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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绿之篇-第一个旅伴(上) ...

  •   索恩沿着光带一般的小河在树林间穿行。

      时不时掠过的嫩黄或是闪蓝的羽翎,伴随乐不知世的轻浮啼鸣,清脆声音像冰舌头舔着索恩的耳鼓。嫩黄明绿,太阳暴晒得地面发白,树丛投下边沿清晰的深蓝阴影,那蓝色饱和得像画中。

      冰山脚下就是常沛不旱的雪水湖,冰川淤泥是优质的肥料,湖边树荫下到处都是交替着抬网工作,与树荫下喘着气用手扇风的打捞人。

      索恩选择的路线顺着河流的流向,这样走下去,必然会在支流汇入大河,迟早遇到大城市。人的肩,热闹的声音,眼花缭乱太过丰富的色彩,即使只是一个小镇,也让索恩觉得“世界太挤了”。

      这不是索恩的脚第一次踏在山麓。每隔数月猎村会派出人在山下卖魔兽脂肪,买进盐铁。但那仅仅是收购点到雷诺尔的两点一线。记忆中索恩参与的几次,途径风景瘦巴巴的,那些贫瘠支棱的绿色上没有雪,除此以外和故乡没有异样

      而现在。无限大的完全未知的地图,自雷诺尔一个寄点展开。走上那面积才意识到世界有多陌生——也有多过于地阔大。

      “牛脑,羊脑,一月镑三盎司,”热腾腾的新宰肉半爿半爿摊开在架子上,屠牛户在大褂上擦沾满鲜血又油腻的手。那是“白肉”,家畜的肉,猎人视为“病人和懦弱者吃的肉”,往前越过屠宰铺,整条街道地表画着赤红色的粉末画的痕迹,线交点放着拳头大的橙色石头也不怕人拾去,宝石淡淡地辐射几乎要淹没于日光的冰芒。

      “拉起来!”头上飘着的是沉重的绳网,逐渐扯直的粗线垂下满绑着的布和纸,千丝万绦像倒向一个方向的拆分垂柳,巨大风车鼓风而转,把四五套绳网在空气中充分地扬开。

      索恩对平地刻骨铭心的最深印象,是“热”。

      即使迟钝如索恩也逐渐发现,路过人和自己的不一样:他们要么是赤膊上身。露出的皮肤直接把汗气喷在临近人身上;要么穿着某种麻(苎麻)某种纱(柳条纱)的短袖衣,像膨胀生风的口袋从身边飘过。

      没有人还穿着皮棉衣。

      布衣人的汗水尚且在背后渗结成花白盐碱;索恩在可御寒零下二十度的皮盔桶里,连内眼角里都是水。

      发根被天光烤得发紧,像在被太阳揪着往上提,前额肿胀得像它想要遮住眼睛,真正遮住眼睛的眉毛却被一滴滴汗水浸满准备下坠。裸露的脖子上全是粘腻的灼烧,或者一种干涸的冰冷。利维坦皮猎甲的严寒不侵的已经变成阻碍散热的缺点,就像索恩“低体温、不散热、耐寒”这一体质已经变成生存威胁。在雪山呆了十八年的人,终于想起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叫做“热”。

      拜兰瑞德完全照搬自上界的历法,其中的“月份”“四季“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各地的气候周期只跟随地脉魔力潮汐,既有一年中第三月最炙热的平原,又有大雨淹没半年的峡谷,各地居民各过各的,“月”仅是他们,描述和记忆地脉星辰变动周期的卡尺;雷诺尔“冬”以外的三季,就等于利维坦繁育不可猎捕的日期。在大概相当于“春季”的时间段,雪山冰层最外层会稍溶,因为自重解体滑坡,产生“山的蜕皮”这一现象。因为融雪吸了太多热,马上就会物极必反地冰壳重结,所以总的来说时间对雷诺尔的气候毫无影响。

      索恩此时在的山下小镇,春天会因为承接冰山蜕皮的代产物,粉雪纷扬,但仅此而已;这就是索恩知道的关于季节的一切。所以索恩既不知道准备不同季节的服装,又没有预期山下的“夏”是这样从未体验的难受。

      小孩和年轻闲人嘻嘻哈哈地围上来旁观“皮桶蒸索恩”。拐杖笃地,其中一个老年路人的木楞声音:

      “这还不容易,去买套合身的。后生......!听见没有!把你身上那套丢掉!”喊得太大声了,随即咳嗽。

      踩着堆垒卵石拾级而下,开始时街道的卖部都是沿街门市,落地窗并不垂直竖开,而是中缝水平上下掀出两横木板,上面庇荫雨棚、下面是放商品搁板,那是临街手工皮革食品。终于找到建筑门上画着象征打造的锻鸟的大型商店,被巨树抬在悬空木平台上,鹤立鸡群。

