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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武技 ...


  •   但是还有一个人的账需要算。

      索恩直接朝向至高之塔。果不其然地,在巷道朦胧看见缩小塔顶锥尖的白狭天空,看见摇动的黑衣角。

      沃夫根的背打得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直。抱着一大堆东西跌跌撞撞,往空间折叠衣袖里塞,直到他看见了索恩。

      甚至没有一声“站着!”而只行动,索恩在玻璃建筑之间的管道对那个身影追逐。丢出的大剑刺入法袍下摆,欲将法师钉在巷壁上。玻璃爆裂的声音和液体汩汩而流,被剑尖一分为二的袍子反而燕尾般挣脱了,然后索恩经过、大剑收回;一瓶碎紫烟幕砸向索恩鼻梁,然后是魔法波动。
      两个沉默男人只有闷哼。

      距离感被干扰了。索恩向前一步踏下去,地砖花纹溶解,一步街梦魇般拉长成数十米,索恩居然被大肠般盘桓的实体紫色烟幕缓住一瞬,索恩追上折转楼梯,距离在楼顶终于缩减到零。

      造成祖安法兄妹绝大多数折磨的魔法师,早已背靠天际。魔方拆散一般,方块拼组的机械,每一个方块可以互相替换,缺失数个仍几乎不影响整体活动,此刻方块组合成巨雕与鲸鱼融合怪物般的机巧骨架,薄如蜂鸟、鱼鳍的翼膜从四个侧点放射展开,即使禁魔还存在,也是能从这拔地之城直接滑翔万里才落地的滑翔机。这就是魔法师的最后底牌。

      独眼男人嘿嘿狞笑拉绳,架梯没有上升反馈的光音。一回头,上方方舱入口站着紫黑色长发的人影,吓得魔法师从登机架梯底部摔得滚落回地面,卷轴、药水瓶打碎散落一地,几种颜色混合成墨淖。

      瑟卡尔随他的跌落主动跳下。舷梯下是伸出空中的登舱挑台,刚刚被魔法师操作抬起的挑台栏杆,自动放下回待机状态,变成囚笼将飞机主人封在索恩和瑟卡尔两人截逼的死路。

      挑台下就是深天。刚才滚落的一部分瓶罐掉下去,再也听不到落地声音。

      荧光亮起。“玉玺乃影珠之心.......”

      “脏”字还没出口,大剑脱手飞出去,横着把魔法师喉咙钉死在直角笼角。魔法师伸出的绳网与魔玉捆扎的右掌滚落在尘土里痉挛跳动,上方的右腕断口像喷泉一样喷涌出黑血雾帐,魔法诵唱变音成惨叫。

      不够。

      索恩朝前走了一步。

      这还不够。

      如果说有谁不可辩驳地应该为城市遭遇付出代价,那一定是你。

      血泼到了机巧的一个感应键。空门框中三层符文组成的屏幕,沃夫根被剑卡着,不得不仰着头,汗流浃背地干笑,锁喉高度让他滑稽的半跪不跪,和地面构成锐角。但是此外,瘦弱的皮包骨左手已经动不了深嵌栏杆、纹丝不动的剑身分毫

      他连登机失败的后手都有考虑。

      索恩一脚踢在光幕上,震得光层出现波动残影,却纹丝不解。索恩回头:“瑟卡尔!”

      “能解,我在解!”瑟卡尔蹲着,取出指甲里屈针,在门框缝隙中寻找线路。

      索恩隔着光幕盯着猎物,左手握右拳扳骨节轻响。

      屏幕里的男人胸腔高高吹起又伏下,感情激动使他体力剧烈消耗着。

      “来行使正义?有人比我更大罪,你想知道我的幕后黑手是谁吗?知道是谁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我现在结清的是你的罪,没必要扯别人。”索恩踱步。苟延残喘的计谋罢了。

      男魔法师眼睛鼓凸,脖子由于激动向前撞向上钝刃,嘴角喷出细碎血沫。

      “首先,你承认你是正义的英雄吗?那我作为马上要死的反派,我有权知道我到底是被真正的正义杀的,还是死于一次黑吃黑——我的罪只是打灯笼烧毁了房子,而另一个人的罪是焚城。怎么,你要对惹不起的大恶坐视不管,然后在我这种小苍蝇身上正义执行?你不听是在恐惧?在包庇?”

      沃夫根误读了索恩的沉默。他喉头翻动着水沸般的阴笑追加:“喂,你以为正义是什么啊,小子?从第一次除恶开始,你就不能坐视放过以后目睹的任何恶,不然你的仗义就有偏颇,你就是愉悦犯,就不配他码的又当又立的踩在刚杀的人身上找道德优越感,你跟那些随心杀人的脏得差不多——”

      “让他说吧,”瑟卡尔一边手不停歇一边还有心思听着,嘴上这么说,手里第一重透明屏幕消失打开。

      男魔法师脸上阴毒,毫无之前一贯的唯诺之色,眼睛下面一丝横肉不断跳动。塔被战火熏黑的顶部,经年累月的鸟粪厚得可以像毯一样用手指刮下来,浅白鸟粪积灰全部胶壳化。曾经乌鸦聚集在这筑巢,魔法师养的鹰隼又捕食乌鸦。

      “的确是我趁精灵王的导师在战场上魂飞魄散,把他的一片灵魂装进普通人类的身体拷打。但是我的目标,才不会限于破除祖安法的禁魔诅咒。我根本不关心这座城市。我要的只是夺取足以破除一个城市诅咒级别的力量。没想到,那么多年没有能逼他顺从我,他却第一次见面就看上一个小女孩。”

