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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凤凰的小镇(上) ...

  •   多了一个蕾娜行动,居然根本没有影响队伍的前进速度。索恩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蕾娜的步行能力。

      “你一个人走了多久啊?”瑟卡问。

      “半个拜兰瑞德东境吧。只能沿着‘道’,我没有处理遭遇魔兽的战斗力啊,”她独足站立着,前伸一只靴腿,“小腿也变粗了。出门的时候体检一百多镑,现在一百五十镑,一边走一边自己治自己,水泡和磨伤的药膏都发明出来七八种。但是我现在平民病的医术比教科书强三个世代,比学院百分之九十的老头至少强两代吧,所以损失一点别的还可以接受。”

      绿草连天,开阔地连云之底也被映成淡碧,突然出现的水色让蕾娜大声欢呼。那是一面清澈到深黑的湖。她能忍受连续一个星期不盥洗,却不能容忍隔一天不保养医疗器材——这是理智上。感情上呢?感情上少女看见净水的反应就是欢呼着,“呼”一声把外套甩在草地上,全身只剩下皮内衣和从锁骨到大腿根的白布背心,“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溅起雨点似的水花。

      “不要看哦!想洗的话十五分钟后我上来换你们!”她抬起一只手臂遮挡打湿而半透明的布衣一面回头挥手,淡黄午阳花在她身侧的沿岸亮闪、被风吹,晃动得像火苗。这是这几天唯一一次索恩意识到“她是个女人”。

      蕾娜把箱子在缓坡上拉成两长列屏风,把简单洗过的衣服挂在上面晾晒。

      索恩对(他眼中的第一次)工坊展开变形过程的表情丰富度,超过了对“鱼有内脏鱼的骨头是很多根针”的时候。没有木纹的、不知道什么木的均质方板,外面包着酒红色的皮革,淡红色某种动物的牙雕刻而成的手柄。刚想问你居然喜欢粉红色,索恩就看出那红色不是本质,也非涂染,而是细密得像微雕一样的,雕在白牙底上的红色魔纹回路

      "拉住这个就可以解开空间压缩。我们的世界像一幅画、一篇文稿,折叠空间就是额外加笔、贴上去的小纸条,爷爷说因为这个世界打满了叫BUG的补丁,所以再贴上去一两片很容易,撕下来却很难。空间折叠很便宜,真正难空间魔法是传送。”随她拉动,箱体表面白色光线构成的术式的网分解又融合。“空间折叠比起传送差不多就像,在画纸上贴上一小块卷起来的小纸条,和把世界这整张画纸穿两个孔,中间穿线拉起来强行紧贴在一起的区别吧。”女学究无所不知一般地说。

      “这个箱子是爷爷为了我从学院休学跑出来旅行订制的行李箱。”看两人好奇,蕾娜干脆开始了解说,“这里面不能承装活物,果实从树上取下以后的‘活着’和史莱姆标本切成几块还能保持的那种‘活着’就是极限了。里面有一屉干脆根本只能装无机物——但是好处就是器械放进去再拿出来,上面附着的一切菌类和邪祟都被杀干净。”

      “这个,鲛绡。这个,玄铁,不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物质。”蕾娜蹲跪着,头埋在鬼知道有多深的箱子里,无视两人表情异状,继续往外拿最后在索恩手术上用到的辛秘。前者是像烟一样随转侧渐变着各种白色。

      首先是那双每个局部在变幻着透明与凝实的长白手套。

      “因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材质,所以会直接穿过‘我主观想要握住’以外的任何物质,也就是。”

      她的手可怕地伸向索恩,一脸严肃地,手指直接深入索恩活的鼻梁。隔开她的手的体积和索恩身体的体积交缝处就是那层无所不能的白帛。如果这是武器的话可以直接把人的脑子取出来吗?

