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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凤凰的小镇(中) ...


  •   扎哈拉家门口。瑟卡尔被索恩拉住。

      “听着,我知道你不舒服。我必须留在这里等着蕾娜,她没有战斗力。陪着我住在这个村,就住一晚。”名义为请求,实质上以索恩的体型压迫力和语气说出来,和直接命令差不多。

      刚浇上脏水拖洗过的木门廊,太阳晒了一天有股鱼腥味。瑟卡尔就在这样的气味里瞪着索恩。最后“砰”地一声,关合上本来准备彻底拉开、离去的木门。

      “‘聋子’!家里来人了!”一个团陈旧的嫩绿色从侧墙的门里侧横飞出,几乎撞到对面的墙,像一个行将就木的沉重热气球。肥胖村妇双手高高抓着还打湿的灰围裙,围裙前袋塞满杂物高高鼓起,站立着不住地喘。这家的女主人像害怕瑟卡尔后悔一样直接动手去拉二人手腕,然后被索恩表情威吓。

      “稀客,坐。”惜字如金。坐在室内木凳上“滋滋”抽烟的男主人只瞟了两人一眼,就开始木然面朝蓝墨水涂出一般的窗。

      可能因为所有的栋梁都被列昂纳多的修葺耗尽了,凤凰镇没有整块实木板,最多碗口粗的树被锯成等厚的圆板,鱼鳞般四边用木条挤压拼起,缝隙填满木屑。整间房间的桌椅都是这种很容易积垢、难以清洗的板材做的。扎哈拉太太不走,像等着接什么似得倾身伸着手,满脸村长同款谄媚的笑。村妇行在这个阶层人很少见的“请脱衣帽“礼,索恩也没有特别抵触,顺手就把背上和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为了节省灯油,黄昏的灯被挑灯芯挑得火焰小如豆,从玄关到会客厅,阴暗的墙壁不是垂直的,而是不规则,怪兽毛皮一般往内挤。一种流动的旧——也就是没有一物簇新,却也没有事物积尘到彻底朽坏,所有东西被物尽其用地常用着的半旧不新,堵塞在餐厅兼会客室内,堆积着的破锡壶,过时的布花绣制指南,安装茸毯的旋转把手抹布,断柄扫把.......每一块凸出都是实体可触摸的这个家庭活过的岁月,构成了这样伟大的收藏。

      窗外就是清理过的休耕地,泥土在切断杂草深根的犁痕切面反射着紫黑的金属微光,却并没有播种。被称为聋哑人的丈夫看着逐渐被夜幕吞噬的劳作结果。简易擦过仍然有锈迹的锄头和镰刀摇晃挂在墙钉上。

      “整天泡在田里,一个月杂草能变成草魔兽把你孩子吃了!种‘草’小庭院不够你种吗,谁像你这样死脑筋啊?墙根该加固也不管一下,买布和镯子替我排行商队也不排一下!”

      男人沉默半晌,“滋滋”地吸最后一口烟站起端灯:“我去看墙。”

      两人挤到刚才农夫所坐的位置。稍微清得宽敞些的空间放着桌子,一摸桌子向下的底面,本以为会满手都是灰,谁知被兢兢业业的女主人擦得无比干净。

      瑟卡尔坐上椅子同时“啊”地大叫。“怎么了?”索恩问。瑟卡尔眼睛皱着眯成一线,从身下摸出一条菱形的生铁吊坠。显然是这个东西刺进了瑟卡尔长裤皮甲的缝隙。

      “那是我的!”女主人歇斯底里地喊,吓人一大跳。

      “给,您的......”瑟卡尔微笑着,突然缠着链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给予停止了,他紧握着拳,整张脸黑了两个度般地紧绷阴沉。

      肥胖女人居然还有泼辣以外的表情,肉中间的眼睛阴骛地盯着瑟卡尔眼,两人的眼神中落下拉锯权衡的刨花,

      “怎么了?”索恩问,瑟卡尔眼眯起恢复成笑,“不,没什么。”把链子放在女主人手心里。

      狗的吠叫和小孩笑声比人先进来,索恩喝着女主人端上来的瓦罐牛奶,看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圆凸脸蛋,倒跨在着一根小木椅上揪着椅背当马“骑行”过来。他一路上绊倒撞落的树皮纤维搓的绳圈,磨白马鞭,霉污的包裹(打翻出一地布头)被老鼠啃缺的什么药草的茶砖,又引得女人把他抱起,半轻半重地打他屁股。

      “大哥哥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小男孩跪在贴墙条凳上,脏乎乎的手就伸到桌子中间的面包片上拿起往嘴里塞。”哥哥说我出生以前,有人来村子,爸爸妈妈都会笑着给你吃煎培根,而不是稀牛奶,‘饭蛋节(EggSetting Day)’我们还会还会请你们留下来看烟火。”小男孩发音错了“贩蛋节(EggSelling Day)”的一个音节。吃饱了,响亮地吮着手指头,他拿出夹在外裤腰带内侧夹住的一小束东西,放在桌上。“我哥叫我采这个给你们。”

      送花?为什么不亲自来送?

