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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江裕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工厂的空地上是成堆的巨大水泥石管,夏非别在最下面的水泥石管狭窄的空间里,看到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罗一宁竟靠着江裕睡着了。

      江裕伸出食指放到嘴边,对夏非别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夏非别会意,沉默的走开。江裕把羽绒服垫到地上,再轻轻把罗一宁移到上面,仿佛捧着易碎玻璃般诚惶诚恐。

      罗一宁依然熟睡着。江裕走了出来,夏非别靠着不远处一棵光秃的大树,熟练的点了根烟。

      江裕也掏出根烟,靠过去就着夏非别点燃,“你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我以为,你早戒了。”

      夏非别吐了口烟圈,“本来是打算戒的,只是心里烦的时候,不抽不行。你先说,这事是怎么抖落出去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裕叹了口气,“不过也是我倒霉。那两人一年到头比国家总理都忙,我要见他们一面都得提前三个月预约。哪知道他们忽然发哪门子神经,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来了。”

      “被捉奸在床了?”知道那两个人指的是江裕的父母,夏非别怪笑。

      “可不是麻。”江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也露了丝笑意,“你是没看见啊,老头子一脸要中风偏瘫的样子,我妈一下子就坐地上了。我还以为他们走遍全球,按道理什么没见过。怎么着也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强吧,唉,忒没进步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啊。特烂俗的剧情,两家无情的父母,要拆散一对有情的苦命鸳鸯呗。”

      “那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们要送我去加拿大,我说好。趁他们出去办签证把我锁家里的时候,撬了窗户跑出来的。”

      “那小宁呢?”

      “他啊,他可比我有创意。他装病,然后从医院病房跑出来的。”

      “烂锅配烂盖。”夏非别下了评语。

      江裕点点头,笑,“阿别,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后悔。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所以我无所畏惧。可他什么都有,为我放弃这一切,值吗?”

      “这你该问他啊,他说值,那就谁也没有权利质疑。”

      江裕捻灭了烟,“阿别,等到谁也不能分开我和他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我们说过,是一辈子的兄弟。”

      “恩,反正我是这辈子都出不了这个地方的,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你们打算去那里?”

      “还没详细计划过。”江裕眼神是充满希望的,没有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和迷茫,他说:“总之我们必须先离开这个地方,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一定会有未来。”

      “你真他妈的琼瑶。”夏非别把手里的钱塞给他,“这钱,够你们买两张卧铺票。你那手机,再困难也不能卖。等你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联系。有什么难处别藏着掖着的,一定得跟我说。”

      “阿别……”江裕没有接。

      “拿着!别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我说这钱是白给你的了吗?你不说以后一定会回来找我吗?那时侯连利息一起还,少一分你就别来见我了。”

      到底接了过去,江裕张开双臂,“哥们,抱一下。”

      “滚,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嘴上说着,还是用力紧了紧臂膀,夏非别叹了口气,“好好过吧,我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你得到了,一定要珍惜。”

      “阿别,你……”放弃那个人吧。话在嘴上打了个转,终是没有说出口。

      有些东西,不是经历的那个人。再亲密的朋友兄弟,也给不了安慰。再真心的劝解忠告,都显得苍白无力。

      夏非别却是了然的样子,微微一笑,如雪花般剔透,“我也会好好过的。痛苦快乐,都是一种情绪。等时间把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了,那就是我活过的证明。”

      是谁说过,离别的那一刻,时间流逝的总是特别快。

      他们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这些年来,最荒唐叛逆的日子里。一起打过的架、受过的伤、追过的女孩子。在夏非别毅然决定结束这种生活的时候,他们喝的酩酊大醉的那个夜晚,又哭又笑,像两个疯子。

      阿别,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一个,能让我离开这种生活的人?