      玄铁手术刀浮在一只伊奈特隆钢的盒子里。这种金属有诸多优良特质,此时被设计使用的是,可以将任何放在其表面上的物质变为无重力悬浮状态。

      刀尖靠近树桩,像有一层很薄的排斥一切的膜,随着刀推进,斧头都劈不开的晒干木料几乎是乖顺地自动分成两半。“它可以从颜料微粒层面切割穿任何东西而离开后不造成伤害,没切断的话,拿走刀切面甚至可以自动合拢。这两样东西唯一能碰到的东西就是我,放在盒子以外的任何东西上都会一路穿进地底去,不知道他们用了多大代价铭刻了我的名字强行认主,让它们可以被我触碰和穿戴。这是我十二岁那年爷爷送的生日礼物。”

      索恩对这些道具没有什么概念。瑟卡尔直说了:“你家真是了不得的巨富啊”。

      路上一共遭遇了两次魔兽,蕾娜自知没有战场生存能力地躲在掩体后面,把箱子拉成四屉,像一圈直角盾一样。战斗快结束时两人回头,发现她胆大作死地在盾外,用刀割还没有完全死透的怪物肝脏。她表情毫不芥蒂地迅速用手从魔兽的肉块、内脏中挤出大量寄生虫,就像挤一个巨大鼻子里的黑头,小刀把肉片切细装在冷布口袋里,再一一归类装进玻璃器皿。然后拿出一包幽蓝粉末递给瑟卡尔。

      “这个是烘焙好的,拿这个在营地周围撒一圈,不是深影区就不用夜晚哨戒了。”

      瑟卡尔笑。“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相信命银做成的线。”

      不涉及研究话题的大多数时候,蕾娜是安静的。瑟卡尔已经睡了,她还在坐在一块二人高的卧虎石背上,翘着一只脚作垫桌,在星空下沉默地用纸木板记录各地脉药草的性状。

      第二天早上索恩是被香味弄醒的。索恩慢慢地将脊背躬起,那两人早就醒了。一口坩埚两耳朵穿绳,吊在火上。蕾娜蹙眉专注地慢慢搅动,时不时提起勺子。

      “你们以前不吃早饭吗?”她对着锅问。

      索恩沉默。雷诺尔的四五天只有“打猎出发饭“和“打猎回来饭“两顿,不打猎的日子还是一天早晚吃同样名字的两顿。

      “我可以一顿吃饱到难以移动,然后连续饿三天。“瑟卡尔说。“那你们俩的饮食习惯都相当不健康啊!”蕾娜看见一台烂成灾难的手术一样皱起眉鼻。

      ”你照顾我们稍微有点让我受宠若惊。”瑟卡尔说。

      “你以为是为你做的吗,当然是为了伟大的医学。“她并非傲娇,就是在陈述事实,“饿瘦而死的尸体器官会溶解。不是为了素材新鲜,谁关心他的饥饱——你是附带的。“她用勺子从索恩变换指的对象指向瑟卡尔。

      瑟卡尔用指甲沾了一点送到唇边。“很好的手艺。”他评价。

      ”火加热液体是药剂师的入门技能啊?”少女无聊地托腮盯着泡泡几乎是一根草、一根草地往液体里酌量加野苋,好像她的手比天平准,拿着物体就能称出克铢数。

      “你用弄药的锅烧饭?”索恩不合时宜地问。

      “怎么可能,煮药用的是擦过六出草汁的另外一口恒温金的,只是坩埚形状我用起来手熟。”

      索恩擅长烧烤,那么蕾娜的招牌菜是粥汤。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短短二十分钟粥熬得米粒全化了,所有辅料渣滓都消失,均质的流体真的很像一锅魔药,“来,尝尝用药剂学而不是厨艺制作的食物把?"少女骄傲地举勺、先自己尝了一勺自己的作品。

      “所以你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列昂纳多?”喝着粥。她以“你们连圣光教都不知道吗”的表情看着两人。