      踏进门槛,一脚就踩上占满巨大门垫——或者应该叫铺在地上的壁毯——正中间的锤剑盾圆徽,那是装备“锻造师(区别于“铁匠”)工会”的象征。

      室内温度马上下来了。阴影带来凉爽同时,给陈列的金属品罩上沉贵的紫色。跳动在无数铜铁细密雕纹尖的微光,随着步履移动,朝下一个嘶鸣金兽头弹射溅跃。最畅销的单手剑五把一组,尖端对齐向下展示,在显眼剑架上构成一组组“开屏孔雀“。

      陈列柜立平面两面都放满刀匕斧锤,最角落的木桶敷衍而密随便插满卖给冒险新手和大孩子廉价玩具,即没有出师的学徒作品,只比烧火棍强一点。盾牌和盔甲挂满一壁,在它们的冷色的缝隙,宝石店常用那种衬托珠宝的黑色墙绒,阴湿皱缩,好像那不是织物而是满墙金属从中生长的霉菌。

      索恩走向黄铜柜台。

      “来了,来了,客人想买什么?”穿着呢制绿松石翻边店员制服,眼神举止敏捷到闪躲的女孩,九曲十八弯地从里屋绕过到柜台,挤出标准的服务的笑。

      我看看您的预算。”女店员说。索恩把袋里稀稀落落的银铜角子(全是日镑,罕有月镑)倒在案台上。少女露出为难的脸色:“这些只够买店里最便宜的一副手套,再加上靴子就买不起。”然后被索恩突然暴露的大片肌肉惊在原地。

      索恩二话不说站在柜台前就开始脱甲。毫不在意众目睽睽,精实浅色肌肉上是早就蒸起的白雾,像烟熏一样。

      “卖了这套够吗?”皮重甲丢在黑栗木案桌上“镗”地一声。

      “我们没有收购过这样的东西......”少女小心的用手指尖端翻动着冒汗烟的皮甲,“我不是鉴定师,这样的装备我见识浅薄,从来没有见过......您不是这里的人吧?......您等等,我进去向老板咨询一下。”眼神含满职业的、对索恩的歉意,轻捷地拿走灰皮甲跑进了里屋。一会儿,少女重新出现在柜台前,双手相握垂下,面有难色地鞠躬。

      “我们不能用钱收购您的铠甲。但是您看上去如果需要新装备,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买什么,这样吧,我们可以用铠甲交换,给您一次抽扭蛋抽奖的机会。””

      索恩突然猛回头:“谁?”

      门外道路静悄悄的没有人。

      脊背传来本能危险的燥热感。谁的视线像是两把刀渗透灵魂。那种违和感一沾即逝。

      只有店里几个围观客人在咬耳根嘲笑:“那个白痴,防火甲拿到火魔兽巢边上起价八百金币。”

      ”抽滞销货的傻子。”

      “扭蛋?”索恩无视他们转回头来。年轻少女用右手手掌遮着自己的嘴唇:“就是.....我们也没有鉴定出来具体是什么的武器或者盔甲,本铺特殊的处理方式,我们会把它们编号,写有号码的纸卷塞进挖孔的蛋壳,从所有空心蛋里选择一个敲破,抽取到的就属于客人了。”

      “您可以再考虑一下。”少女一副“我们绝不宰客,风言风语我们也没办法”的样子。

      “直接抽吧。”索恩拿起最后面一只蛋直接握碎。“八七一。是‘天使回文’全甲。”少女展开纸条读到。

      华丽的整块镜面铁华雕凿的镗铠,锁子裙甲熠熠生辉,金丝盘绕的腿甲,八成贴合索恩的身材,除了没有手甲几乎完美。

      “您好运气,这各方面来说都是一套非常好的护甲。我们也不知道它为什么通不过鉴定。”少女垂目解说,索恩不在意地从善如流地穿上,带上原本的猎人毛皮护手。

       走出武器铺。已经是黄昏了,索恩用一角日镑买了夹碎鱼肉,酸酱和青菜的卷饼,边吃边向着河滩走去。

      沿路铺装渐渐由整齐的鍳石石砖,变成鹅卵石砂浆混铺,最后完全变成鹅卵石滩。河滩上每个十来步就点着一堆诡异篝火,围绕着篝火来路可疑的人,有药剂女巫,也有流浪汉,他们放肆地秽语大笑,往嘴里倒酒。

       穿着拖在地上的黑色脏破布袍的佝偻人拄着长棍,围绕火堆跳着仿佛不断跌倒的舞。火光映着他们的巨影在地上扭动,比本人还要巨大、比本人更像扭曲的鬼怪。

      河水的浪潮声和距离冲淡火的噼啪和人的搡吵那令人厌恶的声浪,再走几步却又由远离一个火堆,变得再次逐渐靠近新一个火堆。

      在这个诡异的氛围中,索恩再次确定自己被跟踪了。并不是因为身处拥挤人群一天的幻觉,那种如芒在背感最早从下午开始,始终没有放过他。

       索恩自己就是追踪的专家,但是索恩自己的跟踪更加偏重坚定和执着,像狼踏着目标足印,被发现仍然咬紧步步紧跟。

      这个人的跟踪却像猫,像房梁上的幽灵或者影子,半透明的不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东西。当索恩聚起精神窥看,它便自己消散了,好像变淡融入了空气。心一松懈,被跟踪的感觉又重回。每一次回头索恩极尽时机刁钻,想着这次抓对方个正着十拿九稳,背后的街道却空空静静。转身再走两步那种如蛆附骨感又回来。用了三条街,竟然没甩掉对方,索恩与“那团空气”直接卯上了,专挑偏僻小路,越走越偏,这才走到了河滩上。

