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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个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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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已经走进了院子。
“快躲起来!”蒙面人拉着江游冲进厨房,指着一个小柜子,“进去!”
“这么点大地方只能躲一个人啊!你是白痴所以不占地方吗!”江游被蒙面人硬塞进去,看着还剩的屁大点空间低声喊道。
前门传来一阵脚步------警察已经进来了。
江游眼前一花,只觉得身周的空间瞬间被温软填满,柜门关闭,蒙面人已经钻了进来。
“你……你是流体吗……怎么进来的。”江游小声bb。
“我……我以前学杂技的。”蒙面人整个身子都紧贴着江游的胸前,一双泛着淡绿幽光的眼睛与江游四目相对。
场面一度非常暧昧,哦不,尴尬。
“那个,我叫江游。”缓解尴尬气氛的一种方式。
“九歌,颜九歌。”蒙面人轻声说,“好热啊,带着口罩喘不过气了,能帮我把口罩摘了么?”
“挤得我手都动不了,怎么帮你摘!”
“也是。”淡绿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你可以用嘴啊……”
“白痴!做梦!”
“那我叫了啊?”
“???”
“与其被闷死,不如跟你同归于尽,一起被抓。”九歌耍起无赖。
“你……”江游气的说不出话,恨不得一口咬在这家伙的脸上,又害怕这白痴真的干得出来,只得微微把脸凑到九歌的脸边,张开嘴,小心地用牙齿咬住他脸上的口罩。
“轻点……”九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故意把鼻子呼出的热气吹在江游的耳垂上,“你脸怎么红啦。”
“缺氧。”江游咬着牙模糊不清的说道,想象着齿间咬着的是这家伙脸上的肉,狠狠一拉。
口罩落下,九歌那张脸仿佛突然拉近了,鼻尖紧贴着江游的鼻尖,露出狡黠的笑,像一只猫。
“干……干什么……”江游慌乱的想别开脸,可惜空间实在太小,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贴在自己身上的九歌。一定是因为氧气的稀薄,所以自己才会这么热,才会呼吸渐重。江游这么想着。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九歌动了动嵌进江游两腿间的一只腿,“夹这么紧干嘛?”
江游连忙张开因为紧张而紧闭的腿,不料动作太大,顶到了柜门,发出一阵声响。
所幸正在屋内排查的警察没有听到。
“让你张开腿就张开,怎么这么听话了?”九歌意味深长,说话时双唇有意无意的碰了碰江游的耳垂,柔软得像天空的云。
“你……唔……你别碰我……”江游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简直快哭出来了,“求你了……”
“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能去哪啊?”九歌一脸无辜,不过好歹是不再故意戏弄江游了,“所以,你为什么要偷这块玉珏?”
“凭什么……”江游下意识顶嘴,但见到两点淡绿又逐渐逼近,吓得立马改口,“送人。”
“哦。”九歌对这个答案似乎没什么兴趣,“那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偷这块玉珏吗?”
江游巴不得这家伙赶紧把嘴用在说话上,免得来骚扰自己,连连点头。
“这块玉珏是我家的。
准确来说,是我爷爷送给我奶奶的……怎么说呢,定情信物?
