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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交易 ...

  •   十个年头的轮回,一切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树丛只是更加茂密,时间流逝在残破的庙宇,朱漆退去,徒留暗沉的木色,寂静的空间被尖酸的吱呀声打破。

      尘封的木门打开时的声音算不上好听,甚至有些刺耳,声音惊醒叶无咎,他用手遮住刺目阳光。

      随着阳光进入的是个道士,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头顶束发羽冠,身着鹤纹道服,白玉腰带上别着一块璃玉与一柄流光宝剑,他的神情虽冷,淡然中却自由睥睨众生飘逸出尘的气质。

      这身道服好熟悉……

      虽然忘了很多,但记忆并不是被彻底的清洗一空,有些东西被完整的保留下来,矿石,炼器,毫不夸张,随便一件法器放在他的面前,他都可以讲的头头是道。可人,就像是一扇禁忌的大门,碰不得,想不得……

      他是谁,总觉得这身衣服的主人不该一个面瘫,无处安放的违和感让叶无咎有些厌恶,本能的不喜欢对方。

      十年等到的居然是这么个装腔作势的家伙,他拖着腮帮子歪头看向对方,却意外的在那双冷若冰霜的眼中看出了些许疑惑。

      “……”一瞬间,叶无咎感受了久违的手足无措:“你……你能看见我!”

      “嗯。”

      下山之时,师父再三叮咛,隐疏山封山十年,绝无外人,庙中的这位公子又是何人?即使心中揣着万千疑惑,顾无相面上却丝毫不显,走到与叶无咎三步之遥的地方,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格外端庄雅正的礼:“在下玄天宗首徒顾无相,敢问前辈为何在此?”

      叶无咎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一噎,这不该是自己的台词吗!随即挑眉冷笑道:“呵,大惊小怪,没见过地缚灵吗?”

      顾无相迟疑的打量了叶无咎一番,缓缓道:“见过,可前辈与地缚灵相差甚远,为何要如此自比?”

      叶无咎在这庙中度过十五年之久,已有的认知中找不到自己的定义,便认定自己是只品种新奇的地缚灵,如今被人一言打破,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接受:“你也别前辈前辈的了,怪严肃的,我叫叶无咎,你就叫我无咎吧!在说了,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是地缚灵又能是什么?”

      “元神。”与他肆意的态度不同,顾无相回答的格外认真:“前辈周身真气紊乱,但的确并非怨气,又怎会是鬼。”

      “都说不要叫我前辈了!显得我多老似的!而且周身萦绕真气?我怎么没感觉?”叶无咎抬起胳膊,原地转了圈,他打量着自己周身反驳道:“你是哪个山头蹦出来的,连常识都没有?元神离体时间过长便会化鬼,我在这里十五年之久,又怎能保持元神不被侵蚀?”

      顾无相就像没听到他的调拨,语气淡漠:“前……无咎,你周身萦绕的确是真气。”他向前走了两步,与叶无咎一步之遥处停下,抱拳道:“多有得罪。”

      他将手虚放于叶无咎胸前,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无咎心里一惊,想要躲闪却被对方冷淡的目光的一激,反而上前了一步,信他一次又何妨,大不了一死,还能比孤单在这庙中更惨吗?

      一股暖意自丹田泛起,随即散往身体中各处,叶无咎只觉身子一重,直接扑倒在顾无相怀中。

      顾无相直接将怀中的人推得一个踉跄,但此刻叶无咎早已无心过问,他惊疑的握了握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脚踏实地的感觉,惊喜道:“你做了什么!”

      顾无相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如玉的脸庞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不断退后直到拉开了一定距离,略带拘谨答道:“我只是将你的紊乱的真气理顺,但若自己无法调节也只能支撑一段时间。现在,你能感受到在自身真气的存在吗?”

      回忆着脑内留存的功法,叶无咎闭目感受,良久之后,叹息道:“没有,哪怕是一星点我也感受不到,不过多少与我被困于此处有关吧?之前那些人,根本看不到我,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呢!”

      顾无相略微思付,决定从根本探寻:“无……咎……可还记得自己为何会被禁锢于此吗?”

      “想问我怎么死的就直说,拐什么弯,一点都不适合你。”叶无咎一个借力跳坐到供桌之上,翘着腿,慵懒的斜靠在石像身上,审视着眼前之人:“你我素不相识,凭什么?”

      顾无相有些不耐的看着毫无仪态的叶无咎,似乎想说什么又被他强硬的咽了回去,他整理一下自己本就整洁到一丝不苟的衣衫,干脆利落道:“你不愿说就罢了。”

      叶无咎木怔住:“哎!你说的什么话!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没有。”

      叶无咎咬牙道:“这个嘛……如果你坚持……我是可以考虑一下……”

      “不必。”

      叶无咎忙道:“喂!……真拿你没辙,我是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哦!”

      顾无相冷冷瞥了他一眼,岿然不动,意思明确‘不需要’。

      叶无咎吼道:“你不听我偏要说!我也不知道!”

