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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四:阆苑瑶台风露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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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进士临轩登第,始遵故典,祯哥哥与宰执们坐于崇政殿,黄门二人立御坐东,进士高第,先谢过官家天恩,再拜谒先圣先师,遂过堂合下告名。
内侍唱名至大殿阶下,自有宫人奉上所赐绿袍、笏、银带,进士们穿戴好后,便可出宫游宴。
我和张才人立于崇德殿上,对面崇政殿里内侍音色洪亮,禁中早就传遍了一甲及第进士的出身,唱名第一的状元郎王尧臣,乃是太常博士王渎之子,张才人眼望着那王尧臣,道:
“这状元一见就是个博学多才的,只是长得没上届状元宋庠好。”
我见张氏对此事如此乐衷,心下大为吃惊,道:“张娘子,三年前你和姐姐一并入选后宫,你也去看琼林宴了?”
张才人轻摇着蒲扇,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期望的光:
“这皇后人人想做,却不是人人能做得了。我自知道家世比不过你们郭家,所以去琼林宴上看看状元郎,能幻想的日子总是好的。”
我隐隐明白姐姐当日执意去去琼林宴看欧阳修的意图,心下不住思量,难道祯哥哥不如那状元郎,他的一后一妃,都不是自小倾心于他。张美人忽而拽了拽我的衣袖,道:
“阿落,快看探花郎!”
内侍唱名道:“相州进士韩琦一甲第二及第,赐绿袍、笏、银带!”
探花郎韩琦年才弱冠,便举了进士,正是昨日在殿里扶我起来的那人,那天天色有些阴沉,内侍方唱名完毕,太阳忽而破云而出,照在大殿阶下韩琦的身下,一时间左右皆贺。
连祯哥哥都在殿内笑道:“朕亲选进士,只愿田野无遗逸,朝廷多君子,王尧臣之父是太常博士,韩琦之父也官拜右谏议大夫,状元和榜眼俱是官宦子弟,日后必是王佐之才啊。”
张才人面色绯红,她紧握着手中蒲扇,竟是有些莫名的紧张,对我道:“这探花郎才刚满二十岁,听闻他一心中举,还从未许亲呢。”
进士们唱名完毕,便齐齐出了崇政殿。张才人望着不远处的新科进士们,轻叹了口气,道:
“阿落,你的命比你姐姐要好,你的未来有许多的可能,官家和圣人这般宠你,定会为你挑个好夫婿,可我和圣人从十几岁起,一辈子都要在这深深的禁中了。”
我无言以对,那时的我对情爱似乎没有什么向往,若真有,也是记忆中朦胧的一丝微光,不敢有丝毫的想象。进士们往崇德殿走来了,我和张才人俱在后阁窗帘之后,平常不大引人注目。
张才人微微抬起帘幕,出神望着楼下进士们,想是不注意,头上的金笼坠子竟忽而滑落下来,不偏不倚,就落在那探花韩琦的幞头之上。
依着国朝惯例,新科进士唱名后,一甲进士们幞头会别上御赐簪花,张才人那金笼坠子落在他的簪花上,韩琦猛然觉得似被什么东西砸中,仰首望向崇德殿。
张才人连忙躲进帘后,却是来不及躲闪,韩琦眼见着一妙龄女子立于崇政殿上,又快速闪开,面色微微疑惑,继续向前走了。
张才人与他四目相对,双颊红地似火一般,这才不安道:“那金笼坠子乃是官家所赐,写着我的闺名,这下可如何是好?”
她偷偷前来,身边并无侍从,此时眼望着我,恳求道:“阿落,你年纪小,又非后宫妃嫔,能不能去楼下帮我找探花郎把那坠子要回来?”
我见张氏一身宫娥装扮,她亲自去要是不可能了,我虽讨厌她与祯哥哥亲近,总还是愿意帮她的忙,没太多想便转身下了殿,张氏重颜面,在我身后嘱咐道:
“千万别在人前寻要!”
进士们向南出宫,他们步履快,又都身着绿衣,在二百余人里找到韩琦,实在不是件易事。我不能明目张胆的喊韩琦的名字,只好快步走着,边走边往进士中看。
姐姐恰巧拜见完太后,从长春殿出来,远远望着我在进士之中奔走,蹙眉道:“阿落不是在崇德殿么?她瞎跑什么?”
她挂心于我,不顾梁尚宫在一旁劝阻,也跟着去了。我追韩琦到了天安殿前,气喘吁吁到到进士行列之前,道:
“探花郎暂且留步!”
韩琦正和同列一名进士闲聊,亏得我穿的还是一身小黄门的衣装,韩琦一眼认出我来,道:
“不知内人有何贵干?”
众进士都眼瞧着我,我对他一揖,道:“韩官人请进一步说话。”
韩琦出身官宦,行事十分的沉稳,他不知我是何意图,便拉着同僚,与我一并去了天安殿后人少之处。
我请他低头,踮着脚尖取下那缠在簪花上的金笼坠子,正欲要走,韩琴旁边那进士眼疾手快,将坠子握在手中,我急的面色通红,大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快把坠子还我!”
那进士瞧着也才二十出头,也是一甲及第的好儿郎,他神色飞扬,眼瞧着那金笼坠子,道:“这是女子之物,你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内官,是从哪儿来的?”
