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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领主的儿女们(中) ...

  •   蕾娜坐在开在床旁的窗下,这个角度可以俯瞰浅色街道,阴影和被光照亮地的分界线是淡紫色。

      城市禁魔效应的监测者抱着U型管为主体的复杂仪器,红色溶液像搅拌过的血一样逐渐分层成漆红色颜料,异常森密的魔力丝缕和淡黄色澄清。连帽的右眼窥镜遮住他们脸的大部分,眯起的人肉左眼,在魔力消失前往笔记本上一笔一笔记录魔力丝缕被扰乱形状,和维持时间,把路人的窃语罔若未闻。

      “好,下一个点。“插下地图钉,他们动身去寻找祖安法湮没魔力立场的下一处边缘。

      “城主,领主大人,广睿英明的尤利亚大人,请您一定要听一下!“破破烂烂学士袍的男人站在穿得差不多的同伴肩上,为了更接近广窗所在的三楼,拿着纸喇叭锲而不舍地制造噪音。

      “小人有重大发现,我命名之为光魔法第一定律,光源照射到物体表面的光能,等于投射到底面上的光能与投射到侧面阴影面积的光能之和!”

      年轻的城主刷灰直墙般的脸出现在窗框后,手拉上画框形状的窗框一角,身影的出现被下面的学者误以为是感兴趣的临幸。学者立马跳下搭档背,忙手乱脚地立起他们的实验暗室展示。

      光照透纸板上的苹果型洞在暗室地面形成同形状的光斑。

      “您看,您看,地面接受到的光能。“两个矮子同时双手框向暗室,满脸七岁以下小孩子守了一天家面对开门而来的大人那种亢奋谄媚。

      夹层木片旋出一挡,苹果光斑就消失了一半:

      “现在遮挡木片上新出现的光能,就是本该照到那半个苹果上的光能!”

      两个学者不停上下开合木版,水果形状的光斑出现又消失,最后完整地与画在暗盒内底的白粉笔画线吻合。

      “盾面集中的光能等于盾后产生遮罩阴影遮蔽掉的光能!您看到了吗,您说说,您能反驳吗,请赐我们进入魔法高塔修习的资格吧!”

      尤利亚脸无不耐烦神色,手却果断快速至极地关合窗子。惊怒的民间学者的声音因为这间备受疼爱的房间的隔音,瞬间显得遥远而瓮声瓮气。

      “圣山的医师,你觉得有名无实的魔法之城,可悲吗?”他透过玻璃看,却不像是在寻求新奇地看向风景比指纹还熟悉的窗外。

      “从十五年前开始他们就只能研究理论。脱离实验,忘记真正的放出魔法的感觉。越来越只剩下嚼这些想当然的废话。”男人说。

      “魔法是系统的科技的一种,和我学的东西没有区别。我从来没有认为过科学和魔法是对立的事情。”蕾娜回答,“要是‘一切可以方法论的都是科学‘,科学魔法会殊途同归的。”

      “但要是走‘我知如何,我不必知为何‘的混沌道路,道德再低一点的话,魔法会掌握这个世界。越入魔残虐的实验家越接近构筑这个世界的真理,科学沦为以前同样招来过奇迹,又衰落的‘音乐‘、‘绘画‘、‘塞壬文’一样的‘古代礼仪娱乐‘,只剩下在贵族学校被教来附庸风雅,但从那一刻起魔法的上限就会被锁死。最可悲的是学魔法为了掌控世界力量的野心家,往往都是第二种人。”

      少女说话清晰流畅至极,思路简洁鲜明,用词像手术刀,能不赘用的词就全部剔除。

      尤利亚没有温度地笑:“你这真的是十五岁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那都是爷爷常说的。我只是背下来。”

      如果这是和平又普通的主客喝着茶学术探讨就好了。叮当轻响,蕾娜的手上脚上都带着生铁的镣铐。精巧纤细不会影响动作。但是身后一指粗的纤长链条,将她如同锁给小女孩玩的床头笼鸟般拷在这间房间里。

      “你恨魔法师吗?”年轻领主目光残忍,毫无悔意

      脑海里想起最熟悉的老人的声音:“远客,都是致力于阻拦理性流失的同袍,不需要那么客气……“然后医女马上用意志消灭会让自己变得软弱的回忆声音。

      随即蕾娜坚定地,学着瑟卡尔最故意撩拨对方怒火的神态,回击讥笑:

