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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   仪霏虽然没有确定何时走,南宫蕴也心知分别在即,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

      一日,南宫蕴依然晚归回来,头发散乱,湿漉漉的上衣系在腰间,话不多说,眉宇间深有疲倦,可是眼里颇有喜悦光彩。他走进自己房间,不多时出来,扔给仪霏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仪霏打开一瞧,满目光华,原来是一袋子鹌鹑蛋大小的珍珠,粒粒匀净圆润,烛光下璀璨如一袋星辰,成色不逊于进贡给皇家的珍品。

      仪霏还不解其意,问:“你这些日子出去就是采珍珠了?”

      南宫蕴在桌边坐下,只是点了点头,待喘匀了气才简洁道:“盘缠。”

      仪霏随即明白了,诧异道:“我哪里需要这么多?”

      南宫蕴喝了口粥,淡淡一笑,似乎是在笑他心中没谱:“你回天山,路途遥远,况且你又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打尖住店肯定受不了最次的……”当下粗略为他算了一笔账,仪霏才知出门在外这么多事需要花钱。他以往出远门,自有人在旁打点一切,他只用做甩手掌柜,这一趟回家不比从前,凡事得亲力亲为。

      南宫蕴道:“勤带雨伞饱带干粮,老祖宗的话总是没错的,你多带点盘缠总比到时候不够强,要注意的就是别被人偷了去。”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对物价没什么概念,拿不准的时候货比三家或是看看其他顾客的买卖。”

      仪霏又羞愧,又觉得温暖,十分感动南宫蕴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到,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论说什么都觉得道不出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情意。见南宫蕴筋骨疲惫,伸手夹菜有些力不从心,忙为他布菜,堆成了小小的山坡,直到南宫蕴道:“够了够了,装不下了。”

      等仪霏洗完碗筷,两人又一块到屋顶上坐着。月华洒下来,好像屋顶上覆了一层薄霜。仪霏悠悠地吹着玉笛,笛声像银色丝线,袅袅盘旋,清澈月光交织在一块;南宫蕴枕着他大腿闭目聆听,手指轻轻点着节拍。音乐趋于无声,仪霏放下笛子,左手轻抚南宫蕴脸颊,无限爱怜。南宫蕴没睁眼,懒懒地问道:“做什么?”

      仪霏微笑道:“你若能一辈子这样乖乖听我吹笛子,就再好也没有了。”

      南宫蕴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觉得很好。”他慢腾腾地爬起来,一手勾住仪霏的颈,嘴唇和他的轻轻贴住。

      这个轻柔的吻只持续了片刻,南宫蕴斜欹在仪霏怀中,有力的心跳震动着耳膜,让他觉得很安心。

      仪霏离开是在一个天未亮的早晨,村里的公鸡也还没打鸣,南宫蕴其实一宿没睡,听到动静才合眼假装酣睡。他感觉到仪霏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连片刻,又听到一记浅近于无的叹息,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杂声,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南宫蕴蜷缩成一团,只占据了床铺一个小小的角,好像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仪霏就没有走开,依旧温柔地抱着他。良久,一滴滴眼泪濡湿了枕头。

      仪霏走后,南宫蕴如往常一样,劈柴、种田、打渔,不干活的时候便练功。他对仪霏不带自己同回天山之事始终有些耿耿于怀,懊丧自身武功不济,不能帮到仪霏,他若是武功卓绝,仪霏何必还有分心担忧他的安危?于是练功的劲头比以往更炽。他一旦投入其中,更觉得世界阔大,武学之境深不可测,奥妙无穷,研究南宫牧留下的刀法往往废寝忘食。