      对方潜行的能力显然比索恩技高一筹。

      就在索恩快要忍不住爆发,直接拔剑转身吼向身后“给我滚出来”时,”那团空气”的存在感意外地消失了。

      露天临时酒馆几乎是几根柱子架起空气,烛火把参差木地板映成烂柑橘色,索恩停步在酒馆入口,背后阴影里,一只指甲淬毒荧绿的手从后面像没骨一样绕到索恩锁骨前,阴阳怪气地拍了拍索恩肩膀:

      ”老兄,有把好剑啊。“

      危险使索恩本能转头,动手想拍掉那只手,拳头却被紧紧攥在那人大而薄的柔手里。一个瘦而佝偻的蒙面黑衣人,下半张脸上罩着紫色口罩,死白皮肤布满血丝,几乎是腐烂的淡紫色,下半身小铅片缀成的裙帘拖地。

      索恩挥开了他。

      蒙面男人却不气恼,外露的半张脸再次随和地献笑。那笑略显歉意又虚弱,他向索恩伸出一只手:“嗨,我是蛇拳使桑迪。”沙哑声音仿佛都带着蛇信的“嘶嘶”声。

      那是一只指甲正常的手。

      难道对这个人的最初判断是我错了?没有多想,索恩也伸出手和他相握:”我是使双手大剑的索——“

      乘索恩开口发话,气势一泄的瞬间,一满杯蓄谋已久的黑色液体(而不是酒液)装在铁箍木杯里,半泼半砸向索恩的脸,索恩瞬间就把重剑从背后卸下来,挡在两人中间,液体泼在皮鞘外绑满的杂物上,立刻冒起酸臭的蚀烟。

      同时蒙面男人蛇样的手,从与索恩交握,扭动着挣脱了虎口相扣,柔软无骨得像毒蛇般缠着索恩右臂环蜒而上,在毛皮护腕上方裸肤处敲打。他右手弹出内勾的毒刺,极其隐蔽,几乎是贴着手腕和小臂皮肤的有数个凸起点的金属板,像剧毒毛虫,行过之地锥尖刺入,两人血濡湿的臂面稍微触与离一次,索恩的手臂上就会多一个滴黑血的洞。

      露出本性的男人脸高高在索恩头顶以上,放声尖笑:”初出茅庐的‘羊’个个有钱又好骗,都买那么新,那么好的罐头(盔甲的别称)和铜管(武器)?你们拿着也是浪费,乖乖自己脱下来给我,就给你解毒?”

      那样就没关系了。那样我就可以把你当成一只人形魔兽了。

      投桃报李地,一张窄桌满载着酒,被索恩脚的巨力挑起,整个飞起,新刮洗过边缘有白木茬沉酒桌擦过蛇男撞在酒吧八角木亭的栏杆上。杯盏迸碎,这个时候还没有跑的观众,不是自己是练家子,就是想要把生命回归颜料。

      蛇男下上身不动,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旁扭,躲开案桌,缠住索恩手臂的麻花曲臂“咯咯”脆响,重新变直。原本猎物的肢体是直的,蒙面男缠上去的手臂是曲麻花;两者固定后蒙面男把自己的手臂恢复直,对仗地要骨碎筋分被拧力变成麻花的,当然换成索恩中毒流血的左臂。

      蒙面男人扭动了两下,无法得逞。索恩的筋骨刚硬超出了他的预期,这一套攻击废不掉索恩的手,仅仅起到了牵制索恩左手的作用。但是距离,距离也被锁得太近了。

      男人迟早会后悔地明白“在这个距离下被索恩擦一下都会伤筋动骨”这个道理。

      所以索恩一重脚踢出去,男人的腹部像断崖一样深陷凹坑,右手软绵绵地像拉长缎带一样脱空,身形后犁到撞柱,此刻大口酸楚的液体才呕出来。

      索恩一只脚踩上凳面,反手就从靴筒拔出短刀薄薄一层地削去左手毒伤皮肉。创面剧烈出血,本来是猎人被毒性攻击时的常识,应该用烧红高热的刀烙合创口,同时止住伤口大出血的。但情势不允许如此。

      显然没有预料到索恩不知痛一样的应对,“男人吃痛捂着下腹,声音漏气的”啧啧“啧了两声就变成吃痛的“呜......”,张开腿蹲在桌面,满脸扭曲一半是为痛,另一半当然是为索恩没有毒发身亡。

      索恩一边止血一边冷冷在脑海估量对手的体重分布。

      先佯装攻击前迈那一侧的小腿。不能得手的话,就把剑刃转上去,去掉右手。双手倒握剑柄,假装用剑柄槌击腹部。中的话对方就会失去平衡,轻易地倒下。对方防御就将剑尖压在对方的脖子上,这样结束战斗,就可以了。很好,眼角余光瞟到应该是老板的人抗着一背袋酒逃跑,人越少越好,索恩想,广阔空旷场地更适合大剑发挥。

      “喂,硬骨头,”蛇男好像困倦了一般谈判,索恩一边分心包裹打结止血布,一边留意着对方声音的距离,十步......没有脚步声......“我说我们没必要这样你死我活吧?”八步........