      “但是不管哪种法师,收藏着自古以来所有的魔法书,卷轴术士和论文,却被熄灯和禁魔两次打击永远没有人能使用。你们十五年没有思考过一丝改变生存之道吗?守着乌压压的、已经不适合这个环境的故纸堆,比下面那个‘光能测量’民科还要可悲。至少他们的理论在测苹果光斑时是真的有用的。”

      如果是我,人类全部进化成魔兽或者灰烬了,我一定会马上着手开始重绘适合新人类的解剖学,尽管带着对四五岁就开始学习的旧知识体系的别离的痛苦——眼镜背后目光炯炯的少女是这样想的。

      那个男人果然把眉心蹙成深而叠嶂的皱纹,右手食指和拇指掐着那处褶皱。

      “有两个刚经历完搜身检查的人要来看你。自称侦探的,需要受害者的医学报告的人。”他说。两个成年男子被蒙眼护送,刚取下罩眼布,蕾娜就认出满身都是小树枝的两人,吃惊得差点站起来。但是膝盖上的仪器和严苛的职业素养使她纹丝不动。

      熟悉的两个人。

      “索——”少女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最好还是装陌生人。

      “我想看看病人。”高个男人嘴上这样说,唇角露出少见的微小扬起,眼神却说着“我们来了”,无形的勇气之手扶住少女后肩。

      ”她还活着。“瑟卡尔宽慰地垂低眼睛。意思大概是仗暂时不用打了。索恩转回面向尤利亚:“直接开始谈工作吧,郡主最后一次昏睡前最后被发现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秘毁书区,城堡二楼不对外开放的藏书地点,一般人没有权限进去,平常只有郡主一个人在里面玩。”女仆说。

      索恩抬指虚点走廊,示意“走”,而没有注意到阴影里一个男人抗议而阴暗的表情。

      “塔”的中空内部陈设庄重,枫木柱与拱架,深一色的檀木书架,除了门口的前城主夫妇巨像、深陷墙壁的素色大理石壁龛,毫无装饰,基部三层采光明亮,“如何做个道灵师”相关的手抄本、卷轴和胶装书籍是开放的,一根冰山般透过贯透整个塔轴线的玻璃中柱上细下粗,白天可以采到日光,夜间折射星空闪烁的天空。四楼以上楼层完全打通,浩如烟海的书架左右顶底连接成s形的圆筒峭壁,浮岛般的圆小悬空“楼板”换成书架同色的黑檀,房间却是互不相通完全一小格一小格分隔的密室——真正的知识的深渊。

      以前由魔法传送的铭文,还像多足蜥蜴壁绘般蜿蜒爬在隔板上,地面上,翻过一堵墙的两面,大概查阅者可以在各高度位置之间瞬移吧;现在升降机械梯如同一只只直角几何的飞鸟,被缆索拉向阅览者输入的三维坐标,如果现在还有阅览者的话。

      一路升到顶,玻璃穹顶外的天空自然光并不足以支撑整个塔照明,特别是夜里,永恒的人造光源——环绕的巨灯是雕成火焰形的巨粲白晶,像花原一样开放铺满采光柱顶端。华美和细致很不符合这个城市简素至极的装饰风格,让人怀疑这些发光玻璃珊瑚不是雕琢物,而是本就是一朵朵被捕捉、冷冻了的火焰。图书馆最顶最密的小“浮岛”,就像小小的珍宝匣一样坐落在发光的白色花海中心。

      红漆雕成的巨虎薄壳包裹在沉重铜门把上,边缘生茬发白,不似前三楼的的被摩挲得圆润。尤利亚拉开双开大门,随着“吱”地一声,房间洞开的瞬间,瑟卡尔伸手臂拦住所有人。

      “在事发之后,现在以前,有人进去过吗?”瑟卡尔眼珠变成了两点荧光紫。索恩知道他的视界一霎那跌入黑色的湖底,生物在房间里运动过的翠红碧紫的体温轨迹像是洗褪色了无数遍的布画——但不是无迹可寻。

      “没有。”