      仪霏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他曾来想让仪霏每过一段时间便托人给自己传信,但仪霏担心万一被人从中作梗,牵连到他不好,便约定大仇一报,立刻托人给送消息来。可春去秋来,在南宫蕴心心念念中,仪霏就好似人间蒸发,这让他隐隐不安:他会不会……已经不再人世了?不会,绝不会,就算他武功不会最高的,也没那么容易死。那会不会忘了自己?抑或是爱上了别人?中原地大物博,钟灵毓秀的人物俯拾皆是,凭仪霏的家世相貌,他若喜欢上谁,对方恐怕很难拒绝。每当这些想法幽灵一样的冒出来,南宫蕴就使劲摇头,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这些闹心的猜疑都甩出脑海。他取出仪霏送的龙凤玉佩,仔细地瞧上一遍又一遍,暗暗心想:他都将他母亲祖传的玉佩给我,一定会来接我的,只要我再耐心地等等。

      再深的耐心也总有告罄的一天,三年之期眼见快到了了,南宫蕴依然对仪霏的情况一无所知,每日干活总忍不住呆呆出神,凝望仪霏离开的方向。

      这日,他终于下定决心:山不来就我,我难道不能去就山吗?武功有所小成也给他带来一定信心,仪霏若正陷入麻烦中,他也可以助一臂之力。当下收拾细软。他不敢把《东流不溢经》单独留在家中,随身携带又怕不慎被人偷了或遗失,便依样誊抄了一份,藏在刀柄之中,把原册烧毁,并找铁匠重新打制了一副刀鞘。未免自己和仪霏错过,他将一封信交给邻居保管,若是有人来找自己,就请把信交给来人。安排好一切,他自己则骑上新买的马,一路西去了。

      南宫蕴自小到大,别说出远门,连最近的城中都没去过,若不是心系仪霏,当然要开心游玩一番,可他如今满脑子都是仪霏的安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大城市的人见他服饰简素,年纪又不大,以为好骗,遇见他上门买东西便狮子大开口,哪知这看上去不通事务的少年素来持家有道,轻易地分辨出商家有没有欺瞒。南宫蕴自来宽厚,拆穿了商家的谎言也不会咄咄逼人,买完东西就离开,全当无事发生。他一路事事求简,吃饭时间囫囵啃两个烧饼,讨杯热水便算一顿,晚上投宿的客栈客满,只能在柴房里窝一宿也不抱怨,这样连日赶路,来到了歙州境内。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老觉得到了歙州,往来的江湖人士便多了起来。携带兵刃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有的外表虽然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但走路吐息很有讲究,南宫蕴一望便知是练家子。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江湖人士聚集的地方,更容易发生斗殴事件,也许只是一两句口角,双方便大打出手。

      他到歙州之前,也曾有些感应,不过那些江湖人士谈话时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既疑惑又担忧,他也不是个自来熟,可以热络地去问人家究竟,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有些好奇武林中莫非出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

      中午,他数了数钱袋里的钱,看经济状况还十分宽裕,这一路来肚里也实在不剩什么油水,想着打打牙祭。

      走进离得最近的一家客栈,店小二一见他背上背着兵刃,面上显露出苦意,强挤笑容迎他:“客官,要吃些什么?”

      南宫蕴猜想他之前肯定是碰到过闹事的人,安抚道:“放心,我这刀没开刃,就是赶路吓唬吓唬歹人的。”

      有人听他这话“嗤”地笑了,南宫蕴没在意,在墙上挂的菜牌上瞧了一阵,见上面有个“凤炖牡丹”,好奇又是凤,又是牡丹,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菜,当下要了这道菜。店小二让他去楼上做,自己则去厨房通报。

      南宫蕴上了二楼,靠里还有几个散座,拣一个落座。不多时,小二吆喝着“凤炖牡丹”从楼梯跑上来,托盘中是一个小砂锅,揭盖热气腾腾,汤汁乳白,原来是鸡和猪肚同炖。南宫蕴失笑,原来凤指的是鸡,牡丹指的是摆成姣好形状的猪肚条,食材说不上多么稀罕,但取一个这么风雅的名字,少不得像他一样的食客会好奇点一道。他尝了两口,鸡肉酥鲜含汁,猪肚软烂醇香,汤汁也十分美味,又让店小二上一碗清汤面条。等面条上来,他把面条一股脑倒进砂锅中,随意搅了搅,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邻桌有个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吞口水道:“爹,我也想那么吃……”