我爷爷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到我爷爷这儿,除四旧的时候家里东西烧的烧砸的砸,就剩这么一个玉珏藏在嘴里才算留了下来。
后来我爷爷下乡改造,认识了我奶奶。讲道理那时候姑娘家都喜欢铁塔似的男人,可我奶奶就吃我爷爷花前月下的那一套,家里咋说都没用,认死了这个下田走几步就累的不行的文弱书生,离了家跟了我爷爷。
我爷爷就把这块玉珏送给了我奶奶,两个人这么过了段扫厕所挑牛粪的日子,我爷爷又要被派到别的地方去改造。我奶奶呢,那时候肚子已经大的不行,没法跟着走,后来生完我爸,抱着就去找我爷爷,找不到了。
这么找了一辈子,前些年总算是找到了,我爷爷躺在一座小土丘里,躺了几十年了。
据说我爷爷辗转被送到了好几个地方,没到一年就生了大病,死前文绉绉的喊了几句,没人听懂是啥意思,只隐约记得有我奶奶的小名和玉珏两个字。
我奶奶翻箱倒柜找了好久这块玉珏,也不知道其实早被我爸卖了,这些年天天魔怔了似的嘴里念叨着“没了玉珏他会不认识我了”。
我爸妈呢,很早就出车祸死了,也没人知道这块玉珏去了哪。我从小跟着我奶奶听她念叨,今年连念叨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躺床上翕动嘴唇,没办法,总算找到了这块玉珏在这儿。
所以啊,就来这儿了,想着能给她,哪天去我爷爷的小土丘边再立个小土丘,带上,免得几十年不见都不认识了。”
九歌轻声说完,淡绿色的眼瞳有些出神。
“所以啊,这块玉珏今天我就先拿走了,行么?”
江游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该出柜了。”九歌拍拍江游的脸。
“啊?啥?”江游下意识再次夹紧双腿。
“白痴,听不见那些人脚步声都在往后门走吗?该跑啦!”九歌推开柜门出去,见江游仍坐在里面,皱了皱眉,“喂,真变白痴啦?”
“我……腿麻了……”
九歌叹了口气,弯下腰直接把江游抱了出来,半跪在地上替他揉腿,从小腿往上,到了大腿根,江游脸红着说了声“好了”,站起来活动几下,便跟在九歌屁股后面悄悄从前门往屋外溜。
一切倒是都还顺利,只是等到了围墙下,江游抬头看着有两个自己高的围墙,一脸茫然。
“好了,出去吧。”九歌向后倒退几步,准备冲刺。
“是啊,我准备抬脚就跨过去呢,今天穿的裤子有点紧我可能脚得抬高点不然……卧槽!!!”江游还没吐槽完,便见九歌猛地前冲,在离墙一米远处右脚一个蹬地,在地面留下一个土坑之后跃至半空,左脚轻轻在墙上稍一借力,身子便又向上窜了一截,双手搭上墙头,一个空翻便消失在了墙的另一边。
江游:“……”
江游走到墙边,机械的蹦了蹦,顿时理解了郭**跳起来去打姚*脑袋瓜的无力感。
九歌在墙的那头,奔向美好的黎明。
江游在墙的这头,等待冰冷的手铐。
又一个人被丢下了呢。
江游沉默地伫立着,脸上看不出喜悲,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白痴,走啊,发什么呆呢?”
江游呆滞的抬起脸,九歌正蹲在墙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月亮在他的身后,给他镀上了一道银边,好看得像夜礼服假面。
“你……怎么回来了?”
“白痴,说好了要去一起吃烤鱼啊,怎么?想赖账?”九歌满脸不耐烦,“上来啊!”
“嗯!好的!只要我保证每日钙和蛋白质的摄入,每年长10厘米,每天100个引体向上,100个蛙跳,不出十年我就能翻出这堵墙了呢!”江游还以满脸“蹲在墙头说话不腰疼”的鄙夷,掩盖心头的一丢丢感动。
“白痴。”九歌轻飘飘落下来,撇着嘴绕了江游一圈,猝不及防一个公主抱抱起江游。
“干……干嘛……”江游支支吾吾。
“搂紧我脖子。”
“啊……哦……”
大概只有两秒,江游感觉自己像是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心里正默念着我才不是月野兔我才不是月野兔,睁开眼时,已经落在了墙头的另一边。
九歌毫无停顿的,立马开始向前疾奔,身后也传来了警笛的长鸣和车声。
“你……你是猴子吗……怎么翻过去的!”
