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月月岛玫瑰

2、避而不谈

　　江秋白看着面前的人，大力的拖开椅子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方唯。脸上带着旁人读不懂的情绪，没说话。
　　就只是那么盯着。一时间争论无言。
　　江秋白清瘦的面庞上的眼神锐利，像是硬生生的要把人刺出一个血窟窿来。
　　方唯的经纪人瞧这阵仗不对，及时出来阻挡了江秋白的视线，站在方唯的身前，他打着圆场伸出手说“你好，江医生。”
　　江秋白闻言，淡淡的瞥了一眼眼前低着头的人，不动声色的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仍是不苟言笑，同方唯的经纪人客套的握了握手。这才缓缓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椅子在地上拖拉的声音刺耳。方唯的眼终于抬起来直视。她带着黑色的口罩，旁人只看得见那一双眼。可只那双眼，江秋白到死也会认得。不过这些年过去，那眼中竟多了许多他读不懂的悲喜。
　　方唯的经纪人一坐下就开始同江秋白讲起方唯的病情“江医生，我相信您已经看过我们家方唯的病历报告了，我想知道她这个病，应该就算得上是一种隐藏在身体里的病吧，那会对她个人的生活和工作造成什么伤害吗？您也知道，我们家谈谈做的工作还是比较特殊的啊。”江秋白低头冗自沉默，却依稀记得他之前在看方唯的病历报告时，最后的初步诊断上写着几个英文字母：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像是想到了什么，江秋白脸色一变，突然发难望向方唯，问道：
　　“告诉我，四年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语气分明笃定，却在瞧见方唯的眼睛时不由得低了语调，语末，已成了喃喃自语。
　　一汪死水，毫无波澜的一双眼。看的人心惊。
　　方唯听见这话唇角轻瞥，在口罩的遮掩下几欲笑出声来。
　　四年前她二十岁，正是喜欢做梦的年纪。
　　满脑子想的都是和他怎样有一个圆满的未来。
　　二十四岁的方唯想起那些她和他的时光，那些年轻的刚刚好的日子，阳光倾落，风和雨都不舍。她的心绪细腻低吟过，她的笑容无比真诚过。
　　方唯细数那些时刻，她爱上了她最爱的人，为他做过最轻狂的梦，彼时心还不曾被困住，江湖偶尔也是温柔的。
　　方唯的头又重新低了下去，叫人看不见脸。
　　江秋白的脸色压抑的可怕，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不知道。
　　来不及细说，他的脑海里只回想着有关于PTSD的一系列症状和研究。
　　方唯的经纪人叫司放，三十出头的年纪，精明强干，有目的性，有功利心，运筹帷幄。在他带方唯的这几年里，帮着解决了不少问题，对于方唯的私事也很有分寸。
　　他的资料里，这江秋白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原来是临床心理学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在法国读书工作了几个年头，后来回到中国，又是一名精神科的主治医师，在国外创伤治疗中享有盛名，也算是国内有丰富经验的创伤治疗专家了，只不过他为人低调，在学术上不欲张扬，属于埋头做学问的那种人。也正因如此，司放在看了众多专家后，最终选择了江秋白。
　　江秋白想起之前在法国研究所里看见的资料，里面说美国对一般人群的调查发现，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成年人遭遇过至少一次的重大创伤性应激源，尽管这种应激源很常见，但是它会造成各种各样的心里紊乱。
　　江秋白停顿半晌说：“从目前症状来看，属于多重创伤，从现在起，她的症状会慢慢表现出来。目前她的情况属典型的转移障碍。和之前的缄默症相同，她现在的偶尔失聪，正是受到创伤后的身心反应。你可以回想一下她最近的生活里有什么和往常来说不同的地方。但检查神经系统和实验室检查都不能发现器质性损害。这是因为患者不能解决的内心冲突和愿望具有象征意义的转换。”江秋白尽量说的通俗易懂一点。
　　司放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方唯这种状况，神情开始严肃起来：“那需要怎么治疗？怎么才能让她恢复？”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治疗，这种情况一般在PTSD发生后，经常会突然发生也可能突然间恢复正常。”
　　江秋白看了司放一眼，继续说道：“病历报告上说方唯出现这种状况是在二十岁左右，创伤发生时年纪越小，PTSD发病率就越高，受到的伤害就严重，共病也会越来越多。她会胃肠不好，易惊吓，身上肌肉会莫名疼痛，抑郁和自闭是常态。严重时，会有自我伤害。即使情况稳定，和人群接触也有相当的困难。”