      那束花像小动物脚掌一样,紫球瓣表面覆绒,而且每瓣花中轴线有爪子一样的黑色延长尖端,如果蕾娜在会一眼认出是刺激人疾行如风的药材,豹足兰。而索恩只是稍微愕然后就把花束放在一边。

      “虽然你们明天早上就会彻底走掉,再也不回来跟休聊天,就像我看见过来过的所有哥哥大叔一样。”男孩托着下巴闭眼,想睡觉了一般,用舌头推着牛奶勺头上下、上下点。

      仓库的天窗筛下星光,下面稻草睡床堆满了房间,意外的新。“如果,不习惯,您们床,我们睡这里。”男主人说。稻草对冒险者来说已经奢华得像棉花。

      “能洗澡吗?”瑟卡尔突然说。他平时是可以忍受任何卫生条件的。“最好要单独的房间,要私密的,和外面隔绝的,我很注重隐私。......而且,最好能容纳下和我的同伴一起洗?”他狡黠笑着说。

      “洗澡,主屋地下室。”扎哈拉说。没有嘲笑“你们的感情真好啊”之类的节外生枝。

      “那更好。”瑟卡尔微笑点头。

      地下室有股浓重的混合气息。没有灯、看不清的四个壁角,从气味来看全部堆满了芥子叶和薄荷,也许这就是女人说的“草”。密闭的木制地下室板房四面无窗,陈旧却尽力冲洗得清爽。地下室没有点烛,只是开了一排方孔——去掉了天花板即一楼地板的一小部分木板,让楼上的灯烛光微弱地投下方糖般的斑块。

      面前的是没有见过的、不着丝缕的瑟卡尔,除了胸部绷带(他洗澡还不肯取永久的绷带)。就借着这点微光,瑟卡尔在地上放下水盆。“哗——”地在黑暗中撩起水。让身体适应温度的胸臂浅浇,然后就是整整一盆从高举的头顶,浇透了头发,他像是不爽湿透的重物一片贴着背,手伸到发下掀起,被冷激到暗红的后颈在空气中暴露、冒着白气。

      黑铁的刀从侧面出鲨鱼皮鞘了。瑟卡尔刚脱衣服的时候索恩想。黯色皮肤,疤痕像蜘蛛网一样割裂满身,从肩胛到腰全是伤疤。割伤,穿刺伤,锯齿的大片粗扁浅表伤,放射状的愈合过的洞口,浅表的瘢痕的颜色在他黑皮肤上,让肌肉破碎而更加凸出。他的背影有一种鹰隼呼之欲飞的气势,嶙峋地向后折的刀锋一样的肩胛骨,上面覆盖着紧实精密的发达背肌,整个人像一把刀一样崩直且警戒,只有随着呼吸缓慢抬放胸腔的细微动势在说明“这是一个活物,不是金属”。

      索恩第一次发现瑟卡尔身上有那么多疤痕,他的皮肤原本应该非常光滑。没有疤的面积打湿水泽时估计滑得能吸住手掌。瑟卡尔肩胛那一片光下因为湿润而发光的皮肤一下打进他的眼里,看着那块皮肤索恩突然想起,自己幼年第一次舔冰时,那凉滑灼烧的清甜,麻舌根痹的感受。还有冰块在嘴里触碰牙齿发出清脆的声音……

      但是这些的吸引视线度都比不上他的头发,像绢,像丝绸,像扯碎凌乱的黑色匹练,发源于他的头顶落下一道固态的影与光的瀑布。他的头发竟然有齐臀的长度,豪华得不应该出现在男人身上的头发,让人怀疑他如此瘦弱是因为营养全部集中在了这头豪华至极的头发上。  

      头顶遥远传来哪扇门拉开的酸牙声音,女主人走来走去手里端着金属锅,声音刺耳地拿铁勺刮着锅底的声音。“洗啊。”瑟卡尔将水浇在手臂上,轻松如常的语气说。

      水声一响瑟卡尔马上像变了一张脸:

      “武器被拿走了你知道吗?”

      身侧的是隐没在黑暗里已经进入备战表情的侧脸,明显为了保密而压低的声音,因为两个人体质特殊、根本不需要护甲,所以他放弃了所有装备,来换取从村民眼皮监视中独处的借口。他一边若无其事地像真正洗澡一样揉捏深暗皮肤的上臂,清脆水声作响,一边中二地冷笑:“他们竟然敢把那把弓从我身边拿走。那把弓损毁的那天,就是我死的时候。”

      楼上震动突然引得两个人的头,别向同一方向,固体传音的正好踏在梁柱正上方“啪”的一声脚步,接下来几步闷闷地递减远去,尾随之的是因为发音点距离地板高度而听上去遥远的大型犬吠。

      “哦哦哦——我长大要成为冒险者!以后我也要用那么大的剑!哇!像人一样的大,好帅哦,明天就去和亚冈约好找个师傅......”脆生生的童音穿堂而过。“吃打不吃记的东西,你竟然敢又在家里说那三个字!”女主人声,围绕着桌子周旋的一轻一重的两个东西换了两次绕行的顺逆时针,硬碰软终于击中的重响和男孩的惨叫。

      又小又硬的东西急切地笃地,装满硬物的口袋东西从楼梯滚下来的声音,男孩的惨叫转为小声呜咽。

      “妈,......咳咳,这样总有一天会遭天谴......”一个说话拼词已经有些生涩的闭嘴太久的大一些男孩的声音。一楼到屋顶之间那么狭窄的阁楼缝,居然住了这家第四个人。

      “不要胡说!离休远点,不干活的赔饭货!”细圆木棍掉在地面上轱辘辘滚动,因为直接滚在地板缝上,比语音更加震耳欲聋。

      索恩和瑟卡尔互看一眼。

      “那条链子是战士用的,上面有可以在沼泽表面浮行的附魔祝福。你觉得山地的村民为什么要重金制作这种东西?”瑟卡尔把主题扳回来继续说,“是以前留宿的冒险者掉落的。如果是偶然遗失,那么你觉得为什么在我不给她的时候,她是那个脸色。”皮肤上逐渐干掉的水,让人在夜气中倍感寒冷砭骨。

