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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南宫蕴将陌生少年又载回家中,替他清洁了遍身子,换上干净衣物,安置在床上。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从少年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摸起来光滑结实,是在这穷乡僻壤有钱也买不到的上好布料,上面还绣着精致华美的纹饰,想来少年身份必定十分尊贵——可是他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茫茫大海中?还有他背后那个险恶的掌印……整件事疑点重重,唯一能解答的人正昏迷不醒。

      南宫蕴坐在床沿边思虑半晌,出门去村南头的李老二家借了车回来,稍作改造,让少年能够平稳安全地躺在上面。把中午剩下的菜随便热热吃了,揣上所有能换现钱的细软,驾马拉车往邻镇去了。

      赶到邻镇时月已高悬,医馆也已歇业,南宫蕴硬着头皮敲了半天门才唤来不耐烦的大夫。

      大夫检查过病人的状况,眉头紧锁,摇头道:“难救、难救,还是另请高明吧。”此时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南宫蕴不愿走夜路,付了些钱给大夫,又说了不少好话,才被允许在大堂中歇息一晚。第二天曙光微现,南宫蕴便驾着马车赶往下一个镇子,得到的回复与之前如出一辙。他心灰意冷,抱着所剩无几的希望走第三个镇子,大夫让他早点备好棺材,但这次好歹开了些药,然后就将他们送出馆外。

      南宫蕴缓缓驾着马车在街上行驶,回头望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年,一阵挫败感伤,心想这少年与自己年纪相仿,正是大好年华,难道就要殒命在此了吗?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去找医馆,但转念一想这一块并未听说过出名的大夫,便是再去接下来几个镇子找大夫的水平大概也相差无几,病人的状况又凶险,寻常大夫不敢接手,怕治叉了反而惹上人命官司,不如不救。若是去大城市找,少年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想到这里,不禁后悔当初父亲要教自己医术,自己因为不感兴趣便拒绝了,若是跟随父亲好好学了,说不定现在就能救这名少年。一念至此,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办法:我若来试着治他呢?寻常大夫也不过照本宣科,他祖母年轻时游历江湖,见过不少疑难杂症,隐居后将一生所学尽数著入书中,是以家中藏有大量医书,自己按图索骥,说不定能救活他呢?

      回到家,南宫蕴立刻开始翻阅家中所有医书,将书中记载的症状与实际情况做对比,小心翼翼地配出了一副药方,煎药喂给少年。也不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南宫蕴真的在医学上甚有天赋,一碗药喂下去,半个时辰后,少年吐出一口淤血,眉宇间青黑之色也褪去不少。虽然人还未醒来,但毕竟有了起色,这让南宫蕴大受鼓舞,继续在书海中寻找医治之法。

      依照书中记述的方法,针法或许有效,南宫蕴踌躇了:家里倒是有现成的针具,可是下针不比喂药,配药方他心里多少还有些底,能够把控配出的药不伤人;针法难度极高,又没有技艺精湛的老医师可以指导他,万一哪弄错了,指不定就送了人家性命。

      他聆听着少年并不顺畅有力的呼吸,不禁埋怨起自幼生长的地方:连个靠谱的大夫都找不出来。

      到底要不要试试呢?南宫蕴权衡的时候盯上了少年的手,那是养尊处优、打出生起就没有做过重活的人才会有的手:白皙修长,光滑细腻,指甲修剪得整洁圆润。不过摸到他手上薄薄的茧,南宫蕴猜测他练武,应该是修习剑法。

      姑且冒险一试,南宫蕴心一横,若是失败了,我便将这条命赔他。

      他找了些碎布线团和黄豆来练习下针的技艺,期间喂少年流食和水,防止人还没救活就先饿死了。

      他自幼习武,对力道的把握已是炉火纯青,收放自如,只不过两天便能做到隔布扎黄豆,在不改变进针位置的情况下能扎到不同平面的黄豆,并且金针不弯。

      扎死物游刃有余了,南宫蕴又逮了只兔子回来练习,中途不知道哪一针下错了,兔子的左前腿抽搐不止,他又费好大一番功夫治好。

      给陌生少年施针前南宫蕴又开始犯犹豫,他毕竟从来没有经验,这样摸着石头过河速成的手法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唉,若是真的不成,黄泉路上不管他怎样埋怨我我都不敢还嘴,南宫蕴这样想着,扎入了第一针。

