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鲜花的疯女人》狐不喜她

3、梦

　　裘曼蔓被沈一清摇醒的时候酒吧里已经没人了，夜里的五光十色已褪去了神秘的外衣，露出了原本的焦黑的钢精水泥。昨天布置在现场的那些断臂瘸腿，脑浆肚肠全被清洁阿姨一股脑儿扒拉下来堆在了舞池中央，像是一处大型分尸现场，现在正准备集中毁尸灭迹。
　　“你有病啊沈一清，干嘛不早点叫醒我回去啊！”裘曼蔓一手揉着自己僵硬酸胀的脖子，一手毫不留情地拍在沈一清那纤细娇贵的胳膊肘子上。
　　“哎哟！轻点轻点，都给打折了！”
　　沈一清抱着胳膊跳开，离裘曼蔓远了一些，然后才说：“是我不想回去吗？是你祖宗非抱着沙发脚说这是你家，今天谁敢动你你就灭了他全家。”
　　其实不是，是裘曼蔓喝多了，潜意识里大概是想起来往年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哭了出来，沈一清知道怎么回事，裘曼蔓要呆在酒吧里不回去，他也不会硬劝，只是没想到哭着哭着暴脾气还上来了。
　　裘曼蔓一边从沙发上起身，一边捡起早已被糟蹋地不成德行的外套往身上套，然后对着沈一清嗤之以鼻：“沈一清你没脑子就算了，还当我也没么？这么傻逼的话不可能从我裘曼蔓嘴里说出来！”
　　沈一清像个小弟似的跟在裘曼蔓这个一夜宿醉的□□大佬身后，指了指舞台中间的那一堆残肢断臂说：“咯！不信你自己看。”
　　“看什么？”裘曼蔓顺着沈一清的手指看到了舞池中央的那一堆残肢断臂，“怎么了？你不会要说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我裘曼蔓杀人分尸的证据吧？”
　　“杀人分尸倒不至于，你仔细看看那中间有没有点儿什么特别的，或是说熟悉的东西？”
　　裘曼蔓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大清早的在这里陪着沈一清发疯。
　　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那堆已经被清洁阿姨收拾了一大半的垃圾，终于在中间看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吉他？谁昨天这么疯狂？”裘曼蔓问沈一清。
　　没等沈一清回答，裘曼蔓眯着眼睛眼睛揉了一把发酸的脖子，嗤之以鼻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啊？”
　　“是没什么稀奇的，但......”沈一清用手指了指裘曼蔓，然后接着说：“那个破烂不堪的吉他是被你裘曼蔓砸烂的！”沈一清说完就叉腰立住了，一副有些气，又委屈的样子。
　　裘曼蔓有些蒙了，她无缘无故好好地为什么要砸人家吉他，就算喝醉了也不至于真的发疯吧？
　　“不可能！我酒量不会那么差！”裘曼蔓张口否认。
　　“是是是，你酒量不会那么差！我就出去送了一下大成和邱子，回来你就跟人家乐队贝斯手干起来了，非说人家撞了你不道歉，拦着不让人走，我看那贝斯手隔着面具的眼神都想拧断你脖子，好家伙，结果没等到人拧断你脖子，你一生气直接抢了人家吉他过来砸了。我说裘曼蔓啊，祖宗啊，你是吃炮仗长大的吗，昨天晚上那个人挤人的，脚踩脚的情况，擦一下碰一下都是正常的，那退一万步讲，就算人家真的撞到你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就不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们乐队了，我现在怀疑你们之间可能隔着世仇！你这喜欢也太暴躁了......”
　　裘曼蔓听着沈一清嘴里不停地嘚啵嘚啵，伸手扶着旁边的沙发靠背，刚想坐下来回忆回忆昨天的时候，酒吧经理出现了：“不好意思啊女士，我们酒吧已经打烊了，大伙儿都赶着下班，您看......”
　　裘曼蔓尴尬的扭着个半蹲的身体不知所措，脑子里全是昨天晚上的光怪陆离，群魔乱舞，以及那一声声“我想要溺死在深海里，我想要消亡血光里......”
　　看着情况不对，沈一清终于停住了唐僧念经，解救裘曼蔓于水火之中，一把拉直了裘曼蔓扭曲的身躯，对着那边笑靥如花的经理道：“不好意思啊王经理，我们家这孩子酒喝多了，脑子还有点儿不清醒，我现在就带她回家的！”
　　那所谓的王经理，故作惊讶的看着说话的沈一清，“哎呀，这是沈先生的朋友呀，是在是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店白天必须得关店，要不给这位小姐在楼上开个房间？”
　　沈一清心里门儿清，把裘曼蔓往怀里一拽，道：“耽误你下班时间了，就不麻烦了。”然后拽着裘曼蔓往门外走。
　　“哎，沈先生慢走。”那王经理招呼道。
　　出了Prions，裘曼蔓总算回过一点儿味儿来了。大概是最近太喜形于色了，喝了一点酒之后脑子里一下没控制住群魔乱舞，一时间想岔了把人给对错号了，脾气一上来就撸袖子干仗了。
　　裘曼蔓在兜里摸着半天也没摸着自己的烟和打火机，最后还是沈一清把自己的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看着裘曼蔓一脸疲惫的样子，沈一清忽然就心疼了，“那个，曼蔓......”
　　裘曼蔓“啪”一声点燃了香烟，看着烟雾袅袅升起的时候，她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点，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之后问沈一清：“昨天的事怎么解决？”
　　沈一清收敛了神情，道：“我说赔给他钱，那贝斯手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不耐烦，愣是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说，最后还是他们那个主唱出面调节的，我就加了那个主唱把钱转给他了。”
　　“多少钱啊我给你。”裘曼蔓眼神飘在了远处，语气也是飘的。
　　沈一清拿出手机一看，明晃晃的10000块钱转账并没有人收。想来当时他也确实没问那个贝斯多少钱，不过看样子年纪都还小，应该都是学生，乐器大概也不会贵到哪里去，于是就转了个整数，想来应该是够了的。
　　沈一清把手机屏幕灭了，看着裘曼蔓神情恍惚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送裘曼蔓回家。
　　“咱们是好姐妹，这么点儿钱不用你操心了，下次你请我吃饭，今天我先送你回家，好吗？”
　　裘曼蔓把烟掐灭，冲沈一清点了点头。
　　沈一清把裘曼蔓送回家，看着裘曼蔓洗完澡，躺下睡着之后才离开。
　　裘曼蔓听着沈一清的脚步越走越远，最后是防盗门咔嚓一声扣上，屋子里静悄悄的，能听见墙上挂钟“咔咔”走针的声音。
　　裘曼蔓睁开眼，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魔怔一般垮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把手机摸出来找到那首《死海》点了循环播放。
　　“想要逃离在黑夜里，
　　和月光一起奔跑，
　　忘掉烦恼，