      瑟卡尔继续说:“这可能是村子非常穷的一家。只有穷人才会拼命买每次进村的推销行商几日镑一个的垃圾,每次想着节约钱,最后反而积蓄出山一样多的布头钉尾,堆在家里没有用。”索恩想起起居室墙壁的黑灰巨兽。瑟卡尔结论,”接待冒险者好像是他们村讨厌、排斥,到了要制定出一条规则来轮流推卸的工作。”

      “他们的战斗力对我们没有威胁。”索恩说。

      瑟卡尔以楼上的吵闹为掩护很急地说下去:“这些村民不是城市那种安定点居民。种植作物和养殖动物,作物身上肯定会发生魔力积累,每个农场都有过普通生物在魔力刺激下进化成魔兽,冒险者一般不接长达数个月的‘看管作物至成熟’任务,农夫的职责除了耕种,就是在凶暴化变异发生时进行捕杀。农庄的青壮年至少都有黑度2的冒险者实力。如果这样的力量用在对付人类身上——我不是指那个魔法师。我就直说了吧索恩,这个村子的经济来源可能根本不是半凰。”

      再次把整盆水浇在身上,瑟卡尔没有笑意地“呵”笑一声,“你信不信,如果刚进门时我选择执意离开这栋房子,打开门直接就会看见外面拥满拿草叉的敌人。

      仿佛应他的谶一样,光源的顶窗瞬间被什么东西拉上、遮闭了。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只有水渗入泥土的声音。

      两点淡紫亮起。在头顶有分合的数团荧光,五个,现在是七个;瑟卡尔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向索恩交换情报——危险感应突然袭击索恩,金发男人不顾一切地把黑发者按在地上。

      两人分左右并肩倒地,一个面朝地一个面朝天,几乎同时侧过脸互瞪。

      无数矛盲目的尖锐从天花板刺进全黑房间,几乎捅穿了整个空间,不管是否命中地以穿刺次数为目标,拼命上下,索恩露出几近凶狠的“别说话“的眼神,瑟卡尔反而望天大声佯装惨叫,索恩突然回神过来:我是个笨蛋,跟着拙劣地装哼痛。

      长矛那生锈的铁杆,在血和油脂积累污染不知多少层的暗孔里,一顿一顿地艰涩上下进退,无法插到底的同时,不同的孔洞发出的特别刺耳的声交织——幸亏如此,他们只根据惨叫,误判了武器已经确凿地刺进猎物肉里。三米长的尖锐无数次贴着鼻尖划得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刺耳的铁矛柄金属擦锯声消失。矛尖徐徐收回一半。这个地下室就是这户人家以前邀请冒险者进入,并杀死的地方。

      ”起来。”瑟卡尔怨气的声音在耳边说。

      为什么你自己不能翻身爬起来?索恩爬起来,只能够蹲着,瑟卡尔极力压制地哼痛一声,躲避长矛引发的注意力分配使索恩没发现何时自己手掌垫到了他的后脑,手从头顶滑得根本留不住流到背后肩背,那一头乌丝缠在自己手上,现在把瑟卡尔拉得再次摔回地上。

      ——刚才本能地,想要保护这头头发不要委于泥土。

      两个人都忍着声音解开,努力恢复自由活动。这回望过来的是恨的眼神了,难以忍耐索恩摸黑解线的的缓慢动作,瑟卡尔干脆用指甲,直接划断了那几丝头发。

      “没声音了,应该是直接断气了。”村民打扮的壮汉趴在地上,庞大的屁股高高撅起,贴地耳朵贴地。

      ”好,两个钟头血放干,下去运出来,第一次看见死前主动要求脱装备的,扒皮步骤都给我节省。”精瘦一些的五个抽烟者之一的村民翻找着索恩和瑟的衣服,寻找最值钱的饰品。

      “扎哈拉,说句话,因为‘杀猪’地在你们家,待会儿挑他们衣服里的战利品你们家可以先拿走三样,这是村长照拂你,给你生意你还是那张丧脸。就是因为不肯干,你们家才全村最穷。”回答的是这家男主人一声隐忍不忿的”哼”声。

      地面却突然山摇皲裂。

      苍苔底黑瘢的,全屋骨架的黑梨木椽子被拆下来一根,被大无理的力量掷穿了两层木板,像攻城锤头把地下室的天花板立刻凿出一个光洞。地板撕裂,由水平立起空心三角尖让人滑倒,然后爆裂发于第二处,第三处,被冲击震得站立不稳,两个男村民掉进掷毁出的客厅的千疮百孔之一,无法反抗直接落入会客厅投影形的方形陷穴。

      四个直接遭遇了设立的乱七八糟反插地上与墙面的长矛,当然尖朝上——索恩徒手包住,然后折断的长矛,两个坠落途中被金属丝分割,一把墙上的割肉刀斜插在看上去淳朴安眠,不知道吸了多少鲜血的黑色泥土,索恩随意伸臂入手,双手持着指向最后一人:大难不死坐在一块毯型木板正中,被尖钉支起在半空的幸存者。

      ”地下室里杀掉的人,他们的装备,才是这个村源源不断的真‘金蛋’,对吗?”索恩无表情地威慑。没有表情就是他极怒的表情。

      ”你应该记得我们两个还没穿衣服。”索恩身后侧面走出的瑟看着旁边烟尘说。索恩随口接口:“你倒是提醒我了。”

