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领主的儿女们(下) ...

  •   回到领主宅邸以后,索恩先回去看了自己的第三个队友。

      蕾娜监守在郡主床前。坐直的背与颈项强撑的侧脸凛然,世界只有面前这张床存在。锁链使女医生无法哪怕走到病房外面,她却自己的待遇如无物。医女耐心而沉静:“虽然还不至于原谅‘他’,”她挽起隔着右袖箍紧皮肤的镣铐表示“他”指谁,”先不要跟他冲突,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

      只要治疗一旦开始,蕾娜对病人是不要命的。

      “你是要我相信把你拷起来的人不会干出更可怕的事吗。”索恩调整脚步,单脚踩在床脚的雕花台阶尖沿,正对坐着的蕾娜。

      “索恩,圣教有一句老话,’在给予万民与之相匹配的智慧之前,不要先给予勇气’,也就是不要莽。那个男人就是户籍上唯二的人病急了,除此之外我不觉得他是坏人。”

      我害怕他妹妹出事,他暴起杀伤你。

      少女微笑。手触摸按在索恩剑背上。“大多数人是讲秩序逻辑可以探知的,你不会把局势搅得更坏的,索恩,相信人类,嗯?”

      索恩也被带起一丝轻笑。宽慰的轻笑。而且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唯物主义者说话就是比瑟卡尔靠谱。

      秘毁书室深夜仍然灯火通明。魔法阵破解已经初具规模,阵纹延伸出了最初书架的左右沿,所以索恩现在看见的是整间几乎拆空的房间和唯一伫立的并列三联书架,“的确是空间折叠阵。”头巾马尾导师的女弟子想出一个办法,直接把所有书书脊的一纵溜封皮裁切下来,在地面上拼接,排除,然后还原回木刻雕纹里隐藏了魔纹笔画的书架上。

      “为什么这东西能顶着禁魔运行,嗯,简而言之是因为这里面填充的能源不是魔力,至少不是地水风火任何一种元素的魔力,”教师捻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要说的话,跟广场那颗树更......”

      “也就是它的能源是是现在把整个城市禁魔的能质的类似物。是吧?”城主说。

      “老,老师……”“碰”的一声,端着书本的女学徒被地上的书绊住,摔了个狗啃泥,所幸摔在厚纸堆上。

      “老师,‘拼图块’用完了。”女学生跪在铺地油布上说。“按照你们说的,可能多不可能缺少,可是就是不够用,剩下的几本书脊碎块每一片都没有位置能拼上去。”还原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魔法阵,卡在这里仍无法激活。

      索恩没有表情地走向瑟卡尔。

      “什么......?”为了缓解气氛,瑟卡尔笑。

      像真的推理大师指正学徒那样“你的推理错了。他的确有藏起‘拼图碎片’书。他不是把书带回住处或者秘密地点,他根本不需要把书带出这栋建筑……”

      要藏一滴水,就要把它藏在大海中。

      在现场下方,巨大图书馆如瀑布,如刀削崖壁的纵深全景垂直入黑暗:“他把‘钥匙拼图’藏在书脊,然后把书藏在这座图书馆某个书架上!”

      众人盯着索恩,世界失去声音。不是因为这句话多智慧惊人,而是因为他指出的现实的恐怖:用一生都未必能把这万计书海,每一本的书脊,全部查一遍。“那犯人要用的时候是怎么不记错藏到哪里的?”

      “书架编号,或者升降梯的xyz坐标,然后特定书架上几排的第几本,他甚至可以给这一套数字加上密码,他自己要用的时候就很容易寻找出来。”秉着一朵水晶火焰的抄写老人说。

      “完了”的铅块沉甸甸坠进所有人的胸膛中。

      “我,其实我会念写。”女学徒怯生生地从脸侧举高右手,又生怕被教鞭打一般地缩回来。

      “念写?”

      “通过精神感应,补全五分之一以下未完成或者缺损的字画的能力。当然,特别包括魔法阵。”她的老师代替她解答。

      “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从来不报告?”城主尤利亚凛起双眉。“她怕被做成真理机。”老师解释。前者深吸一气似乎是在压下愤怒,最终作罢摆手。

      蘸星辰砂溶解液为墨水的螺旋玻璃笔很快准备好,女学生蓄势跪直在只缺数笔的三面书架前,土气的圆脸小眼睛如临大敌。

      “还是暂停吧,稍微有一笔和缺失笔画不吻合,空间折叠的道标就会歪失,整个通道都会一次性损毁。”驼背魔法师沃夫根劝说声如同狐狸一般低婉阴沉。“她从来没有失手过。”老师说。

      随着最后一笔如露的墨水干涸,银色笔划变成了开始聚集的电弧的渠。从空气中凭空抽出来的光流质,螺旋汇向纹饰最复杂华密的中心,一个人形金黄色的漩涡出现在书架倒数第二排,向着书脊内面腐蚀熔穿,很快入陷深度超过了书架的厚度——奇怪的是从书架背后看过去,没有任何损毁的异状。

      “这个魔法是......制造完全隔绝外界魔力,元素,甚至水汽,一般用来封印魔兽的,空间折叠魔法普通级高位的.......‘囚笼’。”把笔丢到墙角线抱着头的女学生发着抖说,然后马上把头更深地埋进膝盖。

      “如果说这里面就是郡主最后去的地方,那么里面的囚徒,物品,痕迹,甚至他留下的刻划文字就是我妹妹陷入昏迷的大线索。”尤利亚双手背在背后焦躁地小范围来回跺步,沉吟后下令:“调查当初给添置家具的提供商。去隔壁辖区借更多魔法师来,说不需要使用魔力,只需要魔法阵绘制手迹和供魔渠道方面知识的专家,通过绘阵手法把魔法阵的作者揪出来。”

        索恩捡起一本书往里丢。书旋转着缩小,残影折叠,顺间消失在炫光里。

      ”我们要不要......先派一个人,身上套着绳子进去......“胆小的士兵战战兢兢。”进去给我搜!“尤利亚厉声命令。

      “正确的做法是用绳子牵一颗苹果,一只怀表丢进去,十分钟以后拉出来。看一下里面是否有即死魔法,和内外时间流速的倍率。”瑟卡尔说。

      然后微斜着头走近了一步。“为什么您听见‘囚笼‘两个字如此冲动?既然现在还不能断定这是不是准备盛装令妹的囚笼?”

