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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临河路 ...

  •   临河路是老城区的一部份,曾经也繁华过,是县里最大的农贸果蔬市场,那个时候许多人都到临河路来做生意,包括其他县城的外地人,两岸杨柳依依,行人摩肩擦踵,煞是热闹繁华。但旧时光景如同已逝河水一般一去不复返,更大更完善的华西批发市场随着市政府的新规划应运而生,高楼大厦此起彼伏,但裘曼蔓所在的县城虽然紧挨着市区,但并没有被规划进去,就这么在边缘破败着,渐渐没落沦为迟暮夕阳。
      但,这里依然是大多数人生存和安家的地方。
      清晨河岸两侧的绿柳下会有近郊的阿公阿婆或挑担或垮篮来卖自家种的无公害绿蔬,时令到了的时候也会卖一些家里吃不完的水果。附近的居民大多数都是老住户了,没有随上华西批发市场的那股新潮风的人,依旧会在天不亮就起来搭灶生火布桌摆摊,包子油条小米粥,大饼油馅儿米豆皮,黄洋芋炕土豆金花泡菜配一碗,很是丰富多彩。
      裘曼蔓坐在杂货铺的门口,听着远处烟火腾升的清晨,看着桐花巷里的五金店、干料店、毛线店、裁缝铺以及麻将馆一个一个的打开,就像是等待着开盲盒一样,看着从盒子里走出各式各样的人来。有人会转出桐花巷去临河路买些早饭回来吃,也有人绕出巷子开车去远处的新城区上班了,还有老头老太太去河边遛弯儿的,回头再捎一把青菜或者一块豆腐回来,简单吃个午饭。
      像这样守着铺子过日子的人,忙的时候大多在临河路边的小餐馆里随便点个送餐什么的,或者买一点摊贩早上没卖完的包子馒头对付一下,不忙的时候一般都是架一个煤球炉子自己捣鼓点吃食。
      当然,这些是大多数人的状态,并不包括裘曼蔓。她就像是一个游离在生活边缘的人,时而在生活里,时而隐身在生活之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裘曼蔓就坐在杂货铺门口了,也许是凌晨三四点,也许是一夜未眠,总之早上桐花巷的人一开门就看到她已经坐在那里了。
      初冬的清晨是寒凉的,裘曼蔓就那么坐着,一只手夹着一支烟,另一只手握着烟盒和打火机一直坐到临河路在晨光微熹里苏醒。
      桐花巷里的人一般不会自讨没趣跟裘曼蔓唠嗑,但是除了她刚来桐花巷的那阵儿被这里的人奇怪过之外,后来大家好像也就习惯了,该买东西的买买,偶尔也会送点儿自家做的好吃的给她,拉近一下邻里关系。
      当然,送吃的这事只有拥有慈母心肠的人最爱做。
      比如李喜奥他妈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天是李喜奥一月一次的放风时间,他端着一碗他妈妈李兰梅做好的红烧肉,挎着一个小竹篮就往裘曼蔓的杂货铺里跑,掀开门帘就喊:“曼蔓姐吃饭啦!”
      天气渐冷,裘曼蔓把门上的布帘子放了下来,李喜奥喊她的时候她正揣着个小本本在清点货架上的货物,缺什么补什么,过期的就扔掉,反正这杂货铺就跟她本人一样不死不活的将就着。
      裘曼蔓从货架背后绕出来,看到李喜奥正从竹篮里拿出一个一个的大碗,里面盛满了肉蔬饭食,饭菜的香味儿一下子就把屋子填满了。
      裘曼蔓把小本本夹好一边往抽屉里放,一边对着李喜奥皱眉:“你拿这么多菜来干嘛啊?”
      李喜奥自己从杂货铺门口拖了一把椅子进来对着收银台放好坐在,最后从竹篮里抽出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了裘曼蔓,“当然是吃啊,还能干嘛?”
      裘曼蔓接过筷子,盯着自顾自刨饭的李喜奥道:“我说你好不容易放一次假,你不在家陪你爹妈吃饭,跑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啊?”