      那男人思考了五秒钟还装不装良民,食指像婴儿一样呆滞在嘴里,最后颤栗却发酵成戛嘎的毒笑。

      ”你管我们钱怎么来的,你现在杀光我们又有屁用,关心一下你们同来那个女的吧,还有半个小时就给她收尸……啊啊啊啊!”被索恩从右膝削断到左踝,脆弱的锈刀直接从刀柄和刀身的连接处崩断,脚里插着明晃晃刀面的男人跪坐在歪斜木板上,索恩”我等会儿回来再跟你有话说”地早就随便披上什么,直接力量恐怖地纵越梁柱碎片间,冲出头顶的一楼大门。

      黑夜,半满的金月,门口埋伏刀斧手,为了省下血溅后剥弃一身衣服那点钱,全部都光露上半身,万分之一的几率冒险者从地下室陷阱幸存的话,第二堵障壁就是人潮。索恩随手捡起硬物:带木板的木棍,好像曾经是船桨,举刀的裸上身男人狰狞地刀斧砍来,被索恩用沉重木棒敲在太阳穴打晕,但是几人倒下后索恩稍微迟疑。

      远方街上十字路口包围。大批村民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建筑的缝隙,石砌的走廊背后一挤一挤的拥出像老鼠一样拿土制武器的人,“不对外拿来装做村民”的剩下那部分村民,这个村子实际的人口是建筑设计容纳的五倍。

      村民中的两个提着沉重的东西,分别以不同的方向跑出包围圈。“二赌一吧,”瑟卡尔说,“选一个打!索恩!”索恩的木桨打破那人手里的缸瞬间,不是菜肴,而是金属的河流从破口流出来。

      这称为腌金,把满镶的年镑条带一层野菜、一层钱地垒在缸里,哗啦啦地流了一地,这个量只可能是赃款。

      而瑟卡尔同时踩着众人人头,空中步过去截住了另一个人手里的包裹。大量未销赃的装备倒出,瑟卡尔立即辨认捡起其中的弓和大剑。

      索恩仍然在失神中,只是维持最基础的防御姿势。嚣张的村民们凶神恶煞,以为是索恩对自己的势众产生了犹豫恐惧。但是索恩的视野里,村民自己不知道的,在他们专心面朝索恩包围的同时,一道淡灰色的包围雾气,从人群的后方,一圈接一圈地认过、“吃掉”了满挤的乌合之众。

      包围者反而被包围,最后排的村民还和前排一样嘴里还喊着““他什么都看见了,别放他逃掉!“,身上缝隙、五官里同时就开始长黑色蠕动根须,直到双膝软倒,惨叫也堵塞于触手。

      是精神上的恶让杀人者肉身也跟着异化了吗?

      包围索恩和瑟卡尔的军队很快从活人变成了行尸,披着白天见过的村民的外表,表情却像怨鬼,一只只手拉扯着两人的衣襟和手臂;陌生民俗服装的旅行冒险者的行尸;腐烂得快没有了的衣服如同异国——应该是说如同文物——的行尸......

      并不是饿殍或者僵尸那种被抽干的的脸。白色的朝两个不同方向飞速旋转的眼瞳,比起腐烂,更像是把另一张脸孔局部缝在活人脸上的皮肤......但是无论活人还是人怪,今夜的目标无疑都是:要索恩两人的死。

      “索恩!接着!”瑟卡尔抛来的风声,大剑稳固地“锃——”声停止飞行于索恩手。索恩怒吼,身形瞬移进人堆,黑色漩涡般的飓风,由金属色瞬移的本体和带出、披挂剑上的血幕构成,一瞬间将第一二圈人怪全部切成段。用沉默的屠戮来反抗日渐疯狂无道的世界的谋杀,在凯莉的盗贼营是偶然,现在这么做就是经验了;剑上飞出的黑血里有没有夹杂一阵是红血已经无机会考虑。衣服下摆拖过,覆盖过一个趴着瑟瑟发抖的活着的小身影。

      双拐散落在尸海里,血泼在跪着的男孩鼻尖前,扎哈拉家没有双腿的的长子紧紧抱着怀里的弟弟,弟弟听哥哥的命令乖巧地捂着眼,兄弟满背完全被赤红打湿。哥哥知道这个村子的秘密,而努力保护着弟弟不知道。

      “好了吗,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哥?”奶声奶气的声音对外界对一切一无所知。

      “休,.......,不要看......”颤抖着几乎窒息在这片血海里般的声音,大男孩抱着唯一的珍宝,弟弟的头颈。

      大男孩茫然抬眼,泪水模糊下触目就是索恩转身的背影,那柄骇然可怕的大剑被单手高举头顶——他要杀我了——疼痛没有落下来。自己身后人怪的第二波,血和断肢淋下来了。残疾的、当哥哥的男孩把整张脸要融进地面一样,再也不想拔出来,泪和泥泞贴为一体,嘴里嚼进了沙。

      早就预想到这一天。索恩朝左边挥舞披靡;我们的村子是靠杀死异乡人供养的。每个夜晚从谁家地下室拖出来的东西;休不知道,这里只有八岁以下的孩子不知道......随着索恩挥剑入血肉每一声的声音,人形怪物烟灰色的扭曲尸块中,舅舅、大伯、杰森叔,很多人那熟悉衣饰的肢体,魔化或者未魔化的,洋洋洒洒如雨一般砸落地面上。

