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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   仪霏接过那碗黑得像墨的药,闻了闻,气味中都透出一股苦涩,面露难色:“这药看着就瘆得慌……”

      “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天天喂你喝这药,不喝得挺好吗。赶紧喝了我去洗碗。”

      仪霏苦笑:“我怀疑我就是被这药苦醒的。”他踌躇半晌,横下心将黑漆漆的药一饮而尽,只觉得浑身的血肉都要被它给浸苦了。他喝完连声咳嗽,嫌弃地将碗递回去,问道:“有没有手绢?”

      南宫蕴愣了愣:“我给你找块。”

      “不用了。”仪霏直接用手指轻轻将唇边的水迹拭去。

      南宫蕴道;“你体内寒毒未尽,暂时不要运功,否则很可能遭到反噬。我先用药减轻寒毒,待你身体好些,我再用内力帮你逼出。”

      仪霏暗自庆幸自己顺其自然,没有强行冲开体内阻塞,称赞道:“你于医理也很精通呀。”

      南宫蕴尴尬地笑了笑,迟疑道:“呃,其实我都没怎么学过医术,都是按医书里来的,能救活你……很大程度上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仪霏脸色顿变,恍然觉得刚刚饮下的药变成了毒蛇在腹中乱窜。

      见对方眼神复杂,南宫蕴挠头道:“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带你去了三个镇上看大夫,他们都束手无策,我就只好照本宣科亲自上了……”

      仪霏听罢觉得又后怕又好笑:怕的是万一南宫蕴行差踏错,自己便要枉死;笑的是又有些钦佩他,仅凭着这些不能说话不能动的医书,居然能将自己救活,可见天赋非凡。

      他安慰南宫蕴:“你不要太过紧张,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便是再折在你手中,我也无可抱怨。”

      南宫蕴见他不但不怪自己,还温言安慰,一股侠义之气油然而生:“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治好,不然就让我……”

      仪霏笑着打断他:“我信你。”

      南宫蕴感动于他如此信任自己,端着碗离开时都是蹦蹦跳跳的。

      ·

      渔村临海,夜里极静,惟有温柔的涛声缠绵如曲,仪霏起先心里有事,辗转反侧,后来也渐渐睡着了。

      他是被一声鸡鸣闹醒的。

      那一声破晓之后,临近的公鸡们不甘示弱,纷纷宣誓主权,一声啼得比一声响亮,便是敲黄锣捶打鼓也没有这来得震耳欲聋。

      仪霏被惊醒后茫然无措,天才刚刚亮,屋里还昏沉沉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有人道:“哎哟,你被吵醒了吧?”是南宫蕴。

      仪霏苦笑:“你们家公鸡叫得够大声的啊。”

      “等它们都吊过嗓子就没事了,你再睡吧。”

      仪霏揉揉眼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喂猪。”

      仪霏以为自己听错了:“喂猪?”

      “嗯。”南宫蕴关上门,留下仪霏一个人犯嘀咕,他实在有点难以把白净瘦精瘦的少年和“喂猪”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猪是前年买的,每年八月底要举行海神祭,南宫蕴算算马上要轮到自己家,就去买了头小猪回来养,日后当作牺牲。猪买回来时只有一点小,还可以抱在怀里,南宫蕴喂养得很尽心,除了家里的剩饭剩菜,还经常去割它爱吃的灰菜、鸡爪子菜、车轱辘菜之类,如今养得膘肥体壮,有一回邻居李二哥来借酱油,看见猪圈里的猪,咋舌道:“乖乖,宰了够全村人吃了。”

      喂完猪,南宫蕴去鸡舍里收鸡蛋。他常去捉些蜈蚣、蚱蜢给鸡加餐,还把鱼骨和贝壳磨成粉掺在饲料中,因此鸡下的蛋个大、好看、味道佳,每回拿去市场上总是卖得最快的。

      这么一忙活,天幕整个都掀开了,露出白亮的底。昨天的鸡汤还剩大半罐,南宫蕴用来下了两碗面条,还特意给仪霏那碗打了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仪霏洗漱完毕,起来吃饭,尝了一口汤,皱眉问:“这是昨天的汤?”