“我以前当过跳高运动员。”九歌不动声色。
“放……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江游在九歌怀里嘤嘤嘤。
“前方的嫌犯注意!立刻停止逃跑!否则我们将动用武力!”身后警车上的大喇叭逐渐逼近。
九歌又加快了脚步,天知道这家伙以前是不是也当过长跑运动员。
“白痴别bb,等我跑进前面的树林就好了。”九歌对江游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紧闭着嘴。
身后的大喇叭已经沉默了下来,几秒的安静之后,突然迸发出一阵弓弦声,江游探头往后看去,天空一阵如蝗虫般的黑线裹挟着破空声向这边飞来。
“箭!”
江游一个字刚说出,九歌一把把他的头死死按进怀里,脚步重重地在地面几个跳跃骤停,左右挪移躲避着跗骨之蛆般的箭群。
随着一阵“噔噔噔”的箭钉树木的声音,九歌终于钻进了林中。
然而九歌并未减速,又如此疾奔了五分钟,终于穿过林子,到了一条河边。
“会游泳么?”九歌放下江游,喘着粗气,指了指水流平缓的河,“顺着游下去,应该就没事儿了。你这名字,可别告诉我你是个旱鸭子。”
“我当然会游泳!”江游每次见九歌这副语气就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看他抱着自己跑了这么远,早一口咬上去了。
“哦,那你是个水鸭子,棒棒哦。”九歌依旧。
“白痴。”江游脱了鞋袜,试了试水温,“真他娘的娘。”
“你是南方人吧?是凉,不是娘啊白痴。”九歌在身后嗤笑。
“滚滚滚。”江游连回头看他都懒得看,脱光了上衣准备入水,正要脱裤子,隐隐然觉得身后有个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江游咽了口吐沫,耳朵根红的发烫,想了想,还是慢慢地褪下了裤子,心里连骂自己不知羞耻。
奇怪的是身后并没有传来此时应有的可恶声音,江游红着脸偷偷回头去看,却见九歌斜斜的半躺在身后的土丘上。
“喂?可别急着睡啊!走啦白痴。”
没有回应。
太累了?
江游穿着个裤衩慢慢走过去。
哪有什么土丘。
分明是满背的箭簇支撑着九歌才没有完全躺下去!
“喂!白痴!”
江游浑身发抖,想去抱起来他,手还没触及,又缩了回来。
“喂……”
江游哽着嗓子唤他,他不应。
“喂……走啦……”
九歌后背的血顺着箭簇汇成一条小小的溪流,缓缓流进河里,染红了一小片水域。
“九歌……你以前……也当过刺猬吧?”
江游抽噎着抱起怀里的刺猬先生。
“那个……我们去见你奶奶啊……”
江游想抱起九歌,就像夜礼服假面抱着月野兔那样抱着,可他抱不动。
“九歌大爷……你不是很厉害吗……”
林子里传来了人声,狗声。
“九歌……”
江游抱着九歌的身体,跳进了河里。
“师父,为什么要捉妖啊?”小和尚坐在门槛,托着腮帮。
“山下有位智者说过,要讨女孩子喜欢,就得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妖。”秋风微寒,老和尚抿了口热茶,紧了紧袈裟。
“为什么要讨女孩子喜欢?”
“那你昨天为什么要偷了师父的桃酥送给香客带着的女孩儿?”
“嘿嘿……”小和尚摸了摸光头,有些忧郁,“可是跟师父下山捉了那么多次妖,我都没见过妖怪长啥样……”
“师父也没见过啊……要不教你一招怎么讨小沫喜欢?------你,站住!”师父大手一挥,拦下一个屁股上长着毛绒绒大尾巴的人,“门票五块!”
“好啊好啊!”小和尚拍着手掌。
“你要知道,女孩子都喜欢暖男。”
“什么是暖男?”
