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战士》kardar

138、诗人（下）

　　数十窝狮鹫构成的广袤大厅，万神殿般的洞窟顶光晦暗，狮鹫的血液泼洒在地，冰雪甬道的出口喇叭般越来越宽阔，终于反射透出青色的天光。

　　“被掳走的食物应该就在这里......货车都在，赶快把东西拉出去再看少了没有......”名叫内诺的前锋矮人说。

　　“你们没有想过根除冰封峡谷里的狮鹫吗！”索恩挥去巨剑上的血，扛剑对矮人们说。狮鹫并不是预期中的不可战胜。

　　“那是不可能的......拿了马车我们马上走，‘那个’马上就会到来了吧。”矮人内诺持着巨斧，竟然把多毛的身体藏在斧扇后面，一阵战栗。

　　“来了！他们来了！”一个矮人满脸惊慌地向洞中全力奔跑。

　　由峡谷出口的冰裂口看出去，一对数人高，八臂连体的独眼巨人，半身露在雪林之上。几乎走一步就会地面巨震。以人类的高度只能看见他们的小腿。他们一手提着狮鹫后腿，仿佛那只是一只家禽一般，索恩望着几双巨船一般抬起踩下的巨足。

　　“那就是把狮鹫饲养在这里的罪魁祸首！他们捡狮鹫的蛋为食，也因此庇护狮鹫的主巢。放任狮鹫下山杀灭人牲。”内诺说。

　　发现了下面渺小如虫子的人类，巨人怀疑地抬着一只脚靠剩余三脚站立着，头顶的咆哮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索恩披剑旋身，巨剑沉默地挥起落下，巨人脚腕的伤口逐渐加深，终于承受不住自重“咔嚓”一声折断。巨人一声哀嚎，手里当作武器的带根被拔起的枯树在四周乱击。

　　“年轻后生！没用！那是百手巨人后裔。快回来啊！”矮人们的头从雪后面伸出大喊。

　　瑟卡尔从矮人背后拿起了巨大战弓。一轮点燃的火星喷射，原本生在巨人体表的藤曼如同四处着火的蛛网，朝巨人脚上烧去。巨人本能反应地抬起着火的脚拍打，巨大的身体重心不稳，“轰”地一声摔倒在地，巨大得如同小山一般的黝黑身体压垮一大片灰绿色的林木。

　　毕博的火苗之中，两个骈体的巨人由屈膝而站起，冷沉深怒的动作，连接的身体突然分开，化作两个极速的四手巨影向众人包抄而来。

　　八脚着地的黑色巨人，像敏捷的巨型蜘蛛一样，瞬间击飞了矮人内诺然后手掌按住，将他的内脏挤出。内诺肩膀上连接盔甲的铰链突然断裂，显然是由于做工不精，整块铁板落翻直接裸/露出胸腹。儿子亲手打造盔甲出的纰漏，终于断送了父亲的性命。

　　巨人挥臂，重重的一击直接抽在内诺的腹部，呛了一口血，巨斧斜挥深深斫进黝黑的巨灵之掌，弹跳着站起来将肠子在腰间一系，带着肚破肠流继续参战。

　　“是个铁汉子。”索恩想。

　　内诺就地滚动，躲开了巨手的抓揽。“全部退军！全部人按批撤退！我来断后！后生，你也滚到后面前。”举巨斧的内诺一边缓缓后退，一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挥舞着斧子。

　　“你的伤口——”索恩说。“已经没救了。我。”矮人男人苦笑，“现在只是矮人快要回归大地母亲时的燃烧生命。”

　　黑色四臂巨人扳开冰封的岩壁裂口，手臂伸入到极限地在洞中搅动，撕裂得洞窟冰晶簌簌落下，把逃避不及的微型魔兽钉在下面。此时内诺一边后退着，一边才有余暇整理肠子喝下金色治疗药水，胸腹可怕的伤口稍微蠕动愈合，然而任何人都能看出于伤势只是杯水车薪。

　　突然，远方传来索恩熟悉的声音。是龙啸。巨人阴影远离了，就贴身在岩缝前，却似乎受到什么渺小而有力的东西扰动。就像巨人拍打着空中看不见的蚊子，然后突然巨人倒下，被蚊蝇斩杀了。

　　在众矮人的目瞪口呆中，那视觉不可见的渺小敌人，飞翔在空中，用优雅的姿势把如针的剑送进黝黑巨硕的身体里，然后敏捷地在巨物反击前全身而退，一次又一次。几乎每次都带走针尖的一滴血，就这样逐渐腐土朽木般摧垮了巨人站立的体型。