      “不是你的东西,怎么做都不会变成你的。”瑟卡尔说。

      “’人自己所知和他人所知之间的差异是一切争端的根源。’这是本来应该在那里的铭文。”那里指的是炸黑的地方。

      “智慧高塔的最初初心是通过理智,给予所有人类以魔法的力量。智慧高塔徽标上的星光,那不是星光,那是一个个飞升的魔法界的伟人。在那个时代‘塔‘的信奉者信奉者成为了正面的,推动科技发展和知识进步的中坚力量。我以前是信过知者恒高尚的。在二十八年前,我甚至是一个连通用语——魔纹都不会写的人。我攒了前半生钱,想三十五岁之前趁还有眼睛和记忆,进塔去做一个抄书学徒。”

      第二层屏幕打开。“你的时间不多了。”索恩冰冷地说。

      “那时城市有两极,那对兄妹的城主父母,和几乎把祖安法榨干的敛财奸商,奸商同时还是连环杀人劫案背后的最大盗贼。十年的众怒被推到顶端,但是抓不到证据判不了死刑。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几乎是隐士的法师塔前塔主地板上有一封署名来自奸商的信。”

      “然后是人群审判。对吗。”瑟卡尔说,索恩很想说你别分心听,你快干正事。

      “对,他们想先把塔主隐居者烘托揭发成一个邪法师或者死灵法师,然后迂回地编造‘奸商与邪法师塔主的秘密勾结’扳倒奸商。最后城里几乎所有德高望重的人都出来为塔主是个邪法师作证了,”刺痛和恐惧的回忆像一条蛇,闪电般游遍过他的五官沟壑,使之涨成膨大的猪肝红,“本来根本不会有人关心沉闷避世的塔主,但是他们的正义讨伐需要一把刀。所以他们把不知道干净不干净的活人弄脏做成一把刀。这是这些男人一生参与正治、被书写上历史的唯一机会。知识的大图书塔,正义的本泰兰!”

      “这个时候,偏偏不早不迟就是塔主和奸商被一封信连接起来的这个时候,恰好就在这个他倒下能极大有利于正义战士们讨伐奸商的时候,所有有关无关的人都想起来追究他研究邪恶魔法了。如果他的罪那么地该死,这封信之前那么久他们疏漏失察,让一个该死的恶棍掌握着智慧高塔城市至宝什么?”男人朝不是索恩的时空残影怒吼。

      “你是想维护前任塔主吗?”

      “我根本他妈的就不认识前任塔主!他真是邪法师我巴不得他上绞架,可是我明白了,按需求谁都可以被做成一把刀的,审判骑士架子上的罪人姓甚名谁也不重要,只有这些闪闪发光的掉落物是每个人都想要的。最后他们都疯了,他们自己都忘了那么狂热地想要塔主成为罪人,最开始是为了让’和塔主通过信的奸商也成为罪人’。用虫魔兽和人类融合实验,虐杀婴童,在乡村焚村炼制尸油……你想得到的关于法师的一切罪名,每一条都一模一样证据确凿,每一条指控的羊皮纸都差不多长短,一样的书写格式,每一条的检举者栏都签着相同的那几个名字。你觉得人应该因为收了一封信而突然声名狼藉吗——因为卷入了对无关的第三人的讨伐战争,我仅仅是恐惧和这些人活在同一世界,害怕这样的事在我身上来一遍,这难道不是每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正义女神不是什么好东西,人群审判更不是。正义所以不能容忍社会异类,又消极听命所以不去实际行动改变它,辩经,没有能力熄灭怒火的源头就咀嚼着不让火熄灭,他们只会无止境的辩经!舔利的动机,要包在正义的裁决的皮里面;因为人数实在是太过多最后自己都把这一点忘记,所以就没有人自觉有错了。人群审判的本质是互相渲染、自我感动,直到自己意识不到做了这一切。最后奸商安然无恙继续活下去,他们唯一做到的实迹就是把前塔主烧死了。然后是查抄,那封信被打开了,是一封群撒的美容广告。”男人喘息,因为激动,无自觉挣扎的脖颈在大剑钝锋上撞击蹭满了淤青,胸腹皮像过度宣泄以后垂落在骨骼上的风箱蒙皮,再也亢奋不起来了,

      “这从头到底关你什么事呢?”索恩说。

      惨笑,断断续续的惨笑。“是,我本来没有必要耿耿于怀的,但是一切中最恶心,最好笑的,作为一切可悲的微不足道的补充收梢的,那天行刑台上举火把武器的人,全部都是我当农民时每天站在法法师塔前敬仰憧梦过的,出入塔的’大人’。”

      “你不对某一集体的道德,囊括性地有所期望,就会少很多痛苦。”瑟卡尔的声音。

      “结果你现在反倒爬到了塔主的位置上。”索恩说。

      男人眼珠可怕地鼓凸着,刺激性的狞笑,“是,人一旦没有忌惮以后,一切进行得真的非常快。我捡到了他的火刑架未熄的柴,亲手点燃自己的脸和掌纹。我需要与以前完全不同的身份。我争取力量和地位需要切断和以前家人......”

       男人看似投入地倾诉,其实偶尔眼瞟一眼地面,脚底始终在悄悄蠕移。最后一分钟长时间地眼珠僵直,盯着索恩的脸说着话,第三层屏幕打开的瞬间,他脚尖突然蘸地面墨水,在地面打开的卷轴上一抹。

      索恩的冲刺扑空了。连准备的“至此为止你聊天拖延时间结束了”的处决台词也落空。天地以沃夫根窠臼,和空间被拉伸那次一样再次波漾——时空本就是同源。“是随机传送魔法!”瑟卡尔喊。背景撕裂出天空蓝与咖啡棕色各半的的畸异玫瑰,成为法师脚下的通道,如书架前的金黄玫瑰隧道再现。丑陋魔法师捂着脖子怨毒不甘的脸滑落下丝滑的溶解,只剩下狂妄的最后抛下的声线:

