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崛起》量子星星

90、隐秘之尘（上）

　　男孩有一张清秀的面庞，眸中神采奕奕，梳着学生头，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他用单肩挑着双肩包，慢悠悠地走在彩色步道上。肩头拍下了一只手，同学从身后追来，大声说道：“打篮球去不？”

　　他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今晚有事。”

　　“啥事啊，难不成是跟你的小女友视频？”同学挤眉弄眼地说，“上次她从临州过来找你，我可印象深着呢，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啊？”

　　“等等？”旁边搞不清状况的其他同学追问，“许希望，你有情况啊？”

　　“你们不认识，那是人家的青梅竹马。”前头那名同学抢着回答。

　　“Woc，真的假的……”

　　“不对啊，你是申江人，怎么有个临州的青梅竹马？”后头的同学问。

　　希望哼道：“反正我说是就是。”

　　“我说，会还是咱们希望会，知道媳妇得从小养成……”

　　身边一直环绕着同学们富有活力的笑闹声，直到走到校门口，坐上出租车，这才清净下来。

　　半小时后。

　　清微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啦，正好饭菜上桌，今天做了一道巨鳄肉芝煲，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哎。”希望甩下书包，麻利地洗手端碗摆筷，末了站在餐桌边把香气往鼻子里扇，笑嘻嘻道，“真香！我发现咱家菜谱上已经没有正常食材了。”

　　“这都是好东西，一般人还吃不起呢，也就你师父财大气粗。”清微子坐下来，指着汤里的两道食材，“你看这道巨鳄花，本来是花萼的萼，就因为太难对付，硬生生让玩家叫成了鳄鱼的鳄，一朵花冠那可是千金难求。还有这肉芝蘑菇，现在都成首长特供了。”

　　“嗯，袄吃，”希望嚼着蘑菇，口齿含糊，“对了，今晚师父找我有事，可能要在游戏里过夜了。”

　　清微子放下筷子，嘴里冒酸气：“唉，爷爷到底比不上师父重要哟。”

　　希望甜丝丝地笑：“您跟他比什么，再说我叫您爷爷，论辈分，我师父还不是得孝敬您？”

　　清微子一乐，“臭小子，你就蔫儿坏吧，我哪来那么大体面让他孝敬。”

　　希望在国内落户之后，由于持有希望镇的权限，身份特殊，必须受到看管。正好道士一个人过得孤单，就成为了希望的监护人，还得到超务司免费分发的一套房子。

　　道士其实不算老，就是人长得沧桑，但他偏要当爷爷而不是叔叔，从辈分上占走许振的便宜。

　　可以说崔道仕是个大通大透却又闷骚入世的家伙，而许振是个生人勿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希望莫名其妙就被他俩养歪了，变成了一个韬光养晦大师。整日挂出三好学生的脸，总给人留下纯良无害的印象，但头顶那诡异的鸦青色从未改变。

　　现在他每天都过得美滋滋，不上学时就泡在沉星城，和韩针针厮混，又或者像今天——

　　他进入游戏，并没有像他对清微子说的那样去见许振，而是再次发动传送，离开了囚室。

　　他进入时，使用的通道是“入城凭证”，离开时，使用的通道却是女神像传送点。

　　经过这一遭中转，当他的身形再度出现，周围已不是申江的房间，而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穴。

　　“叮咚”，前方水声不断，在椭圆形的洞穴中无限回响。他打开手电，强光在晶莹剔透的钟乳石柱上打圈，再密集地反射回来，将整个洞穴照亮。

　　他身后就是半嵌在岩壁中的女神像，身前则是一排钟乳石柱。一只手撑在墙上，能感受到凹凸光滑的岩壁，以及一道若隐若现的刻痕。

　　矮身从一排石柱下钻出，他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个相连的洞穴内。顺着刻痕的方向，他又走入了一条狭长的、连接着无数洞穴的幽森甬道。这一路上，不知惊醒了多少沉睡的洞螈和昆虫。

　　如此蜿蜒前行近半个小时，他最终走入了一条死胡同。此处四面八方都是岩壁，眼前只有一方水潭，似乎别无出路。

　　他蹲身试了试水潭的温度，而后脱下外套系在腰间，挽起袖口和裤脚，又将手电筒别在头带上，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三分钟后，他的脑袋从另一侧的河中冒出来，抹了把脸，慢慢爬上岸。

