崖,崖顶因为巨大的昼夜的温差,夜晚露水渗入岩缝甚至结冰,撑裂了岩缝,崩塌碎块滚落,又被沙漠来回磋磨的风粉碎成砂砾。出发时的森林像一小块暗绿色的绒毯在沙丘边缘。身后驮兽蹄的足迹早已被风沙抹去。如果我们失踪,其他人将没有可能寻找到尸体。索恩突然毛骨悚然地冰冷地想。

      眯眼用手遮在眉前,对照着地图远眺,前面的路断崖朝下,深入陆地。走完前方两百米的平台就是凹陷,这是任何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地形,甚至连此处沙与土壤接壤的面积形状都和地图上标注的明显不同。

      整个队伍因为索恩而停止,远处的沙堆,表面闪耀着真正金沙堆成山才有的宝光:一种精神攻击式的所有色泽光彩融化交混的迷炫。颜色不同的固体块因为沙堆的风吹位移而暴露出来,像蜻蜓翅膀,闪烈的,焦灼的,和难以呼吸的气温一样炫花人眼。

      “那是......”少女们惊讶地手指尖捂住嘴,表层的沙逐渐滑落,顺滑的沙流翻起一壁镶嵌的粗糙不规则物块,皲裂的缝隙在烈日下爆发出的火彩比天上的白日更加刺眼。

      “是宝石。”瑟卡尔的声音在索恩身后响起,“整片都是。这里的第二收入是火山喷出凝固的各种宝石的开采矿地。“

      米珂已经跳下豹背将“美丽的小石子”拾捡。米羽经索恩点头示意后从两人同乘的白豹去照顾。安巴顿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拜兰瑞德大陆火山密布的中部地区的两个沙漠。这里的气温因地热变得燥热不毛,火山喷出又凝结的贵金属和宝石原石,在火山带剥裂和风化,像其他任何石块一样,的过程中,岩石杂质从宝石体上剥落,因为重量和耐磨性富集起来。死亡之地的沙苟那同时也是宝石仓库。‘最贫瘠干涸的地方,最慷慨的大地’。”蕾娜把骆驼前赶了赶,靠索恩骆驼边说。

      “不是慷慨。这是诱饵。神在同一个地方同时表现得多对财富予取予求,对生命就有残酷。阿卡胡特拉被称为旅者的墓地,但是纵然如此,每年总有大量人被蛊惑一样连续踏入沙漠主动送命。佼佼者幸存一夜暴富,每个游手好闲的赤贫的人都做梦着这样一夜暴富。”瑟卡尔出现在另一侧,紫色的视线朝远方凝固。

      “你说宝石采集是第二收入。那么第一收入呢?”索恩问瑟卡尔。

      一棵牧草在风中摇曳。索恩的骆驼嘴唇追逐食物,向前了一步。悬崖边缘展开的远景机械化程度像是不是和世界一个时代。一大亩半埋在沙里的金属塔顶,枝状网爪伸向天空,无数条向下的扭在一起的螺旋塔身,风吹枝与枝间还偶尔有电弧;局部埋在沙里,局部暴露出来的曲曲折折伏蟒管道把塔的列阵相勾连;塔架,风信标但金属板图案是金属符文符号,螺旋桨,铁丝网罩;储存舱和一些运输管道被撑爆,破损而充满魔法爆炸的痕迹,凝聚的无人摘采清除的彩色琉璃肿瘤塞堵在每个缺口;劣等废蜡或者做毁了的滴晶,塞满人造的金属荆棘森林。

      凤灼,曾经历史悠久的工业国。同时拥有可怕的地脉魔力,地热,恐怖日晒三种能源,让这里成为绝佳的光与火属性的魔法道具充能场所。一开始生产了无数魔力构装和道灵师使用的能量源,直到他们将魔能宝石的产出和充能合二为一。

      宝石开采——充能——贩卖出口的回路完全建起,富豪们买通当地用官僚用手段赶走了绿州城市的原住民,圈起形成大片的晒场,这里曾是魔能宝石的最大产地。过度开凿,土地沙化,农业遭到打击。地和水抽干了以后植被死去,暴露的荒漠,正好更方便充能火与光,工厂富商完全放弃自己生产粮食,食物完全依赖向沿海进口。榨取空气魔力竭泽而渔,极限的干涸荒芜为代价换来的极限的富饶终有一天爆炸。

