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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关于梦境 ...

  •   曹以歌做了一个梦,这梦说来也古怪,似乎她常常做这个梦,因为一看到梦中是这样的一个场景,她就先没骨气地发起抖来。
      这梦是小时候常去的一个公园,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曹以歌蹲在地上抱着头发抖,浑身抖如筛糠。一个美丽的妇人朝她走过来,手上牵着一个粉白可爱的小女孩儿,那妇人美丽又端庄,一双明亮的杏仁眼含羞笑着,身后是一个颇有绅士风度的英俊男人,而那个粉白可爱的小不点儿,则和这个在公园里抖如筛糠的姑娘长得颇有相似之处。
      那妇人牵着小女孩儿的手把她抱上滑梯,小女孩儿快乐地坐在上面等着父亲上来陪她一道滑,待父亲在她身后坐好,牵起她的小手之后,两人从滑梯上一泄而下,小姑娘又紧张又开心,咿咿呀呀地在父亲怀里兴奋地叫着。
      那时候的曹以歌母亲又年轻又美貌,身体也健康,气色更是相当不错,在公园的角落里发着抖的曹以歌贪婪地望着这个时候的母亲,此时的母亲眼里只有温柔的甜蜜,半丝忧愁都无。
      这三个人在梦中短短一会儿就不见了,然后是抱着一盒饭亟亟而走的曹以歌穿过这道滑梯朝医院狂奔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就在黄昏之中看见父亲抓着另一个小孩的手,带着他打秋千。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曹以歌知道,那是父亲在外面的女人的孩子,虽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然而此时他为了要讨那女人的欢心,却卑躬屈膝,把许久不在她面前露出的笑容与慈爱都给了那孩子。
      曹以歌与父亲的目光短暂相遇,父亲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撇开,曹以歌也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回,死死搂住盒饭,朝医院的方向跑去。
      那是母亲住院的第一周,缩在公园一隅的曹以歌还记着那时候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的脸色,蜡黄又憔悴,而与她争吵打到她住院的那家人此时正在公园里有父亲陪着荡秋千。曹以歌浑身发着抖,眼睛死死盯着那家人,似乎要把他们的样子刻在脑子里,刻在心里,她憎恨所有人,她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出轨,但是却被传说与这个女人相处暧昧,母亲一听就发了火,在街上相遇的时候拉着父亲与这女人对质,那女人借机狠揍了母亲一顿,父亲却双手闲闲站在一旁,谁也不帮,瞧着看戏。后来双方进了警局,父亲满脸自豪地说他没有插手此事,此事与他没有干系,全是这两个疯女人在街上打起来了,他想劝架,但害怕误伤。
      不过后来,当母亲送入医院之后,父亲却花了不少钱把被拘留的那个故意伤人的女人给保释了出来,两个人就这么好在了一起,也许以前就有端倪,也许之后是王八看对眼,但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曹以歌已经恶狠狠地把那个女人猛揍了一顿,并且把那个小男孩吓到尿了裤子。
      那时候她才16岁,小小的身板,却有豁命的戾气。
      之后那女人就从她眼前消失了,却不顶用,父亲不会因为她揍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寻欢作乐的机会,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尤其是出院的母亲青春不再,脸色憔悴,头脑时而痴呆,这就更加使父亲有了作威作福的资本。
      父亲丑恶的笑脸消失在了梦境之中,接着是曹以歌前年从国外回家过暑假,只有母亲一个人去机场接她,母亲不会开车,只好做地铁去,打车回——为了省钱。见到曹以歌之后母女俩欣喜若狂地相拥,然后就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又是那个公园,又是那个滑梯,曹以歌看见之后说想停车在这里下,她想玩滑梯,母亲笑她这么大了还贪玩,曹以歌却不依,头一回对母亲撒了娇,一定要坐,于是母女俩就下了车,母亲看行李,曹以歌一路狂奔到滑梯面前兴高采烈地爬上去,然后背后咣当一声响,母亲昏厥在了原地。
      那是母亲第二次住院,也是唯一一次,医院里差点下了病危通知书。
      父亲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冰冷的病房里曹以歌手脚哆嗦地茫然望着母亲,她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姥姥姥爷,亲戚什么的都因为长久不联络而不熟悉,朋友,她的朋友很少很少。
      她只有妈妈,心中全部的依赖,感情的维系者,只有母亲,如果她走了,那么这个世界只会剩下曹以歌一个人了。
      她恐慌到了极点,时差外加一夜没睡导致她身体极度疲乏,她靠在病床跟前,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泪,哭了睡,睡了哭,哭到神志不清,哭到脑子嗡嗡地叫,好在她的母亲最终还是舍不得她,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在她不安的睡梦中牵起她的小手,抚顺了她因做噩梦而剧烈抖动的身体。
      那之后曹以歌一再恳求父亲对母亲好一点,为了母亲她什么都愿意做。父亲只冷淡地说了声:“女儿长大了,知道心疼父母了。”就又继续他的花天酒地,对妻子的身体不闻不问。曹以歌在那个暑假担起了家中的大小事,洗衣,煮饭,清洁,从早忙到晚,还要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好玩的事逗母亲开心,还带母亲去旅游散心。钱从父亲那里要不到,她就自己赚,什么零工都做,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只要有母亲在身边,只要有她在身边,她什么都能挨,什么苦都愿意担。
      梦境中的画面一转,曹以歌身处于一个闭塞的黑漆的走廊,什么都没有,一盏灯都不见,她蹲在走廊上浑身抖如筛糠,在黑暗中,一切都是寂静无声,令人窒息。
      她蹲在那里又恐惧又茫然,似乎这才是她真正的内心世界,这才是她每天都在待的地方,这跟现实世界没什么不同,这跟她从小挨过的日子,没有半点不同。
      她身体越来越抖,情绪越来越不稳,她大口喘气,却觉得口鼻之间根本没有清新空气,她渴望白天、阳光、温暖与真正的心灵自由,却发现这一团漆黑死死罩住她的心,吸走了所有带有活力的东西。
      她除了恐惧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咬着嘴唇,一下又一下如精神失常的人那般点着头,数着数,分散注意力,但这压抑的地方实在太不容易被忽略了。
      越来越绝望,越来越难捱,越来越窒息——
      突然,就在此时,有一只大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像是带有魔力似的,那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似乎完全可以驱逐这黑暗一片的无声压抑,曹以歌略回了回头,她没有看清这只手的主人的脸,但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站起来,我带你走出去。”
      曹以歌愣了愣,然后就被那只手托着站了起来。
      她还在发抖,但那只手却牵住了她的,然后那个陌生的,全然不认识的人领先走在前面,大踏步走在前面,走廊里都是他坚定有力的脚步声,一切似乎不再那么死寂沉沉,而是慢慢开始有了声音,有了光亮,那人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拽离了这片黑暗。
      一觉醒来,清晨房檐的露水打在她脸上,曹以歌睡眼迷离地摸了把脸,早晨的曦光使她恍若还在梦里,一切都那么美,而更美的东西正迅速地破云而来,她动了动身体,低头一看,发现昨晚救下的那只黑猫正在她怀里趴着,见她醒了,便懒洋洋地朝她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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