      除了四壁陈旧而肃穆,纯黑书脊,完全没有文字的那四排书架,房间里的书架比塔里任何地方都要华色明媚,一排一排尽是适合儿童身高。这里名为“秘毁书室”,实际上已经完全搬空改成了那位小郡主的私人书屋,少女把喜欢的书尽量用机械梯搬来填充在这里,除了料到女孩爱看的异种族历史传说(大概被当成童话书看了)和魔药花卉图鉴,竟然略有几本大部头魔法理论。

      瑟卡尔走到书架的最后一排蹲下,指着书架的末端:“郡主最后是不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侍女吃惊地捂着嘴:“对,好像就是在这里。”

      “七八年前你都能看得到?”索恩说。“主要是密闭,没有被其他热源干扰。”瑟卡尔回答。

      “看到?”尤利亚发问。看见他似乎真的相信灵媒存在的样子只能口胡到底了,索恩长吸一气正准备怎么编,瑟卡尔早就带着狡黠的笑回答:“这个房间里几乎只有郡主一个人的灵气,她的生命能量痕迹最鲜明的终结的地方,就是郡主时间上最后停留的地方。”

      瑟卡尔指着书架倒数第二排:“她在那天昏迷前长期停驻在这里。”

      尤利亚命令卫士:“把书全部搬开!”

      空空如也。书架上什么也没有。书架的背后亦然。

      尤利亚刚刚怒极反笑地准备转身命令处罚两个神棍,断头台无疑就架在后颈上,索恩却没有丝毫瞬目:“你们随行有魔法师吗。”

      “找救命稻草吗?以为魔力禁区祖安法不可能有魔法师驻留,想拖延惩罚?”尤利亚冷血笑着。

      “不用魔法师,研究空间折叠法阵的学生就可以。”索恩说。

      “沃夫根!“尤利亚断喝。没有转身,身背后根本不可能被注意到的阴影里却出现无毛皮革充水肿胀一样的“蛹”。那是积年不洗的布纹,几乎褶皱虫蜕般包裹全身。只露出一只斑褶骨手的人,佝偻站在门洞黑暗里,单手抚膺。

      嘴唇干瘪的男人,法袍前襟几乎拖到地上,后襟被驼背高高拖起,对尤利亚欠腰。

      “仔细看看这个书架有什么异常。”领主说,

      “是,尤利亚大人。我看。”魔法师声音短促低沉,开始抚摸查看着书架。“是为郡主大人六岁生日定做的的金丝楠木书架......雕工精美......漆稍微有些返霉了......没有机关与毒素。”

      尤利亚一声冷笑,刚想命令部下把索恩和瑟卡尔拿下,索恩突然说:“请拿一本书给我。”

      烫金的厚重书页被摆在书架的第三排特定的位置。然后是第一排。第二排......这些混杂在正常书里的异类,特征是书籍上有像烧烫的针刺上去的孔洞线条。有两条断线是可以恰好完美拼接的。转瞬之间,书脊朝外的书在书架上形成了一道趔趔趄趄的花纹。

      极其像魔纹。

      “把书架上书脊背上有星线的书全部拿下来放在这个书架上,说不定注入魔力真的能联通。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就是个小型折叠空间。”索恩说。

      “你还见过魔法阵?“瑟卡尔问。你居然有用脑子的时候

      “蕾娜箱子上的东西,我恰好看到一本书脊上有那种银色,我不知道那叫做魔法阵。”索恩说。我的脑子是什么必须诋毁的东西吗?

      竟然让人潜入塔的核心作下魔法阵。“一群废物!”尤利亚对魔法师和手下怒雷般地呵斥,后者立刻作鸟兽散。

      “不要以为你们的任务就免除了。”年轻领主又绕回来,“你们准备怎么还原这个入口?”

