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蝴蝶风沙

4、第四章

　　高三的学习日益紧张，随着学校门口告示板上的数字一日日减少，高考的压力沉沉的压的人窒息。

　　“那么，今天就到这了，放学。”

　　班主任收拾起了教材。所有人脸上都是松懈下来的疲惫。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沉，作为高三的重点班，在天黑以前放学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

　　“那个，夏非别同学，你收拾好东西到办公室来一趟。”班主任在临出教室前回头交代。

　　夏非别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是，我知道了。”嘴上还是恭敬的回答了一声。反正他现在安安份份一准考生，也没什么好让她教训的。

　　“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夏非离收拾好书包有些担忧的问。

　　“哪能啊。”夏非别把书包往他哥怀里一放，挤眉弄眼的，“我不早为你从良了吗？估计是老黎看我最近表现太好了，特地叫我去嘉奖一番。你把心放肚子里，到门口等我去吧。”

　　“你嫁人啊，从良？我还三从四德呢。”夏非离笑骂，一边和弟弟并肩走出去，到楼道分手的时候还是有些忍不住叮嘱了两句，“要真是闯了什么祸她批评你，你就装也装的谦虚一点。别和她顶，快高考了，你就忍一忍，一考完也就和她分道扬镳了，别再惹事。”

　　“是是是。”夏非别推了他一吧，“你放一万个心，只要她不是意图对我劫财劫色，我就任她说什么都乖乖的装孙子。就象你说的，快分道扬镳了，我就当做好事让她发泄一下对我日积月累的仇恨，免得我走了她出不了这口气内分泌失调。你安心到校门口等我，要我太久没出来你就先回家。这天太冷你别冻病了。”

　　“臭小子。”夏非离笑了笑，下了楼梯。

　　穷担心了，就凭这张嘴，这世界上能让夏非别吃亏的人一只手数都嫌多。

　　夏非别的班主任大名叫黎美玉。夏非别叫她老黎。

　　黎美玉有个和夏非别同年的女儿，曾经是夏非别的女朋友。

　　当年的夏非别花花公子的名声是如雷贯耳的，而黎美玉的女儿黎慧青则是远志高中的校花，出了名的乖乖女好学生。

　　一个无比俗气的故事开端。纯情美丽的好女孩爱上了花心的坏男孩。而可惜的是却没有一个俗气的结尾。比如坏男孩为好女孩浪子回，从此人世间少一个祸害，多一对神仙眷侣什么的。

　　很现实的结尾，黎慧青也不过是夏非别万花丛中的一个过客。

　　听说，黎慧青哭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成绩下滑的厉害。

　　听说，黎慧青茶饭不思消瘦了一大圈。

　　听说，黎慧青在那之后再没找过男朋友。

　　听说……

　　校园的流言蜚语总是传的飞快，谁甩了谁，谁为谁衣带渐宽终不悔，谁另结了新欢。人们对于这样的八卦绯文永远这么津津乐道，虽然不知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但总有那么几分是真实的。

　　就如黎慧青最终转了学，就如夏非别又挽着另一个女孩开始出双入对。

　　对于一个引诱自己女儿早恋，并最终玩弄了自己女儿的负心汉，黎美玉对夏非别的成见可见一般。

　　夏非别自打进了黎美玉的班就没少被她刁难，从学习到私生活只要让她揪到一点把柄，芝麻那么点大的事都能无限扩大成不可宽恕的罪恶。

　　但偏偏夏非别打进了她的班起就变成了比他哥还标准的模范好学生。学习上没什么说的，看那每次都和夏非离并列第一的光荣榜，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作业本。就是想鸡蛋里面挑骨头都有一定难度。私生活方面两点一线，一不打架闹事、二不抽烟喝酒，也再没有再和那个女孩子纠缠过。况且黎美玉也不是什么密探007，一出校门，夏非别就是真偷偷做什么坏事了她也不知道。这话，黎美玉是在班会课的时候当着全班讲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不过翻印过来大概也就这意思。