      “从你们到祖安法以来,我的计划就全乱了。这里已经没有我呆下去的价值。让我夺取力量落空的仇,我们后会有期。你们两个总有一天会比我还要理解我说的一切。放着你们活着,你们将来会比死痛苦万倍......比起我这种偶然靠近不公漩涡掉进去的,你身上的预言才真的是......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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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索恩现在为什么站在驿站旁的擂台上。

      小型擂台建在突出岩崖下方,与地面的夹缝下,软木底部被自重压扁,相扣,板结,擂台不需要粘合剂。

      岩壁的阴影下,站着的人皆成了只有眼白的纯黑的影子。逼狭黑暗外的另外半个视野,撕裂金带般的霞云堆在天际线,以夕阳的光源点为中心,一切都辐射染上柔软的鹅红油脂调,使擂台的阴影晕深入紫。

      暗紫阴影中一匹淡黄色的巨兽,几乎是身上的脂肪全横向匍匐,铺开塞满了木框架构筑起的台上空间。索恩单右手提着双手重剑,绕着深邃幽洞里般的反刍回音发起点横向踱步。下面藏青和蓝黑色,补丁交错或者洗的发白的衣服上面的脸孔,连大气都不敢出。

      蕾娜把下巴几乎搁在灰蓝漆剥落的看台边缘:“索恩!”

      比年龄魁伟的男人背影丢来的话:“我手痒!”

      补了一句:“——而且我心情非常不好。”

      半天前。“来人,牵马。”领主尤利亚抱着妹妹的空衣服下令,一个卫兵牵来两红一白三匹驯顺的带鞍骏马。“送马”的意思就是“送客”。蕾娜最后一次走下升降梯对城门微一鞠躬,表示“很抱歉”,然后在下一个驿站,三人研究地图决定,把三匹骏马换辎重的山地马。

      “我胸怀公义之火!我手握固态的雷霆!没有见识过巨龙吧?“金属胸甲被自己捶打的“膨膨”声,”今天在我的智慧与勇气控制下,诸位要见证我亲手斩杀这一孽兽——这一传奇!并且由书记记录给予我名声!”他向下方自生店铺包围的露天座椅区说,除了两米半的高度,观众席和擂台间就只有半人高的漆枫木隔墙。硬木条凳的椅区外,小几案摆放着铜热水壶,吃食小推车冒着炊烟,座无虚席。

      索恩听到“龙”字就走不动了。擂台和酒馆一样提供人与人的切磋场地,只要有观众作证确实在比武,在酒馆和擂台,你甚至可以合法地打残一个比武者。而“斗兽”是擂台特有的功能。商业表演,或争取多人数观看得到实力见证,毕竟非冒险者是可能毕生没有几会看见人与巨兽的战斗的。

      随着“龙”一词从全封铠甲骑士嘴里出口,探照灯一样的光束从昏暗棚内照出来。闷如擂鼓的脚步声,然后是蜥蜴状的吻与两盏爬行类无眼珠的白眼。

      像被拍在地表一样的肥扁动物,覆盖的厚重金鳞片上粗糙凹凸纹路,如同最轻的风吹出的那种水面微波。两颗白灯球一般无瞳孔的眼珠深陷头部两侧,六条腿完全分在身体的两边,纠缠卷曲的四条后腿远比两条前腿粗。每一步枫叶型前爪落地,都震得擂台似乎被锤陷下去几分。它走过的地方滴下的液体——也许毒液,在黑暗中渲染铺开比油污更夸张的万变虹彩。

      “是亚龙吧。”蕾娜侧站着一脸“它好丢龙”的表情说。

      骑士伸臂“看啊”展示地不回身,还在发出爽朗的轻笑,却不知自从阴影里侍从稍微松开有魔法阵的完全由白光铸造的最粗两根铁链后,剩下的镣铐已经拉不住黄龙了。

      看似慢悠悠的爬行已经到了骑士身边。“啊啊!!杰克逊大人!!”仆从挤进龙吻和骑士的背之间。下一秒整个擂台都被膨胀的金扁肉球塞满了,信誓旦旦说着要杀龙的骑士手忙脚乱自己滑倒,惨叫着倒栽飞落台下,两个仆从一个在前爪底(已经被拍进软木了),一个在口中。

      观众惊叫四散、马扎翻倒,索恩马上握剑、翻栏杆,要跳上擂台。马上要冲出挤破栏杆的魔兽。扁肥黄龙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把无牙嘴里的士兵吐得远远的,一跃一跃朝索恩撞来。

      “你......你是谁?”骑士的家仆战战兢兢地问索恩。剑背肩头、跨在栏杆上、盯着魔兽的索恩的侧脸笑了。

      “ 我是魔兽方面的专家。”

      真正的专家。

      黄龙的移动除了前肢象征性地刨两下,几乎是膨胀的肚皮伏地滑行,像一颗又软又重的载人热气球充满了水。魔兽上来就挥比人还大的巴掌,左掌准备拍碎索恩上半身,右拍封死闪躲退路,索恩一掌不接带剑肩撞,震得崖顶簌簌落碎石的极其连续的两掌全拍在地上,索恩已经举剑直接站在了魔兽两前爪与柔软膨胸之间的三角区域。

      淡金色的背与浅白色的腹部。又膨又圆。如果你是一块黄油的话倒是挺让人有食欲的,索恩冷笑想。

      魔兽嗝呃吐出金流——并不是龙族的喷吐。黄龙反刍般极速地吐到嘴边又吞下几次带着白黏膜丝的胃石球,连续反复,仿佛口袋被注半满空气极速揉捏,尾部膨胀,膨胀过渡到头,然后它口和前身呼吸的体表气孔,大量流出黄黏的消化液,木板烧起烟,穿透把下方地面变成泥泞,阻碍逼迫索恩必须后跃。

