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战士》kardar

115、紫黑色的瑟卡尔(上）

　　半天前的冈西城外。一群靴子斗篷熄灭声息足迹，潜入者打扮的洛斯兽骑士队在在星背蜘蛛群的巨网边沿下马，法师咏唱熄灭魔法，潜行者一根根挑断近乎透明的连接冈西城某个房间的传讯蛛丝，让它们传导的尖叫精神波动窒息于蛛丝绷断处。

　　火焰从蛛网之海的八个节点上向中心无声燃烧。警戒的蜘蛛报警无门，微弱尖细鸣叫着被烧死，火势席卷过后的蛛网灰烬几乎没有什么质量，地精奴隶和召唤兽们使用攀城机械，开始突破冈西的八角形城门。

　　“应黑暗中的使者之邀，张开你的胸怀，尽情地吃吧，将一切蚀尽吧！停留在心灵最黑暗的空间中，掌握吾之敌的意志，破灭吾之敌的灵魂！”灵能震撼的心灵攻击化为诅咒、烧毁灵魂的魔法，把所有的憎恨挤压成极度浓缩的魔法能量，这道咒文以雷霆万钧之势炸入墨泽尔家的神堂，震碎了罗丝女神的宝石圣像，把两扇厚重的大门扭曲得无法辨认。

　　丰肥高大的赫丽斯特穿着薄薄纱衣，从雕刻冷酷华丽的金属挑台探出身，看见了下面自己子民和入侵者白热的械斗。

　　窗外的喧闹和母亲的惨叫令瑟卡尔立刻明白这是一场袭击。瑟卡尔极限速度地翻滚到自己姐姐尸体前，摸出她腰间的数把武器——瑟卡尔挑选了十/字/弩。幼小的因为恐惧而完全冷静的大脑做了完全正确的选择。与体型年龄力气武技无一不超过自己的成年人搏斗，如果冷兵器拼刀纯粹是自寻死路。

　　瑟卡尔踢倒了椅子挡在门背后，然后自己躲在贴墙倒下的书柜下，拿着弓/弩对准外面。门撞击的声音，终于爆破一般被踢开，一双陌生的靴子在面前逡巡，然后在阿密特的尸体面前停了下来。

　　瑟卡尔捡起一块碎石，故意丢出书架夹缝，发出了声音。靴子的主人迟疑以后向这个方向走来、蹲下，手里的长剑慢慢拿出，然后极冷狠地刺向书架和地面形成的夹缝。早就预料到的瑟卡尔崩起肚腹紧贴书架让他刺了个空，屏住呼吸不敢发声。

　　剑慢慢地拔出去了。陌生人终于打燃一个冷火异能魔法，低下身往缝隙里看。他看见的是弩矢的金属尖，然后只听“噗”的一声。这声穿透脑颅的弓弦声就是他最后听见的声音。瑟卡尔推开尸体从书柜底下翻身出来，大口喘气。蜷缩着冰冷地发抖，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杀戮就像吐出心里淤积的黑色的浊液，破坏欲在叫嚣，模糊一片不知道是谁的血，从看见姐姐的头掉落起，今天的一切死亡让他感到过电般的战栗兴奋。眼前放大的是侵袭者痉挛的脸，喉头最后的艰涩上下滚动，那双浑浊的眼睛充满人生最后的各种强烈情绪，那种感情就像一双骨节因用力而突出的溺者的手，从那个人的瞳孔伸出，挣扎着，抓住在世上最后一块浮木。

　　然后所有动作突然同时截断了。那双郁结了一切不甘与惊恐的眼睛翻白，变成了冷灰色潮湿玻璃一样的东西。有一缕不是魔法的无形物，已经离开了原本是发泡鼓起一般，逐渐委顿蔫的身体。精神就这样通过死变成物质。

　　这是死亡的电流第一次通过瑟卡尔的手。早在还没有学习过武技之前，他就已经尝过那种麻痹的快感，夜行动物般的天生的杀手本能在觉醒。

　　把已经没有箭矢的弓丢在一旁。瑟卡尔握拳四肢伏地蹲在地上，缓慢而小心地离开房间。移动是危险。而不离房间开是坐以待毙。书房隔壁的餐厅，瑟卡尔刚躲藏到长餐桌的桌布下，手掌抚了一手厚尘。稍加休息后他开始动身无声地在长桌下向内移动，尝试躲到房间的里端，就在此时两个黑暗精灵的响朗对话远早于脚步声响起。

　　“墨泽尔家族今天完了吧。”蛇首鞭子嘶嘶鸣叫的声音，

　　“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压在我们头上的第九家族终于完蛋了。今晚你们有的作乐了吧，我亲爱的妹妹。”

　　“你高兴昏了头，谁允许你那样对我说话了？要仔细搜查，活要做干净。”一男一女渐近而越加大声的语音终于直接回响在室内，

　　瑟卡尔蹲在桌布阴影里抿嘴握紧了手里的餐刀。然而这时他却开始忍不住地颤抖，这恐惧不是对绝境，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自己内部深处那个人的恐惧，因为他居然——陶醉于快乐。因为地底没有东西值得爱、因为没有体会过幸福，家族覆灭的这一天，初尝杀人的这一天，是他七年以来活得最快乐的一天。

　　恨到极致的整个家族成员的死讯，就像令人激动心醉的大合唱的和声，从四面八方回音般重复，应和赞许着乐曲的主旋律——瑟卡尔此刻首次手上沾血的感受。首次杀人的战栗持续如此之久，甚至盖过了迫在眉睫的安危。