      “带你弟弟到屋里去,门能挡一阵。”剑声以外的来自那个男人的冷淡男声,索恩抛下一句话,将两个跪着的小孩留在尸山血海中。

      并不是看懂了哥哥白天暗示”跑,赶紧跑”的花束。再深的魔窟,被浸染最浅的孩子都是清白的。然后会因为这清白无暇而鲜明地恨我,成为凯莉一样的“向索恩复仇者”,我的口才永远也讲不清楚善恶恩怨不能让他满意,那就让我背起这一份恨意,同时不收走这我认为命不该死的年轻的生命。

      路中间静立着有人,一部分抱着空鸡笼的村民形状的怪物围簇着站在那个冷眼的兜帽女人身边。“这是魂怪。”两人经过时她说,声音低哑,“是精神力唤回来的一些‘以前的东西’。”

      索恩走过充耳不闻。

      渐渐地魂怪化的村民减稀少了。变异力量与村子的原住民的主流,两股人潮扭结着向村长宅移动。怪物扯着人头发;村民武器贯穿怪物胸口,对方却毫不知痛;角力双方把玉米堡垒围得死死,在亮着灯的安全堡垒脚下扭成连环麻花,真的是好一出亵渎神明的滑稽剧。

      “不管吗。”瑟卡尔调整着弓弦问,“不管。索恩遥遥地对那栋至高建筑说,没有表情与语气的一种唾弃。

      你们村,辜负了那位圣骑士的欣赏。

      突然好像有什么刺进脑海。一团的深灰与蓝的雾气骄声朗笑,“我忘了蕾娜,她在哪儿?”索恩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她的容貌,只剩下一个必须保护的属性——我的不可或缺的执掌治疗的队友。

      两个小时以前。

      窃听虫是一种雌雄间隔非常远,也可以互相听到对方振翅鸣叫的虫,因为特殊的翅膀共振构造。如果将一只虫放到耳朵旁边,可以听见另一只虫周身的声音,常被当作窃听器使用,而且没有魔力波动,是魔法师无法察觉的克星。早在签订生死契弯腰写作的瞬间,村子的一对虫其中的一只,就被村长的粗豪手指动作反差精细地,放进了蕾娜的头发。

      “她打算和魔法师和谈俘虏他,收回金公鸡。”盘着腿、双脚掌相抵,像斗蛐蛐一样,坐在中间掏圆的方矮桌旁的胖男人,三十多岁老佛陀的脸孔,身材比例却像横着长的男童,只有一对大耳朵脱颖于扁蚕豆一般的脸。

      枣红脸老人们频频点头,“继续听着。”箱子随着走路拍打背的轻响。四周秋日悲鸣将死的虫声,她应该已经在村外了。

      这个季节已经只有蛐蛐没有蝉了。什么东西取下来倒腾翻转的声音,她爬山好像被一根树枝打到,“哎呀”了一声,除此之外就是无穷的细密微声,令人打瞌睡。监听室内长久的沉默。老人背着手来回在僻静密室笃步。”又......又有声音了!“扁豆监听者报告。

      ”嘘,我听听,小声点。“老人们走进自动让开的大耳男人身旁,俯耳监听。

      树叶“沙——”的风吹浪响已经不在了,取代之的是洞窟的滴水回声。——最近的洞窟,除了村口小山山头上幻禁洞窟还有哪个?

      突然巨大的音量趴在虫笼上的两人一跳:

      “原来你就是那个魔法師,把公鸡交出来吧。”

      “哈哈哈”另一个声音瓮声瓮气:“敢一个人来面对我,有胆量,来捉我他们想必给你开了很棒的好处吧?”

      “十个金蛋,成功之后他们给我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少女的声音。这是通缉令上写的报酬。

      “你看上去不是爱钱的人。”男人说。

      “我只想要科研。”

      男人尖酸刻薄地阴笑:“书呆子读傻了不要命啊。”

      “半凰不可育可能是一种伴性遗传,我有了活金蛋,找个敦霍拉以外的村子,我能让半凰这个种族复活,甚至配出真正的凤凰。那个时候你还在乎守着一个村子这点点利益?”

        “她开始策反他了。”村长说,“果然她对两方都有欺瞒。”

      “不想发财也可以啊,我还可以给你许诺恩卡特圣山魔法研究学院的官职。”少女继续说

      “哈哈哈哈哈,大话说的不怕嘴漏,看看你自己,你才多大啊?你是教皇的亲女儿?”魔法师夸张而没品的笑声在容器里的窃听虫身上嗡嗡作响,“就算退一千万步是真的,我为什么要放弃做得好好的这里的地头蛇,选择去当你们圣教的狗?”

      “我相信你一定会去。因为你腐蚀了村子,列昂那多迟早会来清算你的,就像肿瘤的命运一定是害死整体前被割掉。”

      魔法师似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我、肿瘤、他们是健康......“

      肠子都要笑断的怒涛狂笑。狂笑声吹得蕾娜头发里的虫都寒噤自闭。”你以为我是什么大善人啊?我本来要当什么健康的器官,和他们一起运行啊?我只是一个霸匪,这个村是我的奴隶。你们上学读书不教这些,啊?”

      一阵白噪音。音量恢复时,“滋滋滋.......看在你是第一个说我.......他们是一体的人........份上,滋滋........”