　　外面仍然是山洞，但有了微弱的光线，也看不到钟乳石，四壁只不过是稍硬的土墙。

　　脚下则是一条小溪，沿着缓坡流向洞外。

　　这处山洞以及洞里的地下河，在当地并不是秘密，但鲜少有人——或者说在他之前绝对没人知道，地下河的尽头其实还有一条暗河，连通着一个庞大的、复杂的、未被发现过的地下溶洞群。

　　希望小心翼翼地走出洞口，与这时节春寒料峭的夏国不同，一股湿热的山风扑面而来。

　　外面是一片树林，他借着丛林掩映，俯瞰山下。

　　袅袅的炊烟，整齐的农田，水草丰美，景色宜人。虽然不及夏国那么发达，看起来也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但如果知道农田里种的都是罂粟、村庄里都是断手断脚的残疾人、家家户户至少藏着一把猎/枪，这幅画面顿时就惊悚起来。

　　每一次，当他站这里远眺，都会想起自己还不叫“许希望”的那段岁月。

　　他的生母曾是这片村庄的权威人士，掌控着一大片罂粟田的产出，生父则是本地黑0帮成员，替帮派运营一家制毒工厂。不论父系亲朋还是母系亲朋，都是贩毒集团的核心成员。

　　在希望七岁之前，这个家庭富裕优渥，以至于他能享受其他暗月角儿童没有的待遇——他上了两年学。但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注定将招致灾祸。

　　暗月角是全球毒源、世界黑市、犯罪之港，这里的帮派独树一帜，不是那种烧抢打砸的街头混混，而近似于武装集团，所以争斗的手段也格外惨烈。希望七岁那年，出于某个他至今不知道的原因，家族被灭门了，上下三十多口人惨遭杀害，除他之外无一幸免。

　　暴徒杀完人后，没有找到这家人的钱，怀疑是孩子卷款而逃，就对年仅七岁的希望下达了追杀令。

　　为了躲避追杀，他藏在山洞里，进而发现了这条地下暗河，以及暗河连通的溶洞。多亏这个溶洞，他才逃过一劫。

　　风声过去之后，为了避免被黑0帮成员发现，他彻底抛弃原来的身份，成了奔走在暗月角的一名流浪儿。所幸这里遍地都是流浪儿，他的存在并不显眼。

　　如今回顾起来还像做梦一样，因为那时候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想，自己会来到夏国，过上富足的生活。

　　如果说让他不再麻木的是韩针针，帮助他重生的是许振，那么这一切的开端，是那个神奇的雕像。

　　他发现女神像的地方，其实是暗河外部的山洞，而不是溶洞。但当他从游戏中出来时，立刻意识到这最好成为一个秘密，于是就将女神像运到了溶洞里。

　　女神像无法靠近，只要站在传送范围内，哪怕间接接触也会被送走，所以搬运过程异常艰难。他先围绕雕像，在地上用绳子摆了一个圈，再退得远远的，逐渐收缩绳结，用一根长竹竿将之挑起，套在雕像的腰上。同样用这根长竹竿，他将女神像一寸一寸顶入水中，再跳下水游到另一头，将它从水里拉出来。做完这一步，他还觉得不够，又将女神像拖入了溶洞深处。

　　这就是长久以来，暗月角的游戏入口从未被人发现的原因。

　　后来他投靠夏国，超务司自然不会放过这座入口，问出信息后派人查看，发现位置的确隐蔽，也不好搬运，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雕像留在这里，作为备用通道，等有需要时再启用。

　　一支夏国特种兵伪装成商人驻扎下来，常年监视林间的动静。一旦山洞被人发现，就会将雕像火速运走。

　　然而，几乎没人知道，希望常年利用这座雕像，在夏国和暗月角两地秘密往返。

　　他驾轻就熟地绕开了监视，跑到山脚下，翻墙进入一间民居。房子里空无一人，院中停着一辆老旧摩托，那是夏国已经看不到的车型，但在暗月角十分常见。

　　他进屋换了身衣服，随手从砖头下摸出钥匙，翻身上车，悄然离开了这座村庄。

　　一小时后，海风扬起发丝。

　　希望将摩托车扔在角落，在脸上搓了把灰，神情一改，朝前方破败的码头走去。

　　炫亮的大灯在头顶上晃得眼晕，傍晚时分，码头上还是人来人往，其中有许多卸货帮工的青年，但仔细一看，竟也有为数众多的少年、乃至儿童。这些孩子穿梭在一辆辆大卡车和集装箱之间，干活的麻利劲儿丝毫不逊于成年人。