      会的,但那个人,一定要是能光明正大陪你迎接阳光下新生活的,这样的人。

      江裕那个名存实亡的家,已经已经记不起样子,连想念都显得奢侈的父母。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寂寞成长的少年。

      夏非别那个最密不可分,最遥不可及的人。越伤害越接近,越疼痛越难舍。那从生命最初就种在心里,美丽剧毒的罂粟,永远戒不掉的瘾。

      他们似乎没有什么秘密,如此清楚彼此的伤口,一起想尽所有的方法去麻痹它。

      夏非别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他不能爱上江裕呢?他们都是寂寞的人,一起相伴着走过了最痛苦的岁月。

      或许就是因为太相似了吧,他们都是伤痕累累,自顾不暇的人。可以互相取暖,却谁也成不了谁的依靠,谁也抹不去谁的痛苦。

      夏非别离开的时候,天色还未破晓。罗一宁醒了,夏非别说:“你们马上就走吧,这事已经闹大了,你们还没到法定年龄,做不了主。要是真被捉住了,就真的要天各一方了。”

      “不送我们一程吗?”罗一宁问。江裕轻轻搂住他,摇头,“让他走吧。”

      夏非别毫不迟疑的往另一个方向走,消失在街角,没有回头。

      “真无情啊。”罗一宁有些惆怅。

      “那家伙,就是太重情重意了,所以活的很累。”江裕的声音,轻的仿若呢喃。

      还不够坚强啊,所以承受不了离别的时刻。

      夏非离、夏非别。诅咒一样的名字。

      如果你和他,到了非离别不可的那一刻,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强颜欢笑?

      夏非别在外面瞎晃悠了一天,最后去了一家价格低廉的店,用身上仅剩的30块钱买了双处理球鞋。他倒是不担心他哥看出这鞋和阿迪达斯的区别。夏非离对所谓的那些名牌,除了名字,其他一概不知。他到现在都认为耐克和你宁就是同一种牌子。

      夕阳西下的时候,夏非别拿着鞋子回了家。一进家门,夏非离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心中有些诧异,平时这个时候,夏非离都是在自己房间复习的。夏非别一边换鞋一边问:“哥,你在等我吗?”

      “鞋子买了吗?”夏非离淡淡的问。

      “哦,买了啊。”夏非别放下手中的鞋盒,“你要看吗?”

      “多贵?”

      “贵死了。”夏非别做了个痛心疾首的表情,“跟用黄金做的一样。”

      “是吗?”没理会弟弟的耍宝,夏非离忽然叹了口气,“小别,你还当我是你哥哥吗?”

      “哥……怎么了?”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夏非别走进客厅。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对我说呢?”夏非离显得有些无奈。

      “是不是江裕出了什么事?”夏非别希望自己那该死的直觉这一次能失灵,但他从哥哥看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抹担忧。

      “他们到底怎么了?哥,你告诉我啊!”该死!还是捉住了吗?

      夏非离静静看着他,竟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夏非别了解他哥,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一个人。那种深藏骨髓的淡漠从没为他以外的人出现过裂痕。能让他哥出现这种表情,那事情就不止他想的这么简单。

      “哥……”

      “我一直就说,你太天真。”夏非离仍是无奈的语气,“江裕和罗一宁的父母都是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做的那些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小孩子在办家家酒。他们老早就找人盯着你了。你真以为,凭那一千块不到,就能帮助他们逃出这座城市,逃出他们父母的掌控吗?你呀,永远把世事想的这么简单。”

      夏非别的心越来越凉,他忽然站起来一步上前紧紧抓住了哥哥的手,“哥,到底他们怎么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夏非离一反常态的回握住弟弟冰冷的指间,“小别,你先答应我,别再插手这件事,你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

      “你先告诉我!”

      夏非离抿了下唇角,夏非别知道,这是他哥心里难过时下意识的小动作。就象夏非离也知道,弟弟心里焦急的时候,手指就会异常冰冷。

      “哥……”这是近乎哀求的语气。

      手中的手指似乎越来越冰冷了,夏非离终是开了口,“他们……在火车站被抓到了,两家父母很激动,在拉扯他们回家的时候。罗一宁从车上跳了下来,结果……”

      夏非别屏住了呼吸,然后想起了那两个人幸福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仿佛那一瞬间就是沧海桑田,仿佛再延伸下去,就是天荒地老。

      “那是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迎面就开来了一辆大货车,他……当场死亡。”

      死亡…………

      那花样年华的十八岁少年,在憧憬着爱情,眺望着未来,为此不顾一切的时候。死亡?多么陌生可怕的字眼。

      夏非别没有说话,他脸上是一片冰冷的安静。夏非离握紧了他的手,“老师刚打电话来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她说,这件事,罗一宁的父母不会善罢甘休。你大概也要受牵连。”

      “江裕怎么样了?”夏非别问。

      “不知道。”夏非离摇头,“听说被他父母强行带回家了,现在大概被软禁了吧。”

      “哦。”夏非别的声音也似乎平静了,他慢慢的蹲了下去,再抬起头,“哥,你说的对,我太天真了,总想和这世界的规律对抗,为此撞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可所有的一切,永远不会如我所愿。”

      “小别,那你就顺其自然吧,不要再想一些无法实现的东西了。我希望你得到快乐,能被所有人祝福的快乐,你明白吗?”夏非离低下头,与弟弟额头相对。

      “哥,你亲亲我吧。”夏非别说,笑弯了眼,一派的天真,“就象小时侯那样,哥哥亲亲弟弟,好不好?”