      突然一声乍喊:“左手!”

      蒙面蛇男狰狞的脸早就瞬移占满了索恩整个左侧,双手攻击如同巨浪般推过来。

      他居然还敢近身过来!

      但是剑身上绑着的杂物严重地影响了索恩抽剑,无数指甲和腕刃的短促铜铃击声连响,蛇男人以速度见长,无伤大雅但是骚扰的攻击压制,让索恩根本没时机把开刃武器从那一大捆小桃捆的刀零斧碎里拔出来,只能勉强把钝大剑当做盾牌。

      “他指甲上看上去的毒是假的!右手手腕上才是真正的毒!“再次响起清越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知道!”那么你不是敌人了,索恩稍微一回头分神瞪去,唯一一个驻留酒馆的身影,脸在沉暗阴影中。那是一个瘦如铁的男人,黑发黑眼,衣着陈旧,存在感稀薄得像一道黯淡的阴影。

      绿指甲划断一根根麻绳经纬叩在铁上叮当响,索恩忍无可忍地一挥。

      大剑上的捆绑件爆裂了。

      这一挥,动作幅度并不大,纯粹靠无以匹敌的力量,将剑上的绳索震开。“叮叮当当”带兽脊齿的皮革、铜环、还连着绳子的小刀横飞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剥皮斧、柴刀地像雨一样溅撞在亭子的木柱上,钉在上面。大剑宽厚的刃姗姗来迟,庄严地银月出釉,蛇男人杯弓蛇影地纵起,向后连翻了两张桌子。矮身钻桌子底下窥视,然后才重新大摇大摆露出头来。

      “哈,我,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机簧,结果区区倒垃圾......”眼睛眯成阴险弧缝,毒蛇吐信一般的恶意。

      索恩怒吼拖剑前冲。两个人真正正大地短兵相接。蒙面男的身体比女人更加滑溜,索恩每次以为击中,都被对方溜开要害,有种在用剑砍泥鳅的感觉。甚至有一次,索恩剑砍男人,非但攻击到了空气,对方的蛇拳还像开始时握手时一样绕着索恩的胳膊攀附上来,差点攻击到索恩的胸口——因为对方武器的重量,动作每次都比大剑快一线。

      蒙面人双指成剪攻索恩眼。“他是个杀手,不要跟他切磋!”观战者喊出第三句,话音未落蛇男人一脚阴撩索恩的下三路,被巨剑隔开。把他比作魔兽太侮辱魔兽了。魔兽不会专咬同类的裆部,那样充满毒辣低劣的恶意。

      索恩突然发现那个清亮如泉的提醒声,发源点移动了,观战人在慢慢行走、随自己进退,自己明明已经和最开始的蒙面男位置对换,那个声音却故意保持任何时候都站在我同侧,始终从背后传来。

      蒙面蛇男右手的爪扣被索恩削断击飞。基本已经等于无计可施了。

      “真是很难缠,看来我必须留你一手......”男人阴恻地说着,拼着硬吃了大剑在一边手肘上可能会造成的擦伤,双手刚好搭上了索恩的手臂背面。

      你不是早就试过这招没用了吗?索恩眼底余光轻蔑扫过蒙面人。

      因为太过托大,索恩甚至没有去甩开他,而是继续持剑横劈要将敌人胸腹开瓢的动作。只听极轻的“咔”一声,两人分开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索恩的一只左手软软垂下。

      大剑的横劈由于失去一半力支持,变为斜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手臂并不传来身体“伤损了”的预警,试图活动却不听使唤地软软垂着。这就是所谓的“留你一手”。

      “我无法使用左手了??”索恩额角流下冷汗。

      “大爷教你,这叫关节技!你的骨头是铁打的,关节总不可能是铁打的把?卸了你的手腕和手肘!先是左手。然后是右手,然后是两个膝盖。到时候你就只能跪在我面前,这种死法不错吧?“蒙面男人舔着得手那只手的掌心对索恩说。

      “那时我会用牙齿咬碎你的喉咙的——你以为你真的还能再近身我一次吗?”索恩睁大眼睛怒吼,右手单手执着巨剑一甩。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不靠近你就无法伤到你?”蒙面男人眼角肌肉跳动,突然在索恩面前一躬身。两点黑芒从他的黑衣背后破衣而出,飞向索恩。蒙面男人的衣服里藏有大量机关暗器,不需要用手指发动,曲跪身体的时候肌肉就将暗器激发,一镖正中胸口,两镖瞄准眼睛,逆转的男人得意地嘶吐分叉舌头哈哈大笑:

      ”再硬也必死无疑了吧,骨头!”