      四分之一个擂台已经不能站立了。

      黄龙朝着索恩退行方向暴蠕,想借索恩后退之时把索恩推挤到战斗场地栏杆上。“咔”“咔”两声肚腹最突出的龙骨压断脚下木板。大剑扬起与魔兽体表相交。利爽的手感让索恩判断已经切到了脂肪层下面的肌肉,血的淋浴头打开。

      受击部位旁边液泡急剧增大破裂。索恩的嘴角慢慢放下去,就像安全气囊一样,水气球般的肥肉变形挡开剑势,剑刺如此深都竟然滑脱。液泡爆炸,释放出清水般的大量稀酸,与地面的黄黏混合在一起。

      因疼痛而狂怒的魔兽双腮胖起,发出破锣摩擦一般的金属鸣叫,利用其庞大的身体重量,下颌与前胸压地,入木后全身踩弹簧般低空跃起。危险本能使索恩就地测滚,炸弹般的下碾与前撞合二为一,落进索恩刚刚站的地方。当它跃入空中然后重重地踩在地面上时,周围木板水波一般颤动,吱吱作响,而之前那处伤口,魔兽从漏孔分泌挤压形状奶油一样的大片油膏来自愈,似乎已经不再出血了。

      现在索恩所站的位置比魔兽反而更深入黑暗一侧了。显然阴暗视野也是困住它的“锁链”之一。它在场上无能狂怒地跳跃、向空气扑,撞蹂索恩并不在的岩壁。地面横七纵八一道道浅宽沟。

      突然。它锁定了黑暗中呼吸者的位置。像枪一样的东西直线发射,空中突然出现笔直连杆,“咔嚓——”地清脆碎裂一声。巨大的舌头迅猛地向索恩抓取,没有吞噬到肉,绕在竖举大剑的剑身上。

      两方都纹丝不动索恩咬肌轻微地收缩发抖,如果刚才没有用剑防御的话,这一射会洞穿我的右手掌,然后舌端在掌侧缠绕打结。

      “看,那不是龙啊!”

      “那明明就是一只大呱呱!”观众小孩的声音。

      一面固化“镜雾幻化”魔法镜的残片,被绳索拴在淡金魔兽的眉心与鼻孔之间。打碎后下面是两个大嗉囊,和压扁钱包一般的横贯整个扁头的大嘴,身上的鳞也恢复两栖动物微光的濡湿。

      这就是骑士所谓的“各位一起见证我杀的龙”。骗子龙吐舌枪把鼻唇上的玻璃打破了。不过这也算中位的凶兽了,索恩想。

      蟾蜍仍然全力和索恩力量相较着。每次腮帮球鼓起,嗉囊球膜上就会开无数深红圆洞,膜被拉成网,洞里喷出大量毒血箭暗红,浇地就是酸蚀白烟,颜料盘打翻泼满场地,被各种液体浸透腐蚀的木擂台已经开始溶解了。

      索恩轻笑,不过如此。

      小腿连续发力突进,靠瞬移一般的闲庭信步环绕魔兽的金发男人,开始完全不保留实力。巨人矮蟾再次抽搐着立起腹部准备痉挛反刍出新的一种毒液,没有金黄面积那种液泡的白腹完全展现在索恩剑上方。

      如同童心作画地,索恩随手引导着举过顶的剑在白画纸上勾勒随心痕迹。掉下的内脏和腐蚀血瀑布甩在身后,花纹垂坠、破裂开小口、剑痕打开贵妇口袋一般,大量奢华彩色的有毒内脏洪流一样喷出来。像铁板上的牛蛙腿和活肠段一般抽搐弹跳,因为色泽实在是太纷繁艳丽了,让人想起玩具而非人尸。沙一样掺杂其间的大量金色小胃石随着滚流散开闪闪发光为其镀上金箔。在兽腹的上方,所有种类的毒液构成对天抛射的瀑布,随着魔兽榨干所有的囊带至出血,体积像膨膨胀到极限扎破的气球一样泄气,索恩滑步走出兽腹下,垂死的兽还不停止攻击。液体漫湿木架变深黑,打湿范围蔓延到了看台。

      地面毒液的波动停止,巨大蟾蜍肚子才“轰”然一声落地。

      魔兽的身上升起黑色怨毒的烟气。嘴陷在自己的毒液融出来的泥泞里,巨人矮蟾白灯泡眼珠充满了血,变成一对血泡,索恩并不跟它说什么,一步不留行地踏过毒液、留下一路涟漪脚印,走到蟾蜍的左后腿。

      一剑脆断后腿。没有停下脚步地,索恩走向右后腿。又一次蟾肉巨震和痉挛。一根一跟地砍断六条巨大柱,索恩背对不再看一眼的“已经这样就可以了”的魔兽踏上扶栏。

      黑夜的风迎面吹走酸液和毒气的味道。从这个角度可以俯瞰已经惊得合不拢嘴的雕像般的、又被战斗聚集过来的观众人群,和其中的瑟卡尔。

      瑟卡尔迷茫吃惊一般,风沙中忘了眯着眼睛的表情,在无数张钦慕崇拜的脸正中,瑟卡尔一脸写满惊讶与迷痛像“我已经感觉到离别“的表情。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喂,抢我的风头你以为这样就算了?”一只全手甲的手扣上索恩右肩。那个“屠龙”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蟾蜍死后液化,形成的巨大歪斜黄油舒芙蕾里,铁甲鞋也不畏惧有毒泡沫。

      索恩只转过头:“这根本就不是龙。”

      “你嚣张不了太久了,我的剑渴望着荣耀,如果不是我计划的荣耀的话,那杀个乡巴佬也.......”迅捷剑劈向索恩的头。

      笑,更答非所问的,“我现在这样算站在擂台上吗?”