      李喜奥夹了一坨红烧肉往嘴里塞,招呼裘曼蔓快点坐下,“我妈做的这个红烧肉真没话说!你赶紧坐下吃吧!”
      裘曼蔓拿着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坐下跟李喜奥共进这顿关怀晚餐。
      她其实也不是真的不懂吧,自打来了桐花巷除了沈一清之外基本上也就没有别人来过来,无论是喜奥妈妈平时做了什么好吃的送过来,还是李喜奥放假会端上饭菜留下来陪她吃饭,这些都是来自外界对她的关怀。
      温情质朴的人间烟火。
      “发什么呆啊!吃饭!”李喜奥举着筷子瞅裘曼蔓。
      “好了好了知道了。”裘曼蔓先夹了一筷子西葫芦烩鸡蛋,然后又捡了一块儿红烧肉裹着饭粒儿送进了嘴里。
      “你说你好好的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你妈一样啰嗦啊!”
      “裘曼蔓我跟你讲,你这样说我妈妈我可跟她告状了,让你以后没得红烧肉吃!”
      “哈哈哈,那你尽管去好了!”
      烟火气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候它能够让你迅速脱离烦恼,获得愉悦,而有时候它也能够一声不响将你拽入深渊。
      裘曼蔓跟李喜奥对坐在杂货铺里吃饭,期间李喜奥起身去货架上拿了两罐可乐。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李喜奥在讲,裘曼蔓听着。李喜奥讲他在学校的事儿,青春年少,神采飞扬,讲到最后说上周学校物理竞赛他又得奖了让裘曼蔓奖励他,请他吃学校边儿那家新开的牛肉火锅。
      李喜奥成绩好,在市一中上学。
      “你这小算盘打的挺好啊,来陪我吃饭是假,想坑我一顿火锅才是真的吧?”裘曼蔓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听完裘曼蔓的话,李喜奥两只筷子闭拢,两手往下巴下面一拱,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裘曼蔓委委屈屈道:“那姐姐就说愿不愿意被我坑嘛!”
      裘曼蔓看着一脸作妖的李喜奥,恨不得拿筷子给他头敲掉,但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虽然她确实不太喜欢扎堆去街上,但她拒绝不了李喜奥。
      “行了行了,收起你那一副恶心人的面孔,后天上午去吧,吃完了你刚好滚去学校上课。”
      “哎哟,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凶啊!”
      “你有完没完啊!”
      ........
      吃过饭,李喜奥把两个人扫荡干净的碗筷装进竹篮里,准备带回家去洗,裘曼蔓从货架上拿了一桶食用油和一袋小麦面粉给李喜奥。
      李喜奥看着油和面粉就大呼小叫:“啥意思啊?吃一顿饭,还要你自己出原材料是吧?”
      裘曼蔓伸手轻轻在李喜奥额头上点了一下,“你会不会说话啊,这叫礼尚往来懂不懂,人情世故有来有往才能细水长流啊!”
      “得,你这个‘来往’节奏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就20斤能拎的动吧?不需要我送了吧?”裘曼蔓把油和面粉挂到李喜奥的胳膊上,催着李喜奥赶紧回家,“快回去吧!放假在家好好陪陪自己的爹妈。”
      “你能逐客令不要下的这么明显吗?”单手拎20来斤东西其实还挺费劲儿的,李喜奥咬牙把面粉往上提了提。
      裘曼蔓掀开门帘把李喜奥请了出去,自己倚在门框上摇头道:“你真的好墨迹啊,娘们儿兮兮的!”
      李喜奥把油往地上一杵,破口道:“裘曼蔓,你这是人身攻击了!”
      “哈哈哈,行了行了,小破孩儿赶紧回去。”
      李喜奥一脸愤愤不平,裘曼蔓又哄道:“快回去吧!后天姐送你上学总可以了吧!”
      听罢,李喜奥挎着小竹篮,一手拎着金龙鱼调和油,一手拽着满香园小麦粉,转身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又倒回来了。
      “你真拎不动啊?”裘曼蔓倚在门框上看着李喜奥倒退回来的李喜奥说。
      “不是不是,我就突然想起来个事儿。”李喜奥指了指杂货铺斜对面那个有些下凹的小土坯房接着说:“你看见那个小破房子没?我听我妈他们说那房子竟然让卖出去了,你说是谁脑子这么不好使啊,在这么个破地方买这么个破房子有啥用啊?”