      尤利亚转身,“嗒嗒“数步黑面着走向两人,直到鼻尖逼近索恩面前的空气才停顿。

      然后男人石垩质地没有感情的命令:

      ”你们也得进去。“那双瞳孔深暗得可怕的浅棕眼睛越来越推向冷静的疯狂。

      虚空做成的管道扭曲而格外漫长,落地后,折叠空间内的时间和外界流动完全是同步的。爬出电光的入口,周身是挤狭的深灰色透明星辉,像实体的岩壁一样挤压着身侧,星渊上驾着崎岖的透明桥。

      走上那座仅有稍微和周遭不同的视觉折射的无影桥,剧烈的风由下自上息吹,空间蠕动使发光星体的形状可怖地扭曲流动。上界的瓢虫爬行在宇宙中的玻璃桥上大概就是这种感受了。惨叫着同进的几个士兵,直接趴在地上,把每个人都带在身上的绳索当成了救命的脐带。

      “你们拿一个人出去。”瑟卡尔说,“顺便叫外面拿小包的面粉包、有底座的很重的棋子之类的东西来。”

      “你要摆出一条可以看得见的路吗?”索恩说。

      “对的,如果没有这些可用我要考虑用血了。”瑟卡尔托举着一边手肘沉吟。

      度过桥梁,面前突然一宽,脚下踏上了实体的岩石地面,一条悬在深渊半空中的石制长廊,无基无梁,崩裂而参差不齐的长廊扶手。廊柱的底面逐渐变细,钟乳石般尖锐地刺向深渊深处。

      眼前是一片蛋壳内部般混沌的漆黑,一排栏杆立着,明显是一个囚笼。

      “是谁……我不会给你们的……”

      一个苍老沙哑的衰竭声音从栏杆后面响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铁链磨砂质地的吱嘎作响。

      栏杆那边黑暗里,一团污秽的物体蠕动着靠近栏前,一个半秃的头露出在光线里,粉红色皱巴巴的皮肉上面顶着稻草般枯槁的白发,已经半秃了。一双握紧栏杆的手手指像剥皮风干然后套回骨头上,长指甲肮脏而不透明,弯曲如同鸟爪,手背的皮肤遍布棕黑和紫色的老人斑。

      “怎么回事?”城主大人听到详细讯息,声音从入口传来,却不冒险走进空间来。“抓到了!”“这就是犯人!”士兵们呐喊着,长矛隔着栏杆戳刺那一团不断蠕动的肉红色,对方忍痛却不吭声。

      有一根不可见的丝慢慢拉直,直到割触指腹。瑟卡尔突然抬头:“等等!”。反手扯紧腰上的绳索。他逆反来路,朝书架入口直奔出去。

      瑟卡尔甚至三步踩上侧墙,从走廊里的一个端水果仆从头顶上斜越过去。好像原本依赖的一根线被截断一样,他突然脸无血色,落地四顾,夜视眼光开到最大——因为蒙着眼被带路,所以不知道定时扳动机巧变换的宅邸内部道路构造。

      “想逃跑吗?”城主徐徐走来质问。

      “灯!把所有的灯点起来!”瑟卡尔凌厉地喊,“郡主出事了!马上过去!”

      白茧房间内唯一方角的物品,就是窗口的玻璃。此刻黯淡的一方激烈闪光,“什么人?”黑暗中医女以手遮眼质问,打破沉静。

      玻璃管器具被扫在地上,药液泼溅,蕾娜在箱子第一层空抓两下,才反应过来被禁魔的箱子取不到深层的武器,于是只有尖叫。黑影向她丢掷出最近处的陶偶。医学生本能反应护住头、眼和手,用手肘去接半人大的实心陶土玩具,直接被沉闷地掷昏倒地。对方的聚光油灯也因碰撞落地,在地上滴溜旋转了三圈,黑影根本不管不顾光源,迫不及待地扑在昏睡的郡主头侧,抓紧一切时间将黑色发卡样的东西插入小郡主的鬓角。

      如果此时光线角度转九十度,就可以看到以少女的头为圆心,六角形的灰色极其难以辨识的魔法阵,把烟雾一样的东西从少女的发根里剥离,慢慢注满发卡至发出微光。男人伸手去取完成的发卡,两把飞刀一把正面一把侧面直接插在他手背上——不是飞刀。是掰成两半的金属盘子。

      黑衣人衣褶间划下一小块东西,好像绳索挂着的内衣也被飞刀恰好割开了。厚扁镜落在地面清脆地摔出裂痕,连着被割下的布角,男人已经顾不得灭迹了,几乎是撞挤到门口的直角转角,抬头迎面就是两点近乎玻璃的淡绿色光点。

      索恩把大剑像长柄扇一样高举、轮圆在背后,就守在他逃跑的必经之路上。然后是正对男人鼻子,调动全身肌肉,力量滂沱无比的拍击。

      如果正面吃下索恩这一剑的话,哪怕是接触剑背,人类的骨骼都会被拍散。但是眼神阴恻的独眼男人扳动了什么。一面铜墙升起,索恩虽然有反应收剑,但是全祖安法寺院的洪钟一起响起都不足以与之相媲美的巨响,不那么圆润地摇彻整个建筑,直到地基——因为铜板被索恩直接击穿出了裂痕。

      袭击者非常地熟悉走廊的机关。

      索恩被困在铜板和路角的隔间,那个男人嘴里诅咒着什么,擦亮了手里的火种,对着流到门口的明显易燃气味的有机药液一掷。“瑟卡尔!蕾娜!”索恩在发烫铜板里大喊。

      瑟卡尔像蜕皮一样抖落衣服,抖成一匹布,烧过的痕迹魔法般全部在上面,身上没有任何火痕。抓起走道上的微型睡莲缸把水浇在头上、身上,然后他开始抢救火里的两个少女。

      当所有的火都被扑灭的时候,曾经稳妥、安如茧地容纳了病弱少女以年计数时光的“茧”,已经一半变成丑陋的黑灰了。因为大量使用软装饰,这房间像是急不可耐地自己争取着羽化。完好一角白色的动物玩偶还好好的放在角落柜上,而旁边墙壁就是撕裂痕般的烧痕。

      “妮娜呢?士兵呢?我妹妹怎么样?”领主刘海下的前额浸透了汗水。

      “您......您说,把大半警力抽去图书馆那边.......”士兵唯唯诺诺

      “吃屎的饭桶!”

      如果说有什么比现状更令人灰心丧气的话,那就是安置一切后,众人好不容易打点起精神回到图书馆秘毁书室。

      血。满地的血。驻守士兵被杀灭一空。

      “啊.......对不起,我们......这件事情,我们只有一条命.......”女学徒强逼着老师连夜逃回了学院。“算了,给他们兵力保护。”领主说。

        众人爬出空间洞穴,深渊上驾着崎岖的桥,来到栏笼前。栏笼里空空如也。

      “那个叫瑟卡尔的,用一下你的灵媒之眼告诉我,这里面原有的被关押者到哪里去了。”

      瑟卡尔已经不大有心去管是温度之眼还是撒谎的灵媒之眼了,闭眼又睁开。“大概就在郡主被袭击后不久,这里原本的居民被拖出门了。"他看着黑洞洞的有挣扎抓痕的监牢和栏杆,说着“居民”两个字,其他人都打了一个冷战。

      “是同一个人。”

      “最后来到这里带走囚犯的人,那天在郡主房间我看见的袭击者,和我在这间大宅里看见过的人。非常熟悉......我以前见过的他,如果有谁最有嫌疑导致郡主沉睡,那肯定是他。”

      “他既不一上来就直接杀了郡主,又要放火灭口。我很怀疑他的目的。”索恩说。

      “看过就知道了。”瑟卡尔伸出手臂。衣袖的内侧,捡回来的摔破的镜子和折弯的“发卡”。

      看起来他最该灭口的人应该是你呢。索恩腹诽。

      “好,不管袭击郡主是为了有机会搬空‘囚笼’,还是乘我们探‘囚笼’不在,用可疑的‘囚笼’同样的,在禁魔区仍可以使用魔法的技术想对郡主的大脑做什么,既然我们已经没有魔法师技术支持了。现在就来研究一下里面到底是什么......”瑟卡尔眯着眼并没有观看进去地注视前方,假意把那个黑发卡带在自己头上。

      “这个头环是锁定和抽取记忆的,那块宝石用途是篡改和抹去记忆。”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能读和看见,口说无凭。”从耳后拔出来放回桌上。

      瑟卡尔好像无心地拿着发卡,把一端在桌板上有规律地轻敲,托着腮,眼神涣散迷离:“对手段位很高啊,我的能力还不能进入活物的躯体,读人类心,洗脑人类,引导发疯或者篡改记忆都是做不到的。”

      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能力了?