      “如果就是‘那位名人’,而不是什么同名同姓的话。他是圣教——拜圣光教的骨干,圣光不是神的白光或者常说的创世两极之一,赛璐璐伊族的秩序之光,而是世界树燃烧时自我牺牲的普世之光,靠这个打动的大多数信徒侍,所以这个宗教也是骑士们的圣教。能理解吧?拜圣光教的教会直接在白玺原拥国,就是西边万龙之国和本泰兰夹角中的莱珂睿国,教皇不仅是宗教领袖也是政治领袖。信徒的忠诚,财富,加上开除教籍来威胁恶劣国君的舆论谴责权,其他国君都只敢和教宗利益交换而不敢给教皇使者脸色看。圣光教也不是什么也不做的,他们每天就拿我刚才说的那些资源来无偿提供精神慰藉、呼吁道德、教诲信徒之类之类的事。他们的首都云中城还是学术中心,全拜兰瑞德医学、灵魂哲学、教育等方面的教科书都是从他们那里传抄流出的,全大陆学医的人削尖脑袋都想挤进云中城的学院,哪怕是当个清洁工旁听。”眼镜少女吹着粥像说“今天我吃了饭喝水,喝了水吃苹果”一般寻常地说。

      “你没有说到列昂纳多。”索恩说。

      “他可是小名人,不管本泰兰的人怎么想,圣教的光辉已经渐渐沾染本泰兰西陲了。本泰兰是一地加一城自治的对吧,最西的白银城就像圣光教对命运女神国影响的一枚印一样,盖在地图上,反正女神佛得很,是不介意信徒同时侍奉二神的。他就是白银城城主,到了白银城就能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

      “知晓得那么详细。我想要知道你和圣教的渊源了。”瑟卡尔眼不看她地,专注于把锅里的食物舀进碗里。

      “呿,牧师。”蕾娜撇嘴,“只跪着祈求奇迹的东西。在绿纪元复生神术会自动把人复活成生前最健康的状态,所以他们的治病是先把病人打死,然后再用神术‘拉起来’,谁跟他们有渊源。”锅里被吃得干干净净,只有几茎煮得枯萎的菜根,放射型地散布在粥的薄膜覆盖的锅底。

      进入历法所谓的秋季,果实早就成熟一茬,这一带懒人们不去收取,果挂在枝头,其间就已经密密麻麻开始生长第二次待放的花蕾。越走树木越稀,大型的都被砍光了,断桩中间长着又细又小像要随时熄灭的芽苗。

      头上的峡谷两边的景观苹果树硕果仅存,从坡谷低缓缓穿行。粉白的花瓣飘洒落到路人的头上。道路在凹槽底部从斜矮山坡顶延伸至谷底平原,别处村镇的天空是纯粹的蓝白,此镇的四面天,草木环抱的高坡的碧色挤占了蓝色一半。蒲公英夹道摇曳,眼前色彩突然明艳,更加鲜艳的金黄稻草垛堆成拱门,“敦霍拉镇”大字用红色生漆鲜明地漆在上面。

      从缓坡上望下去,十字交叉路网将整个村子框定在田字格里,建筑之间的空地顶多整掇出抹得极平的晒谷场,四周所有的建筑都是同一色抹灰加石料的简素构造,连颜色反应时间的毡在顶部的稻草的颜色都一模一样,避雷针上有小小的天使神像是稍微雨蚀,反而拥有了透明感的银皮肤,头顶带放射六角金环

      瑟卡尔手挡眉际:“做的真不错”

      “什么?”