      “穷举法。所有排列组合方式全部试过。喊你们全城还懂点魔法阵的人来一起做。”索恩说。

      尤利亚冷笑。“这座城市禁魔十五年了。魔法学院总共只有一个老师,一个新生。”

      “那就叫来。”索恩毫无觉得这是困扰的平常表情说。

      “如果始作俑者在其中混进几本拼图根本不需要的书,或者拿走了关键几本私藏,拼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打开入口。”尤利亚反唇相讥。

      “第二种不可能。”瑟卡尔说,“藏有任何一本脊背上有阵纹的书,都可以让他被直接控告为罪犯,这入口不是一次性的,显然要反复使用、反复开关,所以所有需要的‘拼图块’都在这里,只可能多余,不可能缺少。”

      “如果您的学者团队不辱‘魔法之都’之名的话,拼到百分之八十他们就应该可以锁定魔法阵的类型、功能、能源来源了,既然在您的城市所有魔力都不能持久成为能源,掌握唯一特殊供魔技法的人,必定就是犯人。”瑟卡尔结束了推理。

      领主的侧影沉默成一个红黑墨点。

      很久以后,他吐气:“你们得赦了。”

      “我开始相信你们真的是探案家了。她的病的确是一场案件,而不是天赐的厄运或偶然。真相大白前给予你们进入与调询祖安法任何地方的权利。书架这边由我来监督。”

      “请务必二十四小时轮班地重兵把守这间房间,不要让犯人回来灭迹。”瑟卡尔走之前说。

      又是被蒙眼、带领、推出大门。

      “索恩,接着,说好的东西,”从铁匠铺出来,瑟卡尔丢出细小而沉甸甸的东西,索恩的反射本能接在掌心。

      “必须紧贴皮肤带啊。”瑟卡尔说。

      是一枚男式戒指。

      一颗包镶的金色猫眼宝石,光斑犹如竖瞳,细针密聚的放射纹理像爬行类魔兽的虹膜,被数片细长金属“眼睑“环绕包裹成不规则多边形。索恩转过来背面球形底座,底部有一个不规则碎孔,上面罩着金属细丝机簧,隐秘的长针一段一段收纳在金属丝网环深处,构成一个蜂蛰般的注射器。瑟卡尔曾经许诺制作的“每当陌生人突然显现在近,就伸针刺痛报警的宝器“洞察之眼”。

      索恩拿着指环仰天看,太阳光把宝石、他的眼睛连串成一线,浅绿晶体竟比宝石还要净透如无:“很漂亮。”然后随手带在右手中指。

      “现在,把你的意识印在里面”,瑟卡尔说,“主体是死返水晶,又叫鬼晶。只有它能承受錾刻精神魔法,侦测突然出现的生物。魔法武器和你们物理的武器不同,根据与不同魔力‘共鸣’的能力强度和精度增加,佼佼者会拥有只与极少数人力量吻合大爆发的‘认主’现象,就是把你的精神烙印盖在物体的核上,对凡品,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最差的魔法武器人人都可以御,好的魔法武器一生只认一主,神兵千年里不断选择它自己青眼相加之主。”

      什么是精神力。

      “没关系,这颗是我按‘就是只认你为主’标准打造的,你普通带上就行,”瑟卡尔说,“我不偷看你的精神形象,毕竟精神形象可能和肉身的本人完全不同——完全反差或者恐怖地不同。”

      索恩闭目。自然有一股空虚风洞般的吸力,把索恩体内本来白炽融熔软铁般的东西吸取一丝,一只金色兽眸睁开,在幻觉里最大那颗戒面宝石活了,变成了一只真正有睫有瞳的眼珠——然后被索恩的熔金丝碾碎。现实中,戒指上的手睛黑色的竖瞳中心,仿佛盖印一样出现了一方白色的魔纹。

      瑟卡尔接近带来的刺感。索恩忽视了,因为禁魔,瑟卡尔接近的提醒的刺感本来应该并不会触发。戒指被取下来了一下。“侦查半径默认是五米,我也登记了我自己的精神力。这样它就不会侦测我了。”瑟卡尔把洞察之眼还回去。

      “累不累。”想起自己拿着情报问卷访问完祖安法从底至顶各个店铺的这几天,瑟卡尔连续耗在工坊,索恩问。

      对面的黑发人利爽地把头绳从脑后拔落,微微甩头,一头汗湿的束发被带着在空中展开,变幻如绸。

      “不累,切锆钢太爽了,看几次都很兴奋,用掺了碾磨剂的风或者流水,与其说‘切’不如说是把材料磨掉极薄的一条,一点点磨成粉啊,连连接都没了,周围部分还是好好的。”瑟卡尔颧骨带着肯定不是炉火灼热的红潮,八成又在联想什么黑暗的酷刑。