　　看吧看吧，这不是就想让夏非别动怒吗？已经找不到可挑剔的毛病，只好自己制造毛病，由此可见黎美玉对夏非别已经仇恨到什么地步了。

　　进一班的这一年多，夏非别和黎美玉是冲突不断，说水火不容一点都不为过。夏非别一18岁的青春期血性少年当然不可能象言情剧里的伟大女主角一样忍辱负重，人打了左脸再伸右脸上去。除了他哥他对谁都是爱恨分明的，你投桃我报李，你给我一巴掌我回你一拳。

　　就比如这次黎美玉在班会课上纯属找茬的这一番话，话音一落班上的同学除了夏非离都有些看好戏的在火药味四起的两人脸上游移。

　　夏非别VS黎美玉，第N回合开场。

　　只见夏非别不慌不忙的扯出了一个笑容，“老师说的是，象我这种人做什么坏事不都得偷偷摸摸的，哪能和老师比。公报私仇、指鹿为马这些事一向做的是光明正大，让我深感汗颜。”

　　黎美玉被这一番话憋的眼里直冒火，“你是说我对你公报私仇、指鹿为马？”

　　“我没说啊。”夏非别一脸无辜，“这不老师你自己说的吗？对了，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恩……不打自招？”

　　啪嗒！众人听见了黎美玉神经断裂的声音。

　　“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可救药的学生！”

　　“那里那里。”夏非别笑的贼谦虚，“什么样的老师教什么样的学生，这都是老师你教导有方。”

　　第N回合，仍以黎美玉落败告终。

　　一年多水火不容的师生关系，都临近毕业了，这次，她别是想到什么终极狠招了吧。

　　夏非别怀着这样的想法走进了办公室，看到一向对他横眉冷对的黎美玉笑的万分和蔼的看着他。

　　厄，有种恶寒的感觉。

　　“老师有什么事吗？”笑的这么春风满面的，这次抓到他什么大不了的把柄了？

　　“你和江裕是好朋友吧？”

　　江裕。夏非别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怎么了？”

　　“你不应该还不知道啊。”黎美玉的笑容里夹杂了一丝终于打击到敌人的痛快，“他和四班的罗一宁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你和他成天混在一起，就真一点都不知道？”

　　夏非别的表情慢慢冷下来，面上是一层清冷的冰霜，“老师，他到底怎么了？”

　　黎美玉拿起办公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热茶，仿佛享受着什么美食一般。然后微笑着对夏非别说：“我想，你什么都知道。那么我就不多说了。学校已经决定让他和罗一宁退学了，但他们忽然一起离家出走，到现在也找不到人。我想，你一定知道他们在哪里吧。”

　　“我不知道。”

　　“夏非别。”黎美玉眯眼看着他，“你要配合学校的工作。”

　　“我不知道。”依然是这一句。

　　“夏非别。”黎美玉却没有动怒，嘴角反有丝浅浅的笑纹，“这件事对学校影响很恶劣，你和他走的这么近。如果最后再出了什么事，你也逃脱不了关系。”

　　哦，是吗？怪不得你这么高兴呢。

　　“老师，我是真的不知道。”夏非别笑了，“您放心，我要真逃脱不了关系了，我会提前通知您去放鞭炮的。谢谢老师告诉我这件事，要没事我就先走了。”

　　“夏非别，你等等！”

　　夏非别重重甩上门，隔绝了门内的呼喊声。脚步有些凌乱而又急促的往校门外冲。

　　耳边似乎飘来了那日电话里，江裕醉醺醺的声音。

　　…………阿别，我爱上了一个人。

　　…………他对我好，整颗心都装着我，全世界找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可全世界都反对我们在一起。

　　…………你说这他妈的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个男的吗？两个男的就不可以相爱吗？

　　…………一样是爱情，最真心的，比任何人都深的爱情。为什么和女人就天经地义，和男人就罪不可恕。

　　…………为什么！为什么！

　　夏非别跑出校门的时候，天空一片黑沉，飘着细细的雪花，夏非离笔直而又沉静的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路灯昏黄的光给他带上一份迷离的色彩。夏非别的脚步不知不觉停顿住，冰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口热气，马上变成袅袅清霜。寂寞的散开，只看见对面的少年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小别，出来了，老师有没有为难你？”

　　心口忽然涌上熟悉的疼痛，夏非别从他手上接过自己的书包，还是那个笑容，“哥，我有点事，你先回家吧。我今晚不回去了。”