      “建镇的人,这是城市级的路网规划。设施很齐,排污沟渠和饮水沟渠完全独立分开,井也打在高地势的地方。你见过的村镇很少吗?”瑟卡尔说,大拇指在拱门木梁侧面刮擦了一下确定木头腐蚀程度。“自然村落总是以最先建成的建筑为中心,新建筑一圈圈环绕着旧村落增添,外围建筑最新。这村子所有建筑新旧度一致,说明只有一种可能......“

      ”说明整个村子是一场雨之间像蘑菇那样冒出来的。”索恩坚定地说。

      瑟卡尔发出几乎痛苦的声音又抑制回去,单手抱额,最后无比忍耐表情才把自己的脸扳回来。

      “说明这座村子是专家规划,画好蓝图,所有设施一起修建或者翻新的。你懂了吗?”压低了两个调的拼命保持耐心的男声说。

      背着武器的两人的影子投射到一扇门上,门上部的小窗一翻,框着一只偷偷窥视的眼睛,门缝露出中年女人的一缝脸。经过哪里,偷窥的眼睛就会远远地凝看三人,令人起疑。

      经过五个农夫,好像没用过一样的锄头对成一圈杵在地上,他们五人杵在锄头上,他们将背对着外来三人,擦动一根火柴点了五根凑在一起的烟斗。他们的臂膀太白了。不是羸弱病态的白。而是像索恩一样和魁梧度不匹配的苍白。

      三五个小孩没心没肺的无忧无虑地拿着树枝“咻咻咻”抽打空气,嘻哈笑着跑过去,衣着就身份来说还是算得上光鲜亮丽;狗和小孩们跑进的石壁小巷,颜色像煮得发白的切开的血豆腐。

      “哪里可以留宿?”索恩向坐在门槛的女村民问。

      她做着针线活,膝盖上放满小孩衣服,试图把两件四岁小孩的褂衣缝成八岁小孩的衬衫,“在吃饭呢。快赶去吧。”她看着手里的布块向东伸出右手。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笨拙,伸出指路的每个指头的绷带上都有鲜血。

      凤凰镇中心是磊石的圆锥高台,在顶端以八角木板铺地,中间起灶台炖着可以煮一人的大锅,里面煮着骰子肉。半个拳头大一颗的肉方丁,雄壮男厨师熟练而笃执地,掌着柄像锄头那么长的巨大铜勺搅拌,他捞起的肉块下面有人马上接住,用粗木钎串起,钎字末端木手的位置穿了好几层干桑叶防止烫手,七八个聚集的手脚粗壮的村民坐在平台边缘等待肉串从新鲜桑叶托上,传到他们自己手里。眼神专注于锅的厨师偶一抬眼,然后就忘了动作一直望着索恩三人走过来。

      “有客人,欢迎!欢迎!”掌勺厨师笨拙地展开双臂,右手里还握着的长勺从汤里牵出一条热液匹练,液滴烫得端碗者半圆型逃走散开。男人的剑眉眉心有垂直一竖、纵贯额头的深壑,使这张脸不看圆肉腮帮及以下的部分,很像怒目将军石像。卷发极薄,脸颊不知道是否因为热蒸汽完全通红,双下巴叠得完全没有脖子。他走动的时候,比索恩大腿还粗的上臂垂着脂肪扇,像胶块一样荡漾动弹。

      “就是我,在下就是村长。等一等,等我脱了这身再来招待你们。“把手贴在身侧哈腰后男人消失,胖大身体从灶炉侧边再次出现,扶着炉墙,慢慢地绕满大半圈下来。

      “哈罗特,贱姓不用记,”男人自我介绍,声音意外的细小,肥大双手在揉成一团的油腻腻的围裙上擦了又擦才伸出,那张脸愁苦着全村食物调味之类平淡的小事,眉用力向两边撇得眉心竖纹很淡,突然他上半身夸张前倾,眼睛瞪出框外般地看着索恩肩膀上方的剑柄:“你们是冒险者?你们来解决我们村的困难?”八字悲眼闪着希望的光。

      索恩和瑟卡尔面面相觑。“我们不知道你有什么困难。”索恩说。

      “唉,是这样。从这里正西北走一万步有一座山,山头有一个幻禁洞窟.......“索恩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这个时候变啰嗦,略不耐烦地提醒:“说困难。”“没问题、没问题。“男人干笑一下,可怜巴巴地笨拙讨好的样子,生怕索恩生气。