      南宫蕴一碗面条都快见底了,咬着筷子含糊地问:“怎么?”

      仪霏犹豫道:“我不吃隔夜的东西。”

      南宫蕴刚打算说话,又咽回去,叹了口气道:“我再给你重新弄一碗新鲜的。”他进厨房把面条和蔬菜放在沸水里焯了一遍,加上酱醋搅拌均匀,最后淋几滴香油,撒上一撮碧绿葱花,端上桌。

      “都是新鲜的。”南宫蕴把自己碗里最后几口面扒拉完,把碗和仪霏那碗面都端进厨房。

      仪霏还从来没吃过制作这么简单的面,但是颜色很好看,而且香气扑鼻,试了一口,一点也不油腻,爽口劲道,唇齿留香。

      那厢南宫蕴取了墙上挂的斗笠戴上,边系带子边说:“书房随便用,你要是嫌屋里闷了,去外面走走也行,我去田里了。”

      仪霏迟疑道:“你要我给你去田里送饭吗?”

      南宫蕴差点喷了,好笑道:“你会做饭吗?”

      仪霏摇摇头。

      “二嫂给二哥送饭的时候会给我捎上的,你不用担心。”

      “你还有二哥?”

      “……不是,村里人家大多姓李,都是沾亲带故的,李二哥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这么叫,不是他真是我二哥。你要是有急事需要我赶回来,就差绝群来找我——绝群就是后院那匹马。”绝群出生的时候南宫谨问他想取什么名,他那时候正在看《西京杂记》,觉得“九逸”之中“绝群”这个名字听起来挺威风,就选了这个名,南宫谨便依了他的意思。

      南宫蕴说完背上竹篓,拎着水壶和镰刀出门去了。

      他这几天没来田里,稻谷间的杂草有些多,一早上专门除杂草了。他邻近都是种了几十年田的老庄稼人,一个个已经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纷纷打起了赤膊,唯独南宫蕴一副还可以接着再干一上午的精神样。一位老人家笑道:“这娃身体扎实啊,比俺们都强。”

      李二哥跟他夸道:“这孩子力气大,能吃苦,家里就他一个人,事事给安排得有理有条,还会看出写字呢。我家那混小子能有他一半能耐,我做梦都给笑醒啰!”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影子缩得只能贴在脚边。女人和孩子们送水和食物到地里,大伙都找树荫坐下,享受难得的阴凉。李二嫂也给南宫蕴捎了饭菜:苋菜、鸡蛋、腌萝卜。二嫂腌萝卜的技艺是全村最高的,咬一口脆生生,就着一小勺他能吃一大碗饭。

      闲聊间有人问道:“蕴哥儿,你前些日子带回家的那个男娃怎么样了?”村子不大,稍微有件大事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村的人就全知道了。仪霏被海豚抵上岸的时候许多小孩都看到了,估计回家全跟爹妈说了。

      南宫蕴咽下嘴里的紫菜汤:“后来醒了,现在还在我家养病呢。”

      又有人好奇地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听说他是被海豚送到岸边的,是中途掉海里了?”