      地脉被抽干甚至无法支持绿潮来袭。这里彻底从森林变为了不毛。所有的汗流浃背的忙碌和繁华就只剩了面前这样的无数工厂遗迹,恒固在夏天的白日,第九层冰冻地狱的夜晚,灼日的纯白色眼睛永远停在沙海上空,审判着半埋在沙里的“人类改造世界失败”的墓碑。

      米羽慢慢地下蹲,膝盖轻轻陷入浅沙,白皙的手不畏惧灼烫地摸地面:

      “所以我不喜欢魔法。过度抽取自然中的生命力会导致气候紊乱,海岸线推进。湖泊干涸。植物不应该地枯萎凋零,陆地动物和魔兽衰弱、死亡,季节变得错乱。这个世界是活的,它曾经能自发痊愈。我能读到这片沙山的悲鸣。有时候我都很恶毒地觉得,‘熄灯’以后人类不能使用地源魔力,真是太好了。”

      “索恩,要下这断崖,路走那边。”瑟卡尔牵回骆驼头,他自己的脖颈,后颈脊椎节凸出,有一瞬间的姿态像鹳鸟。“走吧。”索恩下令,对双胞胎姐姐说:“米羽,靠你了。”

        米羽面色凝重,把两个手指嘬进嘴里,清脆的哨声一吹,一圈光凝成的轻薄没有重量的白鸟,像会在空中扑打翅膀的一圈花环。

      ”去,从空中俯瞰前面的概况。“少女发令。白鸟们像被拔出花束的兰花一样射向天空的各个方向。

      米羽把一张地图平摊在地上,紧蹙着眉头,一滴汗水从白发下滑落,划过涨红的脸颊。十个白色的亮点出现在羊皮纸上,正是飞鸟们现在的行迹。光点像烙画一样在羊皮纸表面烧灼出棕黑色的细线,很快在地图上标注出了道路和地形。少女疲惫地手撑在新地图上。

      她将地图双手奉上给索恩,又劳喘了好久,才舒缓着蹲跪麻了的膝盖缓缓站起。索恩牵着头驼,重新调整了皮绳的长度,让后方队伍比较聚拢。然后拿起新地图,一人慢慢走在最前方,用脚的触感寻找脚下的行道,那比沙踩上去要实一点,不会下陷的坚硬。

      到目前为止一切情况都还在掌控之中。

      ........................................................................................

      瑟卡尔突然翻身也跳下来,在越来越大的风里手臂挡住脸前,拉着骆驼,直到第一头骆驼和他乘坐的第二头不载人走在并肩。

      怎么了?

      “索恩,不能往前走了。”他几乎在喊。

      “为什么?”

      长发和遮掩的衣袖撩开,露出瑟卡尔的眼睛是荧光紫色:

      “有一个巨大的热度和地面不一样的核心,地面温度同一块颜色,两分钟前还隔约有一千米。刚才它离我们只有四百米了,它在朝我们移动,索恩,你可能有点太小看沙漠了。“

      冷酷并且不稳定的沙漠,除了燥热和酷暑,还以瞬息万变自然现象蹂踩着每一个踏入者。索恩在资料上如此读过。

      所以索恩张开唇缝,“别想多,风只是自然现象”这种干涸如嘴上皱裂的安慰本要出口,天际线的颜色突然被搅浑般暗沉下来。耳边的风声接近呼啸,粗粝的沙砾迎头撞击,堵塞了口鼻,那种曼妙薄纱一样的雾气撞在脸上,是能摩擦划出划痕的。

      手中的罗盘飞速旋转,等于报废,一条连接天地的黄龙疯狂变形旋转着。发出吸水的尖细呼啸声。一道黄金的喷泉拔地而起,风沙像一面扭曲割裂视野的帘,昏暗之中,索恩看见那个“生物”慢慢凝结出五米少女的腰肢,“睡醒了”式地桥腰向后伸了个懒腰,手腕和腰肢处破碎的喷溅的液体薄层成为最华美的衣踞。

      索恩手挡在身前,吃痛地眯着一只眼睛,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顶风维持站立都极难。骆驼嘶鸣。这时索恩与众人两队之间互相不能看见,所以索恩不知道,从天而降的层层黄土重塑着地形,将来不及逃跑的骆驼埋葬在流沙里。

      巨大的沙龙卷像抽水一样吞噬着沙丘,被吸起的沙子被从天空下抛洒下来。如果被吸它起的话,从天空坠落的高度就会要了任何生物的命。

      “瑟卡尔?给我视野?”没有回答,混沌污浊的大气里,索恩刚张开口就被灌了满嘴沙,风里吹过来一块琥珀形状的完整金属块直凿索恩的左眼珠,索恩未卜先知挡住,翻腕捉在手里。这“琥珀”像是刚从树上新鲜滴下来的松脂,还带着新鲜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柔软和温度。