      ”这个村子名叫‘敦霍拉’。敦霍拉的古词义是,‘凤凰’。”勺子又随思绪向空中飞舞,旁边村民又是一阵逃叫,他的谦卑五官沾染上梦幻与自豪的光彩。

      “我们村有一种独特的家禽,鸡和魔兽凤凰的杂交体,半凰。半凰其实我们叫它金鸡。它的蛋煮第一次剥开是普通的白煮蛋,第二次加热从表面每向里面煮过一层,那一层就自动剥离,坚逾钢铁,永不腐坏,甚至可以雕得层层之间镂空旋转,做袖珍天球仪的最佳材料,是吧?装上地球仪的转轴当摆件,要是再给贵族定制最里层雕上他们宝贝情人的小头像那就一颗可以卖半年镑了。列昂纳多大人喜爱金蛋制品,管它们叫菲尼克斯之胎——何其赏脸啊。他拨款出资重修了整个新镇,还调来十枚永动魔像安装,怕我们被盗劫。“

      那么钥匙是要交到一个很值得托付的人手里了。索恩想。

      ”但是问题来了,铁傀儡只能机械理解’防止盗蛋”这一句命令。这次是蛋被偷走那倒好,......是鸡直接被端了。“男人摊开巨大的双手,摊了两次。

      “全村的半凰都被盗走了?”显然不可能,索恩问出口就开始后悔。谁知道对方直接说“您太聪明了,完全猜对!您怎么知道全村的半凰总数,只有一只?”肉墙一般的身躯激动摇晃,微逼向三人,“呃哦哦!”蕾娜摆起双掌后退。

      ”半凰的蛋拿来做材料不凡,但用来孵化跟普通鸡蛋没有区别,半凰的秘密就是全村其实只有永生不死的这一只,作为公种鸡,除了它之外的都是普通白羽或芦花。冒险者工会是不管人与人之间的争端的,不会让我们发布任务,所以我们只有自己贴悬赏令。‘谁把贼抓回來,我们不仅送他十个金蛋。还可以送他一只正在下凤凰胎期间的母鸡’——当然他们得到母鸡和蛋,孵到死也繁殖不出来半凰,所以第二个凤凰镇产生,与我们抢生意是不可能的!”说着说着突然无法抑制地声如洪钟,好像殚精竭虑就想出这一个策略,实在太得意,与膀大腰圆外表不符地得笑得露出了阴气。发现三人惊悚地瞪着自己,他自觉地变回“嘿嘿嘿”的小声陪干笑。

      ”列昂纳多大人不管你们吗?“瑟卡尔问。”他给我们回了一封信,说村口的峡谷其实是是滚石坡道,叫我们去打一颗巨大圆石,在盗贼来村里的时候滚下来封住村口,只要对方不会飞就是死湖捞鱼,叫我们自己救自己。”

      "村门口的景观其实是战争工事,好仁心,好缜密。铁傀儡也是来监督的吧。”瑟卡尔不知道是不是在讽刺。

      “是谁把鸡抓走的?”蕾娜问。

      “半年前,从这里正西北的幻禁洞窟突然被一个黑魔法师霸占,他自称黑暗统御者,不知道他怎么得知这个秘密把村子裡唯一的种鸡给夺走。一开始我们只是他流窜抢劫路线上普通经过的一个点,他比我们还忌惮杀人。所以不屈打的林吞家对他的脸吐了口水,即便后来我们捉拿闹事的人捆起来献上,灾难还是开始了。他看着我们说:‘居然敢反抗,我就是要连坐全村,让你们知道窝藏不知好歹者的代价。’然后就从那天起,守着这个村庄一个月洗劫一次。”