      最后少女“唔”了一声,似乎终于答应什么。但是方寸大乱的室内已经无人有暇去听了。

      “碰,碰,”金属板被手掌沉重敲击的声音,由稀疏密如擂鼓。羊皮纸崩的高窗上如皮影戏般爬满了这个高度不可能的人类上半身的黑影,矮凳早就被吓翻倒了。暴风雨或者有巨人在门口、想要强行挤进人类窄小的门的乱声,绝不可能来自窃听虫,因为大耳男人早已第一反应把隔音大陶瓮盖在自己的宝贝虫子上。

      僵尸般的魂怪洪流哐邦几声,像揉皱一张脆硬纸壳一样,变形褶皱化了堡垒的铁门,裂开的洞口挤进被寄生、半脸灰死半脸晕厥的村民混合的脸,旧时代的衣服像树皮挣脱薄土一样从他们身上不规则地剥裂到体表,那些围的怪物直接绕过抱头的两人,在房间向内室的出口汇合。

      “不不不......别过来,别伤我......啊?”魂飞魄散的老人眼睛早就挤进褶皱,害怕睁开,声音小得害怕惊动了周身腐臭的人流。房间快要被涌入者塞满的时候,枣红脸几乎吓白的老头最终还是忍不住睁开了一只眼。

      那一瞬间他的脸色由怕死的失血而惨白,变深成为酱紫。

      凄惨绝望,大脑被一锯为二塞入亵渎的邪神祷词,把临死现状对比化作甜美过家家的,世界观彻底被推翻的断续波浪悲鸣声,响彻回声铁桶内:“劳拉……老金头你,全都……为什么你们全都回来收我了……??”

      浑浊而且有肉翳的眼睛睁大到极限,仿佛为了躲避比死还可怕的东西一样,鲜血之色以嘴里为起点染红半部白须。他“啪”地一声额头撞地,整个直挺挺地侧向摔倒,头朝地面歪向一边。他瞪着快要鼓凸出的眼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摔碎眼底血管网挂下的出血像是两道黑泪一般。

      他被活活吓死了。

      血腥味蔓延在干净又安全的堡垒内侧。养虫人抱着虫瓮头抵在上面喃喃念叨,他只关心虫子的命运,甚至超过自己。而魂怪们的确绕过他砸开了关押母鸡的密室,如获至宝地每个怀抱一只,把这最普通的白羽或芦花的鸡安详恬淡而满足地抚摸。或许作为奖励某种洁净的恩赐,养虫人、老人身上,和残疾兄弟身上一样,没有任何非人类的变化。

      蕾娜所处的山顶。

      没有发光的魔能珍宝点缀,寒碜不堪的法师塔外。“好,成交,我立刻开始半凰复制计划的第一步——对种鸡做全面体检,为了表示合作愉快,”医科少女正色伸出了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右手。

      “哼哼。” 魔法师没有马上握住。眼珠从眼底向下盯着,没有手套,手心也没有绑暗器,没有练过武技,就是一只比普通少女稍微粗大的血肉之手。

      “好的,合作愉快。”他狞笑,纹着红色五芒星的指甲剥落的右手与少女一触即分。

      清脆一响,蕾娜蓄意踩碎了脚后跟的什么玻璃。两人身周如同快速几十倍的云生,一圈粉绿两色、几乎凝实如固态的气体升起,男人的脸上立即变色。

      “捣你杂种的什么鬼!”魔法师“啪”地扯断一根右臂皮带,一蓬钻石尘埃般的火星从袖子里喷出,他自己皮肤与皮革外衣马上泛出焦臭味,蕾娜早有紧绷地后跳躲开,露出身后的毒圈,一沾就被燃掉了四分之一个扇弧。

      “哼!”男人反吹一口气,把空中燃烧的药粉向四方反吹去。烧出洞的皮质广袖内侧全是装满的纸袋,他一个弹指,塔下矮伏的稻草垛纷纷解体。窜天的尖锐声,十颗流星飞弹在夜空中随机绕成华丽的飞弹马戏,而最终的目标都是少女——眼看挽着深棕长发头颅就要被魔法飞弹打碎。

      “.......不可能!你这个时候应该无法动弹了才对啊!”蕾娜一脸仅仅是惊讶与懊恼“我的计划怎么会失误”的表情,对自己鬓被飞弹逐渐靠近的光映得越来越亮毫无关心。

      "死到临头了还什么都不怕,你想不到气系魔法师是根本不需要呼吸的对不对啊!“年轻黑衣男人说。

      ”我当然不怕你,我只是很好奇你吃的是哪一种解毒药呢?”蕾娜依旧是自信地笑着,“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你根本就不是魔法师。”

      深埋丝绸的粘线被突然整根抽出的锐响,十枚飞弹在少女体表粲然爆炸,银白色的火花洪流喷涌、描边,像是不同角度撞进、将她的轮廓洗了一遍一样。但是雷声大雨点小,站在火树银花中的蕾娜岿然不动。

      “我一共使用了三种药,第一种是我来之前喝下的石肤药水。对付道灵师以下的魔法,只要你不移一栋山来压我就很难把我弄伤。第二种是贴在鞋底安瓿里的麻痹催眠雾剂。还有第三种。“

      她一只眼睛眼皮跳动,显然吃痛不浅,但是还是笑着:”第三种是魔力反噬制剂。涂在我自己右手手心。“魔法师左右顾看自己手臂。蕾娜继续说:”跟水完全没有区别的液体,一接触,魔力越强的人就会越疼痛,对我来说是有点针刺的感觉,但是你,完全没有感觉。”

      夜风悲鸣吹起两人衣服下摆,她抱着双臂笑,昂仰地、“我解出了一道算学题”表情地笑着:”你连道灵师都不是。你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魔力。连个符文都招不出来。”

      魔法师怒吼,举起手臂在头顶划圈,大量喷薄的硝雾开始聚集成顶上乌云,因为比空气沉重,中心云块很快像一团鼻涕一样下垂、拉起汇集漩涡,激流般的冲天火箭入云溅起水花般的光末,随即洞窟上方整个污霭的天空被火色点燃。

      “蕾娜!”