      随着要下针的穴位越来越重要,南宫蕴全副神思都投入其中,不敢心有旁骛,反而把疑虑担忧都抛得远远的。少年的呼吸也渐渐起了变化,不再如此前那般细弱轻微。待刺入神堂穴,只听得一声咳嗽,南宫蕴大喜过望,赶紧绕到少年身前:他嘴边还残留着乌血的痕迹,浓密的羽睫微微颤动,稍后双目缓缓睁开。

      南宫蕴将他身上金针全部拔出,将人挪回床上,少年还处在茫然状况中,任由他摆弄。

      把人救活了,南宫蕴心情极好,眉飞色舞地问:“你渴不渴?饿不饿?锅里还有点粥,你要不要吃一点?”

      少年刚刚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沉,被他一连串的发问问得有点懵,一时没答话,半晌才轻声问:“你是谁?”

      南宫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南宫蕴,这里是李家村,地处海州。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喘了两口气问:“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不是。”南宫蕴摆摆手,“海豚才是。海豚把你驮到岸边我们才发现了你。”

      少年闭目回忆片刻,他似乎有点朦胧印象,之前他醒过一次,仰面看到的便是无际蓝天,四周都在晃动,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但是还没等他搞清楚到底身在何方,便又昏迷过去了。此时听南宫蕴这么说,倒恰好对上了。

      确定对方不是歹人后少年才回答了他方才提出的问题:“我姓仪,单名一个霏字。”

      南宫蕴“唔”了一声,问道:“你是天阙的人?”

      仪霏一惊,若不是身体虚弱,他恐怕就要出手擒住此人了,目光转寒,强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南宫蕴理所应当道:“你姓仪,中的大概是寐霜掌,这也不难想到。只不过听说你们家不许修炼寐霜掌,怎么还会有人练啊?”寐霜掌乃是仪家先祖自创的功夫,走的是阴寒一脉的路子,能够力透筋骨,伤人五脏,创始者觉得这套掌法过于伤人,若有后人心术不正,学习了这套掌法去为非作歹,有损阴德,便将这套掌法束之高阁,不许门人修练。

      他回答时一派直率天真模样,仪霏一时也判断不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道:“想要修练总能找到门路。你知道的倒是很多?”这少年貌不惊人,穿着甚为简朴,袖口处还有补丁,谈话时却落落大方,所知甚博,颇有名门气概。仪霏在脑中搜索,是否有什么能人异士隐居在海州。

      “都是我爹告诉我的。”

      “敢问令尊名讳?”

      “我爹爹单名一个谨字。”他见仪霏疑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爹身体不好,都没怎么出过镇,你怎么会知道他?”

      “那……南宫前辈现在何处?”

      南宫蕴瘪嘴,有些伤感道:“他去世好几年了。”

      仪霏不想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一时哑然,片刻后才道:“抱歉。”

      南宫蕴吐出一口气道:“没事,生老病死各有定数,都是很正常的事。这几天来我只给你喂了水和粥,你身子怕是撑不住,我去给你盛点粥来。”

      他走后,仪霏不由陷入沉思:他本是出海代父亲给一位好友贺寿,返程时遭到门人偷袭,坠入海中,幸好福大命大,被海豚所救。这些人肯定是计划多时,恐怕远在天山的父亲也遭到毒手,凶多吉少,不知如今怎样了。

      正烦闷间,南宫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回来。南宫蕴小心地扶他起来,习惯性地要喂他,被仪霏侧首躲开,有些尴尬道:“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

      南宫蕴有些不放心:“你现在手足无力,真的没问题吗?”

      仪霏轻咳一声:“端只碗还是没问题的。”粥熬得烂熟,加了青菜和鱼肉,颜□□人,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仪霏几天未曾吃过像样的东西,确实是饿了,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那粥粘稠软滑,咸鲜酥烂,丝毫没有海鱼的腥气,很快打开了仪霏的胃口。

      仪霏是琉璃峰的少主,自幼在锦绣堆里被宠着长大,食的是玉粒金莼,用的是珠碗翠箸,时常用膳觉得味同嚼蜡,此时捧的不过是最廉价的木碗竹筷,碗中装的是寻常食材,烹饪也并不怎么精致,他却觉得比世上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有滋味,一碗粥喝得慢慢见底。

      他抬起头,见南宫蕴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想到自己方才喝粥被男孩一直看着,不禁觉得有些别扭,低声问:“怎么了?”