      你们搞反了,强盗是因为你们的懦弱才越来越大胆,不敢杀外敌,把反抗的自己人祭出去却下得了手。索恩想。

      “我们只是想安稳过活的普通人,也没什么能力。我们都习惯了,每次他定时来,站在村门口,等我们清点替他汇总集中的全村金币。有一个月差了三四年镑,他大怒就把金鸡抓走了。我们只好依赖远道而来的你们。正义心也好,练武者的尊严也好。你身上没有一个地方表现出会看着不管的对不对?我们等你们已经那么久......全村的希望就在于你们这些大人物愿不愿意留下来,唉,唉,唉。所以......”他一直说着,因害怕被拒绝而不敢结束话题。这个村庄是依谦让忍耐的耐力来推举村长的吗?索恩却突然感到身侧的瑟卡尔身周氛围翻搅起的沸腾的浑浊。

      “那么铁傀儡呢?”索恩问。

      “融了,黑魔法师要求的融了给他炼制法师塔,就在洞窟的旁边。保护?他说这样做的话只要对他纳金,他就会对外敌‘保护’我们......列昂纳多大人一定也没有空闲来责怪我们吧,虽然村子的安保变弱了,但是我们反而觉得只要不惹事,变弱小一点还更安全放心了呢。”

      “那他还默许你们求助外来者?”

      笑容戛然而止。村长的眼皮弹跳了一下。话题间有一条错位的缝转过角度被慢慢撕开,那张膨胀胖脸所有的圆润凸起突然由海绵的凸起变成了铁铸的凸起。

      “他不管的,那个大人超骄傲的,他说反正都会被他打败,变成他的魔法实验道具。我们既是他庇护的手下,他的仆人,又是受苦得想死,想推翻他的奴人啊。”旁边的农人笑嘻嘻地插嘴补上村长的沉默。

      清亮的声音开口,是从未有过的尖刻而鄙夷:“这个任务我不接。”

      笑还挂在村长脸上,但是里面的温度漆墙一般“唰”一声反转。瑟卡尔在人群中一向低调如隐身,如没有质量的影子,索恩甚至觉得他有技能主动稀释自己的存在感。身处平民闹市毫不收敛杀气的瑟卡尔,这是第一回。

      ”他们没有救的。你看着吧索恩,他们接下来绝对会令你更恶心。他们是昏的啊。这就是一个壳子光鲜烂到骨的镇子,如果没有特产带来的财富烂得更快。第一不分黑白留敌人杀自己人,第二主动放弃武力自己亲手削弱自己,第三已经当着奴仆不忠心又想要反抗,第四反抗自己亲自不敢,还要借别人的手,什么穷乡僻岭才能出这样的刁民啊——最后那句话是以前别人用来评价我的种族的。我以前生活在一个,所有精力用在互相怀疑猜忌,偷窃财物、凶杀邻居、出卖家族的地方,每个人在梦中都睁着眼睛警惕被恋人家人杀死的地方。虽然我们向黑弃白,但是我还自诩我们追捧强者,想成为或者杀死强者,而不是做强者的奴才。这个村子的人,我的家人好歹是吸血蜘蛛的话,他们就是粪潭。我看人不准,但是这一种人不会看错的。下一个安居点只有一个星期路程。我马上就走。”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拿出一点威严,喝止他又发作怨毒的唇舌,但听到他讲他家的事索恩突然只想触碰他的肩。

      瑟卡尔摆出“你不走我就一个人走”的准备样子,在场的大部分壮年村民蓄势已久地瞬间围上来,立刻像包围三人竖起了一圈人墙。他们手里有意无意地拿着磨尖了的农具,并不继续越界,介于一种威胁和暗示。索恩面无表情地把右手伸到颈后去摸大剑的柄。三人又上一步,沉重的男人汗气和一种介于泥土与秽物之间让人作呕的气味,对被包围者喷成无形威压。

      不答应就走不掉了,对吗?