      索恩的强是一种陈述句式的强。

      不敢碰刚肢解了魔兽的剧毒大剑,骗子骑士长剑想从索恩剑下下穿过并直接刺击空档。一交剑单手剑就飞,旋转中折为的两片分出落地前后,骑士握着手,右手腕脱臼虎口碳烧一样灼红,“彪子养的!”然后从靴筒拔出一把短飞刀丢索恩。
      ......

      骑士看着世界,头下脚地。

      自己像被丢进垃圾堆里一样,几乎倒插在魔兽溶解剩下的华丽内脏海中间。

      “感觉很适合虚容的你”那个金发绿眼的男人跳下栏杆之前说了。

      有一滴酸液顺着头盔的眼孔缝隙流进来,腐蚀鬓角一线,火辣辣的痛。他会到哪里去呢?我磨炼二十五年武技有什么意义呢?骑士带手铠的右手捂着触碰不到的眼睛,躺在华丽的坍塌里,听着“主人!”“主人!”越来越近的试探胆怯的喊声,在没有人知道的盔甲里哭了起来。

      索恩从栏杆上落地。“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尽职尽责的医生挤上来,因为索恩不知痛觉已经准备动手开始检查。“没事。”索恩回答。

      第一次被喝彩,听着欢呼声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战胜魔兽而不是在没有观众的野地,心里非常舒服,麻痹的飘飘然,体内有一个更加巨大的心脏在嘭跳。

      慢。但是有力、大声。

      “哇,哥哥你是冒险者吗,太厉害了,我家住在附近看那么多擂台都没有看到你这么快的,你是世界上最强的剑士对不对!”有小孩两眼放光地摇索恩的手,近距离看见那柄巨大得恐怖的剑时又有点噤声

      “哼,我看未必。”低哑的声音。

      “再多加点芝士碎。煮透一点。你们潘妮氏的面分量是最足的......”然后就是又急又热,优先于说话的吸弯面的声音。说话人侧身朝着炉子坐着,好像根本没有看完索恩的战斗。

      没有兴趣去看。

      三人看向说话者。黑色短刺刘海的四五十之间的男人,疲惫的上眼皮遮住一半眼睛,颧骨下颊深陷,内眼角斜往下的泪沟和嘴轮匝肌皱纹,没有老年人的黑斑,但是干瘪或垂坠的褶子已经把这张深色肌肤的脸抽皱成一颗核桃,胡子青茬在下巴中心剃成一线。他也背着剑。落魄剑士是索恩上台一开始就没有逃走的人。

      蕾娜两只眼珠一滚,生气地叉腰:”未必?你说索恩剑术很弱?你只看一场打斗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武技根本?索恩弱的话那是谁刚才杀了差点爬进观众台的魔兽,而某些人只能在一边坐着看着?“

      中年人放下酒壶,眨巴干涩的眼睛道:“不算弱。我见过的确实多了。”男人眼圈通红,几根稀疏的睫毛扎在眼圈中间,酒鬼般落魄的模样,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丝毫曾经辉煌过的可能。

      “蕾娜!让他说!”索恩伸手挡住蕾娜的质疑。稍稍有一点不忿的苦涩在食道里。但是如果母亲在的话,一定会以“这样是为了你进步”之名命令自己,把此种感觉吞下去。

      吃完面,将手中的面碗用力放在桌面上,洒出不少面汤,男人空转动着叉子:“二十年以内同年龄的剑士里能排前五吧。天赋很高。可惜武技从根本上就有问题。”

      “先夸优点吧。你的优点是普通人完全比不上的蛮力。机动性很好。你可以把双手剑中最重的’门板剑’使用得像单手细剑一样快。我看不出你的防御,但是敏捷类敌人是根本破不了你的防的吧。你的下盘很稳,而且没有牺牲反应的灵活性,同时做到了稳定和灵活。你的力量会突然爆增,是因为你深处有岩浆一样的东西,粘稠滚动燃烧,每次力量爆发就是突破包在外面的冷的壳。你在压抑自己什么?……或者说,被教会了压抑什么?”

      “但是你过于把自己当作庞大的魔兽训练了。先不说动作控制精确度,对于体力的规划也随性至极。你以前习惯敌人不是人,对吗?比人大,力量中一击就可能使你失去战力那种?你对魔兽的战术是正确的,问题出在和那个骑士交手那几秒。咳——”黑发男人说几句就要停下来哮喘。

      “我问你,你为什么消耗十倍的体力把重武器挥舞得比细剑还快——我知道你能做得到,而不是等着敌人往你的剑上撞上来?“

      这句话直接把索恩问愣在了原地。

      “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任何一方面都拼赢别人最强方面?——那么快,我知道你能做得到,但是没必要,没必要在’门板剑’最短板的‘快’上都要胜过别人的长板。”男人一口气说的有些急了,昂头一气灌下壶里的全部残酒。

        索恩从惊愕里缓过来:”请继续,请告诉我更多。“

      “我们出去说。”男人从单腿盘腿中起身。

      夜里的小树林,涂墨般的林梢随风晃动,白亮的月亮将一切精简概括成摇动的黑影。全副武装的布莱克像变了一个人的样子,眼皮还是那样半遮的眼皮,下面闪光的瞳孔却锋锐如军刀,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曾经遵守过十年以上严格纪律的残痕。

      “大剑,威力强大,重量雄伟,攻防一体。”他中气沉凝地微微八字脚,背着双手说,如同训话。

      “但是第一,去好好的买副手甲。我看见大剑剑士第一选择肯定是攻击手指。你现在全身最关键的地方就是手,防御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双手。没有痛觉?——先不谈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手一旦受伤,就算你感觉不到疼,肌腱的受损虚弱也会让你自动无法承担这样重量的武器。”

      “第二,你要等着,等敌人把自己送进你的攻击范围......让你背太复杂的剑招不科学。”