       ”......“索恩只来得及僵硬地向右坠身,第一根左眼毒镖刺连血珠也没擦出,第二镖瞄准右眼的在刺入眉心之前,体内岩浆般的力量瞬间自动点燃,只有索恩自己耳鼓内存在的“轰”地一声燎天巨响,血管内的一切液体都沸腾着,控制不住寻找地方变成皮下大量鳞片:领口,手腕......薄薄的最后一层血肉里面钻动的东西,表现为皮肤上嶙峋的凹凸花纹。

      胸口的薄片拥挤夹住了第三枚毒镖,第四枚肉眼几乎不可看的透明银针后发而至,对着面门补来,索恩由冰绿转为金色竖瞳的双眼动态视力百倍于人类,将动作放缓分割到极限,针被生生咬在齿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过度惊恐超出了常识,黑衣人的舌头就像冻僵发毛的巨大冰块。

      索恩吐唾沫一样吐掉了毒针,慢慢走上:

      “你配不上对你使用武器。”

      “什,什么......?”

      右手拳头直接打在黑衣人脸上,一拳将他五官揉烂变形。索恩酷寒与野兽搏斗训练出来的巨力第二拳打断了他的鼻子。连续十数拳后,一个上勾重拳把黑衣人远远击飞出去,撞凹陷在墙壁上,昏倒坠地。

      然后,索恩的右手握住他自己的左手。

      像扭曲焦干木头的声音。像试图弯折象牙的声音。

      骨头承受不住这样的蛮力弯曲,越来越爆出要碎裂脆响之前的酸牙的嘎吱声。手镯般的一圈角质的深红环绕手腕轮现又隐,那是一圈极速填满伤口,消退后伤口霎时愈合至皮肤的红鳞。他把自己被卸脱关节的左手,硬生生地、毫无正骨知识地,掰回腕臼前那个骨窝。

      索恩把剑不带剑鞘地插回背上,走过去单手提着烂泥样的黑衣人的脚腕,将他像提口袋一角一样提了起来,一字一句慢慢说:

      “不要图谋我的剑。我非常讨厌别人夺走我故乡留给我的东西。”

      皮肤下的鳞甲被吸收回体内,被夹住的毒镖随着胸膛起伏像小树枝一样掉落,眼睛颜色由金消退回绿。

      停了半句,索恩继续说:

      “我也讨厌一切强夺他人东西的人。”早在雷诺尔村时,索恩每次遇到想要强夺他人东西的人,对方至少会脸上留下几个拳头印,掉几颗牙齿。

      ”哼、哈哈......这就不奇怪了,原来跟我一样......”垂死的蛇人嘶嘶发出气音的笑,好像哮喘病人要把喉咙咯出来一样:

      “什么不怕痛、不怕死,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什么是活......咳,你一定是被......有人生没人教......”

      他艰难抬肿眼,最后一件看见的东西是索恩冰凛的、把他说的话当放屁的脸,和巨大靠近的鞋底。

      “咔!”右边肋骨断进肺了。

      ......

      这是索恩十四年战斗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然而却只是他冒险的第一战。野兽没有人类的狡诈和智慧,与看似更弱的人类相搏,竟然是人类远比野兽危险。

      巡逻士兵踹破只是一张纸莎草席子的门:“什么人斗殴!“穿着重甲的样子活像一颗颗左右微摆的金属洋葱。

      卫兵进入烧毁一半的木架建筑目击到的景象就是,神情骇人的索恩提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伤者,全身骨折真的软如蛇形的男人气息奄奄,旁边是几乎注意不到的坐在残存桌椅,如同好学生的第三人。

      “是他先袭击我!”火把与刀戟阴影逼近,卫兵沉默地视线在索恩和软摊蛇男之间来回,索恩复绿的瞳孔还留着被金黄撕开过的残忍,一改他的脸平日的沉定,更像难洗脱的暴徒。

      怎么看都是索恩单方面施暴的画面。

      明亮而尖弯刻毒的声音响起:“我知道大人您干的上一件事是把两个月镑放进你胸口右侧的内袋。怎么,藏得这么隐秘,是薪水俸禄以外的钱?“

      坐在角落里出声提醒那个人站起来走近了。作为威胁,他诡谲又像得意的孩子一样在笑——他的年龄的确看上去比索恩还小,

      ”你......你......“卫兵领头者面盔上推,镶嵌在一圈金属里的脸,胡子都要吹倒扎了。黑发男人摇晃着沉甸甸的钱袋,索恩借着火光余光隐约看到上面刻着精致细丽的花纹,”我的能力,如果想知道您的家眷的位置和情况算不上什么难的,我愿意为这个人交闹事的罚金,您面前两条路准备选哪条?“

      卫兵首领的眼珠子反复在索恩的脸和钱币包之间往复瞪视,终于一手抓下了半袋之多的金属片,骂骂咧咧把剩下的分给了下属。”就当无事发生“一样荷戟转身。

      走了。

      “不要得罪城防兵,如果你不是追求一辈子在任何城市做法外之徒的话。”那个男人一瞬间就从剧毒迤丽的泉水褪色变回清暗无色的河,看着前方,“你现在最好逃跑。”