　　他扫到方唯的小助理和司放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顿了顿说：“可能由于之前发生的种种原因，我想这目前这里的环境不利于她的治疗和恢复，也很难排除外来干扰对她病情的进一步加深，所以，我建议的是你给她换个环境，应该对她的治疗会更有利。”
　　江秋白明显有更深一层的意思没有表露出来，但方唯早已经明白了。
　　她脱掉黑色的手套，玉白的手指，略显苍白的皮肤上，淡青色的的血管。方唯细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口罩被拉到下巴以下，脸上带着轻蔑地笑意。
　　“那江医生，你觉得我怎么治疗比较好呢？”
　　江秋白深深地凝视着方唯似笑非笑的眼，半晌，露出了个宠溺十足的笑。
　　方唯看着他的笑，一时间怔愣无言。
　　她看着他的笑，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方唯那时最心动的就是他在宿舍楼下等她的样子，白衣青树，树边还依偎有着一只小橘猫，方唯跑出宿舍楼奔向他就像奔向未来。
　　大概是因为很多年过去了，方唯还尚存着一丝理智，可她心里仍然清清楚楚记得，那个盛夏燥热的下午，他穿过人群让方唯递水给打完球大汗淋漓的他。
　　瞧见江秋白被女孩子给围住，方唯打翻了醋坛子。把水递给他对视的时候忍不住闪躲，等到把水接过去，拧开瓶子安静喝水的时候又忍不住想偷偷看一眼。
　　那日傍晚，方唯记得橘黄色的暖阳将他脸上的每一丝绒毛都镀上了金色的耀眼，等到江秋白把水喝完，方唯又是一副撅嘴赌气的模样，无视他伸过来的手。
　　仍旧是一个无奈却宠溺的笑。
　　只这一个相视而笑，方唯的心情又重新闪闪发光了。
　　她想，也许，年少的喜欢最深的感觉就是庆幸在最美好的时光遇到最美好的人，喜欢上应该喜欢的人。
　　他宠爱她像个孩子，她崇拜他像个英雄。
　　二十四岁的方唯想起年少时誓言，总是想起她自己歌词里的那句话：
　　“我没有为你伤春悲秋不配有憾事，你没有共我踏过万里不够剧情延续故事”
　　江秋白似乎也没想到方唯会直接的说这种话。他转头面向司放。说：“我有把握，三个月后可以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谈谈。”
　　看着司放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还没等他反驳提出质疑，江秋白接着说道“我和方唯原来上的是同一所大学，也算得上是老同学了，相信我，相信我的专业。”
　　方唯也没料想到江秋白会这么直接的从司放手里要人，眼见司放就要被江秋白给带偏，她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了拉司放的袖口，冷淡的的说：我拒绝。
　　江秋白仿佛没有听见这三个字一样。仍旧自顾自的跟司放说着他所构想的初步治疗方案。
　　“明天我会把详细的治疗方案发到你的邮箱，其余的关于方唯离开三个月的公关，以及与此之类的准备。我相信你们公司可以解决。”
　　司放似乎是还有话想说。只见江秋白淡淡的笑着，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
　　“三个月后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方唯，相信我。”
　　语气笃定，眼神坚定。司放眼中释然，心不由得放松下来。他反手握住方唯的手。另一只手，向江秋白伸出。微笑着说：“那，就拜托你了，江医生。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江秋白回握他的手，“放心，职责所在，定不辱命。”
　　司放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方唯冷眼盯着江秋白，站起来沉默的带上手套，把口罩从下巴处拉上去，踢开身后的椅子，司放唇边的笑一时间凝固住，倒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方唯心中闷躁的很，懒得去看他们的神情，从口罩里闷闷的发出声：
　　“随便你们。”
　　随后转身离开。
　　江秋白看着方唯瘦弱小巧的背影，想起这些年来看过的无数背影，有的些像她的，他可能会一直看着。直到那人转过头，陌生的面容让他清醒。
　　看着她的背影，江秋白想：
　　我的谈谈，我有一堆情话，想在起风的时候，日出的时候，花开的时候，在背后偷看你的时候，慢慢说给你听。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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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概就两天更五千，请多多关照。有什么专业问题要修改的请指正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