      “你就当是我的灵媒能力吧。”瑟卡尔用索恩自己撒的谎敷衍问题,低头彻底带上了那个头环。

      瑟卡尔在半洁白半废墟的病房遗址,蹲坐在矮桌前。刀翼女神严肃的雕像雕在床头上。在中空的头环中间,一只小的蠕动弯曲透明虫,是郡主被切下来的精神斑块。

      那种跌入重力深谷的感觉产生了。一切开始融化、荡漾起霉斑。一模一样的女神严肃的雕像在黑钛板上构成重复的连续花纹。被夜色染蓝染淡祖安法城核心。八年前的深夜,一名金发的少女穿着荷叶细边的睡衣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踩在栗色水滑的木地板和红绒毯上经过女神眼下,尽力不发出声音。

        少女悄悄拧开卧室门的把手,一路踮脚走上楼。走到四楼,搬开闸门,露出上楼顶的密道,立在法师塔地基与领主城宅邸顶之间的轴转动,一只只有脖子以上的机巧魔兽首将整个阳台含在兽口中,然后开始了一百八十度水平旋转,居然直接将她吐在图书馆室内。窗外整个城市尚在酣睡之中,轨道梯升起,少女用脖子上纤如首饰的一串小金钥匙打开了密毁书室的门,夜间冒险开始了。

      她来到最喜欢的书组成的书架,点数着书脊,抽出上倒数第二排第八本书,却没有翻开看,直接把又大又厚的羊皮精装书丢在一旁。然后开始搬运两本书脊上有银色划痕的密码锁。

        于是补完的书架上的缺口,开始散发金光。一个小小的金色漩涡幽邃地旋转着。她坐在小矮凳上轻松晃荡软鞋的双脚。这是她一个人知道的这间图书室的秘密。

      夜夜如此。夜夜如此。

      美丽的奇景使她头晕目眩。如果再接近一点这朵巨大的“黄玫瑰”,会怎样呢?

        先是手指,然后整根白皙的裸臂激动颤抖地迫不及待伸向漩涡,突然一股极大的吸力,少女像跌进兔子洞一样整个身体从头陷进光的包围,从书架面前消失了。

        只剩下被丢下的那本大厚书静静地被遗落在地板上。

        会挤压身体的星空、透明的轨道。少女跪地手脚并用,像是在细长的甬道中爬行。侧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挪向桥实体的另一端,自下而上的风把她的睡衣吹得鼓涨,仿佛张开的白色翅膀。

        终于,双脚踩到了另一端的土地,然后眼前的囚笼喷涌而出黑色带着星光花纹的触手,触手又变成了黑雾。摩擦铁管般令人不快的老人声音,多重相叠,“您是我们的......您是我族的.......”

        “不,不,哥哥,救救我!”少女怯喏着躲闪着,却碰上了背后冰凉的墙壁,墙壁似乎在往前推进,使少女无法再后退。黑色雾腕卷住少女的手,变成一只紫黑色如同里面已经腐烂、长满老人斑的手,这只可怕手从栏缝间伸了出来捉住了少女的手腕。少女昏过去了。

      叹息声。长长的叹息声。

      妮娜梦游般站起来,放射出两道光柱的两眼空茫,少女迈着虚浮的步子原路走回传送的漩涡旁,重新在图书室里现身,随着光的熄灭立刻昏倒在书架旁。几本书从书架里脱落,幼女沉睡的躯体横陈在缭乱的书本间。从此开始了长达八年的沉眠。

      ——眼前的视线拉作白色碎片。声音静止。

      “怎么了。”索恩蹙着眉尖问,已经非常靠近地坐在瑟卡尔身侧,一副“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动手把这玩意扯飞”的样子。

      “不对。”瑟卡尔说,“这是已经改过的记忆。”

      就像撕出毛边,两边毛边对接,胶接得天衣无缝的两半画作,厚度仍然绝对和从未撕裂过不同一样。

      八岁的妮娜挣脱着喊:“不,不,哥哥,救救我!”

      然后一切抹除,雪花过后妮娜又是第一次站在最后一个书架倒数第二排前。

      视野稍微褪色,五岁的妮娜哭得泪水像珠子,从下巴尖一滴滴滑落,“这个是什么,我害怕......”

      然后一切抹除,雪花过后妮娜又是第一次站在最后一个书架倒数第二排前。

      视野完全黑白,两岁的妮娜因为病弱刚刚脱离襁褓还不会跑步,被男人抱起来在囚笼面前嚎啕大哭。

      然后一切抹除......

      “够了!”索恩锤桌,桌面的小镜片跟着弹跳起,“建立这一切的魔法师,我不管他是谁,在这个城市里有谁是我非打到骨折不可的人的话,这是第一个。”

      瓷铃的脆声作响打断了对峙。蕾娜的声音通过传输管道响彻空无一人的领主事务间,“请您务必来一下。“

      ”请您务必来一下,郡主没事,只是关于她的病情我有一个发现,请您一定要看一下。”

      两人从妮娜郡主的前病房,回到她的现在临时病房。妮娜郡主闭目在床上呼吸急促,鼻尖沁出细密的汗,肢体纠缠着被褥缓缓动着,蕾娜被仆人隔得远远的拿着两只玻璃管,里面装着澄清冒泡的透明橙色溶液。经过袭击以后她已经严禁拿着任何液体靠近郡主。

        “请您看左边的药剂管,这是我托士兵弄来的木精灵的头发。是您提醒我往木精灵方调整向思路的。”她说。

      左边试管里完全没有发丝的痕迹,只有一丝魔力在试剂的保护下减慢了消散速度,实体化的烟雾一般,缭绕聚散。

      “请您再看右边的药剂管。这是妮娜郡主的头发。”

        一丝半白半金的秀发浮在液体中,头发上端的白色的部分在慢慢溶解,变成左边一般的魔力雾气,数分钟之类大概就只剩下半根纯金了吧。

        “我监控血液时,发现郡主的血液里只有魔力含量一个指标不正常,而且随着时间在缓慢地升高。这个世界上由魔力直接构成身体而又保持人形的生物只有元素生物,鬼魂,和您提到的精灵。所以我做了这样的实验。我想,”蕾娜拨开了少女的耳发,露出尖端莹润,隐约开始变得有些尖尖的耳朵,

      “郡主沉睡的真正原因是精灵。不是精灵的下毒,而是郡主正在慢慢变成精灵。”

      “啪”的一声,尤利亚怒不可竭,将一个花瓶摔碎在地上。“又是精灵!他们打算连她也从我这里夺走吗!”

      “哥哥,我变成精灵也没关系......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很舒服,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痛了......”奇迹出现了,随着柔软得像熹微阳光的声音,侧躺在病床上的少女露出虚弱的笑,睁开了那双和哥哥同色却浅澄如卵清的眼睛,柔软无力的手指尽力抓裹摇动着哥哥的食指。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愣立在原地的兄长,从原本站立位置到床前短短的三步路,竟像花了他一年的跋涉时间。“.......啊,我的......”男人眼眉动容含水得像是变了一个人,踉跄跪在少女枕前,隔空环绕少女脸廓勾勒了数遍的右手,终于和加入的左手一起执着大荷叶袖里脆弱花瓣般的白手指,像终于确认那柔软玻璃一般存在里的鲜活脉搏。

      “哥哥......”少女虚弱得眼皮都不能完全抬起,却侧过脸贴向男人所站立的一侧。为什么哥哥在颤抖呢?为什么我的耳朵和脸颊好像有水滴呢?卷棕短发与少女的金发水//□□缠,带着无邪的深爱,领主把自己的头颅和她娇嫩的侧颊贴在一起。

      “妮娜,八年前到底怎么了?有做噩梦吗?”