      “为什么。”索恩说。

      “这种地头蛇不排除已经与士兵勾结,情势是对你不利的。”仍然站在索恩身边陪着淋月亮的男人说。

      黑发男人矮索恩半头,所以索恩一侧目,就直视那张脸。他的人没有他的声音出众。

      第一印象是“尖峭”,第二印象是“扭曲”,所有凹凸都像颤抖的刀充满错误的刻痕,尖锐的下巴,极其狭窄高长、鹰末端钩的鼻子;,眼到颧骨到鬓角微妙扭曲,像还湿着就被搬动的泥塑,眼窝及深,虹膜比正常人小一圈,使这双眼睛永远在怀疑、愤怒或者惊惶地瞪视。笼罩在黯淡肤色表面,让人联想到疫病或不幸的湿雾一样的神氛,高浓度蹙在眉头。

      他的身高看索恩本该仰视,此刻却反而低头,瞳孔向上,从上睫毛的下面透过、像烧穿注视之物的激光一样盯着索恩。

      那双不大,不美丽,但是充满生命激越的眼睛,像两汪单纯的漆黑的泉水。被摧毁前曾经有过温柔静谧的残渣,好像发问“然后呢?”然后静静地等待你继续说,睫毛安静地扇动。

      但是毫无疑问里面已经被什么东西变成混沌的裂片了。如果不是眼睛颜色深黑而毫无杂质的话,这双虹膜里一定全是明晃晃的疤痕。

      "逃吧。"他第二次提议。他肯定习武。看似瘦弱的躯体其实坚硬得像黑铁,紧密锤炼的肌肉崩在骨架上。外露部分皮肤没有一处不带疤痕。

      ”我没有错。”索恩回答。

      他眼神里反射的火光一瞬间沉暗,然后变成好像预知索恩未来的,幸灾乐祸的微笑:

      “可以啊,让你看一下你这样选择的后果。那就等着吧。“

      ”你进了露天酒馆却什么也没有喝,所以现在要不要我请你喝点东西。”黑发男人笑了,拿着一个铁壶拧开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口。

      索恩走到同一张桌子坐下。对方给两人一人倒了半碗,倒出的液体在火光下看上去令人恶心,混浊的黑色半透明液体,表面还浮着淡绿菌苔。

      一口深仰吞尽。比起雷诺尔的烈性祭品,这液体清淡之余竟然意外的甘香。

      “你跟踪我。”男人从壶里喝酒的时候,索恩突然说,男人”噗——“地一声将嘴里的酒喷了出去。

      ”第一句话就问我这个?“黑发男人头颈前倾,表情非常精彩,“......谈不上跟踪,你在武器铺做的事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你吧?——你和陌生人谈话应该首先问:’你是谁’。”男人解释。

      “那么你是谁?”索恩问。

      “我叫瑟卡尔。“他说。”是一个小望族的少爷,偷偷跑出家门来冒险,是弓箭手。“男人看着每一个字在索恩脸上引起的表情继续说。瑟卡尔抱着手臂,手指尖似乎焦躁地循环食指、中指、无名指至小指同一个动作在自己上臂轻叩,然后又反过来。

      “你是没有痛觉?”瑟卡尔问。

      不要说这你也是一场战斗就看出来了。索恩想。但是没有理由否认。

      瑟卡尔把整碗酒端起来盖住脸:“真好啊。天眷你是不知道痛苦绝望之类负面感情那种人。”索恩无所谓轻哼一声。

      你也不是正常人啊。索恩想。 ”你预知那个男人前一个动作是怎么做到的。“索恩说,”我不相信超能力“。

      瑟卡尔把脚伸平搁在对面椅面上,手放在脑后,”那纯粹就是是诈骗。‘超’过常人的‘能力’我的确有,这双眼睛和正常人不同,可以看到物体的温度和空气中的热轨迹。那个人的指纹形的温度还印在内袋里的银币上,所以我可以判断他做的上一件事是把银币揣入怀中。“瑟卡尔剪形二指点向自己双眼。

      索恩突然睁眼:”用你的眼睛跟踪生物做得到吗。“

      瑟卡尔说:”长途不行,热迹离开发热体以后很快会被扰乱消失,但是如果我看过一个生物的体温,下次再看见时哪怕只出现在视野一角,我也能认出它来。“

      索恩早已猛地跳下椅子,掏出给瑟卡尔看那一面巴掌大的鳞。

      “能看见它的主人的......什么吗?”

      瑟卡尔仔细地转侧看了每个细节好几遍:“这字不是刻上去的,是用酸写上去腐蚀的。”

      那不重要。索恩想。“温度呢?你能看见温度吗?”