      城主尤利亚坐在办公室里。落地窗靠海。

      人口大量流失还继续维护一切前纪元魔法设施,从空轨到玻璃法师塔。如果说直到父母那一代还是用维艰换取祖安法是“留下绿纪元生存方式的法师之都”的活的尊严,在禁魔持续十五年以后依然这样做,如那个医女所说的,是一种执着,也是一种愚蠢。

      他转动椅子对着窗外海景。

      “即使在十五年前前的熄灯后,天赋最好的人和精神最病态的人可能成为魔法师。其中的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才能进入‘智慧高塔’的藏书塔,几乎大陆所有的术式,魔法阵和理论文献的流出来源。这样的塔,大陆只有六十四座。”

      “您是智慧高塔藏书馆的继承人。是‘六十四分之一’。”短促而阴沉的声音压抑着说。

      “是‘北地唯一’。沃夫根,你觉得死守着自己不能使用的魔法,为了其他国家能来抄写卷轴流传,还要坚持这一塔不垮,是‘可悲’吗?”

      “下令保护祖安法一切魔法遗产的您非常伟大。”

      像是为了甩掉“伟大”这两个字一样。年轻的宝座上的城主左右甩了甩头。“我说了我讨厌一切玄之又玄的东西。书籍与知识只是父母的责任。”

      然后他背着手站起来。

      “要维系一个大图书馆可不是每个城市都能做到的事,因为那不是凡人知识的书,魔咒书和那些凡纸是不一样的。”

      “咒文的‘信息’是书的物质组成部分之一,魔法书被不知道书里内容的人看了,摄取信息以后,会在他手里直接褪色。道灵师读过的卷轴会燃烧,知识是彻彻底底的消耗品。”

      “所以作者制作至少两个副本备用,并且招募誊书者一次一次抄写。

      “这座图书‘塔’的‘塔基’,是两位数个眼睛蒙着翳膜,半瞎的皱缩橄榄干一般的抄书老者。眼睛瞎了仅凭记得的手指动作来书写。抄太多遍内容已经背得几乎全部的魔咒。但是每年仍然有‘可敬’勇气的‘鲜橄榄’想要加入塔。”

      “他们认为这是有所回报的圣途,‘书的灵魂印浸进我的灵魂,偏移了我的颜色,我的灵魂一定是包罗一切色的白色。’上一个彻底目盲的抄书者死前这样说。”佝偻魔法师含蓄奉承地说。

      “为了守智,他们是无可奈何的牺牲。来源于无知的狂妄覆盖这个大陆那一刻,就是红纪元结束,黑纪元开始那一瞬。巨木倒下的地方就会滋生花朵。一棵巨树,一个宗教,一个纪元死去,他的遗产营养输送给新事物,这个时候世界会中兴一波,天才最好的成长环境就是极盛初衰的世代。而我们是管理这营养,能够确凿传递到未来改变世界的小毛孩手里的‘根之城’啊。就算是站在泥石流里,用身体去挡沙水和撞来的石块,而且注定不会被为此吃苦的市民所理解。”尤里亚作了结束。

      “您的即兴演讲任何时候听都非常激动人心,但是鄙下来找您是为了谈另一件事的。”虫蛹里的男魔法师连提醒听起来都像在阴声怪气。

      “说!”

      “进来!”嘶哑的包裹男挥动骨瘦如柴的手对走廊。早就在里面耐心等候多时的尖鞋尖胖子,留着齐肩地中海发、船锚胡,“盟友!‘水上蝾螈’家来看你们了!”

      “嘿!小伙子,“沉重的毫不知边界的肌肉手臂压在尤利亚肩头,“海路的净空比陆路负担艰难对吧?大量汇聚的水和血管大的小河滋长的水魔兽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毕竟海里面淌的都是真神的血肉……”

      年轻的领主被他摇动整个椅子,在打蜡的光洁深橙木地板上磨得尖锐吱声,微微皱眉:

      “请说正题,把走廊里的东西端上来吧。”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耳聪目明啊!”