      令人安心的,索恩大剑特有金属的光,双手握举在身前的大剑比人更高、更标志性地、更快一步地出现在画面里,安心感让少女短暂牵起了一下两边嘴角。“索恩?”蕾娜喊,“你们怎么穿成这样?”金棕色头发的男人和她遥相顾、愕然了一两秒,然后机械巨像一样决定继续向前推进。

      “索恩,停脚!”“等一下,别过来!”瑟卡尔和蕾娜的惊呼同时响起。只来得及感到脚下一软塌,介于踩实与踏空一团棉花之间的感触,然后就感到视野急剧上浮。有什么遮了光,半个身体横探进洞口的男人脸在笑,然后那笑戛然而止——浸满血的衣服长下摆甩出,拦腰把黑衣的男人圈着一同扯落陷坑。

      直接塌陷坠落的这块地面,凹陷边缘最宽处有十米,站在洞边下落又舍得指甲的话还能抠一把坚壁保命;三根银亮窄镰,不同时机、不同距离地从洞壁横生出来,勾擦过索恩下落的胸腹,烂成泥的陈年腐秽飘在水面正在发酵放热,毒化坑底不透明的、慢慢荡漾的紫黑色液体。

        一秒不想地,索恩向左横插巨剑,右足点进洞壁,借两个支点架在洞中段。“魔法师”完全靠索恩腰上的衣摆牵着,右手紧紧抓住不让他掉进自己挖坑埋下的刀山的救命稻草,嘴里还不饶人。“我在这里先慢慢压死你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再去烧骗我的那个女人!”

      索恩不回一话。巨剑从坑壁脱离,两人的垂直距离马上下降了半个人高,“你找死!”在“魔法师”以为索恩疯了的惊叫中,剑尖垂直下锤着地,带着自重,一圈尘波震散无数坑底尖刺。剑尖竖着切近坑底,向上的剑柄上撑着两人,,索恩的另一条衣摆触水马上“滋——”地白烟一片开始碳化,剑长使两人高度免于毒水,几乎没有弹性的钢剑身微略左右晃动,像受力弯曲的痉挛钢片。

      差不多到底了。索恩暴喝,羞辱物理法则的内燃怪力,集中在剑尖爆发,将两人向上空冲飞出去再次离地。如果只有索恩一人而非两个人的体重的话,这一下已经冲出阱口。“剑横过来踩着!”瑟卡尔的声音,数根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固定挂壁的金属线,像陷坑内壁突然生成的一张蛛网,因为张力而漏斗型下陷,漏斗底是索恩水平平台一般的剑身,二人勉强栖身上面。

      细线颤动着,发出随时要一根一根崩断的尖锐震鸣声音。刚才索恩的纵劈好像触及了坑底的什么机关,紫黑色漩涡着的稠液从坑底一点点上升漫起。

      “挖坑的时候想过和猎物两个一起死在这里吗?”索恩冷笑。“当然你会死,我不会,”黑衣男人说。“不会?除非你会飞。”索恩说,一个连魔力都没有的你。“——我当然会飞?看着!”

      他的“脊背”对开撕扯成极大的两扇,随着裂帛声,遮光面积翻倍,甚至让人错觉那是他瞬间被血鹰之刑拆解掰开了肋骨。事实上,只有背中心的衣服从中裂开,巨大的黑绿色铁骨帛制翅膀,从两个肩头水平伸开——翼展三米的鸟型风筝藏于他身。之前攥在手里像救命稻草的索恩衣摆,“我不用演了”地随手抛下。“拜拜了,死吧。”第一句语气是东道主对游客的轻松温柔,第二句是怨毒至极的诅咒,左袖口再次喷出火星点燃洞底粘液(竟然是可燃的),“魔法师”借着火焰的上升气流陡然脱离陷坑,风筝稍微歪斜又恢复扶摇直上,到达了树木和塔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短暂抛弃了对地面的局势控制。蕾娜和瑟卡尔终于赶到陷坑拉起索恩。

      碗口粗的落雷劈向蕾娜,那并非纯元素造物,而是一颗落地炸裂出静电火花粉末的金色玻璃瓶,把地面爆裂劈出白印,瑟卡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就算瞬间丢掉了引雷的钢弓,缠着复杂金属丝线的左手小指还是被烧焦一大圈皮肤。红光与白光的抛物线,撒出的结成网的燃烧珠子,炙烫人脸的大量雷和火从风筝上毫无保留地抛出,短促反复交替的明暗鞭笞着山顶,在幻禁洞窟之外又把法师塔炸出数个孔洞——这建筑居然完全是空心的。

      燃烧积累的黑烬使天空由浅浊,变成了金边红彤厚云的障海,衣衫褴褛的魔法师面色如纸,骑在风筝背上。

      “来......来啊!你来够我啊!“魔法师傲倨云头,疯狂翻完风筝尾部的木盒和自己的袖里、怀里,腰带,开始风箱一般大口连续抽吸着气断断续续地喊,看上去那狂妄是因为已经黔驴技穷了。