      顾无相心里一动,微微侧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知道?”

      “是啊!”叶无咎嘻嘻笑着,心想这个木头脸,总算上钩了,我就不信你不好奇!

      他等了半天也没来等来顾无相的下一句,他只是用墨染般黝黑深沉的眸子望着他,却怎么也不开口。

      “……”叶无咎被他盯着浑身发毛,苦着脸哼哼唧唧道:“我真不知道,我从清醒就在这里,只知道自己姓叶,这座衰败的山庄是我的家。”

      顾无相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抱歉。

      叶无咎毫不留情的揭穿他:“有点表情好嘛,你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

      顾无相头也不抬,缺失的记忆,无法感知的真气,禁锢在原地,荒谬的想法止不住的从心间冒出——魂魄受损,不仅受损,甚至近乎散裂。

      从没有一个例子表明,魂魄散裂之后还能聚合,从没有法器能做到这一点,但这里是隐疏山庄,又不无可能创造奇迹。

      魂飞魄散非常痛苦吧,也亏他能笑得出,一闪而过的疼惜在不经意间被刻入心间,可惜他的主人并未在意。

      顾无相郑重地对着叶无咎道了句歉。

      叶无咎被他突如其来的歉意弄的怔然不止,以为他在惋惜隐疏山庄的衰败,随即柑掌大笑道:“我的天,你是认真的吗?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一切不过隐疏山庄咎由自取,墙倒众人推,人之常情,你不会以为这里真如世人所说的那样一心炼器两耳不闻窗外事吧?我真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你这样的呆板的徒弟!”

      顾无相被他笑得微微侧目,即使是玄天宗也不敢说绝对的公正,何必如此夸张,心中虽有疑虑,但他看出叶无咎并不想过多谈论此事,转而道:“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叶无咎眼珠一转:“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顾无相正色道:“我奉家师之命,前来祭奠故人,顺便寻些泣血石铸剑。”

      “泣血石?”听到这个名字,叶无咎脑中悚然一动,无数破碎的画面然出现在他眼前。回忆伴随着剧痛直冲脑海,他咬紧牙关咽下口中的腥甜,倚靠着石像才将将定住身形不让自己栽倒,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顾无相,冷冷道:“你要找泣血石!”

      他的视线划过顾无相腰间:“见鞘如见剑,紫檀为鞘,若是没认错这是潜龙吧,名剑潜龙,也是隐疏山庄所出,用之切玉,如切泥一般,是把难得的好剑,怎么?配不上你?”

      “静心,你现在状态很不对,真气溃散的厉害。”顾无相摇了摇头:“我对情感的感知略微淡薄,为权利而生的潜龙并不适合我,我要寻一把真正契合的剑。”

      炼器仿佛镌刻于叶无咎骸骨之中,是他唯二清晰的记忆,正是如此才惊觉顾无相的异想天开,炼器是入道的一种,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其中最难达到的便是人和,天时地利可以卜算,人和却要依靠炼器师对情感心性的感悟。

      炼器师修的便是情感,他们终其一生探寻着情感对法器的影响。炼器之时,将自己对于情感的注入法器,促成法器的情。使用者与法器产生共情,便可将法器的能力发挥到极致,甚至超越自身能力,有时还会助其悟道。越是见血的法器,共情的影响越大。

      为了更好的感悟,炼器师都是尽量尝尽人间百态,没人会反其道而行。情感寡淡,太苦,也太难,人总要给自己找点希望,没有希望,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修道何尝又不是一种执念。

      但这种人也不是没有,传说叶家开山老祖叶相照身陨前曾大彻大悟,打造出一把神剑‘回溯’,但终究只是传说,谁也没真正见过这把神兵。

      多少年来从没有炼器师真正修得此道,谁这么有勇气接下这种泯灭人性的活计,真让人长见识。叶无咎冷笑道:“谁为你铸剑?”

      “我自己。”铿锵有力的三个字不带任何犹豫砸在叶无咎耳边。

      “什么!”叶无咎惊叫一声,从桌子上蹦下地绕着顾无相转了好几圈,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事物:“人不可貌相啊!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个谨慎的人!”

      来这里寻宝的人,哪个不是胸脯一拍、大嘴一张、夸下海口,可顾无相这么张狂的还是头一例。

      炼器师从幼时学习认知矿石,熔炼技术,锻造手法,之后开始打造防御法器积累经验,第一次炼铸共情法器,最佳便是十五,少年意气风发,打造出的第一把法器,几乎可以断定他的天赋,他的一生,眼看顾无相已有二十早过了最佳年龄,竟立下这等宏志。

      顾无相神色淡然,并不反驳,同样的态度他见到太多。于他,他人的意见,可听,却不一定要取。

      他的道,不需旁人置喙。

      “世人皆说无人能铸得此剑,我却不信。求人不如求己,他们不行,不代表无人能行。”

      听到此言,叶无咎石头般怔在原地,面上神情极是奇特,也不知究竟是想到了什么,口中不住喃喃道:“好一个求人不如求己,好一个求人不如求己……”

      凝视着顾无相眉宇间的果决,他有些语塞,感觉心间火辣辣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自己一天到晚浑浑噩噩的藏身于于此,初心是什么,所修之道又是什么,就如自己这个人一样早被抛之脑后,总有一种感觉让他说不敢面对这一切,或许是对过去的畏惧,又或许是对未知的茫然,不知何时这座庙变成了一高耸入云的墙,囚困着他,也许是时候打破着这一切了。

      “我想与你做一场交易,敢还是不敢!”