      只有五个面的箱子被抬上来。简单除去了为了保密的油布。

      尸体。一个士兵尸体。

      体表唯一的伤是一根穿刺透腹部的折断小船桅杆。“但他不是这样死的。”胡子男人放低了声音,瞬间整个由豪犷凝成严肃。

      金框透镜放在尸体耳孔。尤利亚眯眼看见了什么,胡子男人拦住他,用镊子慢慢地夹出来。一枚从荆棘上折下来的三角形的刺,刺穿了他的耳膜,由耳孔进入直接搅碎了他的半规管,重甲士兵死于剧痛和失去平衡从廊桥顶端坠落。

      壮硕男人的双手,相比这三角形锥刺来说过于粗大的指头,小心地腾挪展示凶器。“你知道这荆棘的另一个名字对吧。‘木精灵的箭镞‘。”

      被血染黑的刺放在清空的点心碟子里。“他们又开始蠢动了。最近的事。小心啊,吾辈的盟友。”

      ——————————————————

      城内对于情报来说已经干涸了。经过打听,祖安法居然没有黑/市。所有的阴影职业和机构都被这个修道士般的城市自净排出,撵到了城外,包括戏剧院。

      出城的民用升降方舱,每隔半个小时上下一次,索恩和瑟卡尔登上后站了四十分钟,直等到舱位装满。说是升降舱,实际就是深井,铁链,缆盘和马力拉升与放下的有护栏的厚石板。不仅外型像砖,铰链下放到末,像自由坠落一样砸在地上烟尘四起的样子也非常像砖。除了空轨这是唯一的进出城道路。

      这个城市的人本来嗜好玩乐与喜剧。禁魔导致魔法之都生存严峻以后——或者如流言更过分地所说,城主在妹妹得病“要求全城一起给他的妹妹守活丧”以后,推悲厌喜,马戏团和喜剧院全部搬往两里外的城郊,在深挖的壕沟般的地下建筑里,不被地表可见地继续演绎着。

      进去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嘘声和欢呼。“要不要票,半年镑一张。”一身灰,独眼眼神昏暗,斜跨充满纸片的大包的雷贝帽男人挤进两人身边。这里的卖票者长得都差不多。

      索恩哂笑:“你不如直接去抢。”

      “买不起那就三日镑的‘扒票’啊,”票贩说,两人回头看见场外,铁丝网护栏上已经累累地爬抠满人,还竞赛一般比谁能爬得更高。”

      “能买扒票谁会买你的场内票?”瑟卡尔说。

      “不在场内你怎么丢番茄丢得中演员脸上?”票贩子像看弱智一样看着两个人。“给你们两个打折,三个人挤两个位置,两个人票钱算一个,还是连号呢,成不成交?”

      “现在不是一个创作恋爱的时代,就像无道的世界不是创作骑士英雄的的时代一样。呼唤英雄的故事是出现在一次经济的高峰后,反而不是苦难中的。因为人们根本不会相信。”

      拼坐的那个人是个不入流的酸腐剧作家,带着看不见眼睛的厚瓶底眼镜,像宝贝一样双手把看上去翻得很烂了的作品稿捧在手里,全程都在废话。

      “哎呀,不是穷的时候剧作家变傻,只写得出哄弱智的童话,而是仍然在创作像血一样深湛感情的作者都被苦难年代的观众骂死了。只有强富自信的社会才会容忍和欣赏痛苦之剧。现实中受的刀戟风霜还不够吗,所以他们就烦躁剧院舞台上的刀戟风霜了。哪有全世界把‘我’当中心侍奉起来舒心呢?”

      “所以,不是红纪元不出悯金爵士那种伟大的剧作家,出的话都早在幼苗期被骂死了,就像我!就像我!就像我!”

      索恩真的非常想揍晕他,只要能让身边这个人闭嘴。

      “那你出钱坐在这里干什么?”瑟卡尔居然在如此吵闹炙热汗臭的地方,还有耐心试图跟这种人交流。

      “我来取材!为了弄懂喜剧为什么比不朽的悲剧更受喜爱?本泰兰来剧院看戏的人,早就不是看戏了。从去看戏中男女逐渐的恩爱离合,变成欣赏和审判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出错,狼狈,庸才,忙,看剧团笑话的戏外之戏才是他们所期待的啊!”

