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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人 ...

  •   隐疏山三山环绕,左峰碎月,右峰斩日,主峰浮名,怀抱映宿潭。三座山头建有隐疏山庄,主峰山脚建有融安城,大火绵延,常人根本无法浇灭,与之交好的玄天宗、赤霄宗派人前来,仙家术法齐上阵才堪堪止住蔓延的火势。

      山间妖兽纵横,失去庇佑的融安城根本无法立足,二宗商榷之下,将融安城居民依照意愿分别送往琳夕城与赤川城,自此隐疏山彻底荒芜。

      在大火之中侥幸逃脱的叶云安,在醉酒之时无意间透露,隐疏山庄有一宝库,六百余年的财富法器全部汇集于此。一时间纷争四起,四大宗门能堵住悠悠众口,却堵不住人心动荡,无数修士前往隐疏山一探究竟。

      转眼五年,前往隐疏山的人,来来回回不下数万,宝库不曾发现,人却多是有来无回,不知所踪,隐疏山几乎成为禁地。

      ***

      两条人影趁着夜色,潜入了高耸巍峨的山间。

      走在前边的道人,身形枯瘦矮小,穿着身土褐色的道袍,左手浮尘,右手持罗盘,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四周。跟在后面的是个壮实的汉子,腰身足有道人的三倍,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衫,背后背着一柄精钢大刀。

      二人面色凝重的来到一间破庙之前,道人抬手止住汉子的步伐,自己先踏了进去,他将不大的庙宇转了个遍,才对外面的汉子喊道:“二弟进来吧!看来这地方着实荒了几年,灰尘都积了不少。”

      庙不大,三开间,两进深,只有一座石像,一张供桌,连个香炉都没有。

      汉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大哥,隐疏山庄荒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宝库,叶云安那厮莫不是讹人得吧?我觉得这地方怪瘆人的,咋们快回去吧!”

      “不可能,叶云安没了靠山,就是想说谎也得掂量着来!再说隐疏山庄是什么地方,曾经的五大山庄之首!凡火烧的了屋舍,却烧不了法器!”

      道人拿着罗盘细细寻过庙中每一寸土地,接着阴冷道:“你不也看到了,白鄂礼的那柄剑!他之前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够拿到隐疏山庄打造的法器。”

      隐疏山庄的法器都印有特殊的云纹,极易辨认,汉子想到那病寒光湛湛的剑,心头也是一热,但很快又被周围寒气浇灭,有命拿也要有命出去,多少能人异士都消失在着山间,仅凭自己与大哥未免太过困难。他不满的嘟囔着:“不都说他把他那个苏文宇卖了换的剑吗?”

      道人微微皱眉,似乎很厌恶对方驳斥自己,不大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隙,遮住蕴藏其中的阴狠:“换的剑?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我若说你已经已经死了,你也信!动动你那猪脑子,他那个小情人能值几个钱,就是十个也不值隐疏山庄的一柄法器!我找老孙头打听过了,他们之前神神秘秘的买过隐疏山庄的地图,悄不摸的消失了几天,回来的时候白鄂礼就拿到了那柄剑,苏文宇也不见了。”

      白鄂礼与苏文宇是对散修,不知从何而来,定居在他们镇子里,汉子私心认为他们是一对道侣。白鄂礼冷冰冰的从来不假颜色,苏文宇却为人和善,深受人们喜爱,他们走到哪里都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五个月前,苏文宇突然失踪,白鄂礼也换了柄剑,镇中流言四起。汉子心里是不信的,苏文宇人那么好,白鄂礼怎么舍得,肯定是苏文宇明白过味来,看不上白鄂礼离开了!

      道人的话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他瞪大眼,不住的悚然道:“你的意思是他杀了苏文宇!他怎么舍得!不……我不信……”

      道人偏了偏头,心里嗤笑,他怎能不知这人那点小心思,若不是看他真的傻,又有点本事,他怎会放心带他过来。

      他朝着阴阴一笑:“没志气的东西,脑袋中光放了些稻草。自从白鄂礼有了那柄剑,修为长得飞快,若是咋们也能寻得一把,就算不能共情,卖了也够你去找十七八个苏文宇那样的人了。”

      “可是……”汉子沉浸在忧伤之中,闷声支吾着,忽地像想到了什么,抖了个机灵:“可是,大哥你没觉得白鄂礼整个人变得特别奇怪吗?我站他旁边感觉阴恻恻的,没一点人气儿。”

      “说你傻你就认啊!变厉害看不上咱们了,可不就阴着一张脸吗!”道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汉子,对着庙正中的石像啐了一口:“叶秋迟那黄口小儿,年纪轻轻就有人为他铸像,仙门大家不就是仗着资源好,单拎出来算个什么东西。”

      汉子看了看石像兀自嘟囔道:“可我觉得叶庄主他为人不错,救了好多人!”

