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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   刀光一扬,咔嚓一声,那块粗木头依旧完好无损的立在石墩上,南宫蕴伸手一推,木头落地分成两半,边缘一根毛刺儿都没有,笔直得像用尺子比出来似的。

      南宫蕴又拾起一根木头放好,重新举刀。那是一柄普通的刀,仪霏仔细端详过,不长也不短,惟有刀身比寻常刀器窄一些,随便哪个只要技艺不至于太拙劣的铁匠都可以打造。这把刀平日里安身的地方便是院落的墙角根,因为频繁使用,表面光洁如新,寒光熠熠。说出去恐怕不会有人相信这把连鞘早不知被忘到哪里去的刀便是刀圣南宫牧当年佩戴的刀,也就是那把击败过日本武士的刀。

      说不失望是假话,南宫牧那风华绝代的一刀在江湖中经年累月地流传,理所当然的,在众人眼里,也只有稀世神兵才配得上那鬼神莫测的一招;更多的则是好笑,这把刀既非玄铁精钢锻造,也无铸兵名家背书,多少人想看一眼求而不得,可是即使在南宫牧手里,它更多的日子也是消磨在日常琐事中,与落叶炊烟为伴。大多数人寻求卓绝的兵器为自己添翼,可是刀法出神入化如南宫蕴,自己本身就是无坚不摧的利刃。

      劈的柴数量够多了,南宫蕴把散落的木柴拢到一块垒好,等会烧火用。

      仪霏在屋檐下静静地注视他做完这一切,有些疑惑地问:“阿蕴,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练功啊?”

      “啊?”南宫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我每天都在练呀。”

      仪霏狐疑地问:“什么时候?”

      “刚刚不就是在练刀法?”

      仪霏沉默一阵:“你是指劈柴?”

      “是啊,一刀必须将柴劈开,断纹需笔直,刀锋过处木裂而不动,而且不能在石墩上留下任何痕迹,我前年才能保证每一刀都能做到如此。”南宫蕴摸了摸石墩表面,“你看,这都是我以前劈柴留下的痕迹。”仪霏凑过去一看,那上面果然有深深浅浅凌乱的痕迹,深的是年头最久的,后来的痕迹便越来越浅,直至再也没有新添的。

      仪霏笑道:“你们家练武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南宫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很无聊的,而且我一直觉得其实是我爹想哄我多做家务事。”又小声说,“他还在的时候常常陪我练刀,可他走了以后我就只能一个人练了,还不太敢让隔壁左右知道。”原来南宫谨知道越是偏僻地方的人越是排斥新事物,全村都没有练武的人家,若是只有自己一家,难免被误认为恃强斗狠之徒,因此都是在家教授儿子,也让他尽量不要在外边显露武功。

      仪霏瞧得心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等我身体好些了便可以陪你练了。”

      南宫蕴笑了笑,想起什么似的,拉起仪霏的手,探他的脉搏,惊喜道:“我今天就能用内力帮你逼毒了。”仪霏闻言也是大喜。

      当晚吃完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南宫蕴到仪霏屋子里帮他逼毒。

      仪霏背上的乌青掌印颜色较刚救回时已淡了许多,但对比他白皙光洁的背脊,依旧显得很刺眼。本来男性之间看到对方身体也没什么,南宫蕴还帮仪霏擦拭过身体,当时也未觉不妥,可是此时却多了几分忸怩心思,总觉得不大好意思,直到仪霏轻声催促:“阿蕴?”

      “哦,马上。”南宫蕴刚刚洗过手,手还有些凉,贴着腹部熨暖了些才挨上仪霏的背部。

      一股纯正平和的内力灌入仪霏体内,虽然算不上澎湃深厚,但泊泊然,绵绵然,仿佛江河一般奔流不息,永无竭尽。本来残余在他体内的余毒就像横亘在河床中的乱石淤泥,单凭己力冲刷不去,此刻外力介入,本来去除不掉的尘垢便有了松动迹象。那股和煦内力循着十二经脉缓和推进,洗髓伐骨,仪霏头顶升腾起袅袅白汽,汗滴顺着毛孔渗出,他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莹润光泽。待运功结束,仪霏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身体也轻盈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沉滞,灵台也为之一清。

      仪霏披上衣服,回头去看南宫蕴,却见少年满头大汗,气息不稳,显然消耗极大。他用衣袖为南宫蕴擦了擦汗,对方却摆摆手:“不打紧,休息一下就好了。”他喘了两口气,蹙眉道,“仪霏,我发现咱俩内力似乎是一脉相承的。”

      仪霏挑眉:“你也发现了?”