　　想要溺死在深海里，
　　和游鱼一起沉睡，
　　忘掉秘密，

　　沉默在大多数人的死海，
　　......”
　　屋子里有了歌声，尽管还是冷冷清清的，但是已经不是那么安静了。按理来说，她裘曼蔓这一生理应早已习惯了安静，可怎么有时候就是不受控制地妄想在清冷里寻找热闹呢？
　　发了一会儿呆，裘曼蔓拿起床头柜上没缝完的布娃娃开始神情专注地一针一线穿引起来。
　　裘曼蔓的房间很简单，除了床和柜子就是大大小小的手工娃娃，这些娃娃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那个床头柜上的不知道是猫还是狗的样子的布偶是裘曼蔓上次相亲失败之后回来没做完的，今天她想把它完成。
　　时间在循环里悄无声息的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裘曼蔓捏着布偶的一只脚靠在床上睡着了，风挟裹着雨丝交织成一片凄婉的乐章。
　　裘曼蔓听见远处有水声急急湍流，雨是下的非常隐晦的那种，仿佛隔了一层玻璃罩子。
　　她抱着一个大布娃娃，坐在一个有绿柳的湖畔，远处有两个人走过来，她并不认识。但这两个人看到坐在湖畔的裘曼蔓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嘲笑她抱着一个大布娃娃，还非常小声地说裘曼蔓抱着的其实不是一个毛绒布娃娃，而是一具蜡像尸体。
　　裘曼蔓很清楚自己抱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个布娃娃，所以她看都不看那两个人一眼，只是紧了紧自己怀里的娃娃。她听见远处的风声越来越大，流水声越来越清晰，似是有海怪要席卷而来，水花拍打在岩石上发出激烈的抗议。
　　就在这时候，裘曼蔓怀里的布偶以一种不可描述的状态极速发生着变化，白色上蜡的手臂清晰的倒映在裘曼蔓的瞳孔里，怀里的布娃娃开始不断加重，变得和尸体一样有分量。
　　裘曼蔓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她努力地挣扎着想要醒来，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能看到周围微弱的亮光，可她就是怎么也挣脱不开梦境。她想要大声叫出来，可偏偏就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像一条溺死在深海里的游鱼，不断的被深海挤压，被海草缠绕捆绑，被黑暗吞噬......
　　好不容易从梦里逃脱，裘曼蔓瘫软在床上，双目放空，神情上似乎还能看见梦里那个不断变化，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蜡人布偶。
　　感觉上已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实际上也不过才过去两三分钟而已，裘曼蔓转动眼珠朝窗户的方向望去，依稀可辨外面有稀稀疏疏的阳光洒下来。
　　裘曼蔓伸出哆哆嗦嗦的手到处摸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能让自己安心的烟和打火机，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的打火机和烟大概是在昨天的一片混乱中弄丢了。
　　又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裘曼蔓把手边的那个形状怪异的娃娃扔回了床头柜上的编织篮里，这个娃娃她还是没有缝制完成。
　　起床随手套了一件衣服就跌跌撞撞下楼去杂货铺里了，她在收银台背后的架子上拿了一盒□□拆开，直到吸进去了一口烟，靠在墙上的裘曼蔓才感到一点安心。
　　过往即便是被抛弃掉了，它也会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当你快要能感受到一点世界的美好的时候，它就会猝不及防的出现予你重击，张牙舞爪地撕裂你的快乐，提醒着你活在泥淖里的人永远不配拥有真正的解脱和快乐。
　　“深渊从来没有离开过，它只是安静的在凝视，凝视着我，随时等待着我再次回到空洞的黑暗里。”
　　裘曼蔓轻笑了一声，把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里，走到门口推开了那一扇老旧的卷闸门，历经风霜的铁门已经生锈，向上卷起的时候会发出非常刺耳的嘎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