      金色飓风迎面向米珂米羽撞来。白豹甩开绳索口嚼,没有重力的灵体,一踏地即飘飞,踩在风中卷起的细小石块上腾跃其间,将双胞胎姐妹带到了龙卷风内部。

      瑟卡尔早就指挥蕾娜和安巴顿弃座骑往后撤,兔耳的蔁蛾魔法师试图在掌心中凝聚冰晶。细碎的掺满钻石的尘埃的冻雾,在高浓度火与风属性地脉魔力包夹中,没有成型就溃散。

      同时少女萨满的诵唱拂进男孩的竖立兔耳:“暂时授权的力量使我能够从驱动们中给风选一个名称,以地牧的名义,以永恒国王的沙金头冠的名义,在嘈杂的漩涡深处借用你的波动!止啊!风!”

      米羽双手结印在唇前,白色短发空中飘动,满脸汗水。对方不是生物,这不是“与风对谈”而是她所不擅长的元素魔法。青色的气流慢慢在少女身边聚集、旋转,汇聚成和沙龙卷反方向旋转的巨大的圆柱形障壁。青色的风与含沙的黄风不断碰撞,撕咬,吞噬,空中时不时有因为风停,重力作用而纷纷扬扬降落下的黄沙,看似扯成絮的飘纱,像黄色的垂直方向降下的烟雾。

      沙中物体的全貌展现。

      清丽而让人留不下印象的女性巨人脸孔,像打磨到镜面的黄玉,或者亮瓷。面孔淡淡的血色隐藏在金底。风组成了她透明的头发,每一丝缕厚度不同的透明薄光叠加,如流动融化贵金属合金层层,像泪雨,像龙人剥落中的鳞片,不是银而是白欧泊溶解成的液滴,从她头发里,越至指尖越渐变至无色的金缕衣袖里滑落,有质地重量的珠串雨在无重力无质地的沙袍褶皱曲线间坠下。裙摆以下没有双腿,是巨大的被红纱染色的龙卷风体。

      “我可以说话了吗!“圣剑的声音在索恩脑子里冒出来,”这,索恩这是沙漠特化的巨型温蒂尼,是超大风元素灵!巴特莱特说过’遇见风舞女,必定要做的事是跟它跳舞哩’。就是指一直顺着她的风向,冲进龙卷打转;失败了就会被她的裙摆里飞速飞行的金属颗粒抽昏,卷进风里被被迫旋转!反正就是要转!”

      索恩背后的翅膀以撕裂速度张开。把圣剑的油嘴滑舌甩在地面,红龙翼的男人主动砍断了自己和队伍之间的绳子。

      只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意义:命令其他人快跑。压低翅膀穿越金属云,半秒之内索恩的薄薄翼膜上布满上百个撞击金属块的孔洞——主要是因为索恩自己的速度引起的孔洞。再过半秒筛子般的翅膀自愈如初,巨剑已经举到发亮女人腰间。

      白火燃起的门板般的武器,一剑将惨叫着上半身跌坠的女风灵拦腰砍断,所有的风瞬间消失了。沙龙卷解体,根据内含物重量,先是块状金属,然后是空心的人类和兽类骨骼,最后是沙,洋洋洒洒地落地。就这一道玉柱倾颓从半空中跌落的沙墙,两队人就此被割散。

      很长时间过去了。

      完整的静态沙丘被撕破。破土而出的是斗篷和人的躯体,真正覆盖的只有最表面薄薄一层沙。队伍一行人从盖身的沙里爬起。

      黑发的男人甩了甩满头进的沙,刚恢复站立就表情怅恍,像被一根不可视绞绳吊着维持踮脚的站姿,向着没有任何东西破出的空白。自言自语咀嚼着两个音节,瑟卡尔突然转身半圈,甩过半弧的整头森密黑发全部竖起。

      战斗形态的长发,随着瑟卡尔呼吸的节奏翕张与收敛,在眼睛可怕的男人身后飘动着,每一根都像散发出冷气没有任何光泽的针——铺陈成层然后被践踏的枯松针:

      “你们谁看见索恩了吗?”

      米珂的翠绿眼睛由吃惊定了定神,看见还握在膝上的地图。风定云消,沙龙卷过后沙丘移位,一些灌木被掩盖,地形又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刚刚绘制的新地图又成为了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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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沙漠之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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