      一只手直接当着众人面撕下了灶墙上贴得到处都是的告示:“好了,别啰啰嗦嗦的,我来替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蕾娜?”所有人转头吃惊。

      “我可以把半凰和偷鸡贼都带回來,但是我要一次也没煮过的蛋。我跟同行打过赌,我要一颗证明’凤凰’真的存在的金蛋标本,不能发育的也可以。”蕾娜表情冷淡不容商量,“夺回以后我还要公半凰的血,羽毛,一小块肉。你们不用跟着我——说好的在安定点分开行动。我自己能搞定。”最后一句话是对索恩和瑟卡尔说的。

      灶火突然极旺地腾起。哈罗特村长如山的阴影遮蔽着她,“你一个人?”

      蕾娜“噗通”一声坐在另一条无人边缘,无慈悲的表情,“成交就成交,不成交就谈崩,那就麻烦您继续想接下来的半年带领村民开荒种灰烬薯还是小麦吧。我还没问你们交易的诚意呢?让我看看母鸡们和蛋再说。到目前为止你们村一只母鸡都没有看到。我甚至怀疑你们村养鸡到底是不是真的。”

        男人充气般慢慢鼓起的肩膀高耸了好久,眉毛和眉心皱纹三竖聚在一起,眉头肉瘤如丹,最后砰然一声双手各拍在蕾娜侧背后的石沿上。

      “扎哈拉,就你们家吧,接待一下那两位。“他不移目地命令安排索恩两人的住处,始终盯着蕾娜,”小姑娘,任务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到村长宅里我们慢慢谈。”

      男人松开手臂解除了对蕾娜的拘禁,他在前方引导着蕾娜道路。弓背慢慢拖行的背影,好像很难承受庞大的体重。

      村长的家兼会议室坐在村子的正中间,小山坡的山窝里,外侧一圈螺旋型楼梯,中间耸立的稻草柱被紧绳扎成方格,圆桶方格的稻墙看起来如同一个立起玉米,外表童趣,内壁却是烟锈色的金属管道,村长塔:曾经是一栋二楼或者三楼的圆柱形建筑,拆通二楼以上的隔间,镶上铸铜桶壁,只有地板和一楼还保留着原来的哑赭色漆木简单陈设了一些象征性的增添生活感的用品,除此之外简直像是堡垒。

      铁丝网的半身书架,里面随便摆了两本薄书,这间房间真正多的东西是纸,灰色的纸条屑以桌案为中心像灰雪一样铺散地面,充满脚印,桌子上摆满了把纸页还能写的白色部分裁下来裁出的小白条,用两本黑漆皮字典压着,旁边放着小刀。裁下来的有墨字的“窗洞”自然就变成”灰雪”的一部分。墨水瓶里插的是末端延出狗尾草的削尖草杆,并不是鸡毛笔

      白须白发干瘪得像枣的老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早就在“迎接”两人——昏花的老眼里总像闪着泪,又是一张血液重的枣红的脸。“只有一个女人?"他用拇指食指夹紧调整单片眼镜。哈罗特的身高必须要躬身才能搀扶住上臂。

      “叔父。三份生死状,和以前一样写:我和魔法师战斗,如果死亡,和敦霍拉村无关。”老人是这里唯一懂得书写的人。

      “三份?”蕾娜发现错题一样眉马上挑起来了。

      村长姿势不知道是搀扶还是更像挟持:“还有,她想看我们的鸡。”

      老人又是一阵哀嗟,终于背影一步一颤颤走向壁橱,拿出一大串被年迈发抖的手摇得像窜铃的钥匙:“你们来吧!”