      “你……嘶,救了好多人有什么用,死后还不是任谁都能踩两脚!”道人吹胡子瞪眼作势要打,被汉子怯生生躲过,他枯瘦的手点了点石像:“你去推推石像,看有没有密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汉子磨磨唧唧蹭了过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了半天,石像分毫不动。

      幻想破灭眼前,道人气的将手中罗盘掷了出去,罗盘即将撞到石像之时,却被石像身上突然泛起的一道红光击飞。

      此刻道人哪里还不明白,这石像绝非凡物,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宝库,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干瘪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快!快!炸开这个石像。”

      他掏出法器捏了咒决炸向石像,来来回回几次,除了自己受伤,石像竟没有丝毫损伤。再次被打飞的汉子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大哥,算了吧!这地方太邪性了,咋们走吧!”

      早已被利益熏红了眼的道人,再也不去遮掩心中的恶意,恶狠狠地盯住汉子,呵斥道:“二弟,你这话哥哥可就不爱听了,我今天就是磨也要把这石像磨平,还不快来帮忙!”

      旁边传来一阵嗤笑,一出与虎谋皮,自掘坟墓的好戏,被站在一旁的神秘人看了个正着,可惜汉子无缘得知。

      就在焦灼之时,身着黑色劲衣的少年飞身而入,见到二人如此行径,厉声喝道:“找死!”喝声中他已宝剑出鞘,直奔二人而来,汉子凌空翻身,调转刀锋,向着少年砍去。

      少年的招式并不花哨,但却非常准确,迅速,有效!他好像根本没看见这柄刀,反而踏上一步,宝剑竟然直接穿透刀身,他的剑势不曾被着刀阻挡半分,直戳大汉胸口。

      汉子赶忙向后滑去,躲避着来势汹汹的一剑,不料被身后之人反推一把,直接撞上宝剑。他眼中透露着无尽的疑惑,微张着嘴艰难地扭头看向身后之人:“大……大哥……”

      道人冷笑一声,想要趁此时机溜之大吉,却见剑光一闪,剑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直奔他脖颈而来。

      “侠士饶命,侠士饶命,我发现一处天大的秘……”话还没说完,他只能看见自己的头离身体越来越远。

      刹那间,喷溅而出的鲜血,将不大的庙宇染得鲜红。

      少年手中的剑缓缓垂下,剑柄顶端因他动作显露出神秘的云纹,血珠顺着剑身滚落,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绯色的花。

      他着魔似的,走到道人的尸身,微笑着,笑容里却有一股说出来,特别令人恐惧的味道:“背弃信义之人,死不足惜。”说完还不过瘾,提剑将道人的尸身砍的稀烂,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肉泥,神经质的笑着,好像砍得不是道人而是他的仇人,开心得不得了。

      “恶心。”蹙眉看着地上的尸体,叶无咎心情糟透了,他被困在庙中,初醒之时一直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稍好之后,就忘了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他是谁。他无法确定自己究竟算什么,似魂非魂,似鬼非鬼,修士看不见他的人,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游荡在庙中,透过敞开的庙门看着风景解乏,日升日落,眨眼间五年过去,今日这种寻找宝库的人偶尔也能见到一两个,背叛只是也算常态,不过都没有今日这么血腥。

      飘身到少年身边,他却如遭当头棒喝,不禁屏住呼吸,生怕缥缈的呼吸声打碎眼前一切,一缕忧伤从内心深处缓缓泛起,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生的眉清目秀,只是脸色过于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紧蹙的眉宇似有万千愁绪。

      不断张了张嘴,吼间却似被重物压住怎么也叫不出少年的名字,看到那眉心间的沟壑,叶无咎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想去抚平,意料之中的穿了过去。自从清醒,从未有一个人,像少年这般熟悉的让自己心悸。

      他的声音逐渐嘶哑,千言万语终究只是化为一句:“你是谁?”