　　瑟卡尔一边面对咫尺迫近的死亡无法控制的瑟瑟发抖，一边沉浸在极限的酣畅极乐中。

　　发抖的桌布引起了异家族一男一女黑暗精灵发现，“出来！”桌布被怒声掀开，女黑暗精灵托着无热的冷光火球，而男的拉着瑟卡尔头发将他拖拽出来。

　　瑟卡尔惶惑地挥舞着手里的餐刀，喉中发出嘶哑的“啊......啊”声。虚弱的反抗和适时的颤抖都在计划之内。“黑色的眼睛头发，是人类！”女黑暗精灵撩起瑟卡尔的耳发，“是个近侍奴隶，没有耳朵。墨泽尔家族的女人们倒是会享受。”瑟卡尔用餐刀切掉了自己的耳朵尖，抹上灰尘止血，加上异常的发色瞳色让他与黑暗精灵迥异。

　　“我要带他走，成为我的奴隶。”魁梧的女黑暗精灵妖艳地笑着说。“如果他指控我们灭了墨泽尔家......”一鞭打在成年男黑暗精灵肩上，可见这种待遇并不会因为年龄推移而消失，“蠢蛋，只有受害家族的贵族才拥有指控攻击者的权利。而且哑巴是不可能告密的。”“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再用烧红的烙铁弄断他的手。”男精灵腹诽。然而瑟卡尔“不会写字”的完美表演让他保住了双手。

　　幼童瑟卡尔被发三五个编成一支队伍，用锁链把后跟洞穿连接成一组，锁链的另一头握在地位稍高的黑暗精灵手里。看见辉煌的断头台般抬起落下的城门瞬间，瑟卡尔知道自己胜利了。他生存了下来，虽然是这样被驱赶进入克莫勒家所在的据点卡隆城。

　　只要欺骗能够成功不被揭穿，那就不是欺骗。

　　士兵们由武技长，一个名为甘德尔的男性黑暗精灵训练。“挑选你们的武器。”他说。奴隶们争先恐后地去抢夺沉重的长矛和钉头锤。瑟卡尔仔细观察、拿起武器掂量重量，最终选择了放在角落的一把弯刀。这是他现阶段能够灵活举起、不给生长中的肢体负担的的最大兵器。

　　聪明的选择。武技长想。“另一只手你准备用匕首还是盾”甘德尔对永远沉默的孩子问。瑟卡尔的左手拿起第二把薄刀。

　　男孩选择了双刀。甘德尔不详地想起臭名昭著的地底叛逃者——抑或对少数如同他一般饱受痛苦的底层男性黑暗精灵来说，突破地表、死在光明世界的英雄。“我会教你以最高精的双持武器刀法。”甘德尔对男孩说。

　　甘德尔很快开始以教习黑暗精灵贵族孩子的精力与投入，来应付瑟卡尔如同海绵一般吸取武技的天赋。瑟卡尔的武技突飞猛进，很快两把双刀便操练纯熟。一次对战训练。瑟卡尔对成年男子的猛攻使出了两把刀交叉下压的抵抗。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少年蹙眉将双刀拿起，再做了一遍标准得无懈可击的动作。甘德尔哑然而笑。“你的动作和决策没有错，是以你的年龄和力量，这一招超过了你的能力范围。”，他们相视而微笑，甘德尔身边是唯一可以微笑的地方。

　　每次被带领出击前，甘德尔都会特别地鼓励拍打他的肩膀：“去吧，活着回来。”在瑟卡尔沉默不合群地远离奴隶队伍的时候，甘德尔忧郁的眼神追随关心着他。他们的感情完全超过了师徒或者教练与奴隶，甘德尔几乎是他以一个年长男人的眼光方式在戒律的夹缝默默宠爱这个孩子。

　　“瑟卡尔，我不是把你当做儿子来看待……我是把你当做年轻的几百年前的我自己来对待......”

　　“武技上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接下来你需要的只是肌肉骨骼的生长，与实战经验磨练成熟。”

　　直到有一天，武技演练馆。甘德尔的长剑挑过瑟卡尔的颈项。瑟卡尔飞速瞬移般爆发左移，饶是如此，一侧的耳发还是被割断。“你.......”甘德尔发现了瑟卡尔尖端生长完整的耳朵，“你不是人类？”

　　瑟卡尔瞬间阴沉着脸，掂量着甘德尔手把手教会的双刀，不知道是在犹豫因为为了活下去不知道是否该杀了他，还是在盘算自己有几成胜利的把握。

　　由于过于专注，瑟卡尔的眼睛不知不觉变成迷蒙的紫色，敏感的瑟卡尔总是留意压抑着的热感视觉。“五年前......难道你是墨泽尔一家的后裔。”甘德尔脸色冷静，瑟卡尔“哈啊！”地双刀弧形甩在身前极速奔前，然后下一秒那对武器被卸掉，贴地旋转着摩擦出火花丢远。魁梧的成年男人存在感逼狭迫近，赤手空拳的瑟卡尔睁大眼睛想看看自己的死亡。

　　自己是可以揭发克莫勒家族灭族罪行的墨泽尔家成员，甘德尔必不会让自己活下去。男人表情凝重，右手轻轻放到了瑟卡尔颈侧。这一击下去就是最慈悲的无痛死亡。“要被杀了吗。”瑟卡尔想，闭上眼睛。然而那一掌轻放落下，拍打在瑟卡尔肩头。男人如同只是一次出击开始的鼓励一般拍肩：

　　“你这个白痴，只用头发遮蔽，太容易露馅了。”男人捏住耳朵新生软肉下方的一道凸出刀痕。长剑轻巧如匕首一般再次削去尖端皮肉，瑟卡尔“啊”地痛呼，耳朵再次恢复人类的形状。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甘德尔抱起双手。瑟卡尔心脏还咚咚跳着满身冷汗，好像刚从死神那里回到人间，跑出训练场。

　　两人错身，甘德尔压低声音：“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秘密。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可以慢慢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