韩琦轻轻笑着,道:“文兄,此处是禁中重地,还是把这坠子还给这内人吧。”
这姓文的进士,正是日后名噪朝堂的文彦博,他比韩琦大了两岁,为人素来狂傲,对韩琦笑道:
“稚圭贤弟,你瞧这坠子上写着倚烟,想是有个叫倚烟的女子,方才在崇德殿上偷偷看你,将坠子扔在你幞头簪花上了。”
稚圭是韩琦的表字,我急红了脸,正欲伸手抢夺,终是不及文彦博人高马大,文彦博道:
“你告诉我倚烟是谁,我就把这坠子还你。”
崇德殿并非妃嫔出入之地,韩琦对那落坠在自己头上的女子也是好奇,含笑立在一旁,我正手足无措,姐姐从殿后走来,唤了我一声“阿落”。
我似是找到救星一般,躲在她身后,指着文彦博道:“他抢了张……姐姐的坠子,不肯还给我。”
姐姐那日只着常服,她一眼识得那御赐的金笼坠子,笑着道:“内宫之物,不好示于外男,进士们前程要紧,还是快出宫去,省的自寻烦恼。”
文彦博见姐姐年龄虽小,衣着却是华丽,便问道:“小娘子也是崇德殿的宫人么?”
梁尚宫在姐姐身后,不由得蹙着眉头,姐姐沉笑不语,正欲走开,那文彦博竟然胆大包天,挡在姐姐面前,道:
“既然有缘相见,你告诉我这倚烟是谁,再走不迟。”
姐姐贵为皇后,新科进士这般举动实在是失礼至极,她却不恼,笑道:“你这进士别不识好歹,我就是告诉了你,又能如何?”
姐姐容貌秀丽,气质更是不凡,她年才二八,正是最娇嫩之时,美好的如同初绽的花,文彦博只以为她是一名小小女官,轻笑着道:
“那倚烟的金笼坠落在了韩琦头上,可见是有缘,乘此昌明太平朝事,何不让二人成一段佳话?小娘子出入于天安殿,想必是名女官,这般的绝色姿容,何不嫁与王侯贵胄,反要困在内宫之中呢?”
他方才只是失礼,这般言语算得上是轻浮了,姐姐霎时沉下脸来,不得不发作之时,身后响起一清朗之声:
“是何人如此大胆!”
我回头一看,那是身着绿衣的李端愿,他小时候又肥又黑,如今大了,竟有了乃父之风,像他父亲李遵勖一般的高大健壮,瞧着有种棱角分明的阳刚之美。
他疾步走来,眼望着姐姐,缓缓道了句:“凤妹妹,我来迟了。”
他挡在姐姐面前,对韩琦和文彦博道:“你们身处大内,怎敢如此的轻浮?”
李端愿是官家外弟,新科进士们无人不知,他这句话犹如重锤,韩琦略略一想,禁中这般年纪,能出入天安殿的女子,怕是只有皇后,他霎时面如土色,连忙拉着文彦博伏下身来,道:
“臣有眼无珠,皇后娘娘千秋万岁!”
韩琦不点破姐姐的身份还好,眼前女子默认了身份,二人愈发的惶恐,姐姐轻轻一笑,道:“罢了,你们快些出宫去,别再生事。”
二人战战兢兢,头也不回的离了天安殿,李端愿却是不愿意走,他双目望着姐姐,无限情意只为伊人,道:
“臣送娘娘回宫去。”
姐姐笑眼对他道:“愿表哥登第,冀国大长公主和驸马定然高兴,恭喜了。”
李端愿面上的笑犹如朝阳,道:“只中了末二甲,比不上你家庸哥哥。”
姐姐与他一并走着,尽力想着可聊的话题,道:“听闻你去年得字公谨,实在是个好字。”
李端愿小时候顽劣不堪,不想竟是痴情人,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越了礼,道:“娘娘长大了,出落的如花儿似的,只是臣想见娘娘一面,却犹如登天呢。”
姐姐焉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崇德殿后便是天子与妃嫔所居的禁内,李端愿不可再上前,姐姐对其一笑,道:
“自古以来男女有别,更何况我身为皇后,表哥珍重。”
李端愿却是瞧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出声道:“凤妹妹,我绝不会放弃你的。”
我掩着嘴儿笑,低声对姐姐道:“这傻子,难道还想跟我祯哥哥抢皇后不成?大长公主知道了得打死他!”
姐姐也笑着,道:“此言差矣,大长公主从小宠着她这次子,愿哥儿才痴狂的没边儿,人家总是皇室血脉,由着他说去吧。”
姐姐方入了禁中,便有内宫人来道:“官家请圣人去延庆殿里,娘娘随小的走吧。”
这内侍只不过三十岁,生得眉清目秀,伶俐乖觉,却是庄重而老成,姐姐从未见过他,不觉问道:
“你是谁?”
那内侍对姐姐一揖,道:“小的姓阎,名文应,原先在景灵宫奉真殿里做事,现下领了礼宾副使之职,调回官家的延庆殿中了。”
姐姐见阎文应面相随和,道:“景灵宫奉真殿里奉着先帝御容,你能在景灵宫做事,可见细心沉稳,官家身边做事不比景灵宫,中人费心了。”
阎文应对姐姐一揖,扶着姐姐上了舆辇,我手中拿着张才人的金笼坠子,正上辇子时,阎文应道:“这是张才人之物?”
姐姐温声抬帘:“你认识?”
阎文应笑着点头:“小的在延庆殿,见过官家御赐之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端愿对标向宗良,阎文应这个怂恿废后的大太监终于出现,宰执团里,也就剩下富弼还未出现啦
北影的分数线还要等几天,我TM不想调剂到辣鸡大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