      少年重重跪在石像前,‘咚咚咚’连磕了十几个头,又重又响,硬是将自己额头磕的青紫。

      “啊!”忽地他嘶吼一声,保持跪伏的姿势,拳头猛捶地面,坚硬的石砖裂开点点纹路,泪痕清洗了他脸上的血迹。

      叶无咎厌恶的看了眼石像,毫不客气的说他讨厌这个石像,倒也并非这石像百拙千丑,相反石像刻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如画,林俊秀美,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这世人夸赞的微笑,偏生得叶无咎很讨厌,总觉得这是石像笑中蕴含着无尽的嘲讽,微弯的眉眼中带着一股浓浓的‘世人皆醉我独醒’。

      ***

      天光乍亮,跪了一夜的少年终于起身,拖拽尸体与地砖的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少年将大汉的尸体放于肉泥之上,起了个手势又收了回去,眼尖的叶无咎发现那是一个引火诀。

      少年的手抖得厉害,迟迟没有引出火星,他低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液体倒落在尸体之上,尸体发出咕咕的声音慢慢融化为一滩黑水。

      他一边洒一边低声念叨:“来世投一户好人家。”

      一阵沉默之后,他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他用竹筒打来了水,跪下细细擦洗起庙中每一个角落。全心全意的打扫着,他的眉宇渐渐舒展,他的表情既认真又严肃,像一位肃穆的朝拜者。

      叶无咎坐在供桌之上痴痴地盯着他,心绪随着少年的移动不断摆动。

      当清洗到石像身上的血迹时,少年嫌弃的丢弃了手中的布,在水中细细净手,又用小刀割裂自己的雪白的衣襟为石像净面。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跪倒在石像之下,眼神执着而又虔诚。

      门外传来一阵冷哼,显然很是不屑于少年的行为,这人是和少年一起来的,但却一直靠在门外,偶尔随风带入一点紫色的袍角。

      “你……”芡金的靴子踏入庙宇,迟疑了一下,伸了出去:“身体还没好全,眼下又动真气,再继续跪着,你是嫌弃自己废的不够快吗!”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抑制什么,明明十分担心,说出的话却既尖酸又刻薄:“呵,也是……复仇这么累,早点放弃不就好了。”

      少年本来没有搭理他,可在听到‘复仇’时身形猛然一顿,他抬眸望向石像,声音沙哑中带着哽咽,话语像是硬挤出来的:“我……”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尝试几次,他终是咬住嘴唇不在张口,血珠从他唇上滚落,但他的眼中不再只有悲伤,而是迸发出无尽的火焰。

      他缓缓站起了身,长时间的跪着使他的腿有些僵硬,起身时一个踉跄,叶无咎匆忙伸手去扶,错身而过。看着空落落的双手,他的心像是被扯去了一角,虽然只有自己,可是他活的却很是格外轻松快活,每日笑嘻嘻的无忧无虑,少年的到来让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迷茫,他止不住的喃语着:“我是谁?你是谁?”

      残阳如血,门外的人不耐烦地催促着:“我说,你够了啊!你跪了整整一天!光看着那个破石像能有什么用!”他跺着脚,泄愤般嘟囔着:“真是……死了也不消停……”

      少年一步三回首,用一种刻骨铭心的眼神告别着石像。

      疼痛使叶无咎不自主的蜷缩,望着那身影,他伸手去挽留:“不要走!”可是无论他怎么去拉少年的衣服,都只能穿透过去,他想呼喊他的名字,却感到如噎在喉,他想跟他一起走,却被一股力量禁锢。

      站在门口的少年似有所觉,突然回首看向身后,他慢慢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两人的手在虚空中相握,少年惊喜的呼唤着:“庄主,是你吗!”

      门外之人怒不可遏的低吼一声:“我让你好好休息,你偏不,天还没黑你就出现幻觉!给我滚回去好好休息,否则我就不帮你了!”说着提起少年的衣领将他提溜了出去,勾脚重重踢上了庙门。

      庙门的闭合阻碍了叶无咎的视线,他独自站在昏暗的庙宇之中,黯然神伤。

      自此再也没有人来到过这间庙宇,这里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角落,再也无人问津。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无咎默默竖起中指……真是谢谢如此热心关门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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