“暖男啊,来来来,你把这条秋裤穿上先。”
……
小和尚第一次见到妖怪是在一个清晨。
秋露霜重,晨光微曦,小和尚惺忪着睡眼出了寺门挑水,远远看见地上蹲着一个女孩,正伸着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草上的露水。
等太阳升起,蒸干了露水,女孩就抱着腿坐在地上,静静的看天。
小和尚偷偷看了好久,突然想起手上的木桶还是空空如也,连忙拔腿跑去挑水。
“今天挑水怎么用了这么久啊?”老和尚伸着懒腰从房里走出来。
小和尚摸摸光头:“门口有个人……坐在地上看天,像个傻子……”
“所以你也跟着傻看了半天?”
“嘿嘿……”
“滚去做饭。”
老和尚踱步走到寺门,望见那个呆呆坐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摇摇头,嘴角微笑。
第二天小和尚打开寺门时,又看见了那个女孩。
“那个,你看见我的佛珠了吗?”小和尚攥着衣角,神色紧张地走到女孩旁边。
“这个吗?”女孩指了指地上。
“呀,太谢谢你了。”小和尚捡起佛珠,脸颊红红,“作为感谢,请你吃桃酥吧。”
“不用了。”
“那不行!”小和尚皱起眉头,“丢佛珠的时候,为了不让你发现我费了老大的劲呢!”
“喏。”小和尚在女孩旁边坐下,红着脸递了一块桃酥,“我昨天也看见你在这儿哎……”
“那不是我。”女孩看着桃酥,轻声说道,“那个我已经死了。”
“可是……昨天的那个女孩子和你一模一样啊……”小和尚有些不解。
“我是薰华草,太阳升起时出生,太阳落下时死掉。”女孩慢慢把桃酥放回小和尚的手中,继续看着天空,“明天我还会出生,虽然继承了每一个我的记忆,但那个我已经不是我了……”
小和尚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沉默良久,女孩转过头,看着小和尚,目光灼灼,“有一个和尚,只要吃一口他的肉就可以长生不死。”
“你说的是三藏法师吗?”小和尚歪着头偷偷看女孩,觉得似乎要比小沫好看,但转瞬想起小沫的小拳头,心中默念罪过罪过。
“小和尚,你说,要是咬你一口,我会不会就不会在今晚死掉了?”
女孩眼神微红,掺杂着绝望,恐惧,不甘……
“不知道哎……”小和尚习惯性摸摸光头,面有难色,最后叹了口气,伸出胳膊,“你可以试一下……轻点……”
“真羡慕你们人类……”女孩看着小和尚澄澈的眼神,轻轻推开小和尚倔强地横亘在自己嘴边的胳膊,说:“三藏可是有大修为的和尚,你一个小光头凑什么热闹。”
小和尚失望的放下胳膊,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我师父年纪很大的,要不咬他一口试试?”
老和尚在禅房打了个喷嚏。
“我可打不过他。”女孩被小和尚的话逗的脸上浮现笑意,闭上眼睛躺在草地上。
太阳渐渐升起,山间的雾气慢慢消弭,草木汲取阳光,女孩的身体也逐渐发生着变化,看起来像一个十七八的少女了。
“小光头,你叫什么?”
“为何。”
“为何……奇怪的名字。”阳光洒在女孩的身上,泛起温暖的氤氲。
“你呢?”
“薰华。”
太阳从东方升到最高处,然后渐渐西下。女孩如瀑的发丝开始失去光泽,脸上浮现起细细的皱纹。
“月亮……是什么样子……”女孩坐起身,贪婪地环视着四周的景色,眼神迷恋。
“月亮……很大……很白……有时候很圆……”小和尚努力搜刮着脑海里的形容词。
“很好看吧……”
“嗯……”
两个小小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越来越长,身后传来归寺晚炊的钟声。
女孩的头发渐白,脑袋无力地倚在小和尚的肩上。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女孩的声音飘渺的像寺里袅袅的炊烟,“好想看看月亮……”
小和尚咬着嘴唇想了想,轻轻解下僧衣,盖在自己与女孩的头上,红着脸牵起女孩的手,放在自己的小光头上。
“呐,月亮。”
有薰华草,朝生暮死
------《山海经》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为什么现代背景会使用弓箭,后面关于世界设定会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