      壁橱整个翻转露出密道,老人连开了三扇们,第三扇们敞启的时候每个人都被汹涌而出的光华惊呆了:这间屋里没有点蜡烛。光源来自铺满地的、满桌案的、缠绕在铁链上的脱落长羽发出辉光。孔雀羽毛上的金属光泽拿到这里就如同生锈的青铜。棕红色的自然脱落的尾羽,羽丝缝隙间是洒金,那羽毛竟然是卷曲翻转如波浪,不难想象曾经在半凰活体身上时如何华丽如大氅,即使无光的室内,也自然而然能发出一身水泽霞彩。

      而像梨子一样把肚皮放在上面,密密麻麻挤笼里的,是最普通的或麻或白的母鸡。怀抱一只母鸡的女村民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全村的鸡现在集中我养着,因为太过于恐惧连在产金蛋的母鸡都失去,铺满半凰的脱羽是为了让它们不忘记曾经的雄鸡的气味,请你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老人望着天花板。不抱希望地念祈祷词一般说。

      “行,我看过了,一言为定。我今天晚上就去拿下那个黑魔法师。把笔给我吧。”医女说。

      蕾娜签完字以后,村长的肉拳一把把卷起来的纸卷握在手里,握得折弯,随着那个肥胖卑微的男人,柔和向前佝偻的身体慢慢打直,肉块在他身上由巨大垂坠的水磨鹅卵,变成了城墙的錾石方砖。而背对他的蕾娜一无所见。她看着老人扶着机关枢纽关上伪装成壁柜的门。柔和金光、蹲满母鸡的铁笼木架,一切风景和轻微的”咯咯“声重新被藏入壁匣。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小姐。”村长绷紧牙床,突然用敬语。

      眉心的竖痕很深,蕾娜看不见的背后,他在发狠地笑。

      “千万!千万别真的杀了那个魔法师!”老人双手圈主棍头,镶铁棍尾“笃笃”击地,看着蕾娜几乎是一步一跳地跳下每层之间间隔极高的楼梯。“你也是非不分?”蕾娜奇怪地转过头来。”唉,他的......他的死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痛苦!”老人颤抖着尽量放大声音说,白胡子被气流吹得波颤。

      蕾娜背着巨箱的背影孤独沉重地“砰砰”走下地表以下的楼梯。高跟鞋的“嗒”“嗒”声,和质地极好的衣裙下摆摇曳扫在地上的微响响起,蕾娜下楼她上楼,两个女人擦身而过。“再起一张契约。”陌生的过于低沉浑厚,所以不见于任何村妇的独特女声。

      她棕黑色的皮肤带着金黄的高光。身高几乎有两米,身披着毛毯一般绣金的织物,长长地拖曳在背后,空手没有提着任何东西。是冒险者?所有人看见她冒入脑子的第一感觉必然都是:她不是人类。女人没有理男人们,直接去瞭望挑台稍微用指尖掀开兜帽。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摇头,“您是......?”“还是没有一点悔改。”她发声沙哑。

      好像很有兴趣地打量着村长筑的内部,墙壁和阳台的地面很久以前画着过的红色的飞凤图腾断断续续。陈旧脱落却曾经奢华的的描金发微缈如沙。“......”她用丹蔻长指甲的手指慢慢隔空描摹那些神鸟的飞行方向,指到了长方形打开的窗,棕黑红世界上的一方蓝绿。

      "一点都没有。道路的建设比那次修葺时没有任何进步。"她转过来。

      大波浪卷发黑色挑染金红簇,形如火苗,头发厚度和丝滑度就像一张华美的绒毯,纯黑的丰唇,高耸而方正的眉骨、颧骨和鼻脊,最令人恐畏的是那双眼睛。

      眼白是黑色的。深棕虹膜几乎同化于黑色眼白,只有瞳孔一小圈浅金,就如纯黑夜潭上只映着唯一一个星点。当那两个点转过来聚焦向什么,即使是最无感情的冰冷聚焦,也像是修罗的怒视。

      一老一壮年两个人还沉浸在对她的出现的愕然。

      “半凰被盗走了?”她面无表情地轻微歪头说,发尾摇漾,“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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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凤凰的小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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