      心里稍微有点不爽地觉得被骂了。

      老师继续说:“你只要记住两个词:剑势,剑劈刺来的方向。剑即将流动向着的朝向。从高的地方劈到低的地方是顺劈,还有一个就是,‘头来’。’剑势’就像魔物的’动势’一样,能不能把握直接决定了敌人踏入范围的一刹那你能做什么。”

      索恩吞口水。像石头直接丢入食道深处。”您可以告诉我名字吗,我从未见过您这样的人。“

      ”我叫布莱克,一名军队的剑术教练,武技理论家。我讲的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你在军队或者剑士学校入门。我原本是步兵教练,被打碎了两个肺,退伍成为佣兵也没有佣兵团要,你是我这几年第一次泄露以前身份技术的人,白天看到你用剑,你的天赋走歪路实在太可惜了。如果你想我亲自教你的话,每天晚上这个时到这个小树林来。你差的东西太多了。常见流派战士的特点,面对各种地形武器的对策......你根本就没有经过专业的剑士训练。”

      最后一句话过分了吧。

      “那好吧,第一课就是关于握剑的手势,你把剑给我。”

      剑术老师一只手握剑格,一只手握配重球,侧身站,下巴点他自己放在岩石上的单手剑:“你用那个攻击我 ”

      索恩瞬间由迟滞就转果决,未用过的武器挥起来轻得像纸,布莱克面色不改,巨剑居然快如雷霆地侧面拍击在索恩剑背上,剑尖立刻就被大剑恐怖的质量崩断了,断头被向身后击飞。

      然后布莱克好像累了、不能承受一样,大剑杵地。

      “用我这种手法,标准双手大剑,其实是比单手剑更迅捷更快的武器。当然,你这把’门板剑’是一种强调力量的大剑变种。”男人双手握侧把大剑柄递过去,“现在你拿着。”

      自然而然的直接双手拳在抵着剑格的剑柄最顶端,马步微蹲,剑身斜竖在身体的正前方。

      握着这样的重量随着一呼一吸,最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来了。

      “……也不算错。你知道自己的武器重心在哪里吗?”

      “所谓器械是手脚的延伸,理论上与徒手攻防逻辑是一样的,但区别在于整体重心的变化,因为使用器械与徒手对比,增长了原来肢体的长度,要想象整个身体变成了只有一条居中的五十斤、两米八长的上肢,要在这个身体基础上发力协调,重心甚至会影响你站立的方式,动作平衡,腰背到脚步,甚至呼吸的方式都需要重新去适应调整。其他身体部分你本能地已经习惯做得不错——除了脑子。”走到耳边近身的声音。

      索恩闭眼。和剑融洽的感觉开始双影剥离了。

      严酷的老师继续唇枪舌剑:“甚至不设防敌人可能攻击手指,强迫你丢剑的情况,正是说明你没有和自己的剑融为一体。”

      索恩梦呓般吐字:“我对剑没有特别的感情。至少这把没有。”

      猛地睁眼。

      索恩回头看背后大岩石上那两个。“三点......”“五点.......”瑟卡尔和箱子里什么都有的蕾娜就着月光,把坐石当桌玩骨牌,“你们.......”我挨骂,你们玩骨牌,这就是我的两个队友……

      “歇一下吧索恩,”少女说,索恩松了手,大剑像失去光泽的铁块一样滚落地面。这也做得不对那也做得不对。“我很弱?”三个字说不出来。

      蕾娜按眼镜框外边沿:“可是,老师你教半天,我觉得瑟卡尔的武技更没有招式啊,连特定的常用招都没有,你为什么不教教瑟卡尔呢?”

      “我会的。”瑟卡尔白了月亮一眼,踢起脚边放的刀空中抓住,挽了十几个雪片一样的刀花,“我会卖艺那种华而不实的玩意。”放下刀接着抓牌。

      咳喘的武技教练拳头遮嘴,看着索恩的神态,突然说:“这样吧索恩,你不知道你的天赋是什么程度,你跟你黑头发的同伴打一次你就知道了——两条街之内你都不可能找到比他受的技巧训练更严苛专业的对手。”

      “我跟他打?”两个年轻男人同时脱口。

      “......,终于到这天了........”这是短暂尴尬后瑟卡尔的声音。

      瑟卡尔跳下大石,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一脚踢翻靠在栏柱侧面的铁箭筒,箭矢喷散一地。双眼始终盯着索恩,身形绕过树后,然后完全溶于夜色中。

      “对练的第一条,不能使用你那种力气突然增大的邪气力量。第二条,不能伤害自己的队友。都是针对你的规则,因为我要主动控制增加瑟卡尔的胜率。开始把。”老师对索恩说。

      蕾娜在观众石上食指叩唇:“增加瑟卡尔的胜率?那么是势均力敌那种很好看的战斗吗?”

      沧桑男人深吸一口气开口:......

      索恩看着瑟卡尔人影消失的一瞬间,一柄黑刀照面飞过去。

      ......“不,不然没可比性打,瑟卡尔能摸到索恩本体都算瑟卡尔赢。”老师的声音才从老师之口到蕾娜之耳这十几米传递出来。

      话音未落,瑟卡尔显型了。瞬移一般出现,被打倒跌坐在地上。然后本来操作空中的双刀才落地,落在索瑟两人之间,发出”噗”的轻声。

      几乎是接触一瞬间索恩就结束战斗了。

      少女马上跳下地,“哐哐“背着急救箱,去扶起败者。

      “哪里痛?”瑟卡尔沉默,短暂地木偶一般任她折腾,蕾娜二指刚搭完他颈动脉,突然他最外面一件衣服瞬间爆掉。

      钢丝。现在连蕾娜也可以见的粗银丝线,交织而成某种对钝器的铠甲,缠满右臂,喉咙和心脏,瑟卡尔的表情是蕾娜不能理解的表情,双手撑地,像四脚着地的野兽一般,发绳断了、头发根根炸竖起,失去光泽的发黑如泼墨,实体化的暴怒一般,紫得可怕的眼睛。