      “嗯,“摇头,”想不起来,“少女仰躺在自己银发的海中看着天花板上新的蝴蝶玩具。

      ”这几年的梦也想不起来。”好像说话怎么吐字都生疏遗忘了,两句话之间需要间隔很久。

      “我分四次给她吃下了做成含片的最普通的魔能宝石粉末,昏迷是因为她身体逐渐被改造为魔力构成,祖安法的空气又禁魔、无法大气中汲取。陷入沉眠是自我保护机制激发的身体,为了阻断这会抽空她的转变。毕竟人类的魔力是抽自感情的。在感情破碎万变的梦里,当然就不会持续稳定地产生魔力,转变就会没有能源而停止了。”

      ”那你所作的在加速她的变化。“尤利亚抬起怒眼说。

      ”比起自我消耗成干尸的妹妹,我以为你更能接受一个精灵妹妹。“蕾娜冷冷说,“她的转化大概三天后就会完成吧。”

      “解开她的镣铐!”城主回身命令。“现在一切都晚了。你跟他们行动吧,已经不需要你了。”最后一句是对蕾娜的命令,他早已知道索恩两人和蕾娜相识。即使面对所有人的只是耳后视角的背影,也能看出他深如脱力的疲惫。

      “没有意义了。囚牢的探索也没有意义。”

      “.....我,每半天还是会回来一次,请允许我晚上住在这里,我不放心她。”蕾娜背上箱子到了索恩背后。

      “对,你不允许出城。”男人说。依然把医女当做关键时刻可能救妹妹的药,甚至可能直到后者死为止。

      “您知道一切的根本。您却假装不知道。她的病跟广场上那颗树,跟木精灵和这个城市的一切历史是连起来的,那些是病根,她才是表征,病根不拔除不可能治好,您是在逆着沙瀑而上寻找鳄鱼。”瑟卡尔摸着嘴唇说。骨骼完美但是布满疮茧的手,如同刀锋一般的言辞,“我不知道你们的祖先用了什么来镇压谎言,但是上游的洪水越累积,爆发崩溃灾难越大的道理您是明白的吧?”

      “瑟......”蕾娜上前半步想要阻止他的话头。索恩竖起的手掌栏隔她。既然到了要靠激将法的时候那就“让他说。”

      “您信‘正义女神’吗?”瑟卡尔的五官向脸中间锋利地凑挤,眯眼邪暗残忍地笑,“您是讨厌不正义,还是讨厌自己被他人不正义以待,又或者是讨厌您这辈子命运里,自己不是手拿不义,杀戮四方那方?”

      “您的领主府,法师塔,这间妹妹的病房和病房里的一切稀世珍宝,不是您父母从木精灵那里夺来的吗?”

      爆裂般的声音:“闭嘴!“

      ”.......别说了!至少别让我在她面前.......”

      “祖安法最开始繁荣的财力来源不是魔法学术,而是精灵贩卖交易。”男人一手按着低下的额头,胸腔剧烈起伏,一呼一吸缓慢而久长,转过来的头终于开始叙述,妮娜“啊”地一声指甲细如碎米的白净的手捂紧了嘴,瑟卡尔脸色阴沉。尤利亚打量了众人一眼,继续说:

      ”自从古代起——应该说是自我的祖先把原本包围祖安法的森林‘绀林’削为深谷的那天起吧,随着祖安法城的建城与扩张,被不断推挤地盘的精灵就与人类交战不休。作为对木精灵的报复和牟利,我们一直把精灵俘虏当作介于魔兽与玩赏奴隶一样的玩物卖。廉价貌美又能‘提供’魔力感应良好的头发、血液、皮革......的手下和家畜,没有人不需要。”

      “认为这一点是奇耻大辱的精灵对祖安法的进攻更加白热化,越白热化我们源源不断不断的‘货源’越充沛。我第一眼看到折叠空间里看见的完整魔法阵就知道,那就是典型的战时用来囚禁精灵俘虏的‘禁魔笼’。”

      ”直到有一天双方的恨升到了顶点,那天,祖安法人活捉到了精灵王。”

      “我们的父母就是在那一战中死亡的。我父亲战死的那天,就是怀孕母亲产下我妹妹的那天。几个月后她也悲伤离世,只留下我和还是婴儿的妮娜。”

      他看了一眼妹妹,稍微挤出宽慰的笑:“这些我想了很久你应不应该知道,但是还是决定今天没有让你先从这间房间出去。”

      “重伤的精灵王终于被人类关进禁魔笼,他为什么没有当时就因为这种耻辱发疯自杀呢?更何况接下来的是像宝物一样作为拍卖会的压轴商品被众人竞价。受不了被观赏和被像货物一样用钱估价的羞辱,精灵王用剩下的全部生命制作了这个大陆最大的‘禁魔笼’——‘禁魔之城’,让这个城市变为受诅咒的土地,进入城市范围的人都会无法使用魔法。”

      "所谓‘禁魔笼’的原理,是用同一种魔力冲刷灌满整个空间,把空气其他属性的魔力都挤了出去,水排挤掉空气一样。魔力流动需要高低‘水位’,浸泡在一方高浓度广泛的魔力之海里,任何魔法都无法掀起波澜。我没想到他们如此疯狂,直接复刻了将整个城市浸在同一魔力的死海中的策略。就像故意以牙还牙一样。”

      “你知道‘日蚀’成为常识之前,正午的天空突然漆黑无光,会导致什么吗?”尤利亚话锋一转,“以为是自己失明的人,会无法接受而发疯,会把自己的眼珠挖出来。就是这样,无数魔法师突然‘失去’毕生法力,直接自戕者就不下百数,精灵王终于成功得以让祖安法精英的血铺满广场。城市入口那树,原本是‘根之城’象征物的墙中树,就在那一天吸饱所有魔法师精英的鲜血,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尤利亚冷笑,大量木精灵的元素魔力把这片区域全部冲满,对人类魔法师来说是窒息,对那颗疯长的树来说是养分。”

      ”可是纵使如此,木精灵王生命耗竭,祖安法作为不可能一丝魔法流动的魔法之都,两族双双就此沦为笑话。流落迁往碧雀山谷的精灵逐渐茹毛饮血堕落为木精灵——她在变成的样子不像木精灵,因为木精灵曾经是高等精灵。,没有魔力无力再与精灵争斗的人类废物魔法师,已经互相提防、夜不能寐十五年了。”尤利亚说。

      “人类和精灵两方各自都有错。甚至您的祖先所作的,不能称之为光彩。”瑟卡尔冷冷地说。

      “一报还一报罢了。给城市带来厄运的是精灵,现在即将夺走我妹妹的也是精灵。精灵和人类魔法师果然不可能不是敌人。”尤利亚转身走向城堡的门口,“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等她一‘离开’,我就宣踏平碧雀山谷的死战。”

      “不,领主,”驼背法师沃夫根不知何时何处瘸了腿,手里杵着一根拐杖走进来。

      “是他们宣战我们。”