      夏非离愣了愣,夏非别往前凑近了些,更高仰起了脸。夏非离只看见弟弟的那双眼睛,依然在笑,却灼热明亮的仿佛将成灰烬的火焰在最后的剧烈燃烧。凄美而壮烈。心脏好象被电击了一下,疼痛的颤抖蔓延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夏非离的唇已经落在弟弟的眼睛上。

      夏非别的睫毛很长,轻轻扇动的时候让夏非离感觉仿佛在亲吻蝴蝶脆弱美丽的翅膀,在他的嘴唇下颤抖着要飞翔。夏非离忍不住伸出舌尖舔吻了一下,然后尝到了淡淡的咸涩。

      “小别……”夏非离的声音有些暗哑,他稍稍抬起头,看见弟弟的眼角泛着一抹晶莹。

      夏非别眨眨眼,双眼又是一片晴朗,不见半分水气,他还是笑着。夏非离想,他其实更愿意他哭,夏非别的笑容,比任何人的眼泪都更让他心疼。

      “哥,小时侯,你常这样亲我的。”夏非别轻轻的说,“我那时总缠着让你亲亲我,你就亲了,就象现在这样温柔。只是你不亲我的嘴唇,我怎么缠你你都不妥协。你说两亲兄弟亲嘴,是件特变态的事。我难过了好久呢。直到后来我忽然发现你最喜欢亲我的眼睛。然后,你就只亲我的眼睛。再然后,你发现我对你的心思,你就再也不肯亲我了。现在你又亲我了,亲的还是眼睛。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夏非离忽然有些慌张,“那时侯你还小,我宠着你。现在你长大了,当然不能再象小时侯那样了,小别,人总要长大的。”

      “是啊,那时侯我还小,所以我不懂。现在我长大了,我终于懂了。哥,你是怕我看见你的表情,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

      夏非别的眼神涣散开来,笑着,紧紧搂住夏非离的腰,“哥,你一定知道的。那样的表情,怎么能是看弟弟的表情呢?那么痴迷的样子,那么爱恋的眼神。你不想我看见这些,可是你一直不知道。你亲我的时候,我从来舍不得闭眼睛。哥,其实我懂,我早就懂了。只是你不想我懂,你也不想自己懂。所以我就陪你装糊涂吧。你知道,从小到大,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配合你的。”

      “不是这样的!”夏非离挣扎,可夏非别搂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竟有要嵌进肉中的感觉。

      “哥,你爱我的,绝对不比我爱你少。只是你太理智了,你总能客观的分析清利害关系,做出你认为最正确的判断,最后对我说,我太天真了。”

      “不是这样的!”

      夏非别用力向他扑了过来,把他死死按在沙发上,双眼通红。

      “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毁了你这份理智?可我不愿意伤害你。我本来都答应你了,我们变回原来的样子,做一辈子的兄弟,只是兄弟。我一直都在这么努力来着。可是我发现我一直都忘了,我们从来,就不止是兄弟。我爱了你这么久,就象你爱了我这么久。你说,我们要怎么回去?回到那里去?”

      “小别,你别这样!”

      夏非离用力推开他,但这一瞬间,夏非别的力气大的惊人。他攥紧了夏非离的手举过头顶,扯下沙发上的布巾将他紧紧绑住。

      “小别,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夏非离挣脱不开,看着神情有些癫狂的弟弟一把撕了他的上衣。

      “哥,我不想再陪你装糊涂,也不想再陪你演戏了。我必须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能让你记我一辈子的事。”

      “你这么做,我只会恨你一辈子!”

      “恨吧恨吧。”夏非别俯下身狠狠咬上哥哥的肩膀,“注定不能在一起,我宁愿你对我只有恨。恨源于痛苦,痛苦是最深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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