      ”好像是摸不到,“索恩杵着剑一只手虎口挡住嘴唇。”但是,不是够不到。“索恩咧开虐待的笑。

      巨力瞬间爆发鼓动出巨大螺旋桨刚硬、连续的破空声,索恩大剑脱手朝着头顶上垂直一抛,头上的彤云直接就炸了。

      在那半秒内“魔法师”慌张抛出的、怀里随便摸到的两个弹药粉包,三个压底的雷光瓶,化作电流一条条朝索恩爆鸣闪烁。像被磁体吸引,螺旋网状绕着索恩的剑身、反被导向抛掷发自的方向,被银蛇喂养得通体发光、照彻乌云的大剑,反而让魔法师自己被击中时全身马上烧灼焦臭,风筝的一边翅膀轰然起火,借着诡异的热对流气流在空中胡乱打转。

      ”为什么......你也考不上法师,为什么你就只靠一块铁门板.......“一侧眼皮已经焦碳化睁不开的骗子魔法师表情狰狞。 ”这不是门板,这是我们村最好的一把剑,而且它曾被电流洗过,你很走运。“索恩微笑,不慌不忙地大剑落点捡起,做起二轮投掷的蓄力动作。

      “魔法师”嘴里诅咒或者诺语着最恶毒的词,摇动着脚下千疮百孔的风筝想躲闪。好的,接下来再丢一剑将风筝劈作两半就行了,索恩想。风筝上半死的人却一头歪倒,向地面栽来。像无火的流星,无人知晓、无人可怜地陨落。

      砰然落地,激起带着血味的尘灰。

      “全体表烧伤四分之三,暂时死不了,但接下来感染熬过去十分之一可能性都没有,”蕾娜给他简易擦了一点透明药膏,“他用的是雷火两系魔能的宝石粉尘做的,打火石激发的,应该叫......烟花?的观赏性的东西?”就凭这实力,霸凌全村半年?索恩走到几乎是尸体的男人一旁,月光和火光将整个索恩的影子完全碾压男人上半身。

      “我先把他的命吊着,然后我们押他去见村长,半凰的事情就解决了。我还要去拿我的标本呢。”少女捻着手指,这个时候了还在盘算着自己的标本。

      瑟卡尔脸色发青。“蕾娜。你听着。我们可能已经不能回村民那边了。”

      “为什么?”没经历地下室一切的少女完全不明白。

      “呵呵,咳咳咳......我不是村外来的黑魔法师,我是村长的表弟,老头的远亲。”焦黑得嘴唇都烧掉,嘴像炭上的一道裂口的骗子艰难发出声音,细小又垂死。

      “我是自愿来接替扮演的,”“接替?扮演什么?”“蕾娜,别说话,让他说!”

      ”我的职务是用烟火迷惑没被骗进地下室的任务挑战者,烟花让他们看头顶,脚下的陷阱杀死他们,‘村民’那边用生死契免责卖掉他们的装备,我的‘法师塔’是处理完现场最后的证据镇灵塔......每个冒险者来挑战,都会被老头监视。不是怕冒险者输给我拿不回半凰,反而是怕冒险者赢啊,哈.......咳咳.......”

      “所以你打败那些冒险者怎么了?”索恩没有表情地问。

      唯一完好的眼睛,以躺着的角度从眼底睥睨,嘲弄的语气:“看看那里不就知道了?”他眼神指向三人身后战斗炸出来的法师塔侧面的洞。那里流出来像黯淡旧珍珠质地的什么花白色。

      碎片门被推开。白骨。绝对不可能被错认为其他生物的。上面是簇新的、短期收集的大量白花花人骨。压在下面的色泽焦黄;圆的头颅,被钝器打碎的骨盆侧面、胸椎烧得焦黑的骨头,非常明显的带牙齿的人类下颌,碎成散节的手脚指;为了节省堆积空间,臂腿骨被拦腰锯断,像无数个玉米或者锯木枝一样堆垒得整整齐齐,露出还整齐着的半面墙都是圆的空心切面构成......

      你猜镇中心那口锅,真的煮没煮过人?

      年轻骗子男人趁三人震惊时,手脚并用爬进了草丛。一路都是斑斑点点他喷的血,焦肉裂开成无数渗血裂口地翻面,四肢着地艰难缓慢地在地上爬,我还想活,我不能在今天就这样被......剧痛麻痹了后颈被提起来的感觉。力大无穷的索恩提起他身后的焦领。把他向悬崖下一掷。

      连微弱的惨叫都没有。

      长久的沉默。散不去的火药云。不详的嘲鸫鸣叫声盘旋在海拔脚下以下的村子上空。

      “走吧,索恩,把抢回来的装备换上就走。”瑟卡尔说。

      “你们走不掉了!”一鸣惊人,异族女人低哑的声音。那头华美的挑染。慢慢由头顶开始,逐渐摇曳着全貌出现,然后是全身,异族女人和如同属下般乖觉的人形魂怪大军走上山顶。高跟鞋的左脚一跺,一圈火环越扩大越煌如烈焰。

      一开始只是手指粗的细小金光,那火圈随着迅速扩散,仿佛吸收了怒意似地越来越壮烈燃烧,认过屋顶的切面,认过水井和道路,攀援扫描过一切牌子,眨眼间就变成禁制的火墙将整条山谷圈死:

      “为了防止错放,今天晚上开始,整个敦霍拉一个活物也不要想出去。”她说。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是你把活人转化成你背后那种怪物?你这个死灵法师?”蕾娜心里不完全有底,但是毫无惧色地大胆喊。

      “死灵法术?怪物?”女人被污蔑般轻微左右摇头晃动着头发,再次挑起睫毛,可怕的眼睛因愤怒而格外辉煌:

      “这些才是这个村子本该的居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凤凰的小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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