      南宫蕴点点头。每门每派修炼内功不同,在一人体内流转或多或少都有些排斥现象,但南宫蕴的内力和仪霏的内力同时在仪霏体内,不仅没有丝毫排斥,反而极为融洽,相辅相成,运转得十分顺利。

      仪霏问:“你修练的什么内功心法?”

      南宫蕴还在沉思,随口答道:“《东流不溢经》。”说完自己才意识到缘由所在,“你们家练的内功心法是不是也是这个?”

      仪霏自他说出那五个字便处于震惊当中,当下缓缓点头。

      南宫蕴直拍自己脑袋:“我真糊涂,真糊涂!”说着跳下床,赤脚跑开,回来时手中捧着一本薄册,硬纸板上书有“东流不溢经”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册子年岁已久,纸张薄脆泛黄,翻动时需格外小心;心法手写而成,字迹清晰可辨,犹见清健风骨。卷首是作者灵犀道人张希夷的一段自述,讲的是他呕心沥血、穷尽毕生所学创制《东流不溢经》,因为嗜武成痴,对妻儿多有疏忽,回顾一生,心怀愧疚,只盼着此书能在后人手中发扬光大,有利于民,也好积些功德弥补自己的罪业。仪霏浏览了一遍《东流不溢经》,神色沉郁,眉头深锁,南宫蕴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仪霏放下书,眼中有困惑之色:“我们家那部分《东流不溢经》和这本册子上的略有出入。”自家那部分心法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在心中默默与手中经书上的文字对比,差别都在一些细微之处,譬如方位相反、时间长短不一、气脉导向歧异,还有语序颠倒,若不仔细对比,乍看发觉不了。他将发现同南宫蕴说了,又沉吟半晌,下结论道:“我想这一本才是真正的《东流不溢经》,而之前曾在武林中流传的,恐怕是灵犀道人刻意撰写的有谬误的版本。”

      南宫蕴恍然大悟:“他不想别人练成这门内功?”

      仪霏思忖道:“恐怕是特意为了防什么人……按理说如此厉害的内功心法应该只在门派内部传授,可是灵犀道人死后没多久这本经书便广为所知,也许正应了他的担忧呢?”

      仪霏心思活络,此番推测正应了灵犀道人的打算。

      灵犀道人乃是一百年前威名赫赫的大宗师,武功独步当时,连白帝明澄也略有不及。他一生醉心武学,生平最大愿望就是能在武学上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便将对武学的领悟尽数融入了所著心法之中。书成本是大喜事,可是同时也有一个心病困扰着他。他曾有个徒弟,因其品行不端遂逐出师门,《东流不溢经》著成,那孽徒被自己赶走,心怀嫉恨,若是知道了此书的存在,恐怕便要使手段夺去。他自知时日不多,担忧自己死后孀妻弱子无力保护此书,便另外撰写了一版《东流不溢经》,将无误版本的另寻一处藏好,此事只告知了妻儿和心腹的仆人。

      他去世之后,果然如他所料,那逆徒到他家中夺走了《东流不溢经》。这逆徒以为拿到了这本经书,假以时日便可无敌于天下,是以行事张扬放肆,在武林中树敌众多。此人喜好夸耀,口风又不严,不多时便泄露了身怀秘籍的秘密,引来众多觊觎者,后来惨死于经书争夺中。而经过几十年的腥风血雨,死伤无数之后,历经辗转、还剩大半的《东流不溢经》分别落入仪家和御辰教手中。天阙位于天山,凌厉陡峭,态势峥嵘,易守难攻;御辰教高手众多,把守森严,哪一方都不是软柿子,即便谁有掠夺之心,也无那么高强的本事,是以《东流不溢经》引起的波澜也就渐渐平息了。可是谁又能料到这本引得众人抢得头破血流的经书只是灵犀道人刻意撰写的瑕疵版本呢?