　　暗月角雇佣童工是世界闻名的，从码头到工厂再到田地，各行各业都有童工，尤其贩/毒、黑市买卖、红灯区这些非法交易，儿童服务员比成年人还多。这种现象起源于流浪儿泛滥，发展于黑0帮的助长。一些帮派发现，孩子比大人更好控制，而且接班人要从小培养。许多服务于非法组织的孩子，长大后就自然成了该组织的一员，根正苗红，忠心耿耿。

　　希望抹了把脸，露出和其他童工如出一辙的麻木表情，从忙碌的人群间穿过。

　　途中，他和一名肩扛木箱的矮个子男孩撞在了一起。伸手帮男孩扶稳货物，他顺口提醒，“小心点。”

　　两人视线相接，一秒后，各自转开。

　　待他走后，矮个子男孩抬起头来。

　　他先看向北边，一个深色皮肤的男孩正默默注视过来；再看向南边，某个卸货的少年不经意朝他瞥了一眼；再看向西边，扎着麻花辫坐在桌边充当记录员的女孩正在环望，视线自然而然从他身上划过。

　　矮个子男孩冲这三人点头示意，扛着货物向东行去。片刻后，三人不起眼地从岗位离开，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希望脚步不停，穿过整个码头，来到一侧的碎石滩上。

　　相比隔壁的热闹，这里就清冷许多，黑沉的夜色里只摇曳着几朵渔火，五条庞大的巨影卧在石滩上，是正在维护检修的渔船。

　　他登上中间那艘最大的渔船，站在甲板上朝码头望了一眼，随即步入船舱。

　　不久后，几条沉默的黑影摸上了甲板，他们步履轻盈，未发出一丝声响，只在靠近船舱时有节奏地轻叩了几下。“进来。”里面穿出少年稳重的声音，几条黑影互相对视，悄无声息地滑入船舱。

　　陆陆续续有人上来，半小时后，船舱里的人数达到了五十员。

　　希望关闭舱门，拉下所有舷窗，打亮一盏昏沉的光。在暗色光影下，勉强能够辨认舱中人的脸，全都是方才在码头做工的孩子。他们的身躯瘦弱而稚嫩，眼神却异常清亮。

　　希望环视一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缓缓开口。

　　“生为尘埃——”

　　“死为光明。”

　　所有人同时说道，低哑而整齐。余音传出舱门，很快就被夜色截断，如同木石撼地，闷重无声。

　　希望微微一笑，朗声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参加集会的不光只有你我，我们隐秘之尘的创始人，院长先生也会来。虽然已经在游戏里见过许多次了，但这将是大家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他。”

　　船舱里掀起一阵骚动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放射出渴望。

　　在他们的概念里，“院长先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在他们最艰难无助的时候，是这个人给了他们吃穿，教会他们知识，甚至将无比珍贵的游戏名额免费发放，赐予他们掌控命运的机会。

　　“院长会在晚上八点准时到达，”希望抬手看了看表，“在此之前，我们再讲一下本次集会的重要目的。大家还记得几天前排练的仪式章程……”

　　时间慢悠悠来到八点，所有人都已经望眼欲穿，这时，舱门被人轻轻叩响。

　　距离最近的孩子立刻冲了过去，但他保持警惕，只将舱门拉开了一条缝。因为附近常常有码头巡警，挨个检查船舱，驱赶那些睡在里面的孩子。不过，他们是很有底气的，因为这些船都已经被院长租了下来。

　　门外没有警察，只有一个又高又瘦的黑衣年轻人，他安静地站着，整个身躯和一半面庞都淹在夜色里，模糊不清，却带有一股令人心惊的压迫感。

　　不过，当他对开门的孩子温柔一笑时，那股压迫就消弭无形了。

　　“院长。”孩子紧张又羞怯地叫了一声，和语气不同，他的眼神中闪过出一丝狂热。

　　年轻人举步迈入，走到船舱前方。他的出场方式是如此朴素，完全不符合大家对秘密集会头领的想象，不过，他倒也不需要花里胡哨地粉饰自己。

　　“院长！”“院长晚上好。”“院长万岁！”……他每走过一个孩子，便收到一句问候。

　　院长在光源下站定，脸庞被暖光勾勒出来，即使在如此温柔的光影中，仍然带着让人紧张的冷峻。好在他慢慢笑了，冷漠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从容。微笑照亮了他的脸，就像一束光破开林茵，在寻找每一粒漂泊的尘土。

　　如果归氏兄弟站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张长开了的脸。

　　白驹过隙，一跃四载。许振时年二十一岁，已从少年长成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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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需要处理一个突发事件，所以说好的2.5跳到了今天，此文算是开始更新了，虽然是从第二卷开始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