      瑟卡尔两指夹着鳞片边缘还给索恩:”那上面是你的手掌的温度。”

      那么你能否......跟我同路。感知敏锐的队友,就在这里;索恩的性格,还远没学会开口说“求你......”。

      这是一个诡异的场面。外面是鸦啼。被距离淡化的每隔二十秒就会重复一声的流浪婆子疯叫。两人在夜风中对立站着索恩几乎平臂、四指成爪,几乎要触碰瑟卡尔无惧的侧脸。

      所以瑟卡尔问了:“你是有什么要求我的吗?可以的,我提前回答都可以的,但是有条件。第一,我不去黯悔。”

      ”为什么?“

      ”不要直接北上,从西方走,绕过莱苛瑞国高原再向北,反正就是不能走黯悔。你的父母没有告诉过你黯悔很危险吗。第二,”瑟卡尔的表情像是从室内到室外眯起眼睛忍受光线刺痛,里面的秘密深如大海。

      索恩发现他的视线焦点一直在自己背上。来自男人两眼的危险锐利的光,正在将自己洞透。索恩思想还在“如果瑟卡尔开口,是否用剑换瑟卡尔跟随自己拯救母亲”上是否拉锯战,瑟卡尔突然瞬移般到达背后贴了上来,食指轻轻游走抚摸剑柄上细密的系绳。

      是什么时候、我居然没有感觉?如果是对手的话......然后索恩发现他摸的不是大剑。

      “那把弓,“瑟卡尔说,"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说话吐字的热气喷在索恩的耳后。

      索恩迅速转身。坚持矗立在原的地瑟卡尔气质在黑暗里与光下完全不同,那双眼睛现在闪着危险锐利的光。像黑色激流的水。坚决不输索恩的神色。两个默人在黑暗中对视着。

      几乎是马上,那把弓就由索恩手里交到了瑟卡尔手里。

      他的口开合着。无声的对话或者咒骂,像抚琴一样,一只手缠绵地触拨弓弦。弓身一竖,近乎悲伤地,和故友或者宿敌——某种命运,重逢地,对着江对岸空开一箭,弓一丝丝张开的力度,滋润如黑铁的精灵钢触感,材料的柔韧伸缩性,长短,握力,弧度,重量,这把弓竟像是为他完美量身打造的。

      弓只是普通的弓,半灰半黑,没有一丝神器之迹,连附魔铭文都没有。并不宝贵,甚至对索恩来说不是故乡纪念的话,几乎就是垃圾。

      但是你为什么要如此悲伤呢,为什么要比喜悦震动更大?他的脸像被篝火的余光点燃,让人想起内部燃烧着焰火的黑色玻璃瓶。那点如诉的,或许是远火反光,在看着不存在的箭的落点的黑色眼睛里闪动。

      “送给你了”四个字索恩还没说出口,另一个声音就响起。

      “你被捕了。”

      火把打乱了光影,如水铺开的夜迅速收缩战退到索恩身体前方,被照亮的瑟卡尔正面又恢复夜行生物暴露在光下的,黯淡脆弱的伪装色。走回来的洋葱头城防兵脏兮兮的蓝黄棋盘格衣,全身精铁者自然是卫士长。

      “ 是他先袭击我。我没有错。”索恩重复态度。

      “你有证人吗。”卫士长问。在等待期间逐渐围上来的看客墙噤若寒蝉。

      “我可以当他的证人。”瑟卡尔说。

      “好的,你们两个都被捕了,”卫士长用矛尖挑起蒙面男人身上的布匹。

      蛇形男人的躯体不自然屈折突起的地方,显然是折断的骨头刺破了皮肤。从伤口开始,暗红色块剥落,男人的肌理逐渐溶解成霉菌般青灰色,层层软化弯卷,像腐烂挂在鲸骨架上的蒙皮。他正在变为颜料,因为杀他的并非金属。一丝几乎不可辨明的银色细丝消失在赭与绿的色块里,连紫黑的勾勒弧光也熄灭——他死了。

      这个男人出索恩意料地死了。索恩第一次目睹常温下生命从灵魂上剥离,尽管这生命和灵魂都如此丑陋。

      “我没打算杀他,我只弄破了他一个肺。”索恩不堪恼扰地说。

      长柄矛侧面的钩子掀开裙帘,男人肚脐以下是肌肉虬结如麻绳般的蛇尾,在溶解的颜料和破布中,一把剪刀一样的只有玩具大的匕首分外鲜明,瑟卡尔微略吃惊然后露出“我居然没有料到”的表情。

      “你杀了有环刃证的亚人。”卫队长说,“他不是人类,蛇根本就没有左肺。”

      瑟卡尔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一切抵抗,主动伸出手接受镣铐,熟练果断的态度打断了索恩准备从背后甩下大剑的动作。

      “跟着走吧索恩,只不过是去另一个地方过夜。”瑟卡尔说,城防兵不齿地讥笑:“这杀人犯还挺乐观的。”

      索恩还想说话。在嘲笑中沉默坚持矗立的瑟卡尔,气质和喝酒时完全完全不同,那双眼睛现在闪着危险锐利的光。像黑色激流的水。所以索恩竟然听从了他。

      “框!”铁栅门关闭的声音夹杂着手脚镣的细碎铃铃,索恩和瑟卡尔被粗暴地各自推进一间囚室,这个逼狭世界似乎被剥夺了色彩,苍白的门框光照在灰土化了的稻草和贴墙矮长凳上。索恩的手指抠进了湿腻的地板砖缝,因为士兵走之前收走了两人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索恩的剑。除了粗麻口袋蔽身,现在索恩身无长物。