      仪霏静坐片刻,徐徐叹道:“我终于明白为何我曾祖父、祖父按照此书修练时总是出岔子了——先祖父修习此书,几次气血逆行,差点走火入魔,父亲劝他不要勉强,他却总以为是自己没有参详透彻,愈加郁结,白白折了许多寿元。”

      南宫蕴忙问:“那你呢?你练到哪里?有没有出过状况?”

      “我倒还好,幸亏父亲开明豁达,每练到关窍不通处他便劝我不要太过执着,月有阴晴圆缺,事事都想求圆满反而可能适得其反,顺其自然就好,所以错得不算远。”说到最后,似乎觉得这事阴差阳错得有些滑稽,忍不住摇头苦笑。过了会,他问道:“那这本《东流不溢经》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据爹爹说是奶奶在别处行医时帮人治好了病,人家送的。”

      原来灵犀道人只顾修武,鲜少关心家人,其妻一直心怀愤懑,待他去世,眼见《东流不溢经》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更是对武学深恶痛绝,不想儿子步入后尘,便将家中武功典籍全部烧毁,对连承载了亡父无数心血的《东流不溢经》也没有丝毫珍视之情。他们家忠心耿耿的老仆知道此书乃主人生前最得意之作,若是当真焚毁,主人泉下有知,必定深为痛心,于是接到主母焚毁书籍的命令后,偷偷把书带回家中,死前嘱咐儿子日后有机会,将此书交还《张家》。可惜后来两家离散,无缘相见,而老仆人的嘱咐也在一代代中被遗忘,后人不知家中有这样一件珍宝,将它视为废纸卖掉。这本奇书经过许多人之手,它的上一家主人认字不多,见那书上有零星几个认识的字,以为是讲医术的,便将它作为诊金送给了萧九灵。萧九灵怜老人家境贫寒,不欲收他诊金,后老人送来这本书作为感谢,萧九灵不想拂他面子,便收下了。萧九灵熟读医书,起先不以为意,后来回家翻阅,才发现是灵犀道人留下来的内功心法。她还怀疑是伪作,可是仔细看完后,发现其中所写的修炼之术的确精妙绝伦,而且行之有效,又叫南宫牧共同参详。南宫牧出身武功世家,家学渊博,在武学上造诣匪浅,看了这本书后,沉吟道:“即便是借名伪作,此书的作者恐怕丝毫不逊色于灵犀道人。”两人从未见过另一版本的《东流不溢经》,自然也难以猜到其中因果。南宫牧武功已成,此书对她无用,但若论水准,比南宫家家传的内功心法要高明许多,便教导南宫谨修习。

      这段故事时间跨度极长,又曲折离奇,连故事中的许多人也未曾意识到自己曾掌握着这一本宝书的命运,仪霏难解疑惑也属正常。只不过这本书在这漫长年岁当中未曾散佚,也没有被毁坏,估计是老天也不忍灵犀道人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南宫蕴见仪霏还在思索其中关节,劝道:“想不出来就算了,天下不明不白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书既然遇到了我们便是命中注定,你依照此书修练,便不必惧怕寒毒了。”

      仪霏露出一丝讶异:“此经是你的所有物,我也可以修练吗?”

      南宫蕴道:“什么你呀我呀,你能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我们两人一起修练,事半功倍。以前我练功都是我爹帮我疏导真气、转易阴阳,他不在了,我修习进度慢了许多。”

      仪霏瞧着他,默然不语,眼里神色变幻。

      “你、你不愿意吗?”南宫蕴有点点失落,小声,“那……那你自己练就好,不用管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仪霏叹道,“你想想此书在外头引起了多少纷争,若是他人得到了必定藏得严严实实的,哪有你这么大方的?二话不说就让我一块练。”

      原来是夸自己的,南宫蕴心中暗喜,笑道:“你练了武功更高,我便很高兴。”

      仪霏听罢心头一暖,望向南宫蕴的目光更加温柔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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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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