      “嘲笑女主角衣服丑的像翻过来的花被单,嘲笑‘这句台词符合女神教义吗?你演的是糊弄我们的什么东西?’他们只是期待着时机爆发,说出准备好的这些话。只要越过‘让观众不满’那条线,‘那些’就会马上派上用场。”他指的方向,大量的小贩提框装满番茄和鸡蛋,坐在每排缝隙的地上,吃着自己的贩卖物百无聊赖地等待。

      “用来丢呗!站在台上的一半是非常大勇气的在这个国家仍然要演叙事剧的人,一半是笑嘻嘻‘当个小丑也算红’的投机分子。”他躲在稿纸后面,好像那些浸透手汗、墨水和绞尽的脑汁的纸页可以化作盾牌铠甲,“但是,还是有一种剧我是宁愿看‘番茄喜剧’都不想看的。最正统教化的骰子女神信徒编写的悲剧,在城中心大剧场每天免费上演,但是还要雇人专门来假装看,不然肯定就空场。我宁愿看观众砸演员,砸剧作家,砸道具师和拉幕布的工人,也不愿意去看那种宗教戏。”

      人声浩浪之中,索恩肘抵在前一排座位的靠背上,拳顶住嘴唇,问旁坐的瑟卡尔:

      “你觉得坐在这里我们能得到什么?”

      瑟卡尔刚要开口。然后全场噤默了。那是一种被丢到水里没顶,然后捞起来冰冻牢实的沉默。长杆高举的火,女演员头发用色粉涂金抹绿,她的衣着以肚脐为中心,无数朵镀金玫瑰恰恰完全掩盖胸脯与小腹腿根。演员穿着肉色紧身纱,所以实际并不像看上去那样衣着暴露。

      满身除了玫瑰一无所着的少女连蔽身的手都腾不出来,因为她的手被反绑着,像牲口一样牵上台来,蒙眼黑布只露出局部的脸仍然生动地演出胆怯趔趄,一根引导斜杆从她背后前插,绞索一般的粗绳脖套扯着失去视觉的少女往意指的方向走,不比一头牲口更被珍视对待。众人的沉默结束了。索恩前排的男人突然站起来举拳怒呼,“滚下去!”“谁给你的胆子演这个!”的咆啸和唾沫淹没了全场。

      “木精灵!嫉妒人类有金属的怪胎去死啊!““木精灵婴儿就该拿来垫车轮底!”身旁男女吼得投入,事态超过了你情我愿的番茄羞辱,可见戏剧团确实踏过了某条禁区线。

      “木精灵”“奴隶”。最不可触碰提起的事件,只可能是确凿发生过的事件。

      索恩蹙眉。抢夺人类独有的资源却被俘虏和卖作奴隶吗。偷窃抢夺是战场上杀死他们的理由,并不是把他们卖作奴隶凌辱的理由。

      “木精灵需要金属是......是纯粹的谎话......他们的圣树能够直接吸收地下的矿物,果实就是半成品的装备,然后再经过个人的手工精加工......连箭矢长度都不是制式统一。不然怎么可能打不过人类......”完全挤进椅子与地面地面缝隙的剧作家发着抖地说,一副“别打我”的样子,剧本居然很有骨气的没有用来遮在头顶而是护在怀里。

      第一排的观众踢向木舞台的边缘。立柱被拉倒了,人群挤向舞台,直到观众席与舞台融为一体,拉幕机簧的粗铁链在熙攘作一锅灯下明油的喧哗上方摇动,“好了,这出戏已经可以不用看了。”索恩起身离席,瑟卡尔跟在身后。

      楼顶,夜风,剧院的地基是积水的,下面房间的灯光在肮脏的水面摇曳,酷似烟花。

      风冷却跳动的脑。索恩慢慢地,为克制而不是为出拳地握紧拳头,直到感觉到自己剪至肉的指甲刻进掌纹。

      “贩卖精灵,你觉得人类有资格那样做吗?”索恩的背影微略侧头问瑟卡尔。

      “不可以,如果你给予所有有感情的智慧种族人权的话。这里不是人类是唯一之灵的世界。人类可以很轻松地站在‘我的种族是高贵且唯一的,我的种族的生命是唯一神圣不可侵犯的’立场解释自己把有等同人格的东西当宠物猫狗贩卖的行为,但是这种人一般再转一次生成木精灵,就从“杀人类越货罪该万死”,变成“杀木精灵抓俘虏罪该万死,人类和鸡随便杀”了。因为这种人不是人类本位主义,这种人是他自己本位主义。”

      照例的常规发挥以后,瑟卡尔笑了。

      “在苦恼在这个城市你该怎么行动?”