      父亲瞪了他一眼:“好的不学,偏学乡巴佬。”

      这一路上南宫蕴也不记得被多少人明里暗里嫌弃地骂过乡巴佬,他知道城里人一向瞧不起乡下来的,但他深信男子汉自力更生,无愧于天地就是正道,城里人庄稼人根本就没有贵贱之分,也就懒得理会旁人闲言碎语。

      美美地吃完一顿,南宫蕴意犹未尽,还想再吃些东西,旁边一桌传来一个清脆笑声;“老兄,还没吃饱么?”

      南宫蕴循声望去,搭话的人乃是一个灰衫少年,年纪比自己略小一些,圆圆脸蛋,五官端正,并不出挑,只是眉梢眼角自带笑意,观之可亲。南宫蕴脸上一红,赧然道:“我……我是还想吃一些……”

      那少年笑道:“我叫了这些东西,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若不嫌弃,要不要也来尝一尝?”他笑得烂漫可爱,教人难以拒绝,南宫蕴想了想,挪步过去,欣然道:“那多谢了。”

      少年一个人,却点了许多菜:有山笋、杨梅丸子、臭鳜鱼、煎豆腐……他来歙州好几天,此地的菜肴清淡,不太对胃口,所以点了这么多也只寥寥动了几筷子,方才他见南宫蕴吃得开怀,不免被感染,也有了些胃口,见南宫蕴似乎还没尽兴,索性邀其共进一席。

      少年瞧他吃得有滋有味,也跟着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可是和方才吃的没什么区别,也不知为什么对方吃着看起来那么诱人的食物到了自己嘴里就普普通通。他问:“要酒吗?”

      南宫蕴点点头:“可以喝一点。”

      少年要了一壶酒,斟了一杯递过去,南宫蕴以为和农家酿的酒差不多,一杯饮尽,哪知那酒比他平时喝的烈多了,灌入喉咙里好似一团火滚过,呛得南宫蕴捂嘴咳嗽不止,白皙面皮涨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少年一慌,赶紧倒了杯水给他,又拍背帮他顺气,四下来响起毫不掩饰的取笑声,少年怒道:“笑什么?这酒烈,我这位兄弟喝不习惯有什么好笑的?”说罢又让人上了壶清甜的酒。

      一楼一阵喧哗,接着楼梯间响起“咚咚咚”的粗犷脚步声,一行健硕的汉子走上来,清一色的黑衣黑带,脸上隐隐带着怒气。他们走过座位间隙时少年还在给南宫蕴顺气,见少年碍眼,随手推了一把,粗声粗气道:“让开!”

      少年踉跄扶住桌子,桌上的菜都晃了一晃。他们人多,楼上空位不够,店小二正在客气地请几位用完饭还在闲聊的客人腾出空位,一时没有顾及他们,其中一个汉子重重地拍桌,不耐烦地喝道:“还不过来擦桌子倒茶?”

      店小二赔笑道:“这就来,这就来。”

      少年坐回位子,拨弄着碗里的菜,叹了口气道:“唉,可惜中原武林跟那东瀛少年说的没差,武功是越来越不济了。我看不仅如此,胆子也是越来越小,只敢窝里横,向不会武功的人发火。”他声音虽不大,可是二楼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伙黑衣汉子中好几个人当即拍案而起,喝问:“臭小子,你说什么?”

      少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客气地问:“几位的屁股是被火烫了吗?站起来得这么快。我只是感慨中原武林人才凋零,可没有针对谁。”他固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讥讽谁,几个站起来的汉子脸色铁青,不知该不该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好巧不巧,刚刚缓过气的南宫蕴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一笑无异于在烈火上浇了一瓶油,最前面的汉子大步迈过去,蒲扇般的手掌便要往南宫蕴脸上招呼。南宫蕴头也不抬,左手一扬,杯中酒箭一般射出,正击中那人右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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