      南宫蕴见他喝完了一碗粥,展颜笑道:“我煮的粥好喝吧?”得到对方肯定后又问,“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仪霏才知他方才盯着自己只不过想知道煮的粥被如何评价,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他心性如此单纯。他将碗筷递过去:“不必了,我腹中已饱。”南宫蕴一想也是,能喝下一碗粥也不错了,这会也不能吃太多。他拿着碗筷要去厨房清洗,走出房间前回首道:“你的衣服被我洗了,正晾在院子里。”仪霏想到那位前辈给父亲的回信当时携带在衣中,刚想问,南宫蕴补充道,“衣服里的东西我都拿出来了。你比我个头要高一些,我的衣服你穿着恐怕拘束,我去给你借几件,过几日再帮你做几件,可以吗?”

      仪霏一怔:“有、有劳南宫兄了。”

      南宫蕴笑道:“不客气,你好好休息吧,到了吃饭的时间我再叫你。”说罢轻轻关上门。

      仪霏盘腿坐定,试图运转周天,然而运行到关元就觉气脉滞涩,凝结在体内的寒意趁机流窜,浑身阴冷,无法继续运行,试了五六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他身体虚弱,一番折腾下来也觉疲乏,重新躺回被子里。

      到了晚间吃饭时,南宫蕴为免去仪霏挪动的麻烦,将饭菜摆在了卧室的小几上。一顿饭有清蒸鲤鱼、炒南瓜秧、红白萝卜丝,还有一锅熬得浓稠乳白的鸡汤。鱼是去集市上买的,鸡是宰了后院养的,若在平时,南宫蕴舍不得将这么多菜都放在一顿吃,但想到仪霏身子虚,需要多补补,便卖力做了这一桌好菜。可惜仪霏的表情并如他预期中流露出开心,只是盛了汤泡饭吃,鲤鱼只吃了一口便摇头说“不新鲜”。

      南宫蕴不满道:“天地良心,这鱼是我今天下午才从集市上买的!宰之前活蹦乱跳,绝对新鲜!”

      仪霏道:“我是说它在木盆里用井水养了好几天了,早不如刚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那么鲜活了。”

      南宫蕴一时被噎住,很快反驳:“买的鱼捞起来以后不放在水里怎么活啊?又不是在山上。你们家买的鱼难道不是这样?”

      仪霏顿了顿,有点委屈地说:“我们家做鱼都是直接从湖里捞上来,现捞现杀,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否则肉质就不那么鲜美了。”

      “……你们家靠湖?”

      仪霏想了想道:“我们家有湖。”

      南宫蕴无话可说,重拾筷子埋头吃饭。他平日里要挑水浇园,洗衣做饭,又要出海打渔,这些事不迅疾麻利很难再短时间内做完,因此连吃饭都带着急性,就着汤嚯嚯几口,大半碗饭已经下肚;再看仪霏,细嚼慢咽,一粒米恨不得都掰成两半来吃,即使是饮食这样稀松平常的事也做得从容优雅。对比之下,自己也太显得登不上大雅之堂了。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夹菜吃饭,可是和他习惯违背,吃了几口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再看仪霏,却发现他正含笑望着自己。

      南宫蕴尴尬地别过头。

      仪霏放下碗筷,轻笑道:“我吃饱了。”

      南宫蕴见自己辛苦熬好的鸡汤他一口肉都没吃,急道:“你尝尝鸡肉啊!”

      仪霏道:“鸡肉的滋味都融入汤里了,我喝了汤。”

      南宫蕴震惊道:“你们家熬煮鸡汤从来只喝汤,不吃肉吗?”

      “对啊。”仪霏坦然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那副惊诧的神情。

      “没、没什么……你去休息吧。”南宫蕴盯着三菜一汤发呆:鲤鱼只动了一筷子,萝卜丝视而不见,鸡汤只喝了汤,好像最喜欢南瓜秧……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习惯呀?深感自己的劳动成果被辜负了,南宫蕴闷闷不乐,愤愤地撕下一只鸡腿大嚼,心道:什么肉的滋味都融入汤里了!汤有肉味道好吗?明明这么好吃!这家伙一点都不识货!下次再也不要给他做好吃的了,让他去喝西北风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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