      瑟卡尔几乎是咆哮着,恶狠狠、狰狞地从空中索恩前上方正扑,双臂交叉像盾一样接住了索恩的剑劈,钢线只要勾缠到一点就能操纵两柄刀如忠臣地飞近手边——何况他还有隔空操控物体的能力。

      刀狠狠砍在地上,瑟卡尔本人早已翩到索恩侧翼,钢线收回刀,再次拉开观察距离。

      “他露怯了。”

      布莱克深吸没有点燃的烟草(因为肺坏了)对少女解说,眼光毒辣如苍老的鹰,“输定了,黑头发那个已经不可能赢了。原因与体格和力量都无关。就像受过残疾的动物,在面对族群的兽王压制时,犹疑、矛盾、恐惧、软弱,全都会导致在后者面前完败。”

      索恩攻过来,瑟卡尔两刀之间的绷直钢线迎接剑身,被大剑的重量直接崩断,单刀也从右手脱手。瑟卡尔却反而振奋挑眉,几乎是笑得狂喜地咧出牙齿,索恩旧力收不住,新一波力还未到时,突然瞬间眨眼都来不及反应脱手刀的位置就换成瑟卡尔靴中的无毒匕首,雪亮的黑色闪电一样的刀芒霎时撩起,匹练一样大部分被剑身挡住余光攻击索恩左眼睛

      小刀彻底碎了,刀柄飞出去,最大的一片碎片“叮”远远掉在地上,大剑的半月毫无怜悯地压下去完成了这次劈砍,与体积重量不相匹的速度,没有任何悬念地全面碾压,瑟卡尔亢奋得手的表情就凝固在小规模喷溅的血雾中。

      蕾娜和布莱克视角看去又是两人接触瞬间,瑟卡尔就倒在地上。全面的碾压。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体重和力量差距太大了。无论瑟卡尔怎么绞尽脑汁地工于技巧、策略,索恩只需要做一件事:普通地平砍过去,仅此而已。

      老师拄着自己的拐杖外型的剑鞘吼:“行了,两个都给我停手。索恩,你对自己的同伴下死手吗!”

      瑟卡尔坐在地上,激烈喘息着,好像蕾娜在伤口里填充止血棉花的痛一点也不痛似地看着伤口的作者,表情冷静眼睛里还有一丝光在狂燃。

      “.......”想去扶他起来。碰到瞬间天旋地转。

      瑟卡尔用钢丝勾在最近的两棵树上(树干深深凹陷),以伤口的棉花立刻被血浸透为代价把没有防范的索恩摔出去,自身也失去平衡,“啪”一声右肩峰着地,摔得比索恩更惨。两个年轻男人横七竖八地倒开在距离二十米的地上,中间全是瑟卡尔的血。

      “走开!”只能看见后脑的瑟卡尔从牙缝中嘶出,每一根肌腱都鼓起、紧绷得像黑铁。

      布莱克剑杖下端顿地,想起什么似地沉凝了双眼。

      小溪那清澈的碧波,在夜间就会变成黑纱。索恩去洗大剑上的血迹。

      夜蓝把米色石壁全部压成淡青,只有地表一人高度的冒险者们的隔段火把,照亮之处露出山脚本色,明黄斑块时而一颗加速,追上前方另一颗,犹如散粒沿着断线流淌的珠串。

      我跟他本来应该是呼朋引伴那些人那种关系的。

      手指粘水血靠近鼻唇闻了一下。

      好香。一股草木的香味缭绕索恩鼻子,让索恩下意识用食指指节去搔,这是自己第一次亲手让瑟卡尔流血。

      瑟卡尔平时大多数时候是没有气味的,但是刚才,他在我的剑上留下腐草一样说不出是好闻还是恶臭的味道。然后马上不着痕迹的收回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竖起剑身观摩上面浅浅的划痕。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心跳和平常不一样。不是左胸而是整条脊椎一跳一跳的感觉。百人眼皮底下斩断骑士的剑都没有这种成就感,让平时说话那么不看场合的瑟卡尔,被碾到要哭,那张脸从临敌逐渐露出他独有版本的,看见死亡的眼神的成就感。没有足够,还想要更多这种……那张脸猝不及防痛苦的表情吗……?

      所以我失控了,差点就切进去,那像蒲苇一样夜的颜色的的脖颈。把刀剑切进对方身体太自然了,太顺手了。手熟得不是一种未来命运的预演,就是已经发生的某段历史的重复。

      瑟卡尔把自己静锁在旅店房间里。久而且安静得索恩每次敲门都无法判断他到底还在不在里面。

      房内不点灯,瑟卡尔在黑暗的幻觉中睁大眼睛。

      在大剑上轻易折断的匕首。

      第二次,挥砍重复,又折断的薄如蝉翼的轻短匕首。

      第三次.......第几万次........

      “我已经是他实力同级的平等战斗伙伴”是想当然的错觉。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而出发的?

      “瑟卡尔。在里面吗?”索恩按在门上的瞬间门很默契地向内开了,开了,并没有完全开,门缝里一条的“瑟”和门口索恩对峙。

      有错觉他看到自己眼睛的瞬间抖了一下。

      索恩一直把着门站在那里。沉默。无法辨别没出口的是”没事吧”还是“对不起“的沉默,最后索恩说:

      “去吃面?”