　　这由于距离吸收了声音却不减激烈程度的战斗使众人灵魂抽空，目瞪口呆。索恩突然着了魔一般张开嘴发不出声音，任空白冷风在口中灌，背上十字撕裂出翅膀匍匐跌落，双臂抓住一只狮鹫的后腿。像吊在风筝上一样，向着冰雪甬道出口的雪山裂缝一跃而下。

　　狮鹫的伴侣嘶叫着来救，在空中抓擒吊在配偶后腿间的索恩，将索恩的身体在岩石上摔击扑打，很快索恩被利爪剖腹，“啊啊啊啊！！——”索恩望天发出野兽的嘶喊，姿势粗暴如兽爪的两手空空地只抓着两把羽毛坠落。瑟卡尔在他身影划出弧线向下的一瞬间，迅速脚腕系上绳子，另一端拴在刀柄上深深插地，跳水鱼跃般紧跟着索恩的坠落跳下，两人就此相互拉扯着共坠深渊。

　　羽毛从眼前飞扬向头顶的空中，失神的索恩维持手向空中抓探的姿势双目无神自由落体。瑟卡尔从背后揽住他肌肉包裹的腰。

　　你不会再失控了，我不会让你坠落的。

　　没有人知道索恩为什么怅然失神，没有理智地突然想要控制狮鹫，向那个方向飞去。因为和巨人战斗的敌人，是真正的龙骑士。

　　两人的身影变小消失于崖底。众矮人唏嘘着年轻人的命运，心情沉重地将唯一牺牲者，内诺的尸体抬回了沃特兰村。

　　自从母亲在门上的敲打突然中断，沉默持续了好久。屋里的内罗试探地“吱嘎——“推开门。然后就看到了身被白雪与血红，被抬进来的内诺。

　　"父亲，父亲——"青年踉踉跄跄，跌撞下此生从未感觉如此长的楼梯，几乎要膝盖发软跪在闭目沉眠的内诺面前。那块黄铜的次品板甲，依然被内诺一只手紧紧拽在手里。

　　父亲的脸由于死亡和低温青白着，须眉上全结了一层霜。“你父亲是为村子的责任而死的。如果不是那身盔甲，你父亲不会死。但是他仍然把它作为骄傲穿在身上，向每个人炫耀。因为这是他的儿子独立成人，可以承担负担的象征。”年长的内诺好友矮人不轻不重地对无声哽咽的悔恨儿子说。

　　内诺的葬礼举行了。女伴们扶着号哭的旅馆女主人，矮人战士们抬棺，送葬队伍由媳妇抱着的孙子开路。青年内罗再次逃避现实，躲进了他对抗世界的据点——阁楼。对着窗口一方冰冷贫瘠的雪光，他开始默默整理诗稿。在旅店门口堆起来的稿纸足有一座小山高。“没想到积起来有这么多——这就是我的全部梦想了。”内诺苍白地笑着，然后划亮火柴。

　　冲天的火堆让内诺想起了什么。“我没有常识——笨蛋，我是真的没有常识。凤凰浴火重生，怎么会有灰烬呢。我还想当诗人呢。我真是个笨蛋，我是个——”喃喃自语变成了哭泣抽号，青年矮人双手捂脸向着雪地里燃烧的诗稿堆慢慢跪倒，此时半个村落外，丧礼的第一声亲属哭喊声也同时响起，在村子上空，雪花徐徐摇动飘落的白茫天空汇聚。

　　当送葬队伍回到旅馆时，穿着矮人民俗丧服，脚下有些颤颤巍巍、被媳妇搀扶着的女主人，看见的是这样的场景：

　　内罗穿着皮围裙和工装，铁匠打扮，胸口的大口袋里插满工具。然后他干涩开口了：

　　“妈，我不写诗了，您这些年来为我养着妻子和琪琪辛苦了。从明天开始我到铜须伯伯那里去工作，再怎么也要为家人挣一份口粮回来。“

　　“内罗！你为什么——”女矮人踉跄着不合脚的礼服鞋子，扑进儿子的怀抱。“因为不喜欢打铁工作，我打第一套盔甲时根本没有认真。没有想到父亲那么喜爱它。我想，如果我第一次打盔甲再打的坚固一些就好了。”他闭目拥抱支撑着微肥的母亲，眼眶有些泛红。

　　为了身边真实的人，切断不切实际的理想的翅膀，坠落成为劳苦众生，上天的梦想再与我无关。就此从青年，蜕变变成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