      一开始还不显。慢慢有持续闷雷一般的声音。巨大翼膜振动、张翅、升降,众人抬头转侧看向室内不可视的天空。听觉上的雷云变成了视觉上的黑云,比马还硕大的龙蝇突破了城墙绝壁,放下白虎和云豹,兽背上骑着衣着原始的数百人。

      在对面山峦的黑影下,已经聚集起来的木精灵身材细长,长脸与细长脖,高而突出的颧骨,瞳孔占满无眼白的眼眶。防具只有兽皮和灯芯绒的粗厚披风,全部扭曲着冷脸,金色眼睛警戒甚至仇恨地看着人类。他们的目标不是攻破不存在的“城墙”、“护城河”,而是——

      大气鳐有生以来发出第一次声音:濒死的惨叫。大量淡粉色的血像胶质一样泼在地面上,裹挟着尘土翻滚成固态球滴。随着一声轻微然而悠长的酸牙的声音,空轨被截断了、脱离托道,砸在四散惊逃的人群中间,大量石块沿着城门倾泻而下。它们想瘫痪城民的逃离系统。而下一步,最好的可能性是放火,最差的可能性是决意将整个祖安法就地拔起。

      “不要慌!你们有箭矢!还有投枪!”城主尤利亚沿着住宅挑栏声嘶力竭,然而龙蝇几丁质的深暗而绚彩的盔甲几乎刀枪不入,只有一两个力士的投石击伤得了它们尾部,流出黄脓。

      两匹马车拖着绳子穿着军官铠甲的活人在地上拖,几乎分开的两腿分成两片,粉碎的头咕噜着吐出自己的舌头,翻着白眼,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全铠的尤利亚的黑马率兵到了。

      “逃兵如此,必斩!”他声音贯彻整个战场地嘶喊。

      “今天是预言里我们的王重临的日子!誓撬开祖安法每一块地砖!推倒所有铁塔和囚笼!”脸上画了三条赤铁痕迹的木精灵比其他人魁梧一圈,全身充斥着野兽的战意,已经没有任何坐在精美大殿里觥筹交错的金发白肤祖先的痕迹。

      祖安法入口广场上,尤利亚穿着猩红毛皮滚边的金属铠甲,率领军队排列成发方阵。士兵举着的长矛密密匝匝像一座金属的密林。空投精灵逐渐成军,他们将畸变的巨树当成了帅帐和士气核心。人类士兵前进,木精灵集体搭弓准备放箭,推到百步以内必然马上是放箭,流血,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太愚蠢了,主动进攻到城市,有地形的森林才是游击的主场。”瑟卡尔手扶在墙垛上像旁观阳世的鬼魅一样说。

      木精灵的木盾上刻的徽章,同样是树。索恩陡然战栗地意识到,木精灵的树就是祖安法城徽180度倒过来。

      龙蝇的口向着一个贵族妇女袭来,须爪毕张的口器恶臭几乎喷在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昏过去或者叫出声,一柄巨剑斜刺着插穿那颗巨大昆虫的头,黄浆迸溅之处立即腐蚀出白烟。

      从龙蝇背上跌落的木精灵对索恩咳痰欲唾,三菱人类箭矢立刻将那两米高的瘦削筋肉身躯放倒。“我的丈夫和儿子……送我到出城的疏散区去……“女人脸上灰妆和作一团,全被泪水哭花。

      “疏散区?“喧闹使索恩大声问。“最东边的出城梯,现在全城都在往那边挤,我的脚崴了,你不能防着我不……“

      索恩罔顾转身,几乎是沉痛地立刻踏入烟尘,“索恩!你去哪儿?”蕾娜隔着一队流动的钢盔喊。

      “我去疏散平民。”

      蕾娜捧胸长输一口气。“我要留在战场上。这里需要医生。我知道我在做对着大火浇杯水的无用功,可我就是不能......”

      “你别连木精灵也治的时候被抓住车裂了!”索恩倒退着没好气地喊。

      龙蝇把巨石抛下,两千年擦洗保存的玻璃塔群——城市之冠,以一种豪华至极的清脆砰碎声,图案花纹化作彩斑,彩斑碎片炸为粉末

      最后一个能用的升降梯,升降石板严重超载,挤满了哭喊的人群。客舱是歪斜的。士兵与索恩不停劝说所有人尽量聚集去踩高翘的那端。索恩向来是厌恶与人触碰的,现在几乎是用身体才把下一舱想提前登舱的人阻隔。

      超载使手掌粗的链子有缺陷的一环突然崩断。整个舱体歪斜、巨震、越来越块速地倾向翻倒,所有十岁以下的小孩同时爆发激哭——几乎是肉身被撕裂的声音。索恩满头满脸汗地双手各拉住链子两头,胸前衣襟完全撕裂,止住翻车后接踵的反复摇晃使哭声并没有停止,汗味和尿骚味充满竖井。

      “.......下去!慢慢下去!这里高度还没有两层楼高!“索恩喊,嘴里汗的味道带上血的味道。最后一人下舱后石板一端直接落在地上震起烟尘。

      幸好这是最后一批。

      备用铁链加固续接以后士兵仍然没有放弃已经空置的电梯井。几个人窝在电梯道侧面的金属笼屋。

      “其实这里才是真正的魔法构装的电梯井呢。十五年以前。禁魔的时候废弃了。然后才在旁边挖了,喏,这么原始落后地。”点燃火柴,士兵简易地为索恩拉伤的双臂和胸涂抹了药剂,拿着药瓶的手向下面侧圈比指。

      “那你们恨木精灵吗?”索恩问。

      士兵没有回答。回望着头顶的光圈。那是电梯笼曾经的出口,直接通向战场那边。

      蹲着休息已够。看着天空中龙蝇腹部在狭缝拍打,想要钻探进电梯井的影子。索恩盘算着抓住其中一只,直接强迫它带自己飞回城区主战场。

      但是索恩立刻旋即明白了这几只虫子想要做什么。

      聚集的龙蝇,不是常见的长条形腹部如同放大蜻蜓的。随着压低沉一度的扇翅声,来的巨虫拥有其他飞行虫没有的铠甲鞘翅,腹部鼓胀成垂坠的水气球形,尾端大开。

      “举盾!举盾!这畜生想喷——”话未说完士兵的嘴就被黄白色的,比蛛丝更加粗、多而韧的喷溅“意面”堵住,随即整个人封在电梯舱内墙。像是在用见风即坚的喷吐液上下扫、填充、作画,渗进人工雕凿与天然裂成的一切漆黑石缝,电梯井面向外部的开口被编织封死,不放心的巨虫一直喷到液体完全耗尽,才不舍地把尾器在虫茧外侧擦了几下离去。

      ——就像是知道这里有什么比人类主力还令精灵军主人忌惮的战力一样。

      ——————————————————

      新病房里传来脚步声。

      郡主本来向内而卧。“哥哥,哥哥到哪里去了,请告诉我哥哥的事情........啊!!”听到人步声她转身,却被毫无怜惜地几乎折断纤弱不堪一握手腕地,从鼯鼠被褥中拖出来。

      “你哥哥现在没空来管你。”阴郁藏冷笑的声音。

      放开我,我能走——她却连甩掉像鼻涕一样胶结在手腕的驼背男人的手都做不到。

      通过无数让视野熄灭又亮起的机巧机关,最后两人到达一间仅有一豆烛光的木室,除了‘禁魔笼’魔法的光。已经见过一次的监狱栏杆后的老人,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老人见来者眼睛本能惊惶地闪烁,想要把自己藏在破布后面。

      “为什么还不肯给我?啃不动的老骨头!”一木棍自左上而右下,砸在老人的头盖骨上,毫不留情的敲打血肉的沉闷声。“我等了十五年!十五年!”沃夫根皮鞭木棍用尽全力,以至于下一下落下前需要喘息,尽管如此还是招呼照顾全了老人头部、上半身,气若游丝的痛哼让人以为老人马上要死了,身上唯一遮羞的布袍凹陷一个又一个血窝,点点血迹洒在郡主脚下。老人的眼神,与其说是憎恨,倒不如说是“任凭虐待”的蔑视与泰然,甚至不屑于沃夫根对话。

      也许是彻底打累了,驼背魔法师喘着粗气丢掉了手里的木棍,最后揪着老人前襟“啪”“啪”扇了两巴掌,才不甘地转身离开。死死捂住嘴巴的小郡主躲在后面看着这一切。

      牙早就被打掉殆尽的嘴沾满血裂,蠕蠕而动:“这次您还要拒绝我......我们吗?”

