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崛起》量子星星

69、众生之梦（三）

　　这天晚上，钟毓秀在孤儿院有了一张专属床位。

　　第二天许振送她去上学，进校门之前，她问：“放学你能来接我吗？”

　　许振说：“好。”

　　因为不知道回去后还能不能过来，他干脆没有走，在校门口等了一天。

　　四年过去，许振都快忘了自己还肩负着推进梦境的任务，直到这天下午他才意识到，钟毓秀的阻滞应该是解开了。

　　因为就在当天下午，他便遇到了另外一个主角，晋云康。

　　放学后，钟毓秀是第一个从校门口跑出来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学校对面的许振，兴高采烈蹦上了车。

　　许振给她系好安全带，“现在不回孤儿院，爸爸带你去玩，你想去哪？”
　　“可是还有作业没写……”
　　“我给你写。”
　　“好耶！那我们去吃大餐，看电影！”

　　经过整整四年在鬼打墙大街上的历练，许振已经从不会开车的未成年变成了四年驾龄的老司机，他不紧不慢打起火来，往商场方向驶去。

　　途径学校周边的小巷时，钟毓秀一声惊呼：“我同学！”

　　许振一转头，就看到了被四个男生堵在巷子里的晋云康。

　　才上初中的晋云康，身材瘦瘦弱弱的，被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堵在墙角，显得异常可怜。

　　钟毓秀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问：“他们是要放狗咬他吗？”

　　只见最边上的男生牵着两条小狗，一只棕色一只黑色，体型都不大，一点也不凶悍，反倒有些蔫蔫的。

　　许振把车停在外面，隔绝钟毓秀的视线，让她不要听不要看更不要下车，小姑娘害怕，连忙答应着。

　　他独自下了车，悄悄摸到拐角处，听着他们的对话。

　　为首的男生正在笑骂：“你个小娘娘腔，躲什么躲？”

　　晋云康贴着墙角，强作镇定：“我不是娘娘腔。”

　　为首男生笑道：“不是娘娘腔你也是个小基佬，觊觎哥哥我，嗯？”

　　晋云康：“谁、谁觊觎你了？”

　　“哦，是吗？你没有觊觎我？”男生坏笑着上前，一胳膊咚在他身侧墙壁上，脸颊贴近，“不觊觎我，你上课为什么老看我？不觊觎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又是买早餐又是送礼物？不觊觎我，你为什么……”

　　他低下头，暧昧道：“心跳这么快？”

　　晋云康小脸腾地红了，手足无措道：“对、对你好也有错吗？”

　　“当然没错，”男生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却拉下脸，“就是让人恶心。”

　　晋云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小脸煞白，“你误会了，”他辩解，“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就是看你学习好，想……让你帮我补补课。”

　　“是吗？”男生嗤笑，扬起了一只拳头。

　　晋云康以为自己要被揍了，连忙举手挡头，“你不能这么做，这是校园霸凌，你明明是个、是个……”

　　“是个什么？三好学生？”男生的手落了下来，却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晋云康懵圈了，完全搞不清状况地看向他，眼里又隐约泛起一丝期待。

　　男生将他复杂的表情看在眼里，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你个小基佬，还挺有意思，哈哈……放心，我不欺负你。你说得对，我是好学生嘛，怎么能干校园霸凌这种事？”

　　“我就是……”他低声笑道，“就是来教育教育你，给你好好上一课。”

　　“小基佬是吧，”他转了个身，手臂搭在晋云康肩膀上，把他箍在自己臂弯里，“你好不好奇，男生和男生之间是怎么……嘿咻的？”

　　晋云康抗拒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基佬！”

　　“我管特么你是不是，给我好好听话，”男生变了脸，强迫他转向两条狗的方向。

　　“既然你不知道，我就来给你上一课，好好教教你，公的和公的之间，到底他妈的怎么交/配。”

　　他话音落下，牵着狗的男生便邪笑着走过来，掰开两条狗的下肢给晋云康看。

　　晋云康开始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无法从为首男生的臂弯里挣脱出来。

　　为首者换了个位置，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命令道：“这么好奇？正好狗崽子不听话，你这么好奇的话，不如上去帮帮它俩。”