      裘曼蔓看着李喜奥的小嘴不停地叭叭,脸上一脸不耐烦就差拿起门边的扫帚赶人了,最后裘曼蔓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微笑道:“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喜奥八卦精,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点啊!不要学沈一清那个娘炮好吗!”最后裘曼蔓还是忍不住抄起扫帚朝李喜奥挥了挥,吓得李喜奥兜着油和面一瞬间就落荒而逃了。
      李喜奥还没走远,另一个温柔里刻着尖酸刻薄的声音就响起了,“死丫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损我的吗?爷好歹也是一米八的大汉好吗?”
      裘曼蔓见沈一清来了更是白眼都懒得翻了,兀自掀开门帘就进屋了,等到沈一清跟着进来之后才补刀:“你也就一米七七多一点好吗?还真当什么都可以四舍五入是吧?”
      沈一清气哄哄的把精致Louis Vuitton小包往裘曼蔓的收银台上用力一掷,“我这收银台可没你那包包值钱,摔坏了我可不赔哦!”裘曼蔓调笑道。
      沈一清就着之前李喜奥坐过的椅子坐下来,看着裘曼蔓眼角未散尽的笑意说:“今儿捡钱了还是咋地?这么高兴?”
      裘曼蔓摸出一支烟递给沈一清被沈一清拍开了,她就自己给自己点上了,没骨头似的依在货架上看着沈一清。
      一支烟抽完,沈一清终于开口了。
      “曼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沈一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委屈。
      “嗯?”裘曼蔓在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只是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单音节,她没有过多的追问,因为她知道沈一清还有话要说。
      “可他妈的竟然是个直的,他抱过我之后他告诉我他是个直的!操他妈的!”沈一清突然就爆发了,尖利的咆哮压过了远处马路上的汽笛声,巷子里突兀地划过一声自行车的铃响。
      沈一清爆发过后,就不再说话了,垂着眸子平静的流泪。
      裘曼蔓就这么靠在货架上看着他哭,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从烟盒里抽出烟来点燃,直到沈一清被呛的咳出声来。
      “裘曼蔓,你他妈是不是想给自己抽死?”沈一清带着浓重的鼻音朝着裘曼蔓吼,见裘曼蔓还没有停下来,他自己起身上前从裘曼蔓手里抢过烟头踩灭了。
      裘曼蔓就这么倚在货架上看着沈一清,她与沈一清的身高相差不大,这样看着沈一清颇有几分相互对峙的感觉。
      裘曼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货架上摸出了两瓶江小白,沈一清看着裘曼蔓递过来的酒,竟然神经兮兮的笑了起来,接过裘曼蔓递过来的酒之后才说:“曼蔓,你真不会安慰人。”
      “怎么样才算会?跟你一起抱头痛哭吗?”裘曼蔓拧开瓶盖跟沈一清碰了一个酒瓶子。
      “那倒也大可不必。”沈一清也喝了一口酒。“都说浊世而清,你是难得糊涂.......”
      “别,打住,不要给我扣这些乱七八糟的帽子,你知道的,骨子里我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我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一直以来都是沈一清关怀她更多一些,所以当沈一清真的遇到点啥事的时候她只能手足无措,说不出来一句话只能点燃香烟焚祭。
      沈一清笑了笑一口气喝掉了瓶子里的所有酒,才说:“我就是想要在脆弱的时候让我觉得我背后不是悬崖,我可以有一个歇一歇脚的地方。”说完沈一清自己又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酒下来。
      裘曼蔓伸手把沈一清往怀里带了带,“虽然我是烂掉了的朽木可能不是那么靠得住,但你身后一定不是悬崖,以后也会有更坚实的墙。”
      裘曼蔓很少说这些没有用的虚话,但是她知道今夜的沈一清需要。
      那晚裘曼蔓跟沈一清两个人一开始是站在货架前喝,后来直接歪倒在地上了,货架上的饮料火腿肠泡面什么的被撞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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