      虽然知道村里人没什么坏心,纯粹是好奇,南宫蕴也不想把仪霏的事张扬出去,便道:“我还没来得及问,等他身体好点我再问吧,免得把人给刺激了。”

      一人笑道:“你救的这人要是富贵人家的哪位公子哥儿就好了,到时候他一回家,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众人一齐笑了:“那敢情好了。”南宫蕴附和了两声,低头专心吃饭,不再言语。

      南宫蕴回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仪霏却不在家中,料想应该也快回来了,南宫蕴便没有多想,洗净手开始做晚饭。他回来时经过田边小池塘,顺道捞了几条泥鳅和一小堆螺蛳回来。泥鳅本来打算直接烧的,但他想起仪霏的挑剔劲儿,生怕做得不精细那人又不肯吃,便把肉都剐下来切成丝。螺蛳泡在水里,等把淤泥沙土都吐干净了,一个个用针把肉挑出来。本来按南宫蕴的偏好肯定是要放浓油重盐和辣椒一顿猛炒,可是仪霏大病初愈吃不了太辣的,便改成了煮汤。又炒了一叠茭白,仪霏还没有回来,南宫蕴有些担心,正打算出门去找人,对方就优哉游哉地回来了。

      南宫蕴抱怨道:“这么晚才回,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仪霏笑道:“巴掌大一块地,我还能迷路?”突然觉察到什么,似笑非笑:“你不会迷过路吧?”

      南宫蕴一梗,挥手道:“吃饭吃饭。”倒真还被仪霏说中了,南宫蕴小时候有点迷糊,在海边跟大伙一块玩捉迷藏,藏得太隐蔽没人发现,就那么睡着了,等其他孩子都回家了他才醒,一个人往家里走走岔了道,坐在田垄边哭,还是南宫谨打着灯笼把他找回来了。

      仪霏见自己碗里是白米饭,南宫蕴碗里则是面条和米饭糊在一块的一碗东西,皱眉问:“那是什么?”

      “你早上没动的那碗面,我又添了些饭,加水煮稠就成了。”

      仪霏开了眼界:“……还能这样吃?”

      南宫蕴夹了几根泥鳅丝放进碗里:“大少爷,豪门有豪门的吃法,穷人也有穷人的吃法——我们的快乐你想象不到的。其实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仪霏赶紧摆手:“不了不了。”

      螺蛳汤很鲜美,螺蛳肉咬下去汁水充盈,富有弹性,老豆腐吸足了汤汁,爽滑可口。仪霏吃饭一向矜持有度,米饭吃饭了也忍不住多夹了两块豆腐。

      南宫蕴打算收拾桌子,仪霏拦住他:“我来吧。”

      “你来?”南宫蕴哑然失笑,“你既是客人又是病人,哪有让你来的道理?”

      “这些事全归你做,我于心难安……”

      南宫蕴放下抹布笑问:“你以前干过这些活吗?”

      仪霏摇摇头,补充道:“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做过几次总会的。”

      南宫蕴盯着他看了片刻,耸肩道:“好吧,随你,你……你小心点,别把东西摔碎了。”他扫了一眼桌上的棋具,都是木质的,又道,“呃,摔了也没事,反正都是木质的,也摔不坏。”

      南宫蕴又交代了几句,待自己屋看书去了,没过多久,忽然听见数声“哐当”,到厨房一看,碗筷散了一地,仪霏面色尴尬,抱歉地看着他。

      南宫蕴笑了笑,蹲下去把东西都捡起来扔进木盆里,倒了半桶水进去,说:“洗吧,我在旁边看着。”见仪霏的衣袖都快触到水面了,南宫蕴帮他把衣袖挽起来。

      仪霏在家中过的是十指不染阳春水的悠闲日子,还是头一回干洗碗这种粗活,只是依照自己所知的常识用抹布擦拭餐盘表面,可是再抹还是油腻腻的。

      南宫蕴道:“你再擦,再擦……你除非是把那一面都磨光了才有用。用这个。”他把装草木灰的小盒子挪到仪霏面前,“往上面抹点试试。”仪霏依言抓了一小把涂在餐盘表面,果然油污很顺利地脱落了。

      仪霏惊喜地笑道:“诶,真的有用。”

      南宫蕴摇头笑叹,本来还想再调侃两句,转念一想以仪霏的身份,还肯纡尊降贵洗碗,对自己也算是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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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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