      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叶无咎第一次正视眼前之人,他的目光凝住顾无相,仿佛能穿透人的内心:“虽然忘记了很多事,可是炼器,我敢肯定没有人比我更在行!我可以尽我所能帮你。而你——要为我找一具肉身。”

      顾无相深深看了眼叶无咎,颔首道:“好。”

      他的不假思索,让叶无咎有些吃惊,找一具合适的身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极易牵扯因果,他用略带戏谑的口吻问道:“这么干脆,不怕我坑你?”

      “你不相信自己?”虽是问句,意思却是肯定的。

      两人眼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声息的改变。

      顾无相道:“你想到如何离开了吗?”

      叶无咎“嗯”了一声,走向石像:“其实我一直也有猜测,毕竟是隐疏山庄,世间不能皆化为能不是白说的。”他盯住石像腰间,略加思索便消失在了原地,不多时又凭空出现。

      “果然是这里,之前我便奇怪石像佩戴玉佩,过于古怪,可能是之前缺乏真气,一直没有反映。”他在石像腰间一模,取下一块玉佩递给顾无相,摊手笑道:“真气散尽,我便失去肉身,还是放你这里安全。这下我可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与你了。”

      顾无相翻看着玉佩,玉佩晶莹,内有虹光萦绕,映的满室皆辉,是一块上佳的‘虹光璃玉’,正面雕有特殊云纹,反面刻着‘无咎’二字。

      “无咎?”

      “哦,这个呀,我的名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觉得不错就拿来用喽。”叶无咎倚在桌边随口说道:“不过我就有疑问,初见之时,你为什么那么吃惊?”

      顾无相将玉佩安放好,抬头回道:“隐疏山庄封山十年,没有令牌,绝不可能进入其中。前些时日,师父偶遇故人才得此令牌,这山间本应廖无人烟,不料刚上山便遇到了你。”

      “那就难怪了。”跟顾无相要过令牌,叶无咎不自主评析着,上好的墨玉,雕工精致,他心中一震,用手细细感受着令牌之上的花纹,这种工艺……是隐疏山庄的手笔,一个身影现于心间,会是那个少年吗?

      诱人的香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顺着味道转身,顾无相正在摆放供品,红彤彤的苹果之间放了一只烤鸡!

      这耀眼的色泽,这诱人的香气,止不住的饥饿感从心中涌入肺腑,摸摸肚子,叶无咎直接扯下一根鸡腿,还没放入嘴中,就感到手上一痛,心知坏事,他一口将鸡腿塞进口中,恶人先告状道:“干嘛!”

      顾无相脸色如寒冬将至,额间更是青筋直起,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贡、品。”

      “咳咳……”叶无咎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吐出骨头,灿然一笑:“这便是你的不对了,这贡品香、花、灯、水、果,再不济也是一茶、二果、三饭、四菜、五馒头,哪有人贡烧鸡的,你这是在贡黄大仙吗?”

      顾无相冷冷望了他一眼,缓缓道:“叶庄主喜欢。”

      早将之前对叶秋迟的腹诽抛之脑后,叶无咎嬉笑道:“哇,那我们兴趣相同,缘分呀!可你搞错了一件事,你也说了这里久不过人,这荒山野岭无人收拾,放久了便会臭不可闻,你这哪里是上供,分明是报仇!”

      顾无相毫不留情的揭穿他的计谋:“我会来收拾的。”

      叶无咎摇了摇手指,悠悠道:“你又错了,烧鸡味道这么浓,一定会引来蛇鼠之类,到时候钻的到处是洞,岂不是更坏事。”

      “你……你……”顾无相辩不过他,白玉似的面庞骤然涨红,语塞了半天,直接甩袖出门:“胡搅蛮缠!”

      叶无咎麻溜的抓起桌上用油纸包住的鸡,笑嘻嘻喊道:“别急别急,等等我呀!”

      门外白日当空,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照进人心里,像是要驱赶世间诸般黑暗。

      “唔……阳……光真……好……”

      “吃完在说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咸鱼剧场:
    顾大猫被师父安排下山买鱼,鱼市中种类庞杂,忽然一股臭味传入鼻腔。
    本着为民除害的精神,顾大猫顺着味道寻去,远处一只大咸鱼在卖小咸鱼……
    顾大猫揉揉眼睛:错觉吗?总感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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