　　晋云康掰着他的手，艰难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男生冷笑着说。

　　牵狗男给两只狗摆好了姿势，两只小公狗自然不肯交/配，另外两个男生上来，一左一右抓着晋云康的手，强迫他帮忙塞进去。

　　事态眼见着就要失控，许振打算上前制止，却一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

　　他心中一沉，难道这是晋云康人生中的注定之事，竟然阻止不了吗？

　　晋云康无力反抗，面色惨白地看着两只惨叫的小狗，四个男生也是恶心得不行，没两下就松开了他。

　　为首男生把他掼在墙上：“小狗崽子，还敢喜欢我吗？”

　　晋云康恨声说：“我、不、是、基、佬。”

　　“爱是不是，别再招惹到哥哥头上就行，tui——”

　　晋云康被喷了一脸浓痰，终于再也忍不住，胃里一顶吐了出来，一坨黄糊糊的胃内容物劈头盖脸冲男生浇下。

　　“我操，我操，我操！”后者简直疯了。

　　晋云康还是没能避免一顿胖揍，揍完，男生还不解气，下令扒光他的衣服。

　　这时候空气墙总算消失了，许振连忙喝止：“你们在干什么！？”

　　也许是怕好学生人设崩塌，一听到这个声音，为首的男生便立刻招呼其他人跑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晋云康听到脚步声，小小的身子忍不住瑟缩，许振用一只手轻柔地盖住了他的眼睛，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爸爸，他怎么了？”身边传来钟毓秀的惊呼，原来她在车上等得心焦，忍不住下来查看。

　　“不知道，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四个男生在打他。”
　　“你没事吧？他们呢？”
　　“没事，被我吓走了。”

　　许振瞒下了霸凌细节，明显能够感觉到，晋云康松了口气。看来他也不想让人知道被揍之前发生的事。

　　“起来吧，”许振把他扶起来，“孩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晋云康愣愣地看着他。

　　许振于是把他放在车后座上，“你们两个是同龄人，可以交个朋友。”

　　钟毓秀道：“你还记得我吗？咱俩从幼儿园就是同学。对了，平常不都有司机接你吗，怎么今天没来？”

　　晋云康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朋友约我谈事，我让司机先走了。谢谢你们，叔叔，不用麻烦你了，我打个电话就……”

　　“还是我送你吧。”许振不会放过这个结识的机会。

　　在真实的人生中，想必是钟毓秀路过喝止了那四人，正是这件事导致两人关系变好，成为了青梅竹马。

　　两个初中的孩子，一个无力面对性取向，一个无力面对家庭；一个把自己关在柜子里，一个把自己关在垃圾桶里。也许是感受到了和对方的相似，所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遇见晋云康之后，许振也算明白了众生梦的机制。

　　十三段人生彼此交集，一段能牵扯出另一段。这些交集，有些是利维坦拼凑的，例如钟毓秀误入的孤儿院和小道士出身的孤儿院合并了；也有些是本来就存在的，例如钟毓秀和晋云康的结识。

　　但是，这些交集不一定能成功发生，因为人物有可能在梦里停滞不前。

　　在现实中，时间推着人们不停往前走，没有半分停歇的余地。于是一路浑浑噩噩，丢三落四，有些东西就停在了半道上，再也没有随自己同行。

　　梦不一样，梦本身就是让人藏起来的地方。

　　在这里想停就停，想躲就躲，可以任性逃避，放任死结不解。

　　难怪超凡修炼的第一关是突破噩梦循环。死结不解，自我就无力前行，又何谈超越？

　　钟毓秀的结解开了，晋云康又该怎么解？

　　送晋云康回家后，许振发现，他对性向的不敢面对，不仅来自于同学的伤害，更多还是来自于家庭。

　　他父亲不知道从哪看出了一点苗头，又或者听到了一点风声，听说他被人欺负，不仅不安慰他，甚至把他带到书房，质问是不是他自己的原因。

　　父亲在书房里呵斥“我们晋家不养变态”的声音，大得连客厅里喝茶的许振都能听见。

　　晋云康面对父亲自然是再三保证，出来后也对许振忙不迭解释，说父亲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误会了。还把许振和钟毓秀带到卧室里，不顾后者是个女孩，故意炫耀自己收集的裸女杂志。

　　许振没有办法改变同学的歧视，亦没办法改变晋父的偏见，但他知道，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晋云康只会越来越不敢面对自我。

　　不奢求改变环境，至少要在他的生活里添加一个正向的影响。

　　他思忖片刻，看着裸女杂志，对晋云康说：“是很漂亮，不过，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两个孩子都傻眼了。

　　许振心道，豁出去了。

　　他眼中浮起追忆神情：“我就是你父亲最讨厌的那种人。”