      是向魔法师身后的少女说的。

      “他,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打您?”妮娜泪水盈眶,微微发颤地,白得发光的食指不惜染血地轻轻抚摸老人额头上被打出血的伤口。

      ““郡主,或者应该以我们这边的称呼,叫你为公主。”老人开口了,枯竭空洞得有如树隙回音的声音,“人类和精灵共有的女儿。他想要我给他的东西,有一半一直藏在您身上。”

      看少女惶惑的表情,老人脸上的皱纹抿成近乎是慈悲的笑:“您可能还什么都不知道。您现在接受我唤醒您的力量了吗?”

      少女含着泪点头。如果这能让他不虐待您的话。

      “认真考虑。......嗳,好吧。”

      苍老藏垢的手指点在她眉心,一个光球脱手,进入妮娜两眼之间。驼背沃夫根满脸都是贪婪挤褶出的沟壑,伸手去抓那光球,谁知光球比他预想的更迅速地没入皮肤下。白金细波浪长发扬起,少女在绝不会有魔法应验的城市悬空离地,激烈的绿光从少女体内涌现,将她映照成了牢房中的小太阳。

      少女昏沉的梦中,她漂浮在一片寂静无它物的黑暗中,面前站着的正是监牢里的老人。“老爷爷?”少女问,“你的伤好了?还是你和我都已经死了?”

      奇异地,老人像脱一件外衣一样蜕下了伤痕累累的老旧皮囊。一个一米九高,浑身透明的翠绿,执着生满绿叶的手杖,脖颈和手腕密集着棕绿枝蔓血管的男人,半透明地上下漂浮着,声音威严:“您没有死,我是精灵王导师的魂魄,我半精灵的郡主。”他的长相仍带着木精灵的痕迹,超出人类地俊美,只是透明而像是微光莹润的绿玉雕塑。比战场上木精灵更上挑的尖耳、正常瞳孔的眸和肃穆表情,又使他更接近高等精灵的拒人千里之外。

      妮娜“啊”地双手捂住了嘴:“半精灵......我不是木精灵的,我和哥哥一样,父母都是人类啊!”

      “不是木精灵,而是高等精灵。您的祖先,祖安法最早的城主贵族就是混血的后代,精灵混血的孩子天赋特别优异,精灵血脉可以潜藏多代不被淘汰替换,你们家族的成员全是隐藏的人类和精灵的混血结晶。您就是精灵和人类最后的血液融合之子。“

      ”您的出生是有使命的。我是精灵王的茧,您是人类禁魔时代后魔法师的茧。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您是预言中迎回我们的王的关键——精灵王被封印时,将一半力量化作了镇压全祖安法魔力的‘树’,另一半应该随机传承于在同时同刻出生的优秀木精灵。不知道是您的精灵返祖体质,还是命运——就是命运吧,这个‘随机’选择了您。”

      “半精灵......”少女默念。不出意料的早就想到的结果。想到自己从小看到“尖耳朵“图画就感到的特殊亲近的暖流,少女几乎漾起微笑——但是马上涌起“那是敌人”的双倍来源的酸楚。

      “我不讨厌木精灵,可是也不仇视人类。这样的我可以做什么呢?”

      “我只是个钥匙,我唤醒了您木精灵的那一半血统,半人类半精灵的您是破除诅咒的唯一人选。这也是唯一去除祖安法诅咒的机会。无论是作为人类拥有毁灭那棵封魔之树的力量,还是作为精灵今天踏平祖安法城。您必将破除祖安法的诅咒和仇恨的循环。至于这股力量要不要使用,为哪一方使用,那就要看您自己的选择了。”

      “不过在那之前,您一定要小心身边的小人。”黑暗如镜面般破碎,精灵导师的手杖挡住驼背魔法师的双活蛇匕首。

      “我从十五年前开始追踪精灵王的能量,每隔几年都让你和他接触一下,看你是否认可交接、把你那半力量抽取。原来根本就.......根本就还在你身上,每次的接触增加精灵亲和性就会让你再多睡几年,然后每一次洗掉失败的记忆,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我从你出生就盼望了无数次你最终完成仪式。”男人的牙根抽动着完全露出来,像暗肉粉的蠕虫一样,浸泡在涎水里反光发凉,匕首在手杖的树叶间颤抖,“我甚至研发出了以你们精灵王覆盖城市的同种魔力——在禁魔之地使用简易魔法的技术,你今天居然想把她——”

      像要钉穿一样用柔弱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驼背男人。这个人就是控制自己十五年的罪魁祸首。对从一开始就毫无资格染指的力量,却要强求。郡主的脸第一次被厌恶表情沾染。

      手杖一挥,匕首飞了出去,魔法师拿起另一把锯齿刀刃是无数血肉组成的口,蠕合咬剪着,渴血的剪刀,再次冲向一老一小。

      “今天就是预言中精灵王复世的日子!两半的力量必然合二为一,把她胸膛里的东西挖给我就放过你!老头!”

      即使是精灵导师,对那柄魔器仍然不得不露出忌惮与慎重的表情。

      杖从中一断为二。导师护在郡主身前,手掌剧烈的光迎接抵挡了那把血肉剪,“您的手!——”少女惊叫,看上去剪刀切进了皮肤,其实皮肤切口下,白绿的光不停喷出,完全抵挡住剪刀的深入前进。

      “郡主,回到人世吧,我只是一段飘渺的灵魂,人类和精灵的命运握在您手上!”精灵导师像脖颈折断的鹤一般后仰,扭曲着逐渐更加透明,少女眼前的漆黑在慢慢变成迎面飞速流动的雪白。

      精灵侧头看着浮空少女被抽离成光,完全无视自己的轮廓慢慢淡成星光,连玉般的灵体也不复存在,最后淡去的是始终看着少女离途,不看魔法师一眼的金色眼睛。

      “我到哪里了?”

      ......我能够做什么?带着力量,到广场那里去,结束祖安法的禁魔,然后哥哥的魔法军队就会杀光所有抵抗的木精灵。我们又会有非常多的新奴隶?

      被传送到床榻上的妮娜猛睁开了眼睛,翻身下床,雪白纤细的脚踩在黑曜石地板上。女仆惊得“啪!”地打翻了为妮娜擦汗的水盆,“郡主,您还不能下床!”