      潘妮氏面铺的招牌是斗萤做的灯笼,它们以若虫的姿态蛰伏积蓄三年就为了不食不休地发光一个秋天,被抓很多在一个封口白布口袋里,发光,快要衰弱的时候抓两只新虫,又开始全员躁动发光,摊子的顶上就这样两个灯笼,像魔兽的铜铃大眼。可怜的穷面摊连碗架上的盘子都是颜色样式样式花杂,才凑齐两排。

      把水里捞出来的面整理、团压成饼,像披萨一样表面浇上番茄片和浓郁奶酪(甚至还划了六刀),味道几乎全来自拇指大的小番茄片;瑟卡尔吃的是蓝莓肘皮香肠面。面吃完不够还可以点淡奶油可丽饼。

      “点吗?”索恩对着甜饼说。“算了,离祖安法那么近的店铺,肯定是无糖淡味的。”瑟卡尔说。

      “瑟卡尔,我……”面的水汽蒸腾上脸了。

      “嗯?”

      “我弄伤你的上次,算队内切磋,是吧?”

      吸吃意大利面条的声音。“嗯,我很喜欢,请以后继续那样做。”听不出来是不是他不饶人的舌头惯常讽刺。

      瑟卡尔带着活动椅子,徐徐转过来,“不,我是认真的。我们以后要经常切磋。我是认真的,你做的很好,以后也别让着我。如果只有一种跟你对等地站在对面的方式的话,我宁愿当你的敌人。”他瞳孔里是那种能从对视者瞳孔烧进对方意志的执拗,说到最后又是特有的病态胡话了。

      索恩放下叉子。

      索恩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接近于克制:“我全力的力量,你知道吧?”

      “我知道。”比谁都知道。“我现在太弱,下一次不会让你赢得那么容易,总有一天会逼你直接看着我眼睛的,你等着。不要放水,以后每次比武我会以杀了你为目的来行动——你也同样对我,行吗?”

      于是那一顿饭以后他们就立刻开始了第二次切磋。瑟卡尔又输了,比第一次趴倒得更快。

      然后就连把旅馆的一扇门彻底撬下门框,都无法找到他跑到哪里去了。

      “......他好像被我打自闭了。”坐在蕾娜旁边的索恩自有所思地看着白墙说,“是他自己叫我不要放水的。”

      “唉,你们两个……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给他留一份饭?

      ““距离与节奏!假动作以诈攻击驱使对手移动长剑防御,趁机攻击空档区,你是肯定极少用到这个,但是你的单次攻击成本非常高——要防范敌人骗招的假动作——尤其是对上比你轻的武器!”布莱克在训练着索恩按纠正过后剑筋科学的姿势挥剑。

      索恩屏息凝神地双手持剑,练习布莱克刚刚所教的调整呼吸。剑光有节奏地鼓动。四周的喧闹完全被索恩屏蔽。索恩进入专心的状态很慢,但是一旦专注,就极难被外物影响。摒弃外物蒙着头笔直撞向下一个目标的“浸入”感他是很享受的。

        索恩在小树林里不知疲竭地挥汗,布莱克看着这唯一的受训者,不知道有没有想起转颈在几百士兵的教场上的幻觉。

      “好,今天就到这里——你愿意练下去也可以。”教官看向鱼肚白的天际线,整理帽檐。意思是“我要回去了”。

      索恩和布莱克分开后,布莱克面前黑猫搬的影子一闪,一个短发少女”嗤嗤“地笑着,抱胸侧坐在路中树的低杈上,赤露的一只足伸出去,踩在对面树干上,用一条单腿将布莱克的去路完全封死。

      撒娇般的鼻音说:“你又把他教得更强了呢。你能不能麻烦也也教我一下呢?”

      布莱克有些诧异,还是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武器吧。”

      少女摊开拽着的一只手,叮叮当当金属撞击脆响,手里握着的是带钢丝的的小薄刀,指虎和鞭子。

      布莱克正色说:“我的学识是训练正规军的,军队制式武器里最短的是就匕首,没有盗贼的武器,你另请高明吧。”

      少女的脸上立刻变色狰狞,手里的一套就要对老男人举起甩去:“那你就去死吧!如果你不能让我变强,那我宁愿杀了你也不能看你把他教得更强!”

      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握住了。

      “呜,呜——”挣脱了两下挣不开,“杀了我啊,你喜欢做狗屁的多此一举吗!”

      “你的隐身机制似乎需要致命威胁,我动手只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几率在你隐身逃跑前致死你,也不可能永远随时警戒追踪。我想跟你谈谈。凯莉。”瑟卡尔的脸冷酷起来非常可怕。

      “你不是给他做了那个探测戒指吗!”少女看上去要一口咬在瑟卡尔手掌侧一样。

      “对,所有的跟踪和攻击的目标都是他——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给蕾娜打造精神探测的魔法道具。听着,凯莉,你可以任何时候一对一挑战索恩,但是我不会让你趁他睡觉或受伤时偷袭。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因为你学会了为了使他精神压力去杀伤他身边的人。只要你不干后两样,我可以不对你动手,否则的话下一次,我会杀了你。”

      瑟卡尔的脊椎在腰窝凹陷形成与头发隔离的空谷,随着发辫摆动阴影变幻深浅,即使是从背面、从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反射也能感受到瑟卡尔脸上的杀气,压在威慑程度,而恰巧不足以引发隐身的求生肾上腺素的杀气。

      “不要耍滑,如果被抓住到手里他杀你只要一秒钟,那我需要两秒。知道吗?我会叫他马上动身走,你大可以试试在一步一圣骑的白银城继续你的谋杀。”

      “你.......不怕我打败他吗?”欺软怕硬的少女在心中把瑟卡尔从“软”的名单划入了“不那么好惹”,却不表现在故作强硬的脸上。

      瑟卡尔别过头笑了。被风窒灭的烛火般疲惫虚弱的笑。

      “你会问这个问题就说明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相信他,你正面不可能赢,所以我更不会容许你用下三滥手段一个个除掉他身边的人来伤害他,就从这个老师开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武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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