　　钟毓秀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你有……男朋友？”

　　一瞬间，许振想到岁杀和星宫，想到和晋云康取情侣名的傅恒，想到曾经看过的同性电影，最后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非要编故事的话……

　　他说：“是啊，他和我……不分彼此。”

　　这话一出口，许振就感觉有些难为情。

　　他只能安慰自己：反正是梦……

　　他在床边坐下，用追忆眷恋的口吻说：“他是高三转到我们班上的，人长得又高又帅，家境好，成绩也好，无论哪方面都很优秀，一来就成了全班女生关注的焦点……”

　　钟毓秀瞬间接受设定，已换了一副嗑cp的神情：“也是你关注的焦点？”

　　许振卷起裸女杂志敲了她脑袋一下。

　　“我和他……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结了梁子，他天性骄傲，从来不顾别人的想法，最开始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他……”

　　晋云康好奇道：“那后来是怎么喜欢上的？”

　　许振一下子卡了壳。

　　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影响晋云康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非得亲自现身说法？不行，这实在太……

　　见他迟迟不说话，男生的眼睛暗了暗，“这种学习又好又骄傲，不在乎别人想法的人，我倒也认识一个……”

　　许振见他这般，终于下了狠心，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其实很温柔，对、对我很好……他把自己得过大奖的作品送给我，在我闯祸的时候替我顶罪，为了，为了保护我，离开了自己出生长大的家……”

　　他越说越顺畅：“最开始我也感觉很羞耻，抗拒自己真实的取向，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喜、喜喜欢他，特别喜欢他。”

　　最后他长出一口气：“现在我明白了，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这种克制不了的吸引，才是爱情原本的模样。”

　　“秀秀，云康，如果有一天你们也遇见了这样的人，就不要心怀顾虑，大胆去追。现在的社会上盛行一种风气，认为真心不能当饭吃，人应该更重视现实。但我希望你们明白，真挚的爱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人一辈子能遇上这样一份真挚有多不容易。”

　　“它比所有一切让你割舍不下的东西，都更值得。”

　　*

　　每天放学到孤儿院报道的人里，多了一个晋云康。

　　他对许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随着时日推移，这种依赖愈发明显。

　　许振巴不得他天天都来，这样自己对他的影响才会更大。

　　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梦里的晋云康和钟毓秀和现实中有微妙的不同，前者更温和更爱笑，后者也没有那么故作强硬。这些都是在许振身边潜移默化的结果。

　　这样过了一年，许振对于自己的爱情故事已经可以信口拈来，然而他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梦却不见有进展。

　　他连晋云康是不是在停滞都不知道。

　　晋云康的生活并不像钟毓秀当初那样一成不变，一些小波澜时常发生，就和正常人的琐碎生活一样。

　　但整个梦境的确没见推动，他也没再遇见另外的主角。

　　一年后，变数总算来了。

　　这天，两个孩子日常跑来孤儿院，闲聊间提起了一个人。

　　“咱们学校高中部的校草，傅恒，你知道吗？”钟毓秀问晋云康。

　　“有耳闻，父母被铐走那个？”

　　钟毓秀告诉许振：“傅恒爸妈都是机关工作人员，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了，他妈直接在家长会上被铐走的，这事儿全学校都知道了。”

　　“听说他还是高三的，真惨。”晋云康道。

　　许振在情报处的资料上见过这件事，“学习会受到很大影响吧？”

　　“离谱就离谱在这儿，”晋云康说，“他爸妈被抓第二天就是月考，他直接考了个年级第一。”

　　傅恒的确是冷静的性子，许振对此倒不奇怪。

　　钟毓秀却说：“你知道为什么这么离谱吗？”
　　晋云康道：“还有内情？”
　　“内情更魔幻，他父母是他亲手举报的。”

　　“啊？真的假的？”
　　“保真。”
　　“这么隐秘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还不是我爸搞的那个青少年助学基金。”

　　钟父此时已经是申江市著名企业家，到了可以慈善邀名的地步。

　　傅恒父母的财产被没收，亲戚知道是他举报，痛斥他白眼狼，不肯资助他。其中一名亲戚在钟父的基金会里工作，见他面临高考，明明学习那么好却没钱上大学，便产生了恻隐之心，同时却也担忧他的人品，就将事情告诉了上司。

　　上司报给钟父，后者不仅不认为傅恒人品差，还觉得这小子手段狠辣，是个做大事的人，决定资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