      “我的鞋呢?其他人呢?哥哥在哪里?”少女纤淡的眉蹙成凝重认真的表情。

      “城主他......他已经,带着士兵们去前线了。”女仆担忧地说

      郡主妮娜不顾沉睡已久的虚弱身体“嗒嗒”地急速奔跑到窗前,扶在窗户上把半个身子探出窗框远望。半折腰身,金发上苍蓝带紫的飘带断裂,一头瀑样细卷金发泼洒垂下,天蓝闪光绸的内裙和白色皮草一起被风扬起,外面剧烈的风吹着少女的金发,妮娜感到刺骨的寒冷,抱紧了双臂。思考了一下,少女淡蓝色衣裙外裹上白鼠缀成的毛皮大衣,像披风一样身后飘摇,跑出了大门。

      精灵们拉开等身长的硬弓,对准人类军队齐齐瞄准,巨箭仅是羽镞部分就有一个巴掌长。“交出预言中那个小女孩!”木精灵用生疏的通用语威胁怒吼。

      “我要是让你们还敢碰一下我妹妹,我今天就要让木精灵在祖安法灭族!”城主尤利亚狠笑。

      “把我们的故土削成城防天险,发明了一种魔法专门来囚禁我们,把我的族群当做牲口,卑劣的人类,你们到底还想夺走多少东西?”精灵首领最后的战前威胁。

      “父母也好,妹妹也好,我最重要的亲人全部都是你们木精灵夺走的。不能用魔法,今天我不计牺牲,战到最后一人也要将你们全部歼灭。”尤利亚回阵。

      所以耳边的一切都变成了静音。

      所以两军的对垒变成势不可避的即将发生的负距离血和铁的互碾。

      所以现在扬起烟尘的马蹄下马上就会滚动的不是尘土而是断头.......

      蕾娜心情复杂地旁观着即将到来的血战。“对不起,我不擅长面对这种场景。”一声带笑的轻语,瑟卡尔从她身边抽身消失。

      自称没有对人类慈悲心的少女几次抑制,才没有举起单手,遮住眼睛。

      瑟卡尔消失很久以后。她非常小声地对前方的空气说:

      “你不忍心看?你以为我呢?”

      树枝的棕色掺入了铁与绿的对冲。冲锋中景色本应该后退,这条木色的挽云却超越跑完了尤利亚的视野,隔在两军之前。盘缠的木藤宠物巨化,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长蛟。一个蓝点,一只燕子般细小的身影单手扶龙站在藤蔓蛟背上。

      妮娜身上巨大的皮氅随风飘动,纤弱苍白得像玻璃一样的身形伸开另一只臂,面对人类,背对精灵,将两边军队的兵戟同时用自己的要害拦了下来:

      “哥哥,快住手!”少女家族传的穿透清亮的声音喊道。

      “妮娜?你能走了?”尤利亚勒马,接下来继续坚定地将视线移向对军,“这十五年你和城市都受苦了,你看着哥哥跟他们算总账。”

      “哥哥,停下来吧,”妹妹晶莹的泪珠大粒大粒从淡金睫毛落下,飘散在风中。“难道我们人类就没有让他们受苦吗?”

      “妮娜,你是我的妹妹,你到底是站在哥哥这边还是敌人那边?”心疼妹妹无瑕的薄白脸颊被水珠沾染,城主语气远没有话语的内容严厉。

      “明明是哥哥告诉我精灵的所有事情的。所有的精灵的事都是哥哥讲给我听的。”少女眼前泪光模糊,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幼小的妮娜和哥哥跑在雪地里。“哎呀!”少女不小心摔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脸稚气但是表情严肃的幼小哥哥立马转身,从地面上拉起自己。“哥哥,我的脚崴了.....”幼年的尤利亚不忍责备,背起妮娜,在雪地里慢慢印下一排小而深的脚印。

      路过把城中心迁离广场前的市中心,玻璃塔群。捧着蜡烛的唱诗班在一墙彩色玻璃窗下躲雪,顺便练习唱歌。镶嵌画里的金发尖耳的白衣女人,倾国倾城。

      “哥哥,那是什么。”幼小的自己伏在哥哥背上看呆了。

      “是精灵。”少年稍微有一些气喘,语气仍然带笑。

      自己不断不安分地在哥哥背上撒娇动脚,“讲更多精灵的事情!更多精灵的事情”妮娜笑脸沾着雪珠说。

      “嘛......有记载的,那是远远在你出生以前的事了......”

      “嘎吱”一声,幼小的两人打开了密毁书室的大门。“你喜欢的关于精灵的资料,全部都在这里了,”

      “可是哥哥,这些不是密毁书吗?”

      “怕什么,‘密毁书室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个笑话。寿命只有几十年的生物在裁决寿命是万古的真理有没有权活着,依据是它是否跪拜’。”

      “哥哥从哪里抄下来的这样的胡......胡......这样的话啊?哈哈哈!”幼女妮娜绽开水珠落在花瓣上一般的笑

      两个小小的身影围着提来又放在地上的油灯席地而坐。在膝盖上打开厚厚的书,尖耳朵的精灵图画跃然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精灵分为高等精灵(白精灵),木精灵和黑暗精灵”“哈.......”少女惊喜的苍白脸蛋泛起红潮。从那以后,密毁书室就成了妮娜最爱去的地方。

      郡主微侧着头,双手放开搀扶树身,“给予”姿势地两手外翻缓缓放垂,下一秒钟就要从蛟背上落下:我的被无梦长眠稀释的记忆,变成一本书,一页一页翻过:看密毁书以后是虚弱急促呼吸的夜晚,被有镣铐的姐姐急救;短暂苏醒和哥哥说话的每一晚;我只能看见哥哥和窗,每天的云的形状和天空的颜色都不一样,连鸟儿都会因为传染病菌被哥哥驱逐出去,窗框四边里,就像一副每时每刻都在对我更新的故事书插画一样;漫长睡梦中看见优雅的异族遗迹,丢掉沉重病体自由在树枝之间跳跃穿梭。我睡的时间甚至比醒着作为人类生活的时间更长,几乎短暂错觉“我是精灵“的那一边才是现实,人类郡主的生活才是梦。对哥哥越来越愧疚。为什么哥哥和精灵都不对对方愧疚?

      我是因为哥哥才喜欢精灵的吗?还是因为只有哥哥会给我讲精灵的事才最喜欢哥哥?哥哥和精灵,什么时候成为了对立的事情呢?在战争中同时双方都是我的亲人,是我的错吗?