      索恩沉默地往前压,倚着护栏,没有什么兴趣看进去地俯瞰夜城建筑。

      “我觉得我就像戏剧剧本里的人物,演到一半,编剧告诉我你刚做的事是这个角色不该做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做出去的善会引发坍塌,不知道为什么我杀死的恶比善还善。我只能罢工躺在地上什么都不演。”索恩向风来的方向说。

      瑟卡尔的微笑被狞恶回忆唤起的疲惫厌恶漂淡。还是因为凤凰镇的事吧。

      “别想了。你调查,想要首先听两边各讲一遍发生了什么,已经比很多所谓的仗义者强了。我最开始跟你一样傻逼,周围全部是想杀光自己外全世界人的人,我还在跟他们讲什么伤害他们我是有罪的......”

      “别说了!”索恩回过身,伸臂阻止瑟卡尔的话,后者微惊。

      索恩用了几秒调整了一下表情。最后露出牙齿。他一贯很少笑起来露出牙齿。

      那是淡然张开的气势,会让他瞬间看起来高五厘米的,十成自信的微笑。

      “不要再用回忆你的痛苦来安慰我现在的痛苦。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在与世隔绝让他没有阅历,但同时在极寒里钓杀锤炼出巨兽的意志,“如果什么打击能够动摇我,那一定只是因为初次遭遇,我没有预料的疏忽。”他说。

      瑟卡尔歪头,“呵“地微型战喝般笑出声,“那么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世界有的是你没有见过的污垢。”

      抿唇,两个人都欲言又止,继续说点什么吧瑟卡尔,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你胡编乱扯的舌头。

      “只有宗教里没有生命教育的国家,国民才会把‘死’当作神祇。”瑟卡尔斟酌着开始了话题。而这句话让索恩想起那位应该在交送旅途终点的”告死天使”。

      “暴君和孩子才会迷恋没有意义的死亡。’十四岁特有的对杀戮和死亡的虔信’,你听说过吗?绝大部分孩子都曾有过杀几十万人的阴暗幻想。不是为了王冠,也不是为了金币。是纯粹的,不图利的,近似于打架打赢了他们那小部分孩子救万民于水火的太阳般梦想的。他们不是想用死亡警醒或者证明什么,他们就是迷恋‘大量死亡’本身。”

      “为什么?”索恩适时的问引话题。

      “为了遗忘自己的渺小,和享受万众的恐惧。十四岁的孩子和三十五以上的男人最喜欢编织生杀大权的故事。反正写大话空口无细节,也不需要现实的分封结构知识的支撑。未成年孩子和平时打他们的父亲在飞离地面的醉醺醺幻想中相逢在同一高度,以高倨于全人类的视角把人类看成了蚂蚁——数量非常多,黑压压的,可以一秒钟大片收割的蚂蚁。这种梦的唯一意义是让人坚信‘别人想不出这些,我是特别的’。”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是神造的,祂肯定过了’14岁’又没有达到’35岁’。”果然又是这套毫无根据的虚无的人造世界观胡扯。“祂不会频繁制造无论如何选择,你都会造成尸山血海的情境。令人痛苦的局面莫名突然出现,要么是因为你的确犯了巨错,要么是祂在警醒你迎接接下来更剧烈的痛苦。”

      “前一种你可以避免。后一种只要你努力挽救下最大一波真正的悲剧就可以了。我相信谨慎理智的行动,绝对比不行动好,既然我们的故事没有在一开头就以‘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可能性’死局完结的话。所以,还有什么需要束手束脚的?”瑟卡尔作结。

      “你每次涉及道德的时候就不会讲切实际的。”索恩说。

      “那么实际一点,回去问城主。祖安法人与木精灵,木精灵与郡主,一切我们被委托却被隐瞒着的事实。打穿这些灰色的影子里的墙。回去书架那边去吧,我的大探案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领主的儿女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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