　　“怎么了？”皱眉的动作也是这样熟悉。夏大姐说，你们这两兄弟面上性格好象南辕北辙。但骨子里都透着对世事的淡漠。除非是真掏了心窝子的人，否则，谁也不容易牵动你们的情绪。

　　印象里，好象只有自己能如此牵动夏非离的情绪。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夏非别还是笑，没心没肺的，“就江裕在学校和人打了一架被记过了，老黎找我看我有没有掺一脚。不过让她失望了。虽说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是有点担心，想上江裕他家一趟。天这么晚了，可能我就睡他们家了。你别瞎操心。”

　　半真半假的一番话，夏非离点了头，“那行，你去吧。注意点安全。”

　　“恩，哥今天你那刚领的奖学金能不能先借我。明儿个难得放假，我顺便和江裕去买东西。”

　　“你要买什么？”夏非离有些疑惑，“你不也刚领了奖学金，好几百块呢，还不够，什么东西这么贵？”

　　“最新款的阿迪达斯球鞋，我老早就想买了。哥，你就先借我，我一定会还你的。”

　　尽管半信半疑，夏非离还是从书包里拿了那个装钱的信封递给弟弟，“你只要不是拿去做什么坏事，不还都行。反正我也没要用钱的地方。”

　　“我能做什么坏事，你弟我多善良的一人啊。哥你真伤我的心。”

　　“滚。”夏非离锤了他一下，“你善良这世界上就没坏人了。”

　　夏非别呲牙咧嘴，“得，这年头好人总是会被人误解的。哥你路上小心点，快回去吧。”

　　“恩，你也快去吧。江裕家挺远的，这天色都黑透了。”

　　夏非别先转了头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一段回头夏非离还站在路灯下看着他。

　　是谁说过，一个愿意目送你背影的人，一个连你的背影都舍不得的人。那么这个人，会是一个愿意喜欢你一辈子的人。

　　夏非别不敢看了，他仓皇的别过头，在冬日的街道上飞奔起来。

　　风吹在脸上，刀子一样的疼。

　　一样是爱情，最真心的，比任何人都深的爱情，为什么罪不可恕？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那是不能爱的人。

　　什么是不能爱的人？就是你爱了，便是跟全世界作对的人。

　　终于跑到一个公用电话亭里，夏非别投了一个硬币，拨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这是江裕的手机号，专为和罗一宁联系买的。就夏非知道。江裕的父母一年到头不在家。自己的儿子离家出走了，只怕他们连他有个手机都不知道吧。

　　电话响了两声江裕就接了。

　　“阿别？”

　　夏非别叹息了一声，“哥们，你要私奔也先知会我一声吧。还是不是兄弟啊。”

　　“我也是没办法。”江裕的声音很无奈，“阿别，这事是要让人指着鼻梁骨骂的，我为他是豁出去什么都不怕了。可你现在正是要奔前程的时候。我不能连累你。”

　　“得，你他妈什么时候变这么温柔体贴了，我听的直泛酸。是兄弟就别说连累两个字。说，在哪。就你和他那点积蓄，连火车站都进不去。现在肯定在哪个破角落窝着呢。我现在就找你们去，把事情说清楚了，再商量以后要怎么办。”

　　“阿别……”江裕顿了顿，“这么大一人情你让我怎么还？”

　　“你把小宁甩了，再来对我以身相许呗。”夏非别调侃的说。

　　“我愿意，也得你放的下你心里那人啊。”江裕苦涩的笑了，“咱哥俩的爱情路怎么都这么坎坷呢？”

　　“江裕。”夏非别望向飘着细细雪绒的黑沉夜空，闭了闭眼，“你和我不一样，再坎坷，你有路，我前面只有断崖。”

　　电话那头是无声的沉默。夏非别问明白地址，挂上了电话。

　　雪依然温柔的飘着，一粘上人的身体，马上就融化了。夏非别走的很急，风已经把脸吹冻的有些麻木。对于无能为力的东西，当希望全部破灭了之后，疼痛的感觉越清晰就越麻木，似乎变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放不开，舍不得，留不住。

　　世界之大，总会有一个地方能够接纳两个相爱的男人。

　　可是世界之小，又有哪一个地方可以容的下一对双胞胎兄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