      “我......“泪珠在少女眼眶里聚集滚落。十五年来,从未经历过的重大而艰难的选择摆在面前。“重要的精灵,和我最爱的哥哥,为什么必须让我选择一边啊!”少女撕心裂肺地喊,喊得太用力以至于弯下了上半身,蹲在了积雪的藤蔓之上。

      “妮娜,你先回去。这里马上就要战争了。”尤利亚不得不一再延缓了进攻的指令,从对主人伏地的藤蛟背上接过妹妹,将已经蹲伏的少女轻轻揽进怀里。

      “不,尤利亚哥哥,”少女摇头,擦掉眼泪,稚气美丽的脸换上了一副郑重的表情,“双方都有错,必须有人先认错才能结束一切。”

      少女一只手朝天举起,宽大的袖口垂坠落下堆积在肩膀,露出的白臂上仿佛被透明的笔绘上一样,金色的密集脉纹闪亮,成为枝蔓型的密集血管纹身聚集在指尖。

      像是回应她的动作,广场中央封有精灵王躯体的的巨树,根部膨大、脉动,像有生命力的遒缠巨蛇挣扎撬起身上人类铺设的石砖块,树冠大放光芒,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蓬勃生长。而那画面是不详的,隆隆地是铺地的彩砖被撬起的声音,下面不是泥土,而是无规则的漆黑膨胀团块网状龟裂,笼罩了巨硕树冠中心。一个一人大的光圈出现在枝头上,分泌巨型橙黄色的不定型光球。随着光球生长,原本诡丽、令人恐惧同时深深被吸引的树迅速被抽干,黑色枯树身上爬满白苔,一副垂死的样子。万千枝梢变成骷髅手指抓向天空。枝干开始摇动,断枝和树皮碎块“卡拉卡拉”雨落,树在这样发出令人酸牙的痛呻;好像把生命力全部凝成了唯一一颗垂挂的沉甸甸琥珀果实。

      “哥哥,这次我们方先认错。我要把力量还给精灵王!”少女坚定地说。

      先把我方错的一份偿还。等待对方的反应,赌对方是善良和道德的。对方是世仇,赌吗,如果赌输了你知道自己可能带来精灵王带着精灵军队对人类军的屠戮吗?

      驼背法师正在新化作废墟的通道里跌撞逃亡。耳朵里监听魔法构装里传来“我要把力量还给精灵王......”脚下一绊,摔倒的瘸腿男人痛笑,“如何地愚蠢和幼稚啊!!”

      少女没有表情,等待着对方回应。黑暗中的对方沉默了。

      然后裂口。

      仇恨的永恒巉岩上被一只弱如婴儿的手歽出一道裂缝,黄白嫩芽,微风中比滔天的凝固山浪简直是弱小可笑到近似于无。

      慢慢的,另一只长指甲的,皮肤如同枯朽的大手,肯定地抠在那道裂痕上。突然树木开始填充满整个岩壁内部生长,山体全部崩裂瓦解,荆棘蛇一般几乎没有叶绿的根系螺旋钻扎,振动和石雾。仍然没有彻底动摇残石,但是那茎淡绿的只有一片叶的植物,被运输托在能看见光的崖顶,向光摇摆开出玻璃一般,静谧中就会破碎的白色小花。

      好像听见了她的宣誓,大树上的果实一阵脉搏般的震颤,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感觉到同步脉动。果实外壳像开裂一样次第展开,光线组成巨大的虚影花瓣缓缓绽放,落地便融入地面,融金的液体缓慢浇筑成型,长发尖耳,俊美得让人难以呼吸的青年男性从果实中诞生了。

      那对白色睫毛下的金眸从左到右一闪,绿发精灵们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般震天欢呼,溃不成军地放下武器越过人类士兵,开始啜泣,下跪拥吻大树,用精灵语齐齐喊着自己王的名字。

      发光的少女与开花的果实,两处光交相辉映,互相略微干扰颤抖。“下绿色的雪了!”“不是雪,是发光的粉末!”愕然的人类士兵纷纷昂起头看着天上,伸出手指去接。从天而降的光点的神圣与生机让他们暂时忘却了这是敌方魁首。

      “我认可你的高洁。精灵的血不允许我抛践这种高洁,人类少女。结束这段仇恨吧。既然我们都已经疲累得不堪承受。”洪亮而带有精神力穿透的成年男声,精灵王的虚影对公主躬身,迅速缩小变成一颗种子,落入绘面的木精灵军手中。发光树种要马上去圣地种下从植物开始果实复活,这个时候没有木精灵有心再战。

      木精灵军队再次结阵,由龙蝇搬运撤退,人类士兵让路,互相戒备瞪视着。很快城市就变得除了战损以外,和以前毫无异处了。几乎在同时,祖安法城内早已停走的最大的魔法钟楼竟然发出了“当——当——”的连续沉重浑厚的钟声,伴随着编织精妙的高低音铃铛。城市里的喷泉系统开始恢复运作,从主干道中间站着集群雕塑的台阶水池,到街头一处接一处的小喷泉都开始流出清水。

      “你听,那好像是,我奶奶说过的钟声!”

      “禁魔诅咒破除了?”

      人们欢呼着丢掉了武器,在广场上拥抱跳跃。少女的献身选择是同时拯救了两个种族,还是还给了他们各自下一次战争最具杀伤力的王牌呢?

      电梯井被封禁的茧蠕动了一下。

      大块的已经溶解互连、重新氧化凝固的丝体裂开,随着黄白色块状被推出,皲裂,“啊——”终于得见天日的男人长叹声此起彼伏,从贪婪吸纳着新鲜空气的洞口里传来。

      索恩踩着大剑侧仞,把唯一开刃的剑尖深深插入刚打开的裂口,然后力撬。更多的剥落,超过了丝体粘着沙岩壁的吸力极限,几乎是整块茧“哗啦啦”化作碎块,剥落掉下下方垂直甬道的出口。

      突然,金属笼的所有雕焊缝隙亮起明蓝的光。像是饱和蓝色的细铅笔,把整个空间的细节全部勾线了一遍。

      “怎……怎么了?”

      龙蝇的黏液还有致幻的毒效果?

      原本在废弃魔力电梯井,脚下的金属板却一路一直升上顶天,一层一层,脚下的缝隙逐渐不再随着时间有节奏的昏暗与亮起,发白的景观采光玻璃逐渐被照彻、不透明,在中层的时候突然爆裂开将一切化虚为影的闪光,闪光跳动为一金一蓝两朵,在整个城市之顶,被龙蝇撞破成敞篷露天的电梯顶层,索恩终于俯瞰见证了那颗琥珀果实变成花朵。

      城市之冠保留很好的巨大水晶屏上,恰好广场“演讲”位置的妹妹,虚弱的脸放大在放映,屏幕画面是花的,声音是破碎刺耳的,勉强听到:

      巨树底下。妮娜静静地睡在他怀里,露出最后一个微弱但是绝美的微笑:“哥哥......”层层光雪覆盖了少女,怀里的妹妹被抽空了精灵的部分,人类的部分虽然现在小小地睡在自己膝头上,也在慢慢溃散消失。从指尖开始通体发光,然后变成飘飞上天的粉末。

      “哥哥,你怪我吗?”小声得让人不忍心责备的轻软声音,一贯如此,光线的雪又变回了光线的雨,光雨里面尤利亚昂着头,仍然保持着跪姿,脸上光线溅射之间流下实体的水,抚摸着衣袍兜住的妹妹变成的仅剩的发光粉末:“从小唯一坳不过的就是你,妮娜。”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却已经泪纵横。

      太阳正照在电梯塔的同位置,索恩背后就是钻石一般璀璨的太阳,构成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日食环。同行的士兵惊讶看着人形黑影里眼睛的亮金色。

      “我现在知道了。正确又光明、值得保护的人类是存在的,“他慢慢地说,”无论血统里有没有有罪,因为如果有,他们会自动用自己的痛苦,来洗发生在他们出生以前,别人的手犯下的罪。我现在相信这种人存在了。”

      “我以前以为正义只有前后。正义是向四面八方的,正义是像流水一样的,找一个自己坚信的方向,不背叛自我,也不畏惧被事实打脸以后调整方向。这就是我今后要做的事。我不会用大多数人的善恶来拘束自己了。今后谁不能解决我要解决的问题,却依然拦在路上,我就解决谁,直到逼到能解决问题的人面前为止。砍出一条路到停止事态开关为止。我会尽力选最短、流血最少的路线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领主的儿女们(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