      用廉价金属通梁和绳网把碎石兜住定型成天花板墙壁,悬挂着腐烂绳子,所有的金属都是锈的,满地都是如果摔上去膝盖和手掌面马上鲜血模糊的尖锐石渣,凹凸不平有很多湿斑小陷坑的地面,火光把地面局部渲染成介于泥浆与夕阳的烂疮肉色。

      瑟卡尔仿佛坐着睡着了一般闭目,稀疏而不规则睫毛阴影轻颤。看上去既来之则安之,好像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一样。

      “走了。”他开口,突然坐起,索恩才知道他刚才的状态不是“瞌睡”而是“聆听。”索恩突然有一种想法想问:你经常来这种地方?

      随着一丝细微的金属碰撞声,瑟卡尔的瘦削骨感双手从栏杆缝隙伸出,开始摆弄上面的锁。

      “你用指甲?”索恩勉力憋出吃惊的气音。“发针,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卖的,压弯了正好可以藏在指甲缝里。”随着瑟卡尔低音回答,他牢门锁应声脱落,瑟卡尔一脚伸出栏杆将掉落的锁头阻挡在脚背上,防止了剧烈发声;“吱嘎——”门压抑的声音,瑟卡尔来到索恩门外:“我给你开。”

      两人的黑影一前一后走在昏黄的巷道。沉默的瑟卡尔比开口时就像墨水原汁之于墨滴溶解于水的青色,所以索恩也只默然尾随着他,穿过几处地道和门缝露出发霉土豆的带锁储藏室,然后攀爬上什么,两人眼前由一缝昏黄变成了一团昏黄。

      两人行走的“地面”是撑起金属架的格子,本来应该是撑起洞窟的框体的一部分的。而此时瑟卡尔带着索恩走在梁上,短暂一段光过了又是仿佛永恒的黑暗;金属格架时有断洞。下方俯瞰的行人,小的如同鹰眼里的猎物。

      光头油锃瓦亮,囚衣快遮不住肚子的男人席地坐在最舒服最干燥的黄土上,底下唯唯诺诺鞠躬着一圈老瘦。“矿......”“明天你和老斯坦......”距离吸收了声音,索恩无法分辨含混消音以后的对话,也无法理解狱中的黑话。

      索恩想要跳下,瑟卡尔的背影一臂拦住。

      正好此时有一个囚犯想要上厕所,骂骂咧咧地摇头晃脑踱向外出必经的暗道。而索恩和瑟卡尔潜伏在暗道里端的正上方。

      那个人还没有发现自己处境的悲惨,瑟卡尔的双臂已经高举环绕过了索恩的脖子。瑟卡尔脚勾着一条铁架边缘倒吊槌下去。

      他的腰,他露出翻起背后下摆的腰,那腰竟然能弯曲得像里面没有脊椎,纯粹是坚韧的筋膜和肌肉箍着内脏一样,他骨盆指向地面,因为的腰拧结的“不可能“的弧度,胸腔与头悖论地反而朝上。岩石缝底畸形不屈让人不忍看的草,是吗?

      此刻瑟卡尔脸色狰狞,像蝎子终于拔出了自己的毒针,和白天派若两人。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纯粹的危险,浸透邪恶的纯真。阴暗中生长的无邪野生动物一般,一边露出孩童做梦的表情一边策划着致人死命。蛇一般的手臂闪电从背后绕过颈项,将喉结精准扼在内拐。无声无息地,就像黑暗窒息了一切声音,只有猎物口吐的白沫破泡的声音,连惊呼都没有发生。

      然后瑟卡尔像捕食结束,把猎物拖上树的猎豹一样,昏倒的犯人的脚诡异地离开了光。

      瑟卡尔做的第一件事是扒掉那个囚犯的衣服。索恩这才发现他们所穿的白色粗麻囚衣和自己的不同,上面没有红叉。“你给他一下。要明天之前醒不过来的那种。”瑟卡尔一边套上全白囚衣一边说。“为什么?”索恩说。“然后你把他扔到我们之前的牢房锁上,你的衣服我马上给你拿来。”

      “嘶——”瑟卡尔抽气,举到面前的手指尖端滴出红色血珠。衣兜里是一把磨薄金属片镶嵌进未漆未磨木材制成的刀。“比我想像的更好。有武器了。”瑟卡尔说,将手指的血胡乱涂抹在腰后的衣料上。“不要不高兴的神色,不会一直用这个的。马上就会弄到新的。”瑟卡尔露出白亮的牙,眯起的眼睛闪闪发光,索恩看到了两枚尖锐的犬齿。

      同样的方法倒吊着从背后弄晕了巡逻矿坑的狱卒,瑟卡尔终于示意索恩,两人跳下地。瑟卡尔手里拿着刀片,指着地上的鹤嘴锄。

      “捡起来。”瑟卡尔对身后索恩说,“跟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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